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生动形象的趁人之危。    池嘉当然不会觉得这样大晚上的在水里拉着人不让上去的会是哪个不懂事的在开玩笑, 几乎是一瞬间, 他就反应过来，水里有鬼。    水鬼。    通常是因自杀活意外死亡的人的怨念凝聚而成，在水里伺机而动, 他们没有办法投胎，除非找到下一个淹死的来代替他们, 否则阴间的大门永远不会向他们敞开。    从口鼻中泄露出来的空气滚成细小的水泡，肺里的空气已经憋到了极限, 撑得胸腔都在收缩得痛。池嘉眯着眼, 勉力低头去看自己的脚踝处, 黑沉沉的水里看不到身影, 只有在浑浊的光影间若隐若现的一只惨白的手。    水是水鬼天然的居所, 它的力量在这样的环境下能达到最大程度，以池嘉现在没了灵力的情况根本没办法挣脱，至于天雷……水里变成烧烤味的感觉想来并不太好。    池嘉试着蹬掉那只手，不出所料，踹上去的瞬间没有碰到实体。    再这么下去……    池嘉看着怀里的孩子, 第一次觉得有点无措。    他多耽搁一秒, 小孩的危险就大一分, 那张小脸即便在昏迷中都满是痛苦之色。    进退维谷, 池嘉的眉心紧紧皱起, 心中难以言喻的焦躁混杂着一股杀意蓬勃而出！    如果，杀了它……    那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手指慢慢移动，池嘉自己看不到, 此刻他的眼中竟然隐隐出现了淡淡的赤色，像是最原始的兽性在正这具身体里慢慢苏醒，令人颤栗胆寒。    就在此时，池嘉头顶的黑水中陡然炸开一道白光。    仿佛初雪遇到烈阳，池嘉隐约听到一声畏惧凄厉的刺耳尖叫，紧接着，拽着他腿的力道陡然消失。    他满心翻滚的怒意一顿，不由地被那光亮吸引去目光，抬起头，就见逆光中隐隐一道人影出现。    杀意瞬间消弭，他微微笑起来。    那人的脸庞在朦胧的光晕间渐渐清晰，神奇的，在这样漆黑的水面之下，北阴紧抿唇的担忧模样似乎根本不需要看到，就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池嘉伸出手，被温暖的力道轻柔地拉过，北阴环住他，托着孩子，两人的身影飞快上升，不过是几秒，“哗啦”一声，他们猛地探出了水。    “咳咳咳……”池嘉不由自主地呛咳起来。    “怎么样？没事？”    “都救上来了吗？！”    “孩子呢……孩子要不要紧！”    “已经打120了！再坚持一下！”    岸边好多双手同时伸过来，抢着拉这两个见义勇为的年轻人。    池嘉满头满身的水，被秋风一吹，打了个寒颤。孩子的母亲扑上来，抱过自己的孩子哭得涕泪横流，又是心疼又是后怕，还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池嘉一边咳嗽一边说话，嗓子发哑：“有些……呛水，咳，按一按看能不能把水吐出来，赶紧送医院。”    话没说话，手被男人一把握住。    池嘉转头看北阴，就见他为蹙着眉头，一双眼睛漆黑沉郁。    生气了？    池嘉挑起一边眉头：“你……”气什么？人不是好端端救上来了？    “别说话。”北阴的视线停在他发白的嘴唇上，抿唇。    池嘉张了张嘴，那边的人群陡然爆发出来一身欢呼：“吐出来了！”    他又闭上，注意力被吸引过去。    “醒了醒了！”    “万幸啊！”    “妈妈……”微弱的声音让年轻的母亲顿时喜极而泣，母女俩紧紧抱作一团。    池嘉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总算没白救。    那边女人搂着自己的孩子哭得不能自已：“你这孩子，你吓死我了！……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不能到水边玩？不过一个转头你就掉进去……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让妈妈怎么办啊……”    小孩也哭得厉害，声音微弱，像小猫崽一样，小手紧紧攒着妈妈的衣服。    这万幸的结局和温馨的画面让周围的人都不禁感同身受地叹起气，神色温柔。    有年纪大一些的上去安慰她：“别哭了姑娘，还好没事，等下带着孩子到医院好好检查一下。”    “是啊，你可得好好谢谢这两个小伙子。”    少妇把脸上的眼泪擦擦，转过身来，抱着孩子给池嘉道谢：“谢谢你，真的谢谢……”    要不是这两个年轻人，今天女儿可能就……    她不敢去想，感恩的心情满盈在胸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又哭又笑地都想给他们跪下了。    池嘉赶紧去搀她：“不用这样……这种事谁碰到了都会帮忙的，没事没事……咳咳。”    他忍不住又咳嗽起来，年轻妈妈有些愧疚，关心地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医院看看，别受了什么伤，着凉了也不好。”    说着，她一双眼睛在池嘉身上仔细打量，想看看他有没有在下面刮到什么伤口，结果在瞥到某处时，她的眼神忽然一凝，先是疑惑，紧接着脸上便露出一丝惊恐。    池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己脚踝上被水鬼抓住的地方已经开始泛起乌青的颜色，在白皙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池嘉不着痕迹地拉了下裤腿挡住，假装没看到她的表情。    年轻妈妈眼珠一颤，恍恍惚惚收回被挡住的视线，只是……    她心头发凉。    怎么这伙子的腿上……会有被手掐住的痕迹？    ——青黑还很新鲜，明显出现的时间不长。他们在这里好端端散着步，没人袭击过他，难道是……在水里！？    她情不自禁地咬住嘴唇。    “妈妈……”孩子在她怀里收敛了哭声，小脑袋不肯抬，细细小小的声音里满是害怕：“宝宝没有不听话……刚刚、刚刚是有人把宝宝拖下去的。”    小孩子嫩生生的嗓音还有着泣音，她只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想做个乖宝宝不被妈妈责备，却没想到这番话瞬间让年轻妈妈的脸色白了。    她刚被池嘉腿上的印记吓到，又听到自己孩子这么说，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听过的那些传闻，好像……这里去年的时候淹死过贪玩游泳的小孩？    “救护车来了！”    呼啸的声音由远及近，惊断了她的思绪。    “赶紧把孩子带去医院！”    年轻母亲被大家簇拥着上了车，她回头一眼瞥见黑漆漆地河水在夜色中深不见底浑浊荡漾，像是有什么野兽正躲藏在其中，贪婪地望着她。    她像是很冷似的抖了抖，赶紧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池嘉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女人目光刚好落到他身上，叫了一声：“你也跟我们一起去……”    “不了。”池嘉淡笑拒绝。    想了想，他往前靠了一些，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孩子命里多水……以后小心一些，不要往水边带了……”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穿过嘈杂的人声清晰地落在女人耳中，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救护车已经关上了门。    车子渐渐远去，池嘉能看到的透过窗户露出一张微微发白的脸，盯着他，眼中带着疑惑惶然，好像还要跟他说些什么。    他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普通人的世界……    池嘉转身，手插进衣兜里。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更好。    “总算送走了……”    他轻笑着扭扭脖子，舒出一口气。    河堤随着车子的开走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少目睹了事情发生的人或忌惮、或急着跟别人分享这不同寻常的经历，都急匆匆离开了这里，于是不久前还热闹的空地上只剩下他跟北阴。    池大佬捏着手指，脸上露出一丝狞笑：“敢让爸爸我吃亏的鬼，还是头一个啊……”    他哼哼着逼近河岸，正思索着三分熟还是焦香脆，冷不丁手臂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    “你去哪？”    池嘉眨眨眼睛，略懵逼地回头：“你拉我干什么……这鬼这么嚣张，难道不给它一点——”    他对上男人黑沉暮霭的眼珠，顿时息声。    “你、那什么……”    琉璃一样的眼眸和平时一样好看，然而当中含着的淡淡谴责和担心却让池嘉一下子结巴起来：“我、就是想去给它个教训……哎，你干嘛这么看我？”    男人没说话，蹲下身去，撩起池嘉的裤腿，已经发紫的手印顿时跃入眼帘。    在池嘉看不到的角度，北阴的眼底忽然起了波澜，深海的漩涡般幽不见底，一股纯粹的戾气从旋涡中浮上来，给这张原本仙人一样不染尘俗的脸镀上了淡淡的妖异。    “不许受伤。”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上来，池嘉耳朵动了动，莫名发热，他掩饰地嘟哝了一句：“我也没想到下面会有……”    “不许受伤。”    北阴又重复了一遍，他淡色的唇瓣微抿，伸出手，温热的手指轻轻落在池嘉的脚踝上。    明明是很轻的触碰，池嘉忽然却觉得有点受不了，整个人一抖，忙不迭地想退后：“你别……很快就会好。”    男人的手指松松的、却不容拒绝地环着他，池嘉没能得逞，只好定在原地看着他的发顶。    这奇怪的态度都怎么回事啊？    池嘉忍不住揉了揉额头。    难道之前跟他说的还不够清楚，还没让他放心？    “你别……”    “你的身体是你自己的，不需要为了别人受伤。”男人站起身，和他对上视线，“我就跟在你身边，刚才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    池嘉结舌：“事出突然……”    “你只是不愿意相信我。”北阴一针见血，淡淡截过话头。    “不觉得有人能帮你，从来不想依靠别人……池嘉，你是个人，但你不是一个人，你可以试着把你的担子跟我分担一些，至少……”    他垂下视线：“不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受伤。”    再一次。    这古怪的、人生头一次的奇怪境地让池嘉整个人都懵了。    他呆呆看着面前男人那清浅如玉的模样，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    ……收回刚才的话。    敢让爸爸吃亏的鬼，还真不止河里那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阙北阴：不忙收拾小鬼，嘉嘉刚告白（？），来个温情的……^_^    池嘉：（思索）十部小言对人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    晚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