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室内光线明亮, 许忆伏案桌前, 咬着笔读题。    窗外的天色已经全黑，只能看见街道两旁的路灯。    物体由静止开始运动，加速度恒定……    许忆默默地看着这道题, 眼皮子是越来越沉，物理真是她的克星, 治疗失眠的克星。    明明下午都睡过一觉，可是现在看书学习, 还是困。    温暖又舒适的氛围，她注意力渐渐就不在学习上。    如果当初在现实生活中，她能够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是不是现在的光景完全不是这般？    许忆茫然地舒了口气, 她好像在穿书的日子里，越过越觉得自然, 竟然从来没考虑过回到现实。    回到现实以后，她还会见到沈季吗？还会见到林柔语和陆林灏吗？还会如此在意这些流言蜚语吗？    那么到时候的她, 要继续顺从母亲的心意，去选择钢琴这条路吗？还是想要去尝试其他的东西。    “做完了么？”沈季手指在桌上敲了敲, 漫不经心的。    顿时, 将许忆惊醒, 她眨了眨眼：“还没。”    声音都是有气无力的，十成十的心虚。    气氛稍微凝滞了会儿，室内一片安静。    沈季淡淡地说：“这是个选择题。”    闻言，许忆顿时涌出一股悲伤：“是啊, 这是个选择题。人生的路，每一次都是选择题，做错了选择，恐怕再也没有办法弥补。”    她有些唏嘘地说道，内心当真是感慨万千的。    沈季默默地瞥了一眼卷子，“我说，这是个选择题。”    “我知道，选择什么的，是最难做的。”许忆手撑在下巴上，说，“你说有选择困难症的人怎么办？”    “他们会选正确的答案。”    似乎是感觉很有趣，沈季眉眼微挑，说道。    许忆咬着笔盖，表情微微有些纠结，叹谓：“是呀。”    “伤春悲秋完了么？”    许忆：“嗯嗯？什么？”    “你这张卷子已经写了半个小时。”沈季说，他黑眸微垂，忍住没把剩下的话说出来，那就是许忆半个小时才写了两道选择题，卷面干净的就像是新的一样。    许忆老老实实地耷拉脑袋：“我，我知道我做题是很慢，但是，我还是很认真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卷子上的选择题。    许忆：“……”终于明白过来，沈季刚才一直在嘴里念叨的选择题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说作业。    “卡住了？”沈季问她，他手里拿着的手机往旁边随意地一扔，也不去回消息。    许忆摇头：“也不是，就是，学不进去。”    沈季眉眼稍扬，“过来，我教你。”    “恩恩。”许忆将了卷子直接推到了沈季面前，她的人纹丝未动，一脸认真地等待。    沈季抬眼瞥她，“是你过来。”    “我吗？”许忆微微一怔，指了指自己。    沈季没说话，指尖轻轻地在桌上敲了敲，黑眸沉沉。    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赶紧过来。    于是许忆搬着小板凳挪了挪，好像还是不太近，又磨磨蹭蹭地挪了挪，然后一脸认真地看着沈季。    “还是太远。”沈季说道，干脆走过来，两只手臂撑在她身体周围，抱起来凳子。    “啊。”许忆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被摇摇晃晃的椅子吓了一跳，有些重心不稳，便连忙抓紧了靠背。    少年的侧脸清隽，眉眼微抬，眼睫微微颤动，黑如鸦羽。他极有耐心地抱着怀里的凳子，抿着唇，一言不发。    将她的凳子放在了他身边，这才满意地停下来。    “仔细听着。”沈季说，“学不会有惩罚。”    一听惩罚，许忆顿时就来了精神头，“啥？”    沈季黑眸淡淡的，平静如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窗外不知是什么虫鸣，从花圃里发出声音来。    沈季将这道题的解题思路和方法写出了两种，又很耐心地教许忆，这道题怎么做，以后碰到类似题怎么做。    抽走了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沈季让许忆再做一遍。    于是，许忆趴在桌上，手里的笔晃来晃去。    “加速度是表示速度变化的快慢……”她嘀嘀咕咕自己念了一遍，然后把解题步骤算了出来。    做完题以后，许忆邀功似的看着沈季。    沈季眉眼微抬，“接着做。”    桌上的时钟一点点地走动着。    许忆蓦地张口：“以后要是看不到你了，也会觉得很遗憾。”毕竟回了现实社会，书里的一切和她都不相关，也许到时候她只是个看着书本的局外人。    很长时间的沉默，本来就寂静的室内，像是被静止。    许忆没听到沈季说话，她抬眸看过去，见沈季意味不明的看着自己，便连忙捂住嘴巴：“我瞎说的。”    “你最好。”沈季薄唇微启，黑眸沉沉，眼底涌出暗流，他缓慢地开口，“是瞎说的。”    默了一会儿，他眼眸微敛，很慢地说：“跑到哪，我都能把你找出来。”    他语调很平静，却像是冰冷的雪块，滑进许忆心口。    很显然，沈季没有猜到许忆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莫名的，许忆叹了口气，哪怕她自己回到现实社会，但原书中所存在的这个女配角色，应该也不会消失。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许忆忙低下头，避开他视线，假装刚才她自己什么都没说过，在认真做题。    三长一短选最短。    许忆盯着卷子，手里的笔一抖，果断选了A。    下一道题。    三短一长选最长。    D。    两长两短就选B。    很好，许忆在括号里填了个B。    参差不齐C无敌。    不出五分钟的功夫，卷子上的选择题已经做完。    许忆正打算去看填空题，卷子倏地被沈季抽走。    “你好像没听清我的话。”他眸光在卷面上划过，说。    许忆一怔：“嗯嗯？什么话？”    “怎么选的，这些题？”他说。    许忆心里一沉，目光羞愧地垂下去：“用诀窍。”    沈季：“……”    “看来，是需要用点手段了。”他轻轻笑。    许忆咽了咽口水，不知怎的，后背一个劲地冒冷气。    怎么看沈季这么气定神闲的模样，她就感觉有点发虚，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一顿，果然下一秒沈季说：“今晚你不准回去睡觉。”    “为什么？”许忆小小地为自己不平，抗争了一下。    “这么简单的题，还靠猜。”沈季说，“留下做完。”    许忆缩了缩脖子，说：“你怎么这么严厉？”    一顿，她说：“当我没说，我收回。”    今天她才发现，对待学习这方面，沈季是真的认真。    “严厉么？”沈季笑笑，“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严厉。”    沉默了下，许忆突然问：“那我不许回去睡，可以在你这里睡吗？”    沈季手指轻搭在卷面上，笑得温和：“当然可以。”    时钟已经渐渐地指向半夜十一点钟。    期间，阿姨过来敲了敲门，端着餐盘进来。    上面放着两杯牛奶，见许忆和沈季这么晚还在刻苦学习，忍不住夸赞了两句：“真是爱学习呀。”    说完，又补充：“也别太累，喝点牛奶，休息下。”    许忆从小山高的习题册里抬头：“谢谢阿姨。”    阿姨感慨：“我家那个臭小子要是有你们两个一半的认学，我哪里还用操这么多的心。”    “好啦，我不打扰你们。”阿姨放下两杯牛奶，又端着餐盘走了出去，很轻地关上了门。    屋里的光线明亮，泛着淡淡的莹白冷光。    许忆趴在桌上，经过沈季的一番敲打，她十一国庆假期的作业已经写的七七八八。其实就是物理作业费些时间，其余的作业都完成的比较快。    “唔，作业终于写完了。”许忆伸了个懒腰。    心里想着，接下来的几天她可以玩玩玩，然后考试前期随便复习复习看一看就可以。    “明天接着过来。”沈季瞥了她一眼，“补课。”    许忆：“……知，知道。”呜呜呜！    国庆假期说快也快，恍恍惚惚的，就已经过了大半。    许母给许忆打电话的时候，她正埋头苦读。    学习的过程其实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枯燥，尤其是旁边坐着沈季以后，许忆学习的效率也不知怎么的，唰唰唰地就升了上去。    而且沈季说她不完成任务，就不许回去睡觉。    也是认真的。    但经过这么多天的复习，许忆的成绩真的一点点地在进步，最开始对她来说很棘手的物理题，现在做下来也十分顺畅，除了偶尔碰到的刁钻题。    “最近复习怎么样？”许母在电话那边问她。    许忆给许母看了一眼自己桌案上的卷子：“你看。”    “哎呀，这么认真刻苦？”许母诧异，“沈季呢？”    许忆移动了一下手机，沈季在旁边用电脑敲东西，她也看不出来他在干嘛，“也在呢。”    “多亏了沈季呀，能带着你学习学习。”许母感慨万千，“你爸今天上班去了，估计还有两天我就回家。”    算算日子，许忆歪着头想了想，好像是快要到开学的时间。停顿了一会儿，她又跟许母聊了几句。    挂了视频电话，她跑过去凑到沈季身边，好奇地看了一眼：“你在做什么？”    “分析数据。”沈季戴着眼镜，窗外阳光明亮，他的镜片微微闪着光，鼻梁高挺，镜框架在上面，干净又禁.欲。    他穿着休闲宽松的卫衣，头发微卷。    许忆：“什么数据呀？”    “几年来的真题之类的。”沈季说。    他搞了个爬虫，爬了几个比较知名网站的真题数据，标记分类后，再用了几个算法公式分析出现频率高的题型都属于什么类型，预测接下来出现的题型。    尽管沈季大概说了一下他在干嘛，但对于许忆来说，还是听的云里雾里的，不明白。    “许姨什么时候回来？”摘下来眼镜，沈季问道。    许忆想了想，说：“我们开学前应该就回来了。”稍一顿，她说，“所以我打算早一天回家。”    半晌，她才问出口：“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沈季掐着鼻梁，电脑屏幕有些反光，看的累眼睛，他沉思了会儿，说道：“晚一天，我再过去。”    因为还有些事没解决。    晚上，沈季带着许忆去看了看徐俊弼。    这孩子乖巧又听话，许忆去的时候，他正默不作声地看着一架电子琴，犹豫了很久也没按下去。    其实除了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徐俊弼的生活倒也不算很惨，至少还有人照顾着。    听见门口传来了声音，他连忙起身。    眼神在碰到沈季和许忆的一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哥哥，姐姐。”他嘴唇上扬，连眉眼都笑弯。    徐俊弼今年也不过就是初一的孩子，却格外会看人脸色，甚至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今天怎么有空搬出来？”沈季下巴抬了抬，意思是指这架电子琴。    许忆瞥了眼，电子琴还是很多年前的款式，有些老旧，琴键看起来也不光滑，但上面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能看得出来，徐俊弼一定很喜欢这架电子琴。    徐俊弼仰着脖子笑笑，“想，看看，”    这架电子琴是他父亲留下来的，小时候的徐俊弼很优秀，除了闷一些不爱说话，不论是学习还是干活，都很聪明伶俐。他手指长，于是徐父听人说适合弹钢琴，便给他买了一架电子琴，想让他学习。    他不怎么会弹，也一直不敢弹，不敢尝试。    许忆蓦地眼神一软，过去说：“我教你，好不好？”    “可，可以吗？”徐俊弼胆怯地缩了缩脖子，像是害怕许忆会嫌弃他，手指一直紧紧地抓着裤子。    许忆笑着：“当然呀。”    比起沈季的家里，徐俊弼家的客厅当然不算宽敞，可窗户很大，光线充足，屋内就显得特别明亮。    沈季靠在门口，他手揣进口袋里，眸光淡淡。    有清脆又缓慢的琴声响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很有耐心，正慢慢地教徐俊弼弹。    光线下，她的发丝泛着很淡的棕色，柔顺地落在肩膀上，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晃动。    沈季想起来，许忆那天突然说，如果她离开怎么办。    自嘲地勾起嘴角，他黑眸深邃。    他会把她找到，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天色很暗，从徐俊弼家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朝霞映着天边，红火一片，看起来十分漂亮。    趁着徐俊弼吃完饭要睡觉的功夫，两个人便离开。    凌子打电话过来，谦卑地问着沈季什么时候有空，能否抽个空出来一起吃个便饭，顺便带上许忆。    一连拒绝他数天的沈季，终于点了头同意。    水泥路面，两个人的身影一前一后地交错。    沈季侧过身，问道：“凌子叫你吃饭，去不去？”    许忆一怔：“好呀。”    她觉得凌子为人比较热情，相处起来也不尴尬。    更何况这几天，沈季一直陪着自己学习复习的，也的确没怎么跟这帮朋友出去热闹热闹。    其实沈季是不想凌子他们这些人来打扰，故意推了好几天，不过这些许忆自然是不清楚的。    晚上定的饭店，在凌子球厅的附近。    沈季和许忆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进门以后，喧闹的声音充满了人间烟火的味道。    马上就要开学，许忆也待不了一天就要走。    凌子在饭桌上真情实感地难受：“我觉得，我跟你，特别投缘。绝对不是因为沈哥才喜欢你。”    “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我们这里。”    许忆哭笑不得：“有机会……再见。”    今晚的饭局，其他人都是喝了几口酒。    但许忆面前只摆着橙汁，沈季让的，而且没有一个人出来劝许忆喝酒。    沈季他自己也没喝。    按照他的话就是：“以后少喝。”    许忆一怔，热闹的气氛烘热了她的脸，连耳尖都泛着淡淡的红色，眼眸更是水亮，唇瓣一抿，她呆呆地点头。    “嗯……知道。”一顿，她又说，“我也不喜欢酒。”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沈季对她的把控似乎越来越严，但他做的也不算特别明显。    来的人不少，男生女生都有，应该是从前沈季在初中的同学，大家看起来关系都不错。    邢蕊也在，她闷不吭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凌子跟她说了什么，反正整场下来都没怎么说话。    这顿饭，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是送别的。    以前的初中同学该出省出省，该出国出国，难得有聚在一起这么齐全的时候，所以大家也吃的开心尽兴。    散场的时候，沈季被凌子和其他几个男生拉住，说有几句话要说。于是，沈季让许忆在门口等他一会。    晚风微凉，吹散了方才燥热的气氛。    空气中有淡淡香甜的气味，许忆下意识看了一圈，才发现就在不远处，有一个甜品烘焙店。    她想着，反正沈季也还要有一会儿。    于是，干脆进了店里，买了几块草莓慕斯蛋糕。    “我有话跟你说。”    一道女声从许忆的身后传过来。    许忆刚结账，正打算拎着袋子走回去，就看到了邢蕊站在门口，她脸颊有些红，神情看起来不悦。    下巴一抬，邢蕊倨傲地说：“我和你。”    一顿，她说：“我们单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