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吃完饭已经晚上十点。    “宸哥，先送谁？”小六转头问副驾驶上的何宸。    “苏遇住哪？”何宸问。    “林……”刚说了一个字，苏遇猛然察觉不对，赶紧改口说道：“美景苑，双河大道上。”    小六的修车厂经过那儿，有些吃惊，声调高了几度：“那块可是林北市有名的富人区啊。”    这话不像是对苏遇说的，像是感叹苏遇条件可以啊，宸哥赶紧收了。    “挺巧，都在一个方向，你就直接往东开。”    “行嘞。”    “小朋友，遇事不叫警察你喊救命管用么？”何宸今天见到老朋友，刚刚又稍微喝了点酒，竟主动找话题。    后座的路华一直给苏遇使眼色，生怕苏遇错过难得的聊天机会。    “我喊了，在心里喊了好多遍何宸。”    前排开车的小六一顿饭还没来得及了解苏遇的套路，稍微一震，斜觑副驾驶座上的何宸，心想着宸哥吃不消这种豪爽派的，喜欢水云间那种软绵绵的？    何宸顿时酒意全无，得，一开口就给自己挖坑，随即闭目养神，不再接话，也拒绝任何猜测。    苏遇继续说：“当时太着急了。”    “你还有着急的时候，我看你两年前打假的气场可不是这个样子啊！可不能辜负我对你头顶三个旋的期盼啊！”    “路队，您怎么还记得两年前的事？”    “当然记得，小六，苏遇当年1打4在我们公安局可是榜上有名的啊。”路华伸头向前。    “哎哟，是么，真看不出来。”小六从后视镜又看了一眼苏遇。    “这伙人很有来头，我说何宸，不如让苏遇跟你住得了。”路华挑眉示意苏遇，看我的。    “你不是也在这附近住么？我记得你还是三室一厅的。”    “我跟苏遇住这不乱/伦了么？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也不能……”路华莫名其妙地咽了一口唾沫。    “路华，我给你变个魔术，瞬间让你忘了自己是个脑残。”    “慢着，我又不是脑残。”    “看你忘记了。”    车内瞬间集聚了各种名为尴尬，阴冷的气息，苏遇看着何宸阴沉的脸，不敢随便吱声。    直到何宸下车，路华才好意思张口说话。    “苏遇，知道何宸的住林河小区几栋几单元么？”    “知道。”    “我早看出来了，你还挺适合做侦探，消息灵通，人也机灵，放心，我跟你是一伙的，以后你不要忘了，在你十二万里艰难的取精之路上，有我路华浓重的一笔，拜拜，咱明天见。”路华笑着下了车。    “取精之路”？苏遇被这四个字羞红了脸，幸好是晚上，红的厉害也看不清。    “六哥？”路华下了车后，苏遇主动找小六搭话。    “你叫我小六就行了，别那么客气。”    “何宸当年点的男孩长什么样儿？”苏遇心中有疙瘩，不解开难受。    “嗨，你别往心里去，这都多少年的事了，这不男人有点经验总比什么不懂的强，对？”    苏遇没接话，小六一看苏遇就特单纯，赶紧安慰：    “其实我也记不清了，大概也是个学生样儿，看着干干净净，不过肯定没你好看。”    苏遇身子往后靠，无声地叹了口气。    “六哥，你认识胡志斌么？应该也是何宸的发小。”    “说实话，我跟宸哥也就是七年前有点交集，之前之后都是空白，你问我还不如直接问路哥，他跟宸哥可是穿着一条裤子长大，肯定都知道。”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前面直接停就行，谢谢六哥，还有今天的也谢谢了。”    小六知道他说的是跟踪的事，有点不好意思：“谢什么，也没帮上忙。”    苏遇下了车，目送着小六的车，然后转身招了辆出租车钻了进去，说道：    “师傅，林河小区。”    早上八点钟，何宸悠闲地开着他那辆失宠半年的黑色丰田，因为尘封在地下停车库太久，车面落了一层灰，像是从二手车市场刚刚淘回来的两万块的废旧车，连小区门口的保安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何宸从不觉得开着自己花钱买的车有什么丢人的，本来车就是代步的，被人骑，被人享用的，他很不能理解，有些人买个车跟儿子一样供着，刮风怕吹着，下雨怕淋着，隔三差五去做个美容，甚至比自己亲儿子还亲，何必呢？    何宸刷卡出门开了两米，不经意一个转头，看见了在小区门口排队买包子的苏遇。    苏遇本就长的出挑，白皙的皮肤再加上一双修长细腿，在一群人中确实能很快锁定他。    何宸心下有些奇怪，往前又开了5米停住了，此时正值上班高峰期，后面急着上班的一群人，见前面的车不动了，滴滴滴的喇叭音错乱不齐地响起，惹得人分分钟想过去干架。    何宸斜眼瞥见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黑色棒球帽，像是被人监视了一般，叹了口气，按下车窗，嘀嘀两声喇叭算是招呼着远处的苏遇。    苏遇正带着耳机听音乐，对来自何宸的喇叭音没有特殊的识别装置，何宸的第一次主动相邀被隔离在金属耳机之外。    嘀嘀——    又是几声刺耳的鸣笛，“走不走啊？”后面的奔驰车主伸头叫嚣着。    何宸叹了口气，发动车子朝市公安局开去，这可不能怪我。    市公安局门前，何宸车刚熄火下车，苏遇像个闻到肉味的小狗一样摇着尾巴扑到何宸车前，手里举着包子：“何宸，你的包子，萝卜馅的。”    何宸接过包子，包子有些烫手，脸也被传染跟着有些发烫，不知为何，脸比城墙还厚的何宸，莫名其妙有些不好意思，连带着有些心虚，主动找话题：    “你昨晚没回家？”    “恩……住……朋友家了。”苏遇不由地结巴。    “你朋友跟我一个小区？”    “算……是……”    何宸没再问，害怕问出更惊人的消息，比如，站在自己楼下看了一晚上。    “谢谢你昨晚救了我，如果可以……”苏遇害羞低头，“我想好好报答你。”    何宸深知苏遇的套路，所以从不轻易开玩笑，老司机难得拿出了新手一般的谨慎态度，认真地说道：“只要不是以身相许就行。”    “真的？”    “恩。”    “那同床共枕呢？”苏遇眼睛一眨一眨着盯着何宸的眼珠，特真诚，随后红着脸补充：“不是你想的躺在一张床上眯一觉，是那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闪转腾挪的那种睡觉。”    何宸35年老司机，第一次有人当着自己面，将上床这么隐私的事形容地这么露骨，用词听起来像是某种武林秘籍，反复琢磨后又觉得还挺……贴切。    何宸单手扶额：“你就不怕我同床异梦？”    “我对我的身体很有自信。”    “……”    何宸刚刚离开温暖的大床，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早要站在警局门前，和一个小鬼谈论睡觉的故事，还是带着浅黄色的故事，他暗暗庆幸，自己没穿制服是正确的决定。    何宸移开能烫死人的目光，思忖了下，沉声说道：“苏遇，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谈恋爱不是这样谈的——”    “你承认我们是在谈恋爱了！？”苏遇激动地打断何宸的话。    “？？！！”    何宸捂头，他活了35年，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这么差过，社会风气败坏，做个单纯的没有心机的人好难。    多少年后，何宸都在思考这件事，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表达的不清楚，但上小学那会儿，自己的作文《我的团长爷爷》因为极其明确、清晰的用词，被当做范文在全班面前念过。    何宸耐着性子，重新组织好语言，慢慢地一字一句说道：“苏遇，其实我是个很简单的人，你先别展开联想，你认真听我话，试着只理解字面意思，可以么？”    “恩。”苏遇也很认真。    “我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说话没有潜台词，你不要想太多，行么？行了就点点头。”    苏遇像个被训练的小狗一般点了点头。    “乖～”何宸竟然被轻易蛊惑，顺嘴就是一句，看来他确实是头脑不清醒，该回去睡一觉了。    这下苏遇像是喂了肉的小狗一样，更乖了。    何宸捂嘴轻咳，正经地说道：“苏遇，一般谈恋爱大家不会一上来就说上床，你不觉得这样未免太轻浮了么？”    “我以为你会喜欢。”    何宸不解，在苏遇面前，他可是正经到自己都会感动哭的地步，无奈地说道：“我看着是那种吊儿郎当不正经的人么？”    苏遇轻轻摇头。    “一般恋爱都是先从告白开始，双方同意，开始接触，了解彼此，之后才是拥抱接吻……上床……”何宸嗓子突然发干，像是过于在乎某个词造成的，老司机也会有突然抛锚的一天。    “我明白了，原来你喜欢循序渐进，温水煮青蛙，那我慢慢来。”    “……”    温水煮青蛙？何宸结舌，耐着性子说道：“不是，刚可能表达有误，我再重新说一次……”    ……    “哟，这谁啊！”市局门口，一男子一脚蹬地撑着山地自行车，扯着嗓子大喊。    何宸抬头，拎着包子迈步上前，咧嘴笑着说道：“你好好看看，这是一万年才下山一次普度众生的佛祖。”    何宸从字字需谨慎斟酌的语言环境中解放，恢复了平日的伶牙俐齿，随着心意说话就是爽快。    “来来来，赶紧摘了帽子让我摸两下去去晦气。”男子伸手就要摘何宸头顶的帽子。    “摸一次一万！”何宸打掉伸过来的咸猪手。    “才一万啊，加个网红微信都两万，你这起步太低，再涨涨，咱不差钱。”男子拍拍胸前背包。    “也是，以你们交警队的奢侈程度，我给你自动升级，十万包月。”何宸笑着打开塑料袋，咬了一口包子，味道不错。    “听说你们刑警队来了个编外人员，就是这小孩？”男子下巴一指。    何宸转身招手，苏遇快步跑上前。    “哎哟哟哟，别过来别过来，你们头上戴的是什么，快拿下来，太刺眼，快要把我伪装了几年的单身狗的气息全给闪耀出来了。”男子作势还用手挡着眼睛。    “得了你，就冲你这直男发型，脚瞪了辆破自行车，格子衬衫牛仔裤运动鞋，你根本不用伪装，你就是单身狗的楷模。”何宸嚼着包子含糊不清地喷他。    “全世界都是恋爱的腐臭味，只有我，散发着单身狗的芳香。”    “别乱说，不是戴上情侣帽就可以装情侣！”    两人默契地笑了笑。    “给你郑重介绍一下，这是市电视台的实习记者苏遇。苏遇，对面这个人——你就不用认识了，认识了也没用。”男子一拳打了过来，何宸连忙躲避，苏遇跟着何宸笑了起来。    “这是老江，隔壁交警大队的菜鸟队长，来苏遇，叫叔叔。”    江兵跟何宸一般大，但都是干警察，经常熬夜加班，平时有个时间都花在睡觉上了，所以看上去比实际要再大一些。    “叔叔。”苏遇无比配合，脸红到耳根。    江兵不乐意：“能把交警两个字加上么，被20多岁的帅小伙叫叔叔，听得我发颤，平白无故老了不少，来自单身狗的压迫感又多了几分，赶紧加上。”    “我这在教他尊敬老人，”何宸装模作样解释，“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我就教他没大没小了——那你叫他叔叔？”    “别，还是让他继续保持礼貌谦虚。”江兵算是服了，继续说道：    “我说苏遇，你这个编外人员天天来的比这个编内人员还勤快，全勤奖给你发多少？你看他平常日里，扯犊子，喝酒抽烟，乐呵呵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后勤单位挂闲职的。”    “这个恕我不敢苟同，我再闲还是没你们交警队的闲，我是真羡慕你们这种提前养老的日子。”    胡兵瞪了他一眼。    “老江，我这话一点都不假，你说你们天天往大马路上一站，比路边的梧桐树还悠闲，缺钱花了就拦几辆车玩玩，顺道着欣赏豪车美女，前几天终于赶上了我们刑警队的案子，让你们帮忙查查嫌疑人的车辆，调查了两天最后特辛苦委屈地告诉我——套/牌/车，没办法查。”    “也不是我们故意，你作案敢光明正大地开自己的车啊？我动用我们警队的大量人马，帮你从槐西镇一路查到了林北市市区，这份恩情你非但不感谢，倒是酸起我们来了？”    “我不是一贯奉行论功行赏么！”    “说的容易，你们这次碰上了一个狠人。他把车开到了市郊一个没监控的树林，一把火把面包车给烧了。”    “他把车烧了，他怎么回来？有伴随车辆吗？”    “就是这么邪门。他把车烧了之后周边的公路四个小时一共过了85辆车，按车牌号全部排查过了。”江兵收起嬉笑，问道：“案子之后有进展了么？技侦那也没信儿？”    “还没——”    电话音中断了谈话，江兵一摆手，抱歉地说等下，然后接通电话：“喂，恩，恩，我马上来。”    江兵挂了电话，表情严肃说道：“何宸，”    “？”    “李兆和刀疤死了！”    何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