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我们决定生下你以后，你爸爸就开始四处寻找解除这个诅咒的方法了。”戚母说完才反应过来， 歉意地看向隋渊：“不好意思啊， 可能你听着有点不舒服，不过对戚家人来说……这的确就像诅咒一样。”    隋渊点点头， 道：“没关系，您继续说。”    戚母转头看向戚安， 握着她的手道：“他花了很长时间去查，却不告诉我都是怎么查的，可能是怕我担心他的安全。有时候他回家时满脸都写着一个愁字，我也不敢多问……你三岁多那年， 我问过他到底有没有查到线索，他说没有， 之后也一直没跟我说过任何事情。”    “直到你四岁生日那天……你以前不是总问我吗，他走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什么话都没留？其实他留了，是留给我的。”    那是在戚父离开以后，戚母当晚只是以为他碰到了什么急着要去处理的事情，完全没想到他会一去不回。    直到第二天一早， 她起床后收拾床铺的时候， 才在枕头底下看到了一封信。    戚母没有继续往下说， 而是起身进了房间去，片刻后拿出了一本书来——那是一本枯燥无味的哲学书， 戚安有印象， 它在家里已经放了好些年了，只不过她从来没去翻过一次。    接着， 她就看见戚母翻到其中一页，用手抓住页面边角，轻轻将它撕了开来。    这时戚安才发现，原来那不是一页，而是两页粘在了一起。这可真是……藏得够隐秘的啊。    戚母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信纸来，交到了戚安手里：“你自己看。”    戚安接过来，看了隋渊一眼，低头认真地看起来。    随着她一句句的锁魂石那不为人知的秘密也终于浮出水面。    “这几年来我查到，锁魂石内所留存的鬼魂，是有办法可以驱除的。而只要让那只鬼魂消失，缠了戚家上千年的诅咒就可以立刻解除。可是，我却不能那么做。因为，驱除鬼魂的办法，需要杀死十八个人，我不能为了小安的安全就去害死别人。”    “我相信，如果我真的那么做了，等小安以后知道了真相也一定不会开心。”    戚安读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    信里提到的这个解除诅咒的办法，应该就是上次万金所说的那个了？    当时万金说，因为听说要杀人才能解除，所以爸爸就带她走了。    戚安抿了抿唇，继续往下读去。    后面的内容中，戚父写道，据说，一块被清空之后的锁魂石，似乎还可以借由某种方法重新放入新的鬼魂。    不过具体是什么办法他并不知道，只知道如果是用这样的方法，那么之后被放入的鬼魂将无法像隋渊这样，有一个固定的家族世代守护。    至于以这种方式进入其中的鬼魂到底要靠什么存活，他也不清楚。    而在那四年时间里，他一直在做两手准备，因为怕戚母担心，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其实除去寻找破解诅咒方法的时间以外，其他时间里，他都在做任务为锁魂石积蓄能量。    “如果没算错的话，现在锁魂石的能量已经足够充足了，至少可以让小安平平安安的活到四十岁以上？”    戚安的鼻尖有些发酸，她觉得很后悔，后悔自己这些年来对他的怨恨。    她一直怪他不告而别，害得妈妈一个人辛辛苦苦地养大她，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可很显然，在那四年里，他不仅仅是在吃苦，他是在为她的未来而拼命！    可她却什么都不明白，还责怪了他这么多年。    再后面的内容……算是意料之中。    她爸爸在信里说，有个神秘组织盯上了锁魂石，并且还曾经向他出过手，想要强行抢夺。    虽然当时没有成功，但他知道，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么他们迟早会对他的家人下手。    这就是他离开戚安母女的原因。    为了不让她们陷入危险之中，又因为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抢夺锁魂石，担心被他们拿到后用去做坏事，所以他故意带走了一块假的锁魂石。    没人能想到，他竟然敢把那东西留在一个四岁孩子的身上，只会认为他是带着锁魂石远离了家人。    这样的话，如果情势不对，他会在临死之前当着他们的面毁掉那块假锁魂石，借此保护戚安母女。    信里还提到一件事，就是他最近做的任务里，有一部分事件之间似乎是有所关联的，像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他怀疑就是这个组织搞的鬼。    大致的内容就是这些了，再往后的一段话是他给戚母道歉的，因为他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戚安轻轻放下信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那后来……爸爸联系过您吗？”    戚母慢慢地摇了摇头，眼眶明显有些发红：“从来没有，我想，我想你爸爸其实可能已经……”    那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戚安心情复杂，一时也有点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隋渊打破了沉默：“暂且不必如此悲观，方才伯母不是说过么，当年初次遇见伯父的时候，曾隐约见到有一只仙鹤落在他手上。”    他说到这里，转头望向了戚安。    戚安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对啊，那叠便签纸……    她上一次使用的时候，用的就是折成了千纸鹤样子的，然后那只千纸鹤竟然化作了真正的仙鹤，在转眼间就杀掉了一只厉鬼！    而在那之后，仙鹤的确又重新飞回了她身边来，还变回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纸上多出来一些字，写的是那只厉鬼的姓名和死亡年龄。    和爸爸那时候一样，同样都是仙鹤啊。    而且，这叠便签纸，是那个神秘人“受人之托”给她的礼物。    当时她就问过是不是她爸爸，但对方没有回答。    现在看起来……答案很可能是肯定的。    也就是说，她爸爸还没死！    “对，是仙鹤，后来我问过他那会儿是不是我眼花了，他就告诉我说那仙鹤是用一种特殊的纸变出来的，可惜每次使用都要消耗锁魂石的力量，而且一般情况下他也不会直接让鬼魂魂飞魄散，所以我没有机会再看见。”    戚母还不知道戚安手里也有那样的纸，只是将她所知的全部说了出来。    而这些话，更加印证了戚安的猜测。    戚安心中顿时轻快了不少，甚至隐隐有了一丝喜悦，下意识的就想把爸爸有可能还活着的事情告诉妈妈。    可话到嘴边，她还是没有说出来。    毕竟……只是可能而已。妈妈这些年一定早就想过了无数次最坏的结果，心里大约也慢慢地接受了那样的结局。    如果这时候突然又给她一丝希望，她当然会非常高兴，可万一有一天事与愿违，岂不是痛上加痛？    戚安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要告诉她。    戚母见戚安不说话了，便开口问：“下一次任务在什么时候？很危险？要不……暂时先休学好吗？”    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而已，帮不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让孩子平时能够留在家中吃上她做的一口热饭。    就像……以前和丈夫生活的时候一样。    戚安闻言，立刻就点了头：“我也打算先休学来着，这次回来找您以前就想好了，而且我知道，要是您听了这事一定也不可能再让我去学校。”    她还没说被人跟踪监视的事情呢，但现在也没必要说。    “好好好，那你们俩就先在家里待会儿，我出去买点菜回来。”戚母站起身走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不太放心地看了戚安几眼，叮嘱道：“小安啊，我带了钥匙，一会儿会自己开门，所以不管听到谁敲门，你都千万别开，知道吗？”    戚安有点想笑：“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就放心。”    戚母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紧张了，笑了两声便开门出去了。    等她走后，隋渊才道：“你父亲果然跟那个组织有过接触。”    戚安点点头，目光落到茶几上那张信纸上，沉声道：“这封信里的信息量很大，我得好好捋捋。”    首先是，锁魂石里的灵魂可以被消除，并且还有办法重新放入新的灵魂。    而新放入的灵魂，并不能像“原住民”那样被某个人或者某个家族守护，它的生存方式自然也和隋渊完全不一样。    再加上万金之前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戚安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那个长生不老的人，会不会就是用这种方式进入锁魂石的某一只鬼魂而已？就像万金说的，死后变成了鬼，也是一种长生不老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要抢夺我们这颗锁魂石的原因也说得通了——就是因为他手里那颗出了什么问题，不能再让他继续使用下去了。”    隋渊道：“按目前的情况推测，这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对了，你可还有印象，之前在杨柳村内，赵一曾提起过与长生不老相关的事情。”    戚安点头道：“当然记得，他说以前有一个高人，在八十岁高龄的时候犯下了一桩连环杀人案，总共杀了九个人，死者的死因都能对应得上五行，而且他自称那是什么马上就能成功了的长生不老术。”    在那一次之后，他们都没有再提到这一件事，就仿佛这只是闲着无聊时的随口闲话而已。    但事实上，是因为在后来“长生不老术”这几个字再次出现的时候，戚安已经知道她身边有敌人的眼线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当然不可能再去找赵一询问那件事。    现在看来，那个高人的故事，应该只是赵一瞎掰的而已？    以前她可能会相信，但前不久跟踪她的那个人说过，组织里的“神”会在他们完成任务之后让他们全都长生不老。    可就连这都是那人为了利用他们而撒下的谎而已，既然是这样，那么这个所谓的神就绝对不会真的告诉他们长生不老的方法是什么，赵一不可能知道。    而用五行方式杀人的真正目的，他就算清楚，也不会对戚安说实话的。    隋渊道：“虽说赵一那番说词应该只是胡诌的，但不可否认，他们组织用那样的方式杀人，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他用手指点了点信上的一句话：“你看这段，上面说，在清除锁魂石的鬼魂之后新进入的鬼魂，无法像我这样依靠某个家族的守护来保证锁魂石力量充足，使灵魂长存不灭。你也知道，锁魂石的能量是会逐渐减弱的，换句话说，它若是想要长久的留在世上，便一定要用别的方式补充能量。”    他沉声道：“那以五行方式杀人，是否就与这有关？”    戚安想了一下，点头道：“对，我们当时在杨柳村不是没看到死者的鬼魂吗，应该就是那个组织的人把鬼魂都给收走了！不过……在那之前还有刘小丽的案子，也是用五行方法杀的人，可那会儿我们却看到了死者的鬼魂啊。”    隋渊想了想，道：“两种可能，第一，那是他们在做试验，是初次尝试，或许过程中出现了失误，导致失败。第二，或许要拿走那五人的魂魄必须在间隔较短的时间里进行，超过某个时间段就会失败。而因为最后一个死者隐藏在村民之中，连他们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所以必须等到凶手浮出水面被他们杀掉以后，再和前面四只鬼魂一起带走。”    戚安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有道理，毕竟在那之后我们也没再回去过，不知道那几只鬼到底还在不在。总之现在看起来，那个组织会带走一些鬼魂这一点已经可以确定了。”    隋渊道：“还有，在你们学校的案子里，以及如意旅馆的事件，都是那些人所为。在这两次里，我们同样没有看到死者的魂魄，但他们的死法却并不是按照五行来的。由此可见，那种独特的杀人方式，应该不需要或者是不能一直使用。”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没有再获得更多的线索。    不过从这封信上能得到这么多的信息，已经非常难得了。    之后戚安一直在想，她爸爸还活着的概率应该是非常大的，否则她们母女根本不可能平静地生活到现在。    对方之前想必都认为他是带着锁魂石离开的，所以才没来找戚安母女的麻烦，而是追着他去抢夺东西。    可转念一想，如果他真的还活着，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肯现身呢？    以前可以说是为了保护她们，那现在戚安都已经被盯上了，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出现？    戚安对锁魂石根本完全不了解，让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突然开始接触鬼怪和那些任务是非常危险的事情。这他明明比谁都清楚，如果他还活着，难道不应该在发现戚安开始任务的时候就告诉她关于锁魂石的一切吗？    想到这个，戚安又不免担心起来。    没多久戚母就回来了，戚安帮着她一起做了顿丰盛的饭菜。    第二天一早，母女两人一同回了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    之后戚安就收拾东西住回了家里，在戚母外出上班的时候，她和隋渊在家里商量了一下，都觉得现在以戚安那几乎没有的人脉根本不可能自己调查出更多线索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赵一身上下手了。    但首先，需要摆脱身后的尾巴。    于是两人又花了点时间做计划，戚安还找机会换了手机和新的电话卡。    现在要买到没有实名登记的卡是很难的，她没有任何渠道购买，所以选择了简单粗暴的方式——在暂时甩掉跟踪者之后，她找到了一个坐在路边摊吃东西的建筑工人，以两百块的价格跟他做了个交易，让他用身份证办了一张新卡给她。    之后，两人直接打了出租车，从老家悄悄地回到了Y市。    他们打算，暂时先反过来跟踪赵一。    在租房的时候，戚安故意选了距离工作室比较近的一座老旧小区。房东只会要求交押金和身份证复印件，而且通常复印件都只是被房东自己保留，外人是不可能知道是谁租了这房子的。    为了以防万一，戚安还把复印件扫描后用PS改了两个编号，再把打印出来的那份重新复印一遍，就完全看不出PS痕迹了。    另外，戚安的新手机里没有安装社交软件，以免被对方查到IP地址。手机平时都处于关机状态，除非不得不跟谁联络，否则绝不使用。    在离开家以前，戚安还给妈妈留了字条，大约写了一下自己现在必须要暂时“消失”一段时间，请她不要担心。    到这一步，至少暂时是可以摆脱对方的监视了。    只不过，在这之后的半个月时间里，他们都没有看到赵一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    他待在工作室里的时间比较多，偶尔外出一次也是去工作。    当然这是在戚安意料之中的，因为那个组织间的联络方式似乎一直都是通过电话。    没过几天，新的任务时间到了，戚安不得不算着时间开了机，等候了两个小时左右，就收到了任务通知。    这次的任务地址是Y市范围内一个名叫“才仁镇”的地方。    但奇怪的是，Y市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地名。    戚安在网上找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条信息，说才仁镇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改名了，现在叫庆祥镇。    这两个名字实在是一点都不沾边，也难怪她找不到了。    可是，既然六十年前就改了名，为什么这次的任务地址上面却用了以前的地名？    带着疑惑的心情，戚安和隋渊赶到了目的地。而在抵达之后，他们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原来，这一次的任务，真的是在才仁镇进行的。    就在两人刚刚踏入庆祥镇镇口的那一刻，他们面前的场景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楼房变成了低矮的土砖房，热闹的街道变得空荡安静，前一刻还走在街上的人们，全都消失不见了。    花了一点时间，戚安他们才看出来，两人现在身处的地方绝对不仅仅是在几十年以前。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加令人惊讶。    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只在小说里见过的场景——真正的人吃人。    原来所谓的才仁镇，其实就是“菜人”的谐音。    戚安以前曾经看到过，在历史上有一段时期闹过饥荒，最严重的时候便有吃人的情况。    在粮食严重短缺时，就出现了这样的菜人市场。    卖肉的花钱从别人手里买来一个活生生的人，然后顾客上前挑选，挑中了哪一块，就砍下哪一块。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编造出来的故事，直到这一次亲眼所见。    在这个任务里，他们从头到尾的看完了贩卖人肉的经过。    那被砍下双臂的女人发出的惨叫声，就像一只利爪抓住了戚安的心脏，让她久久的喘不过气来。    而任务中的鬼魂，就是这些被当做牲畜一样砍杀贩卖的人所变成的。    由于死法凄惨，他们的怨气很浓，最麻烦的是数量也不少。    不过经过一次次的任务，隋渊的实力增强了很多，两人花了三天时间，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直到任务结束后，看到十颗白色光点陆续飞入锁魂石，戚安才明白为什么这次的任务会是这样。    很明显，那个神秘人是故意发布了一个能让她一口气获得大量鬼魂执念的任务。    而当所有光点全部没入锁魂石里之后，戚安惊讶地发现，隋渊在魂体状态下的身体竟然几乎完全不透明了。    他自己也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体内，在行动时的感觉竟也与实体状态没什么区别，唯一的差别就是别人能否看得见他而已了。    两人很清楚，是那个一直保持旁观者态度的神秘人在刻意帮他们提升实力。    戚安心中甚至暗暗猜测着，那个神秘人，会不会就是她爸爸？    就在她想要问问隋渊的想法时，包里的手机突兀的响了起来。    听到手机铃声，两人都是一愣，隋渊问道：“你开机了？”    戚安摇摇头，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未知号码”四个字后，恍然大悟。    对于那个人来说，给关机状态的手机打个电话绝不是什么难事。    她犹豫了几秒，才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至耳旁，在对方开口之前便先一步问道：“你是我爸爸吗，还是……你们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