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绝路逢生

    空袭警报依旧以10分钟一次，一次2分钟的频率响彻在涅槃星上空。    所有星网节目全部暂停, 插播紧急战报。    学校、医院、商场、社区, 涅槃星所有还在活动的单位都在播报着同一件事——战争将至, 主星即将失守, 请大家紧急撤离。    整个星球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飞行器的海洋, 仿佛迁徙的鸟群密密麻麻、遮空蔽日，乱哄哄的发动机声响在头顶盘旋, 渐行渐远。    能走的都走了，走不掉的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大地上奔走哭嚎。    所有星际公共交通设施都已满员开拔，而交通站里挤满了绝望的平民, 他们拖着行李、手里抱着孩子, 如潮水一般, 不断用身体向停机坪的隔离墙发动着冲击。    最后一架客运飞船已经装满了2万多人, 达到了最大负载的150%。    “船长！隔离墙快破了！！”    “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詹姆斯你已经尽力了！你救不了所有人的, 快走！！”    听着船员们急声的催促，头发花白的老船长詹姆斯缓缓摘下了自己头上蓝白色的船长帽。    他望向终于被破开的钢铁隔离墙和瞬间涌入的人潮，艰难开口道：    “关舱门……出发。”    听到最后一架飞船启动的声音, 停机坪的人们瞬间疯了。    “求求你们！让我进去！我把所有家产都给你们！”    “开门啊！别走，求你们别走啊……”    “妈妈！哇……你在哪里啊”    小女孩站在大地上哇哇大哭, 抱着洋娃娃寻找自己的母亲。    野蛮的人群还在不管不顾地踏着前人倒下的身体, 想要把飞行器拽下来。    客运飞船缓缓升空, 喷出了强大的气流, 将人群吹得东倒西歪, 最靠近的一批已经被吹开十几米远，如同麦田里被压弯腰的麦子。    人们绝望地看着最后一架飞船升空，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他们……还能去哪里？    末日的气氛笼罩着这颗帝国最繁华的星球。    8光年外。    一只由100艘“高级无畏舰”和2艘“特级歼星舰”组成的中型舰队正飞速行驶在茫茫太空，那是元帅府撤离的守军。    作为逃亡大军里最为庞大的一股势力，他们身后跟随着无数杂牌飞行器。    孤单逃亡不如跟着大部队走，于是这只中型舰队慢慢变成了大型舰队，浩浩荡荡几千艘飞船正在向大麦哲伦星系的星门驶去。    队伍里有客运飞船、微型旅游船，甚至还有货运飞船。    五颜六色、速度不一、队形不整。    但即使是最慢的那艘货运船也没有掉队，因为前方整齐的制式舰队一直在迁就他们的速度。    主星圈的卫星还在自动化运作，地面上的消息还在源源不断传来。    江寒陌站在旗舰——忠勇号的主控室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    涅槃星还未开战，已是一片乱象。    惊慌失措的群众在街上茫然奔跑，没赶上飞船的乘客们拖家带口抱头痛哭。有人在挤压踩踏中受了伤，奄奄一息地被扔在原地，无人搭理。和父母走失的孩子蹲在原地叫妈妈……    风卷起繁华街道上散落一地的杂物，才8个小时，已是一片被遗弃后的荒芜景象。    他们怎么办？怎么办？！    “陌陌！你已经救了1千多个学生，够了。你不可能救下所有人，别看了。”斑鸠从背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手心里一片湿润。    主控室里无人说话，气氛沉重如乌云压顶，    突然，3块光屏同时亮起红灯，“呜-呜-呜”的警示声响起。    光屏中，涅槃星蓝白色的星球表面泛起了一丝涟漪，1千多艘黑色战舰凭空出现在了这颗祥和星球的表面。    叛军来了……    主控室里，所有人“噌”地站起来，发出了惊呼声。    不，这已经不能被称为对战，只是单方面的屠杀。    所有拦截的小股蓝白色战舰都在他们如雨点般的攻击中一一坠落，那是涅槃星本土守备力量，也是最后的挣扎。    随着敌军战舰的推进，3块光屏灭了2块，代表两颗卫星已经阵亡。    还剩一颗斜侧面的卫星苟活着，给他们传来了最后的画面。    敌军的炮口齐齐地亮起白光，光芒之刺眼，隔着半颗星球的距离还能感受到扎眼。    第一轮炮火摧毁了涅槃星的星球防护罩。    主控室里已经响起了呜咽声。    从这一刻开始，涅槃星的环境将回到人类到来时的原始状态。    3个太阳同时升起时，大地会被烤成一片焦黑。3个太阳同时落下时，温度又将回到接近于绝对零度的状态，无人能够生存……    也许还有地下堡垒能够供人们得一丝喘息，但叛军如此肆无忌惮地进行大范围毁灭，会给他们这一丝喘息的机会吗？    歼星舰是宇宙舰队通用等级中的最高等级，再往上就是母舰。    一艘歼星舰就足以摧毁一颗星球。    叛军的歼星舰在和1军的战斗中毁掉了一半，现在还剩50多艘。    第二轮炮火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射向了涅槃星表面……    在太空中，只能看到蓝白星球表面炸起的一朵朵火花，而对地面上绝望的人民来说，那是末日来临，是死神在收割。    一轮炮火过后，繁华变为了废墟，文明只剩下残桓断臂。    大地之上，城市在摇晃、下沉、融化……处处都是爆炸声，天空之下，只剩下红色和灰色。    倒下的人，眼里映出天顶上投射的第二轮炮火。    再也听不到绝望的呼喊，也看不到妻孩浅笑的模样。    “啊！！！——”    “叛军！！！狗日的！！！”    “刚才被毁掉的那一块，是我老家，我的爷爷奶奶还在那里……”    众人陷入了巨大的悲愤之中。    奥利奥怔怔地看着视频里的画面，正在经历他一生从未见过的沉重。    斑鸠目光沉沉，眼里一片冷漠，但那拽紧了十字架的手显露出了一丝情绪。    老安东尼只看了几眼，就又回到控制台，吩咐斥候小队继续传回前路的画面。    他没有时间去沉溺，从虫洞生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后面的惨烈。    星际战争，输了便只有星球毁灭这一个结局。    江寒陌直直地望着残存卫星发来的地面实况，刚才还在落泪的她，偏偏没有再流泪了。    她水润的眼里反射着炮火的红光，像一株仇恨的火苗在瞳孔中摇曳。    旗舰忠勇号的主控室里有30位顶尖技术人员，此刻同样无暇悲伤，他们正在忙碌地操作着仪器，不时皱起眉头。    他们中有不少人曾跟随元帅征战星际，只因年纪大了，又不想退休，便自请来到忠勇侯府干这守卫的清闲活儿。    本来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战场。没想到……再次穿上制服，竟是在帝国危急存亡的时刻。    再怎么悲愤，终究比那些从来没上过战场的青瓜蛋子们冷静许多。    “安东尼，情况不对！”一人高呼道。    “说！”安东尼立刻抬头。    “星门周围的电磁湍流正在减弱！星门正在被破坏！”    年轻的技术员头上冒出了冷汗。    “什么？”安东尼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容。    江寒陌霍地转过头，快步走了过去。    “太过分了！人类探测了几百年才发现并维持的星门，他们怎能如此破坏？！他们就不为子孙后代着想吗？！”    一位老教授痛斥道。    “呵呵，他们已经掌握了制造虫洞的技术，帝国版图割裂，岂不是正好方便他们瓮中捉鳖吗！”安东尼冷笑道。    众人一听，顿时想通了此间关节，纷纷露出了惊容。    叛军这一下真是快准狠，直接捣毁星门命脉，逼得各个星系闭关固守，他们再来各个击破，真是好谋算啊！    “帝国……”    可怎么办啊？    短短十几个小时，叛军竟能把一个繁盛500年的帝国逼到如此地步……    众人心中一时升起了不知前路在何方的迷茫。    安东尼脸上带着薄怒，迅速拨通了斥候舰的通话。    1分钟过去，没有应答。    “斥候舰队出事了吗？”江寒陌脸上无悲无喜，她静静观察了许久，轻声问道。    “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通讯被屏蔽了。”    安东尼眼里闪着幽光，侧头吼道：“附近30光年内，还有没有星门？”    这一声咆哮，顿时打断了众人弥漫的颓然气氛。    “没有”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星图同步弹出，露出他们庞大舰队的雷达位置和虫洞之间的距离——2光年。    “最近的星门为100光年外的仙女星系星门”技术员推了推眼镜，迅速演算出一条通路，并在星图中标了出来。    此时，已有人陆陆续续将目光从主星那边转移了过来，并发出了惊呼声：    “什么，要转3次星门，1个月才能回西河星系吗？    这个时间长度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期啊！    他们的补给，只够半个月的。虽然可以去邻近星系补充资源，但谁也不知道星门是不是都还完好着。    只要有一两个关键节点被毁，帝国版图将被彻底割裂开，他们也将在茫茫宇宙中漂泊至死……    恐慌气氛顿时取代了悲伤，酝酿开来。    旗舰的指挥是一位退伍的老舰长，因为身体已经不适合长途跳跃，又不甘晚年寂寞，才来了侯府。    他的表情极为冷静，现在的情况虽紧急，但还远远不到最危险的时候。    “接下来，往哪边走？”他高声问道。    安东尼看向主控室的各位专家。    “我建议，先去看看星门的破坏情况。”    “我不同意，星门何其精密，每一个星门都需要耗费无数科技团队的心血，每年都要检修。一旦被破坏，哪怕只有一点，都不可能轻易修好！”    “我复议，而且星门前可能有叛军的军队，斥候部队已经牺牲，我们贸然过去不是给敌人送菜吗？”    “我也建议，直接取道仙女星系！”    安东尼神色不明地看着众人，道：“如果仙女星系的星门也已被破坏，该当如何？”    众人皆哑然。    那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无言之下，也滋生出一股绝望之感。    难道，这就是他们的末路了吗？    “那也只是有可能！万一是好的了？”    许多人一起点头。    人总是更愿意选择看上去更容易的那条路，而不愿意直面眼前的困境。    “全速前进！仙女星系的星门，有70%的可能性也被破坏了，叛军不可能独留那么一条通路供大家逃跑。”    安东尼无视众人的逃避，直接命令道。    他的目光也有些飘，这种无从着力、连打都还没开始打，就注定要失败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1个半小时后，忠勇号率先探测出前方的准确画面：    一片战舰残骸的背后，是正在急剧收缩的星门，通路中已是一片混沌。    显然，叛军歼灭了他们的斥候舰队和星门守备军，破坏了星门后又赶往了下一个地点。    绝路就在眼前……    有人颓然瘫坐在椅子上，有人开始抽泣。    十几个小时……这才十几个小时啊！    奥利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理解不能。    斑鸠开始擦拭自己的十字架，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死神擦肩而过的情境，这一次，大约是真的苟不过去了。    没人问江寒陌的意见，因为她只是个大小姐，一个小魔法师，一个从来没有指挥过军队的人。    即便是安东尼管家，这种关键时候也不会来询问她。    因为他当江寒陌是个晚辈，是个孩子。    这个孩子偏偏开口了。    “我有办法修复通道。”江寒陌高声道。    一室嘈杂声戛然而止。    一位中年技术领导蹦了起来：    “你有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知道维持一个虫洞需要多少人吗？整整100多位研究人员常驻！你tm瞎参合什么？！”    他的眼里带着浓浓的蔑视和疯狂。    如果是往常，他绝不敢这样对大小姐说话，但这种令人绝望的崩溃时刻，他的情绪已经失常了。    奇怪的是，也没人喝止他，因为大家的心理认知也都已经开始失序。    什么大小姐……什么元帅舰队……什么帝国……    都tm是什么东西！我们要活！    古怪的气氛开始酝酿。    安东尼捏紧了拳头，属于高阶魔导士的魔力突然喷薄而出，将那个研究员直接压趴下。    对方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这一下顿时掀起了某些暴虐的情绪，有人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不善。    见之，江寒陌猛地上前一步，拽住了老熊猫的小拇指，轻轻摇了摇。    “兰诺，接通我们周围所有飞行器的通讯，马上！”    “倒计时，3-2-1，接通！”    关键时刻，兰诺的动作极为迅速。    突然，主控室的光屏全部缩小，无人控制的情况下，瞬间弹出了20多个大光屏，和1000多个小光屏，密密麻麻布满了不到百平米的舱室。    “这是……”所有人都傻眼了。    每个屏幕后都对应着一个飞行器的主控室，光屏里的人们带着同样惊讶的表情看着他们。    江寒陌挽起了金色的长发，走到舰艇中央，精致的脸庞一片肃然。    她目光淡漠地看向室内100多个元帅府的精英，和一千多艘随行飞行器的主人。    一片寂静之中，她开口了：    “大家好，我是宁国伯爵——江寒陌，是元帅江震宁的女儿，也是这只舰队的主人。情况紧急，我必须尽快通知大家，帝国所有的星门都在遭受破坏，前方等待我们的可能不是通路，是死路。”    “什么？”    那些私人飞行器并没有高端探测仪，还不知道星门被破坏的事。    “骗……骗人的？”    “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好不容易逃出来，不想死啊……”    所有声音杂乱成一团，江寒陌禁掉了小舰队的声音，只留下20个稍大势力的通讯窗口。    有贵族机敏地发现，江寒陌的表情相当平静。    “伯爵大人，您是否有办法？”一位贵族家主开口了。    江寒陌点点头，道：“我有办法！但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虫洞是靠反物质维持通道稳定的，现在我们都没有带相关仪器，也没有科研人员，能有什么办法？”    有懂技术的人同样质疑道。    眼看又要吵开，江寒陌的声音冷得像冰渣：    “我能把皇城防护罩用反物质破开，现在就能把虫洞撑开！现在已经是死路一条，涅槃星流亡的舰队很可能只剩下我们这一只，你们若还想求一线生机，就听我调令！如果想去仙女星系试一试，也可以马上离开。”    众人先是沉默，而后“嗡”地议论开来。    这个决定并不难下，毕竟试一试也丢不了命，大不了最后再转道去仙女星系。    真正难的，是把决定权和指挥权，交到一个18岁的小姑娘手上。    10分钟后。    “伯爵大人，我是反叛之夜被困在皇宫里的那300人之一，我相信你可以继续带给我们奇迹。莱茵家族30只战舰现在听从你的调遣。”    一位贵族弯腰行礼。    “我家10只战舰，同样听从伯爵大人调遣”    “还有我们！”    “我家就这么一艘船，但还有1位老魔导士在船上，他老人家表示一切听你吩咐。”    毕竟面对虫洞，魔导士也没有办法。    一千多人陆陆续续表态，竟没有一只飞船离开。    终于，这只庞大的杂牌舰队只剩下一个声音——江寒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