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十七枚吻
回了家两个人都是一身狼狈,霍云琛坐客厅给小姑娘量了个体温,低烧。 他本职就是医生,看病开药信手拈来,温开水都准备得好好的。姜茶扫一眼过去,按顺序吃了。 吃完药相对无话,她坐在椅子上没动。 温水从消化道落到胃里,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暖意。 霍云琛低低淡淡地道:“只是流感,睡一觉就好了。” 姜茶看他一眼,低了头,“……对不起。” 他闻言挑眉,诧异得散漫而不经心,“对不起什么?” “弄脏了……衣服。” “弄脏的是衣服又不是人,丢了就是了。”男人平平淡淡地道:“正好穿久了腻了。” 小姑娘沉默。 他又道:“你不去睡觉?” 她又沉默。 不过她往常就是这么沉默,霍云琛倒也不怎么在意,想起了什么轻笑着开了腔,“对了,今天你跑步的时候我看到了。” 他这一声落在姜茶耳里不啻于核武器,血花霎时就在脸上炸开了。 跑最后一名不说还吐了他一身……这不仅绝对不是天下第一行,还有很大可能是天下第一不行。 想到之前她还冠冕堂皇地斥责他说自己不行的事情,她的脸又小小地红了一下。 然后就听他两个字一锤定音,“挺好。” 霍云琛声线薄薄淡淡的很温和,“身体不舒服还能坚持跑完,确实挺厉害。”他偏首瞥她一眼,唇角勾着笑:“先前说你不行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姜茶:“……” 油……油嘴滑舌的。这么大的人了,也没个大人的样子。 她才不爱听呢! 她坐在这里也不是为了听这个的! 她现在不走也不是因为想听听他还能说什么鬼话! 你有本事说,你有本事继续说个不停啊! 然后他就真的不说了,只是语气如常地问:“还晕不晕?能不能自己走?” 姜茶:“……” 说流感是小毛病是他,把一楼到二楼百来米的路当二万五千里长征也是他。 她瞪他一眼,“不能。” 霍云琛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那我扶你。” 姜茶想了下,素描本被她收起来了,于是很坦荡地应下:“……那你扶。” 女孩子的房间整洁干净,薄帘挂在两边的小钩上,入目是升起的月,皎皎而分明。 那道声音如玻璃珠般在耳膜跳动起伏。 我这里……月亮很大。 ……你那边呢? 男人唇角微微地弯起。 ——他这边也是。 手放下帘子,唯一的光源也被遮蔽得完全,晦暗如深渊巨口般霎时间侵吞了整间卧室。 他回眸,就见小姑娘把被子拉得不高不低的,两只眼睛睁着炯炯有神地看着他,手臂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咚”的一声,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被挥落在地。 姜茶俯□□要去捡,男人已经先一步地走到她跟前,弯腰捡起了手机。 视线相对,她的眼睛在暗处十分的清澈明净,“……谢谢。” 他嗓音是长期被烟草浸泡的微哑,“别玩手机,早点休息。” 说着拿起手机就往外走。 姜茶:“?” 姜茶:“???” 姜茶:“???!!!” 她出声叫他,“霍云琛!” 手跟着就要拉他——还真被她给拉住了,姜茶愈发的上头,两只手环抱住他的胳膊。 男人顿住脚步,低眸去看她,“放手。” 姜茶:“手机。” 霍云琛语气淡淡,“你要睡觉。” “不,”她看着他一口咬定:“我要手机。” 霍云琛:“……” 男人眯起眸,幽深狭长的目光落在她面上,“你们现在的小孩是怎么回事?没了手机不能睡觉?” “就是。” 还就是。 他瞧了一眼小姑娘两腮鼓鼓的,像是河海里某种长得就像在生气的鱼类生物,益发的好笑,“你睡觉拿手机当枕头?” “对。” “……” “……还我。” 男人勾唇笑了一下,他原本就生得俊美,唇角带了点笑更显得莫名的邪肆,薄唇轻启,两个字从喉骨蹦出,“不还。” 姜茶:“我也……不放。” “行,”他转身挑了个椅子坐定,长腿折起疏疏懒懒:“那你就拉着。” 姜茶:“……” 她心里嘀嘀咕咕:还个手机而已,多大的脾气,怕不是更年期。 然而他还真就跟尊大佛似的在她这儿坐定了。 姜茶慢慢地躺下去,侧着脸直勾勾地盯着身畔的男人。 霍云琛淡笑:“看不到手机,改看我了?” 她不语,盯着他的脸神情专注。 “盯着我几个意思?”他吐息悠悠的,眉目落在被她扣着的腕上挑似笑非笑:“放心,我人就在这儿,还被你拉着手——跑不掉。” 姜茶立刻转了个边,手还扣着他的手腕没松开。 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真当她不知道吗。 肯定是等着她一睡着他就跑。 她偏不睡,偏要让他不能如愿。 让他乱拿她的手机。 拿了就算了,还不还。 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他做人的基本道德素养吗。 姜茶瞪大了眼睛。 十分钟后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 握着手腕的力度慢慢就松了,手倏然地垂了下去,那只手小小的软软的,一看手的主人就是个被娇生惯养养大的小姑娘。 娇娇气气的,又死倔活倔,不舒服也不说,还非要硬撑着跑完八百米。 偏偏哪一点都不招人讨厌。 霍云琛把她的手腕捉起来塞回被子里,站起身目光垂落在被被子包裹起来的毛毛虫小姑娘身上,眉眼便微微地弯起。 “晚安,小姑娘。” 姜茶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初中才刚刚毕业,那时候因为姥姥去世,姜晓生跟陆蔓枝才把她接到身边。 刚开始他们总是很忙很忙,忙到人不着家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没时间吃饭,当然也就没有时间做饭。 那时她跟着姜晓生和陆蔓枝,饭没吃上两顿,手里的零花钱倒是一天比一天的多。 姜晓生夫妻一方面工作忙不管事儿,一方面也溺爱女儿,给钱很是大方。——然而被姥姥带大的小姑娘花起钱来却缩手缩脚的。 姜晓生跟陆蔓枝给她钱让她买好吃的,她就跑到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泡面。 除了逢年过节几乎没来过大城市,她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上收银台。 外面落着雨,那年电视上铺天盖地就是拉尼娜现象,仿佛地球的每一个角落都无不在遭遇着极端气候。 不过那一年,京城的秋的确比往常要来得早一些。 风雨大作的天气,她只是出了趟门买点吃的东西,结果就被大雨留在了这里。 狂风吹卷着雨珠打上窗玻璃,哔啵有声,一颗一颗滴水成川汇成了一条条的小溪流。 她侧眸看了外面一眼,收回视线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一边的爆米花烤箱来。 这样的坏天气里,好像全世界都没有烤箱里的爆米花温暖香甜。 男人低低哑哑的嗓子响起来,“要不要爆米花?” 她摇了摇头,这人的声音沙哑中透着说不出的磁性,乍然被耳朵听见,就像一柄长长的羽毛刷过了她的心尖。 刚刚把买来的东西放到收银台上去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瞄了对方一眼……很清俊很高大的模样。 虽然也就是隐隐约约地看了一眼。但是就这么一眼过去之后,她就不敢再看第二眼了。 这人太好看了,只看一眼她就红了脸。 ……再看一眼,谁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保险起见,那只修长而分明的手向她伸过来,掌心摊着稀稀落落的硬币——那个时候,她也没有抬头。 然后,忽然的。 纸杯装的爆米花桶被推到了她眼前来。 男人的声音似笑非笑的,低低淡淡,“我请你,小朋友。” 她有些讶异地抬头,白炽灯光线散落刺目微微,他原本硬朗的五官生生被那光滤得柔和了几分。 她只能瞧见,他带笑的唇角和眼眸。 不过后来那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会在下着雨的夜里出现,会跟在她身后偷偷地尾随,然后,终于在有一天潜入了她的家门,敲响了她藏身的橱柜。 在没有掩好的缝隙里,朝着她张望着。 不能说话,不能出声,不能哭泣。 ——否则会被发现。 嗒,嗒,嗒,有黏稠的液体滴落在地板,漾着淡淡的血腥在空中发散漫开。 她陷落在这个梦里,也像是完完全全地被人活埋进了沼泽地里。 无法呼吸。 从梦里惊醒,姜茶霍然地睁开眼睛。骨头像是散了架般的酸痛难耐,挣扎着勉勉强强地坐起来,室内是昏暗而阒寂的一片暗影。 一只手揉着脑袋,满背的虚汗微微地发着冷,太阳穴还突突地跳着,有病愈后没有缓过来的微疼。 现在是几点了? 她睡了多久? 谜。 落地窗宽阔,透着窗外圆月通明。窗微开着一道缝,逸出一线清风吹进卧室里,吹动垂落在窗侧的薄帘,如少女微笑的腮般微微地鼓起。 月下是男人挺拔而清俊的背影。侧靠着阳台的栏杆,形容透着股说不出的疏散慵懒,指间有红光在星点地闪烁,远看不分明,细细看才能发现那是轻燃在他指间的香烟。 青雾朦胧,在这月光遍洒的夜晚。 半笼半罩着男人的身形,衬得他活像只在夜里出现的妖精。 撩人,而又迷人。 撩.拨少女心的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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