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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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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期一命,从此上官氏才有了指望!”    上官云霓道:“你还是不要嘴硬,好自为之。”她端坐一旁,眼睛已经猩红,但行为举止依旧端庄得体。    上官云霓当时何处何地何时都举止优雅端庄,她从来不会失去一个皇后的尊严。她已经是一个最好的皇后了,她一生都在扮演着皇后,这张面具已经变成她的一张脸,她扯不下,拿不掉了。    霍成君见状,觉得自己多年辛苦实在是可笑至极。    她自进南书房后,便一直为着旁人算计。为霍家,为皇家,为了上官家,这十几年来,什么刀光剑影没躲过,什么风口浪尖没迎过?世人皆以为霍成君万千宠爱于一身,到头来,她竟悲哀的发现,没有一个人爱着她。    本来她是想问几句上官期的事情,但见聊到这里,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上官期。    小白眼狼。    送走上官云霓之后,霍成君便身着朝服,她长相本来就浓颜艳丽款的,穿上朝服更加好看,在等待着废后圣旨。    刘询这天没由来的心慌,不让一人跟着,到处转转,不知怎么就来到了椒房殿,上次这种情况还是霍成君进宫那天,那天被宫人发现,都以为是为着怀念许皇后,其实当时的他就是心里为着霍成君而烦心。    刘询站在椒房殿门外,过了良久,到底没进去。    他在椒房殿门外看着即便今时今日仍然十分明艳的女人,而这个女人在经历过全族灭门之后,正等着自己的废后圣旨。她依旧锦衣华服,眼神却意外地空洞无依。    ——这是刘询第一次见到她如此失措、如此无奈、如此认命的表情。    ——刘询确实不太习惯。    刘询在椒房殿外透着窗户看着霍成君,好像从来没见过她一样。原本是最近心情莫名烦躁,看到她却更加心乱如麻。    她让宫人都出去,自己却仍端坐在殿上。    依旧明艳动人,优雅得体,朗声道:“我霍成君,此生遇人不淑,痴情错付,今生今世愿与刘询恩断义绝,不复相见!”    霍成君像是在对谁说起的一样,大声的宣告他们之间的结局。    刘询在窗外,看着稀疏竹林与不远处郁郁葱葱的松柏,他心里想说很多话,想进去同她当面对质,想质问她为何到最后放弃了和自己的同盟,想问她还愿不愿意和他一同携手到老。    但只是张了张嘴,到最后也不发一言。    从此,昭台宫迎来了一位明艳的主人,连带着整个阴暗的昭台宫都明媚了些。    霍成君身边只有一个宫中分来的丫头,名叫阿宝,也算是跟了她许多年,尽心尽力的。至于从前随她入宫的宫人,像是阿容等人,也随着一个月之前那场长安城的大浩劫去了。    而潮湿阴冷的昭台宫原本只有一位宦官当差,说起来还和霍成君颇有渊源。    当年许皇后没了之后,他便守在椒房殿当差,而霍成君入主椒房殿之后,他又贬到昭台宫。    而再细究起来,更是多了一层渊源,当年霍成君入宫那日,她和刘询曾在椒房殿偶遇。两人被这个小侍卫发现了,第二天小侍卫同一个老乡宫女嚼舌根说陛下在霍成君入宫那日根本没去清凉殿,被长御发现,长御立马上奏陛下,结果陛下大怒,那个小侍卫被处极刑,而那个小宫女当日便剥了俸禄,赶出了宫。    当年的小侍卫经过多少年的愁苦,已经有了做宦官的自觉,自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却对这位曾经身世显赫又被打入谷底的人之云淡风轻难以理解。    过来一会儿,等到小侍卫想起这位主子是霍氏废后,才心下震惊。    这双眼睛,这不就是?    这不就是当年自己向陛下指认的同淳于衍女医说话的姑娘吗!    这不就是当年自己同相识小妹碎嘴,说霍氏女进了宫当夜,陛下在未央宫独坐一夜,见都没见的那个人吗!    原来都是一个人!    小侍卫更加不知道如何是好,不晓得自己是否应该怨恨这位昭台宫的新主人。    当年的小侍卫正震惊世事难料,霍成君却主动同他话家常。似乎霍成君对又湿又潮的昭台宫没有任何不满,并且她还有些安心,似乎这便是自己应该处于的位置,甚至……甚至他在她眼中还看出一丝心如死灰对何事都不在乎的麻木和绝望。    小侍卫名叫青云,原来是想平步青云,而这一切却不知道哪一步走岔了,沦落到在昭台宫伺候的地步。    同霍氏废后生活过两年,倒也省事。霍氏不是一个愿意麻烦别人的人,什么事情都同阿宝一般亲力亲为,而闲暇时候青云识字念书的时候,霍氏也愿意教教自己,甚至有时候,还给青云跟阿宝讲些传奇故事。    那些传奇故事很长,男的叫阿次,女的叫阿湖,故事好听是好听,阿宝听得很高兴,小孩子心性,而青云也算是在宫中混过一段时日,有了些见识,没过多久便琢磨出味来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本来也没有什么波澜,偶尔他也将宫中发生的事情说与废后听。    譬如陛下新立了端淑娴静的王婕妤为后,譬如陛新封了专宠已久的张婕妤。    霍成君听到此时置若罔闻,只不停歇的洗着旧衣,做着女红。    而青云见状便住嘴了,关于陛下新封的这位张婕妤,宫中更多风言风语,青云有眼力价,也就不说与废后听了。    宫里人都在传,张婕妤和废后长得像,性格也像。赶上好时候了,陛下极其宠她,就算她日日辱骂宫人也不计较,而张婕妤喜好骑马,陛下便在后山给张婕妤造了一个新的马场。    但事实上,掌张婕妤与霍成君只是相貌上有些相似,青云看来霍娘娘倒比张婕妤眼睛更美些。至于性格,那也但性格却不相同。当年长安城的人都道霍七小姐性子烈,能让昌邑王吃瘪,能让圣上无奈,但事实上,从始至终霍成君在大事情上从来没有使过小姐脾气。    刘询看着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撒娇的张婕妤,有些晃神。    表面上而张婕妤就好像是另一个成君,像是那个未入宫的成君。她任性,她委屈,她心计,都能让你一目了然,不遮遮掩掩,不欲说还休。    但事实上,她们就是不一样的,相貌不同,性格不同,地位不同,出身不同,才华不同。    刘询听着张婕妤兴高采烈地说自己新养了一匹小马驹,这匹小马驹又生猛又有耐力,只听她一个人的话,甚好,她要给这个小马驹最好的饲料。    刘询听一句忘一句,旁边美人的话随着瑟瑟秋风吹到身后,刘询看着满是枫叶的后山,心情也莫名的好起来了。    刘询想,看来他早就不爱霍成君了。    第 105 章    之后的宫中像此前一样宁静, 或者是昭台宫与世隔绝, 别处有热闹, 这里只有无限冷清,像一潭死水,但青云却觉得很安心。当年的小侍卫现在的小太监还以为他会同废后还有阿宝一直就这样生活下去, 时不时的就会给阿宝和废后讲新进宫中之事, 有次便对废后说了已经七十六岁高龄的老将赵充国对羌人用兵,陛下将在西羌实行屯田政策。    没想到霍成君刚听了赵充国的名字, 便变了脸色。青云不知道后面的事情该不该讲, 阿宝在旁边一个劲催促, 青云只好说是赵充国愿意为国出征,已经去了西羌。霍成君听后, 却久久地没有说话,只愣在旁处晃神半天,就连阿宝喊她, 她也是不应的。    阿宝只当听乐子, 听完就忘了。    青云看着废后晃神,只暗暗后悔不该给她说这件事的。    青云知道废后心里苦,但在青云的眼中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毕竟人人都知道废后是霍氏一族连坐灭门之中唯一一个余下的人。    当然反过来说青云也明白, 这意味着现在这个惨剧过后的世界, 霍成君一个亲人也没有了。甚至莫说亲人,很多有关系的朋友幕僚全都被杀了。    青云暗暗想,霍成君恐怕对这个世界的所有人认识的数量不超过十人, 他暗地里掰着手指头盘算着,陛下算一个,太皇太后算一个,上官期算一个,阿宝算一个,自己……自己也算一个。    能成为这几个人中的一个,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第二年也就是神爵二年,宫中出现了大喜事,匈奴的逐日王归顺朝廷。这可是从武帝开始就开始头疼的匈奴啊,现在逐日王归汉,陛下大喜,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总算大汉朝扬眉吐气。    废后也高兴,她让阿宝要些面来,准备亲自下厨给他和阿宝做些点心。三个人做了些小菜,都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像一家人一样亲亲热热地聊天说笑话。    宫中也设了宴席款待了逐日王,那日风很大,又下起了雪,但宫里宫外每个人的心里都暖融融的,宫中也张灯结彩,好像过年一样。    但他们的几个小菜刚吃完,废后帮着和他俩一起收拾好剩下的,便听见外面一阵喧嚣。青云往外一瞧,原是外面呼隆隆来了一群人。    之后他便和阿宝一样,和那些跟着皇帝来的宫人们一起在昭台宫外的雪地上跪了一地,宫人们都知道陛下极怒,便都低头跪着,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能隐隐听到陛下带着怒气的声音从昭台宫内传来,狂风较之不及。    青云和阿宝冻得瑟瑟发抖,两个人直打哆嗦,心里却还总是挂念着昭台宫内到底怎么回事,心里想着,陛下可千万别杀了废后。    而在昭台宫殿内,刘询没来得及脱下沾着大片雪花的大氅。    昭台宫地处冷湿之地,如今刘询已在昭台宫内有一刻钟,但大氅上雪依旧未融,此处之冷湿可见一斑。他冷冷的看着面前慢条斯理合上书页的人,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对面的人起身要行礼。    刘询却又忍不住抢先开口道:“霍成君,当年你在匈奴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成君皱眉:“什么?”    刘询冷笑:“刚刚逐日王特意过来跟我说他同皇后娘娘私交甚好,我想问你,你当年在匈奴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成君身子一抖,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就想过来问我这个?”    “是。”刘询冷着脸,解下了大氅,朝她一步步走过去,“我就想问你这个,我现在就想知道,为何如此讳莫如深?”    霍成君扭头,往旁边走了几步,似乎失望的很:“当年无论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陛下,现在日逐王有意与大汉交好,为何你不在未央宫同他讨论事情,反倒来着昭台宫来做什么?”    刘询又走到她的面前,逼迫着霍成君同他对视:“那我换个问题问你,当年皇后娘娘在匈奴到底做了什么才让逐日王说同大汉皇后娘娘私交甚好?”    霍成君不敢相信刘询竟真的怀疑她同逐日王有染,而当年从匈奴回来时为了救逐日王女儿而留下的刀疤,刘询应该是知道的,霍成君也有些恼怒:“那你应该去椒房殿问一下王皇后。”    “王皇后向来端庄得体,许平君也是,太皇太后也是,为什么你永远不安分,为什么你不能做我的好皇后?”    霍成君一听这话便知道刘询不知受谁挑拨,许是金龄昀,许是上官云霓,不过她已经不在意了,当年的刘询自然不会怀疑她,而现在的刘询她也无所谓怀疑不怀疑了,可偏偏现在的刘询还挂念着为什么霍成君不愿意做个安分的皇后。    霍成君有些累了:“刘询!别说了,都过去的事情了。”    刘询眯着狭长的眼眸,颇为玩味:“怎么,心虚了?”    霍成君冷哼一声,扭头不看他:“我不知道你在问什么,也劝你最好现在就离开昭台宫”    刘询紧紧盯着霍成君的脸,希望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哪怕是一些失望,也好过无边无际的冷漠,转而自嘲的冷笑着:“真没想到我的皇后居然为匈奴归顺立下如此汗马功劳,我还真是应该好好谢谢你,是不是呀霍姑子?”    “刘询,你闭嘴!”    “我闭嘴?我为什么要闭嘴?龌龊龃龉之人才应该闭嘴!对了,逐日王现就在我未央宫,怎么,旧识来了,不该过去叙叙旧吗?”    霍成君气极,手捂住胸口,指着刘询:“刘询,你要是念着你我往日的情分上,你现在就给我滚!”    刘询冲她怒吼:“既让我念情分,又让我滚,怎么天底下好事都在你头上!”    霍成君被他的话一吓,一抬头,便对了上那双清冽如寒冰一般的双眸。而霍成君自己也是面无表情,似乎仍像废后那日孤傲冷清。    霍成君知道,当年下废后旨意的那人,刘询就在椒房殿的竹林外,两人当日默契的没见的最后一面,如今总算补上了。这样的最后一面,可比当日直接对峙要惨烈的多。    陛下自进了昭台宫便也一夜没出来,外面的宫人长御们也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    而在昭台宫之外的地方,逐日王气势汹汹的赶来找金龄昀:“金建兄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过的,只要我对陛下说那些话,陛下一定会感激皇后娘娘的好,立刻把皇后娘娘从冷宫中放出来,可我都照着你说的做了,为何陛下还是没有反应?”    金龄昀默默喝着今年新上的武夷茶,淡淡说道:“大哥,这皇后娘娘一直在椒房殿呆着呢,什么冷宫不冷宫的,晦气的很。”    逐日王一惊:“金建,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我说的是救我女儿的霍后,在昭台宫的皇后娘娘!”    金龄昀笑着摇摇头:“不是霍后,也不是皇后娘娘,是废后。既是废后,怎么能说放就放呢?再者说了,陛下身边已经有了王皇后了,现在才……”    “那霍皇后怎么办?”    金龄昀轻啧:“这茶新鲜的很,大哥尝尝。”    逐日王这才知道自己被他耍了,抬手掀了金龄昀的茶,听着刺耳的瓷器破碎的声音,倒也清醒不少。    金龄昀却颇不在意,眼见着日逐王这就要走,这才幽幽的开口:“逐日王若要找陛下理论,还是三思而后行。指不定会给昭台宫那位惹下什么乱子呢。”    逐日王停住,这才仔细琢磨出味儿来,可惜已经晚了,再回头看金龄昀,只见他微微一笑,甩甩茶叶溅出的污秽,提着扇子走了。    第 106 章    那日陛下呆在昭台宫一夜, 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宫人走了, 青云一直提心吊胆陛下会哪一天杀了霍成君, 但三个月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    唯有一件事,废后怀孕了。    阿宝又惊又喜, 连忙问娘娘是否要禀告陛下, 却被废后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阿宝被瞪回来了,但再怎么说, 昭台宫处于极湿极冷之地, 根本没有办法健康顺利生下一个孩子, 阿宝屡屡劝解,但废后就是软硬不吃。    阿宝没办法, 让青云也劝着点废后,可青云却说:“娘娘心里有打算,便随了她。”    废后执意不同外面的人讲, 并告诫阿宝和青云也切不可让昭台宫外的人知道, 阿宝见娘娘心意如此坚定,便也表面顺从,内心里总还抱着能利用这个孩子, 送娘娘走出冷宫的心思。    但日子一久, 阿宝却发现娘娘越发健康红润, 原来是这个孩子让废后有了新的希望。娘娘吃得好睡得好,身体比以前住在椒房殿养尊处优的时候还要好,阿宝渐渐也就丢了这份心思。    次年的又一冬天, 废后顺利生下一个小公主。阿宝帮了大忙,和废后一起累的浑身是汗,废后抱着这个小公主,一脸满足,却转脸就告诉青云,要他一定要送小公主出宫。    青云和阿宝面面相觑。    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之下,小公主就是昭台宫三个人最后的希望,如果出宫能使她获得自由和快乐,那宫外的生活才是个更好的选择。    但他们三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冲出宫中的层层戒备,正道苦于无法直视,上官期飞檐走壁进了昭台宫,废后看向正望着脚尖的青云和阿宝,已经没有力气生气了。    原来这些年昭台宫吃穿不缺也一直是因为上官期暗中补足。上官云霓绝口不提此前的事情,只对废后说自己愿意冒着死罪替废后送小公主出宫。    此时霍氏实在是没有办法,而上官期却看似一片赤诚报恩之心,正在犹豫着是否要相信这个几年前将自己送到冷宫的小白眼狼的话。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霍成君突然便答应了。    彼此也并未多说什么抱歉或感激的话,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多年之前霍成君耍赖拿到了上官期的球,好想回到了前往南海的马车上,两人一人一句的互怼。他们像当年在昌邑一样,即便路遇不明真假的胶西逆贼,也能配合默契地寻出解决之道,只可惜后来发生太多彼此无奈之事。    霍氏十分郑重地将小公主放到上官期怀中,而上官期也不负所托,安全地将小公主送出宫去,十日之后,便回禀霍成君,说帮小公主找寻了一处好人家,是姓宋,在长安城。    刘询从噩梦中惊醒,浑身汗涔涔的,自己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刚梦中的场景支离破碎,全是曾经他和霍成君的种种,他自问和霍成君是缘分太浅,即便费劲心力仍不能同她白头到老,自认为对霍成君算是仁至义尽,但不知为何,经历刚刚那个梦境,却还是心有余悸。    他记起来了。    他记起那个明艳又冷清的背影,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身边的宦官总管早就从吴宁换成了郑福荃了,郑福荃手脚麻利又细心,最重要的是,他不是吴宁,不是当年霍光安排在他身边的人。    刘询擦了擦冷汗,对郑福荃说道:“宣,昭台宫霍氏。”    可把郑福荃吓得不轻,刘询细细端详,他知道现在郑福荃正想法子劝他呢,但刘询只当看戏,说什么都不会听得,他只觉得好笑又烦闷。    他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十月十九,是她入宫的日子。    今天宣昭台宫霍氏,是个正好的日子。    郑福荃想了半天,才踌躇说道:“陛下,这昭台宫太过偏远,传旨的宫人过去,霍氏再过来,起码要一个时辰。今夜雪滑路不好走,路上肯定也要多耽误些功夫。现在已经三更了,到时候来回折腾这天就明了,耽误陛下休息不是?倒不如陛下现在小睡一会,过几个时辰就是早朝了,等下了早朝再见霍氏如何?”    刘询心里盘算着这郑福荃最近扯皮功力见长,却还无所谓的摇摇头,挑眉回道:“也是,她性子倔得很,你们拿她没办法,我去。”    距离上一次见霍氏已经有快两年了,刘询立在昭台宫外却有近乡情怯的感觉。    上次见她就是逐日王归汉的那天宴席,当时的他发疯的想见她,想和她一同分享胜利的喜悦——    明明好些对策是他们一起在暖阁书房里想出来的。    明明她在匈奴运筹帷幄出了好大的力。    而这时候逐日王向他敬酒,还说起了霍成君当年在匈奴的事情。    刘询连忙去听,他已经太久太久没见过霍成君了,他现在疯狂渴望着和霍成君有关的一切,哪怕是曾经的霍成君。    而听着听着,刘询的脸色却越来越差。逐日王不了解中原话术的魅力,只知道照着金建兄弟说的准没错,却不知道一样的事情不同的话术却能让对方解读出另类的暧昧来——这正是金龄昀想要的。    金龄昀在霍氏灭门一事中全身而退,同翾飞安度余生,却总有午夜梦回的时刻,想着那年桃花林没有去,是不是他做错了,于是便想给那位和她的心上人,找点事情做。    刘询在昭台宫的门口,想到上一次见面是同她闹得不欢而散,再往上推,再上一次见面,也很不愉快。    他在门口感叹,想来他对于霍成君,总归舒心的地方少,难缠的时候多。    但是现在了,已经是这个年纪了,他们都快四十岁了。    他不想和霍成君还这样过完余生,他们已经快四十岁了,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下半生了,前半生的纷纷扰扰就让它过去。当年为了政治权利争得你死我活,闹得大半辈子见不到面,也怪想的。她应该也在想自己?    刘询这样想着,去推开了昭台宫的大门,却见霍成君正在做什么织物。    “成君?”刘询正待坐下和她好好聊聊,却发现她急忙将织物收好,刘询夺来一看便知是民间流行的虎头帽,登时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拷问阿宝,阿宝一下子说了出来,废后霍氏将小公主送往民间了。    刘询大发雷霆,他这辈子工于心计,做事情常常在乎话术和背后势力斡旋,和人面对面的正面冲突没有多少的,而此时他同霍成君实打实地吵了一夜和一个白天的架。    两人相互斥责彼此,将多年怨恨一股脑悉数告知对方。    两人歇斯底里,甚至将昭台宫内唯有的几个饰物砸到了地上。    直到两人吵到坐在地上,知道两人吵到再没有一点力气,嘴干舌燥,彼此再也不想看对方一眼。    刘询喘着粗气,整理整理衣服便离开了,他当时还不知道,只是他同霍成君的最后一面,曾经他以为的不欢而散,原来并不是最后的结局。最后的结局是彼此记恨。    第二天,刘询便下旨让霍成君迁至离未央宫甚远的云林馆居住。    可是刘询没想到的是,此时的霍成君已是了无牵挂,她没有霍氏,没有了南书房,没有了必须保护上官云霓的承诺,没有了一线对刘询的希望,甚至连自己的女儿也送走宫外了。    霍成君无牵无挂,在昭台宫中,自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7 章    废后的逝世并未在宫中引起任何涟漪, 连陛下也只是愣神了一下午, 晚上便开始批折子了。好像整个宫中最在乎废后的是上官云霓, 上官云霓为霍氏的棺椁葬礼准备得极好,让人挑不出毛病,甚至很像是计划了好多年, 等着她走到这一步。    而之后的中秋节, 自然也不会因为一个废后的逝世而有任何变化,上官云霓也终于舒心了, 将这次的中秋宴办得喜气洋洋。    但陛下还是发了火。    为着刘奭在宴会上没背下来的贺词。    整个未央宫的人吓得跪了一地, 陛下这几年总是喜欢无缘无故地发火, 宫人们也做得胆战心惊。    刘询轻哼一声,刘奭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倒还不如小时候显得通透些。他忽然想起刘奭大概五岁时的中秋节,那时未央宫灯火辉煌,张灯结彩, 大家都聚在以前赏月吃点心。他指了指一盘月饼, 让宫女掰一块给刘奭尝尝,没想到这小崽子眼皮一翻只吃了一口便不吃了。刘询正要生气,刘奭便说了一句俏皮话的诗句,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刘询也高兴起来。赶巧儿这是霍成君来了, 他立马跑到霍成君怀里, 扭着身子说自己最喜欢吃皇后娘娘宫里的点心,说皇后娘娘宫里有小厨房,做的点心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点心, 还说刚刚诗句是霍成君教的。众人看到他这个样子,笑的不行。记得当时刘询轻哼一声,皇后小厨房糜烂。惹得霍后回了一嘴,众人吓得屏住了呼吸,他却爽朗大笑。    那时候他的笑可不像如今这般僵硬。    回想起来,他和她,由最初的不相识,到最终的不相认,好像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此生再无可能了。    想着想着,刘询便一阵心痛,看着张灯结彩的中秋节,最想留住的人却不在身边。刘询想,到底是那一步出错了?他就不应该因为小公主的事情冲霍成君发火,或许是他就不应该因为逐日王的事情找她,或许是他就应该将她送到昭台宫,若是呆在自己身边,总归还有希望,两人之间,总归是有余地的?    刘询一阵恼怒,在中秋宴上拂袖而去。    在此之后的几年,陛下便常常深夜去未央宫的城楼上。独自一人,或者有一两个长御相伴,但大多数还是一个人,独自在冷风中站着,不知在望着什么。    未央宫城楼,见着了刘询最后几十年的皇帝经历,这时候他的两鬓已有泛白,在夜里长安因受不了冷风而轻微的咳嗽,同当年的霍光一模一样,这让旁边的长御赵春紧张得很。    刘询看着夜里繁华的长安到处闪着灯光,他恍惚看到了几十年前的繁华的流云坊,这时的他也会回想起他们头一次以真实身份见面的场景,遮不住嘴角的笑意,想起那人一身玄色男装,却意外的明丽动人。    刘询心里一直有一个结,他当时就应该逼问出霍成君小公主送向何处了,可惜第二天霍成君就自裁,而她的阿宝也殉了主,而刘询还怀疑宫中的那个小太监也知道这件事情,因为那个小太监在刘询来的当天夜里出宫办事,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他派了很多人去找这个青云,却一无所获。    而之后,刘询派周照秘密寻找小公主的下落。找了两年,总算是有了下文,寻到了小公主的去处,知道是长安城一户宋氏人家。    刘询本来着急的让周照把小公主接回宫,后来又反悔了,想着由霍成君的愿望,让小公主自由的在宫外长大。    而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周照都会进宫,汇报小公主的近况,将小公主捏的泥人,扔的玩偶,送到宫中,给陛下看看。    “周照?快让他进来。”刘询皱眉摆摆手,“快点。”    周照进后,跪安陛下,才抬头见着自己曾经日夜照料的公子:“陛下,小公主这半月很健康。”    刘询眼神一亮,催促他到:“快说,小公主如今如何?宋家人有无亏待苛责?”    “小公主这半个月过的很快乐,没有生病,暗卫一直保护着小公主,非常健康,宋家人也将小公主视如己出,宋家人无子,小公主是唯一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全家人都细心呵护,陛下可安心了。而且小公主这些年很是调皮,常常甩了丫头自己出府玩,调皮得很,不过即便是出府自己玩,也是有暗卫在暗中保护的,陛下可尽管放心……”    刘询神色有些缓和,轻声喟叹:“十年了,她也十岁了。”    刘询想起当年的自己,想起自己在长安城中整日斗鸡走马,游手好闲的日子,也想起霍成君,那时候的她应该也是整天想着如何甩掉丫头出门玩,整日混在茶社里听说书人说……    周照点头:“是的,宋家一直给小公主请夫子教书,教小公主下棋。”    刘询点点头:“下棋好,看书也好,嗯,可起名字?”    “宋府里人都叫小公主然儿。”    “然儿?”刘询轻轻摇头,“这名字不大贵气。”    周照笑笑:“宋家应该是打算及笄前再给小公主起名字,陛下想一下小公主的名字,到时候卑职总有办法让小公主叫陛下所想的名字。”    刘询沉吟片刻,还是轻轻地摇摇头:“算了,算了,她现在到底不是皇室中人,我还非要起个名字骗自己干甚,当年她母亲处心积虑让女儿离开皇宫,成君一辈子不能得偿所愿,如今这最后一桩事,还是遂了她的愿。”    周照噤了言,如鲠在喉,也不知所措。周照看着陛下这般,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起陛下登基前自己在陛下身边的那些日子,虽则麻烦不断,但陛下却总是意气风发,而现在,当年雄心勃勃的少年不仅即了皇帝的位子,还真正成为一名君王,可他为什么却仍心哀不已呢?    周照小心翼翼:“陛下,可要保重着身子。”    却见刘询默不作声,不知过了多久,才嘿嘿的笑出声来:“自然,自然,我还要等着见然儿成亲的那天呢……你,你说,然儿她长得像她吗?”    周照一听这话,更是心头一恸,压低着声音,硬是挤了出来:“小公主现已外傅之年,上月出门,卑职远远地望了望,比霍皇后当年在胶西剿匪时到底还是稚嫩了些,但唯独眼睛却是一模一样。”    刘询噗嗤一声笑了:“对啊,她的眼睛那般好看,然儿……然儿也有那样美的眼睛……若是然儿同她一样眼睛,我怕是也害怕见到她……”    过了一阵儿,刘询才又若有所思道:“我当然要保重身子了,大汉不能没有我,然儿……然儿倒是可以……”    说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知道吗,虽然然儿现在不需要我了,但我还是要好好保重身子,我要等到然儿出嫁的那天呐。”    周照抬头,接着说道:“因为小公主还小,所以宋家虽然也有为她说亲的打算……”    “现在说亲?她才十岁!让宋家人过两年再说!”    “是是,卑职一定办妥,小公主及笄之年方能出嫁。”周照只忙不迭的答应着。    刘询又嘱托:“不能让宋家人知道她的身份,要自己想法子。”    “是是。”    刘询似是有些累了,慢慢躺到躺椅上,侧着身子有些颓然的看着快要燃尽的红烛:“我也没见过她穿嫁衣的模样,她进宫时我便不想见她,我想惩罚她,也在惩罚我自己。你说然儿长得同她一样,我总要等到然儿出嫁那天,看看她,再看看她……远远地也好……”    周照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嗒嗒的往下落,当日霍成君以婕妤身份入宫,自己还在陛下身旁当差,自己见着陛下非不见霍婕妤,似是同霍婕妤置气,似是同自己置气。没想到多年之后,那时的误会可能解了,两人的心结愈发难解,结成当日的嫁衣,从此如鲠在喉,终生未见。    一晃多年,当年跟在刘病已身后的那个一口一个“公子”的孩子,如今也成家立业,再见当年意气风发的公子,分明实现了当日抱负,却意外的颓然老态,再谈种种遗憾,也只剩唏嘘。    周照默默的打定主意,一定好好照料公主,一定让公子见到他的女儿出嫁那日,想来那时的然儿便同霍皇后一般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新文《穿成顶流锦鲤挂件娱乐圈》,女主事业脑,事业心又苏又爽,成长型小爱豆入手不亏~~感兴趣的朋友们看我作者专栏去看一下呗~~    第 108 章    玄衣小姐听到这里, 眼中泛起了泪光, 而旁边的上官公子却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故事听完了吗?”一个女人的声音响在玄衣小姐身后。    原来是玄衣小姐的母亲寻了出来, 也在茶社里不知道坐了多久,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夫人,而她也坐在后面, 听完了老先生讲的故事。    “母亲, 你怎么来了。”玄衣小姐被抓包,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一边的上官公子却打量着对面的夫人。    之前同这个玄衣小姐闲聊的时候, 听说她的母亲颇有宣帝遗风……在转头见这个讲故事的老先生, 似乎年岁上符合着昭台宫小太监。    莫非讲故事的老先生便是那位宣帝一直找不到的昭台宫当差的青云?    上官公子从小机敏,此时心下一盘算, 竟有了些想法。    玄衣小姐的母亲也似乎有些惊讶,老先生对她似乎认识已久,看着她的眼神也充满着激动和慈爱。    玄衣小姐的母亲说道:“老先生不如来府上一叙?我夫家姓卓, 而我本姓宋……老先生想必也有很多话要对我说的, 不如来寒舍一叙,也好让我给老先生上杯热茶。”    老头红了眼圈,却摸了摸眼睛, 喃喃道:“江湖人士, 走四方的, 不去了,不去了。”    两人有点激动,卓夫人也忍不住抹了几滴眼泪, 轻轻对老先生说道:“当年我去江边玩乐,差点被江水冲走,确实是身手不凡旁人所救,但我也看到周围有人拼命的冲到江里来寻我,这么多年,也一直相对那位先生说一句谢谢。”    老头摸了眼泪,嘿嘿笑着:“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平安就好。”    卓小姐还没琢磨出什么来,悄声问上官公子:“喂,你知道吗,我完蛋了。母亲今日有些奇怪,我今晚回去肯定是要挨打的!”    上官公子扑哧一笑:“那无妨,下次我见你送你天水郡最好的跌打药,保证你第二天就活蹦乱跳。对了,冒昧问一句,你母亲……姓宋吗?”    卓小姐点头:“对啊,你怎么猜到的?”    “那你知道你母亲何时嫁与你父亲的吗?”    “这……你干嘛问这个,要问我母亲的。”    上官公子只笑而不语:“过几天你还来茶社听书吗?”    卓小姐摇摇头:“我倒是想,可我怕腿已经被打断了,出不来了。”    上官公子道:“那我明日便去找你,亲手把要递给你,看你来不来。”    卓小姐想起了故事中刘次卿给霍成君送药的那一段,脸刷一下羞红了。    卓小姐认为这故事听得有趣,上官公子却认为这故事很完整有始有终。    上官由,字敦牧,熙公长子,孝平帝时,官典簿丞。妣卓氏,子二:良、朗。    上官由知道了整个故事的结局——    刘询没等到小女儿穿嫁衣的那一天。    宣帝与霍氏之女约生于公元前六十年,生于民间,好读书,通音律,有美材,后嫁与长安富商卓氏,生一女,无子,病逝。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的陪伴,中间断更好几年,还有朋友记得这篇文,很感动很感谢~~~~mua~~~~~

您正在阅读《成君记》的章节:第98章 此恨不关风与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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