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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卖货娘子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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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小姐特意说了,她这些天在那边住,不用咱们去跟着。”    “……”    “秋纭姑娘你放心,其实咱们去不去都无妨,咱们姑爷身手不凡,而且在这里地头也熟,要真是遇到什么事,姑爷可比我们这些人好使多了。”    “也是,有姑爷护着,倒也好。”    秋纭说完,自己进屋替秦玉甄收拾了一些细软行李,等他们拿行李走出去以后,秋纭这才暗自叹了口气。    连州林家和秦家一向亲厚,几个月前,连州林老爷来信,信上说林老夫人自今年年初以来就开始生病卧床不起,老夫人年纪老了,总爱记挂人。大小姐小的时候,林老夫人在身边带了她几年,感情深厚。自接了那封信后,大小姐就梦寐不安。等过天老爷安排好她们一行人赶到连州后,林老夫人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没过几天,林老夫人终于撒手人寰归了西天。大家痛哭伤感,等林家发丧,举哀祭祀完,又住了一段时间,大小姐这才和林家告辞启程。    按原来的路程,是要即刻回贇州城的。可那晚大小姐做梦醒来以后,不知道怎么就触动了心。第二天一早就执意要来京城。    其实,小姐就是不说,秋纭也知道,小姐其实早想来了。多情自古伤离别,她和姑爷两个分别了整整三年,小姐却没有一刻把姑爷忘记,几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隔着山高水远,但秋纭一直在想:小姐要来这,大约也是迟早的事。    **************************************    暮春四月,依旧还是盛春时景,天乍暖,春云映绿,满城的繁花占尽了春风。    中饭之后,三人搬了竹椅子坐在屋檐下说话,闲聊了一阵后,那徐嫂便要进屋绩线。    “秦小姐,你和陈姑娘先聊着,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好了。”    “烦徐嫂费心。”    徐嫂走后,这儿就只剩了两人。    “你也累了,先去歇歇。”陈青醁道。    秦玉甄确实一身疲乏,刚刚就连饭也没吃几口。    “这外头热些,你先进屋歇息。”    见秦玉甄依旧坐着没动,陈青醁又说了一句。    ……?    两人对视,目光纠缠了一会,陈青醁只好伸出一只手去,“走。”    秦玉甄这才把手给她。    陈青醁掌心贴上了她的手指,轻轻握住,纤指凝玉,陈青醁不由把她的手牵在手心里,攥紧了点。暖风拂人面颊,微醉熏人,秦玉甄跟在她身后,眉目踏实安宁。    西屋就在间壁不远,两人走了几步,便进了屋。    屋中两窗通明,当中那张书桌上摆的几本书被风一吹,便哗啦啦翻过了好几页。    靠里边是一干干净净的床帐,陈青醁放开她,边收拾着书籍边说道:“你去上床歇会。”    等陈青醁放下窗帘子以后,屋里的光线便稍稍暗了下来。    “你好好睡一觉,等晚点我再叫你醒来。”    陈青醁说着转过了身,见秦玉甄正床沿边上坐着。    “那你呢?”    “我在椅子上看会书就行。”    秦玉甄于是没再说话,她解开腰带,伸手拔下一支簪子把一头束起的头发散了,顷刻间,那一头柔顺的青丝便无声地覆落下来。    85一言为定(改错字)    秦玉甄今天穿的是一袭雪锦月华裙, 她低首轻解罗衫, 玉笋纤纤, 翠袖半拢无限意。    古话就有一句:酒乱性, 色迷人。陈青醁本不像那种贪花浪子一见美色就稳不住手脚。只是她们两人毕竟有过了肌肤之亲,秦玉甄的身上,都曾留下她的印记, 及至秦玉甄一展现出这种温柔软软风情万种的模样,她的心就抑制不住泛起了几丝涟漪。    这里是陈青醁睡的床, 里面一床软褥,幽香脉脉细细, 秦玉甄轻轻闭上眼睛枕在枕头上, 这里有她熟悉的气息。这一路来鞍马劳倦, 就是住进了客栈里面, 她都没有睡过一夜好觉,周遭静了下来, 没过多久,秦玉甄就沉沉睡了过去。    陈青醁正襟危坐,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过去,她放下书起身后一步一步来到床前, 窗外日光隐现, 半落的纱帐里,秦玉甄睡的恬淡安宁。    陈青醁就这样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睡颜,一双清冷的眼里已满是深沉的情意。    *********************************    日头渐渐西沉,下午未时二刻的时候, 陈青醁出了一趟门。    秦玉甄一个居处于膏粱锦绣中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伺候的丫鬟,陈青醁伤了一只手,但有些事情还是力所能及。    在街市上逛了一圈,除了替秦大小姐准备了一些日常用的东西,陈青醁还特意去了一间酒楼买了一些熟鸡熟鹅叫伙计送了家去。    一来一回间,时间已经到了下午申时二刻。    陈青醁手里拎着一个小包袱,刚进院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瞧!这不,说曹操曹操到,陈姑娘总算回来了。”徐嫂说道。    之前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冯老四。    陈青醁这个时候也没打算和他说话,她进门和徐嫂打了一个招呼,便径直往西屋走。    “嗐!青醁,你等等我。”    冯老四忙起身赶过来,他穿了一件起了毛边的葛布衣裳,比起以前,样子是越来越寒酸了。    “你今天来做什么?”陈青醁道:“这院里都是女眷,你以后,最好少来。”    “知道了。”冯老四扯着脸笑了一下,指着她手里的包裹道:“这是替秦小姐买的东西?”    陈青醁停住脚步,直直盯着他。    “没,没别的意思,我就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冯老四,有些事情,该不要打听的,你最好还是别问。”    冯老四一听她话茬不对,就赶忙打住了,“行行,不问了!我今天来找秦小姐有点小事,说完就走,说完就马上走。”    “你若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这几天因为庞老虎的事,陈青醁待他的态度稍稍好了一些,不过,一牵涉到秦玉甄,陈青醁就开始有些翻脸不认人了。    “你看你,我也是一番好意,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一提到秦小姐你就急。我在这京城前后也混了几十年,什么事该说该做的,我这心里有数的很。”    冯老四自从腿瘸了以后,他就越来越巴结讨好陈青醁了,他行走江湖那么多年,不要说道上的仇人,就是那些不小心得罪的小人也不在少数。他一心想拉陈青醁做个靠山,想着以后万一有了什么事也好有个帮衬。所以,他也不会傻到去做那种于人有损,于己无益的事。    “怎么说?那你今天来干嘛?”    冯老四尴尬地笑笑,“青醁,你是知道我光景的,俗话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怎么说我也是帮了秦小姐忙,你看这……”    呵,他冯老四日常在她这里弄不到什么银子,现在就想在秦玉甄这儿捞好处了,陈青醁一向见惯了他的贪婪,怕只怕,这是一个无底洞。    “冯老四,你试试,你若招惹了她,看我怎么放过你。”    “行行行,我算是白效劳了,早知道钱要不着,我还来这里干什么!”    冯老四垂头丧气的正要走,却听有人说了句:“慢着。”    陈青醁转头,只见秦玉甄已换了身衣裳从屋里款款走了出来。许是休息好的原因,她精神好了不少,举手投足间难掩一种娴雅高傲的气度。    “哎唷,秦小姐!”冯老四忙打了个招呼。    “冯四爷,既然来了,那就坐坐。”    那边徐嫂子见几个人要说话,便知趣的转身进屋去了。    “秦小姐……”    “刚刚的话我也听到了,其实,大家有什么话,都可以彼此商量。你想要钱……”    秦玉甄拿出了一张银票,“这里,是一千两银纹银。”    一千两!冯老四脸上不由就抽搐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神色不明的陈青醁,然后悻悻道:“秦,秦小姐客气了,不过是顺路的人情,怎么能收你这么多钱。“    秦玉甄手里捏这那张银票,“这些银子,算是我馈送给你的,虽然你和青醁有些交情,但是,你们毕竟不是一路人,有些人,好聚好散最好。不管以前谁欠了谁的,看在她的面上,这笔银子就算是补了她那份情,你拿了这张银票,自此以后,无论有什么事,你都不要再来找她。”    一千两,对于冯老四来讲,这一千两足以够他下半辈子使用了。    “秦小姐……”冯老四开口了:“不怕秦小姐笑话,你看看我,一条腿都断了,我这几年,手底下不宽余,日常没进项不说,一天到晚有的吃就吃一顿,没得吃就饿一顿,外头欠下一屁股债不说,这人年纪一大了,就一身的病,要不,还请秦小姐赏个脸,好歹再添一点。”    “你要添多少?”    冯老四想都没想,一张嘴便是:“再加一千两。”    陈青醁冷嗤了一声,“冯老四,做人可要晓得好歹。”    秦玉甄看了看她,然后转过头,“行,那就再加一千,不过……你答应的事要做的到。”    “秦小姐,哪里黄土不埋人,可我也老了,若是有了这笔钱,饿不死,我还不如回乡下去呆着。”    秦玉甄道:“那便一言为定,你若今天走,那一千两我今天就给,若你明天走,那便明天给。”    “成,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等过天我把东西都安置好了,我就过来和青醁告别。”    ……    86(有公告)你喝酒了?    京畿最繁华的集市之处是在京西城, 但西南这一片也顶热闹。    冯老四沿着一条道路慢慢往回走, 他先去了一趟银庄, 没多久便大大咧咧背着手出来了。    往北过去是一条青砖大道, 道路两旁茶房酒肆众多,熙熙攘攘,里边不少人都是认识冯老四的。    “哟, 冯爷。”    远远的,一个肩上搭了块堂布的伙计就招呼了:“今儿还早, 冯爷要不要进来喝杯茶,顺便, 把先前的几笔账也结了。”    冯老四走近去, 脸上似笑非笑, “好小子, 打量你冯爷我还赖你几个茶钱呢!”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铜子,“数数, 只多不少,剩了的, 就当冯爷我赏你的了。”    伙计忙双手接过钱,“谢冯爷, 冯爷阔气!”    “呵!今儿我就不喝茶了。”冯老四不屑的哼了一声, 转头又去了旁边一间点心铺,不过去里面打了一个转身,又走出来了。    看来着冯老四欠下的钱也不少,陆陆续续走了几间店后, 他才拐到了另一条道上。这里是西市大街,路上行人更多,趁着夜色还没来,那些挑着担子做生意的正卖力吆喝着。    冯老四拐过那个岔道口后,脚下顿了一下,不过一霎那工夫,他眯了下眼睛,继续朝前走去。    前边不远处有间酒楼,冯老四走了进去,挨着窗户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然后开口道:“青醁,既然都来了,不如进来喝一杯!”    ……    陈青醁慢慢从门外走进来。    冯老四看着她,“坐。”    “冯四爷好眼力。”    “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你跟了我一路,我还不知道。”    陈青醁在他对面坐下,一个伙计过来招呼,冯老四便随意点了一些酒菜。    “你看,咱们两个好久没有这般好好相处了。”    陈青醁自顾自斟好了茶,“要是没事,我倒不很愿意和你坐在这里。”    “你也别这样说,唉……世事难料,要不是去一趟江南,咱们之间怎么会弄到这种田步。”    “都现在了,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冯四爷,这几年不都好好的过来了。”    冯老四讨了个没趣,这才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跟着我,你想干什么?”    陈青醁低头细细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    “呵,你不说我也知道。”冯老四道:“你放心,秦小姐答应我的钱,我拿了就走。别的想法,我绝对没有。”    “这个难说,所谓财不露白,道上的规矩我又不是不知道。见了钱,大家谁还不想自便私图。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虽然不明明白白害人,但暗地里,还不知道会使什么手段呢。冯四爷,你说是不是?”    冯老四叹了声气,“青醁,你还真怕我不讲仁信。是,我是贪,那秦小姐一下拿得出两千两银子,那她身上肯定远不止这些。你是怕我去找道上的人,怕我对秦小姐下手。可是,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和秦小姐的关系,你自己评评良心,我冯老四何曾对你有过半丝半毫不仁义。你是我大哥一手带大的,你们情同父女,天在上头,我这个做四叔的,难道还会真个昧着天良叫人来谋你们的财害你们的命么?”    “自古人心难度,这人啊,只要起了贪念,谁还真能保证得了什么?冯四爷,‘江湖险恶,人心不古。’这话好像还是你教给我的。”    冯老四:“行行行,你是个聪明刁刻的,我也惹不起你。青醁,也罢了,你看看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活了几十年,就没过过几天太平日子。    如今老了,我也折腾不起了,有了这笔银子,我还能享受几年安稳日子。那些钱,也足够我荣华富贵用到百年以后了,咱们两个和和气气,就是以后死后归天,我还有个脸面去见我大哥。你想想看,都这个时候了,我又何必去趟那淌浑水!”    “……”    陈青醁用手指点着杯子口,不声不语。    “青醁,秦小姐大福大量,这两千两银子对她来说并不可惜,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我下半辈子的指望,别的什么我也不敢再想。青醁,你就当看在往年的情份上,看在我这条断腿的份上,通融通融好不好?”    冯老四现在哪里敢想别的,只要再拿到那一千两银子,那就叩谢天佛了。    “这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不过孤身一人,要再要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钱财越多,只怕是越招祸,别说我再起贪念,就是秦小姐现在多拿银子给我,我也绝不敢要了。”    “你倒想明白了。”陈青醁道:“真是难得。”    冯老四道:“明白,怎么不明白。我也受够了那些世态炎凉。青醁,要不怎么说人要有人情味呢,这世上,我也就指着和你亲近了。”    呵,这个时候才想通这些,也是不容易。    可陈青醁一点都不想搭这话。    这时,店里的伙计正好端了酒菜过来,排摆好,便殷勤说道:“两位客官,酒菜都齐了,请慢用。”    冯老四不由想起几年前和陈青醁在桂花楼喝酒那次,“青醁,咱们再喝一回酒,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相聚了。”冯老四说的伤感,就连脸上也浮现着从不曾出现过的苍凉。    唉!    他端起酒喝了一口,“你也叫了我那么多年四叔,算我对你不起,有些事……有些事终究还是害了你。”    陈青醁把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她知道冯老四说的是什么。    “你和秦小姐的事,要是当初去江南就好了,去一趟,一个钱没见着不说,还害了你的终身大事。”    “你也当真是老了,动不动就说当初。”陈青醁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我又从没说过后悔。”    “是,是,你喜欢秦小姐,秦小姐对你也痴情,……可是,青醁,你也不是初世为人,你想想,就算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秦老爷就能答应了你们了吗?”    “不知道,可是,我还能回得了头吗?”    “也是,你们两个,怕也是分不开了。这次秦小姐千里迢迢来京城见你一面,可是,她还能在这里待多久,最多半年三个月,她就不得不回去。青醁,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有些事,我也不好说破,你啊,以后就好自为之。”    ……    ********************************    天色已经入暮,刚刚点起的灯光照在路上,明明暗暗,曲曲折折。    陈青醁一步步走回来的时候,院子里也已经上了灯,那挂在门上的灯笼随着轻风摇来荡去。    陈青醁拍了两下门,没一会,里面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秦大小姐一个人等的望眼欲穿,一路走到院门口处,她就迫不及待打开了门。    “玉甄。”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秦玉甄走的急,呼吸也急促。    陈青醁喝了半壶酒,那种茅柴白酒虽然不贵,但性烈,后劲很足,这时的她虽然脚步还算稳,但早已有了醉意,两耳尖上通红一片。    “你喝酒了?”    秦玉甄伸手抚上她的脸。    “……嗯。”    87醉酒(修)    “进来。”    “嗯。”    陈青醁应了这句, 却站在门口半天没动。屋檐下的微光映着她那白皙的脸, 挺秀的鼻梁下薄唇润泽, 明暗光影之间, 她的脸已渐渐透出了红。    “乖,先进来。”    秦玉甄脉脉望着陈青醁,唇边不由慢慢浮出一丝浅笑。她今晚穿的是一件细领的淡罗莺衫子, 下边是件碧玉带曳长裙。衣裙样式虽然不是很华贵,但胜在天然淡雅, 站在那里便是一派江南女子的水样清婉柔美。    陈青醁自然还没有醉到迷离糊涂,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秦玉甄, “果然是灯下看美人, 越看越好看。”    “油嘴滑舌。”    “我又没醉, 怎么不真?而且, 你比海棠花还好看些。”    这是把她比做花儿了。    秦玉甄心情大好,“先进屋好不好?”她这一句&quot;好不好?&quot;问得温柔似水。    此时陈青醁心气渐顺, 她听话地点点头,两人刚要走, 东屋那边徐嫂探出了头,“陈姑娘可是回来了。”    陈青醁道:“回了, 徐嫂。”    “你啊, 这么晚才回来,人家秦小姐都等你半天了。”    “……唷,瞧你耳根红的,喝酒啦?”    陈青醁只好笑笑, “才喝了一点,徐嫂你去忙。”    “难怪了,那行,你们早点歇着。”    这徐嫂晚上常常要绩线,这个时候,她正忙着整理那些针线。    西屋里点着一支灯,两人进屋,关了门。    陈青醁觉得口渴,她先去桌边倒了一杯茶喝了,然后在床边沿边坐下,松了一口气。    “你还在喝药呢,喝什么酒。”秦玉甄道:“瞧你一头汗,你先坐着,我去绞块帕子给你擦脸。”    说完,她就要去舀水。    陈青醁一回手便抓住她的手,“玉甄。”    ……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只有人伺候她的,哪有她来伺候人的。陈青醁慢慢把她拉到身边,那眼里丝毫掩饰不了心底的爱恋。    秦玉甄也情不自禁望着她,温暖的灯光里,陈青醁的眼睛如映在太阳里闪闪生光。    两人目光对视着,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亲上的谁,反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忘情地/在一起难分难舍了。秦玉甄微微张开嘴,舌尖上早尝到了那酒香,那酒香仍然浓而不淡,犹比在杯中更加醉人。    过了许久之后,两人才喘着气恋恋不舍的分开。    秦玉甄被陈青醁搂着,她将下巴搁在她肩上,闭上眼靠在她怀里。    “玉甄……”    “嗯?”    “你有没有后悔过?”    “……”    秦玉甄挣开她的怀抱,那双杏子眼里的温柔深的不见底。    “都整整三年过去了,我若是后悔,又怎么会千辛万苦来这京城找你?青醁,我把自己早就给了你,试看天命,要是你已经忘了我,那就是我秦玉甄命里浅薄,咎由自取。若是你还爱着我,明白我的心,……”    “玉甄,我明白。”    陈青醁心怀愧疚,她生命中温柔的时刻全是她,而对于秦玉甄当初的狠心,陈青醁是一直耿耿于怀的。只可惜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怨恨蒙蔽了眼睛,一而再的去恨她。在自己心如死灰的空白岁月里,她秦玉甄又何尝不过的煎熬。    陈青醁不知道能不能弥补犯下的错。    “青醁……”秦玉甄伸手环住了她的脖子,“你还要不要我了?”    陈青醁定定看着她,秦玉甄微张的唇就在她眼前,那唇柔软温热,让人心神不定。    ……    如痴如醉中,秦玉甄倒在了床上,她衣裙凌乱,一头青丝就那样散在枕上。当陈青醁顺着她蜿蜒而下时,秦玉甄只觉自己身子如泛月轻舟沉沉浮浮,没一会,便飘去了那云霞之中。    88那我去劝劝她?    屋内情意绵绵, 秦玉甄一次次深深陷在了之中, 她微闭着眼, 终于, 在又一次腾空化羽后的余韵中,她眼睑一垂,靠着陈青醁沉沉睡了过去。    桌上灯烛将尽, 灯光下,秦大小姐睡颜安宁, 陈青醁伸手拂去她脸颊上几缕发丝,然后怜爱地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后, 给她盖上了层薄被。    算算时间, 这个时候大概还不到亥时, 陈青醁穿了衣服下床。酒意散了不少, 刚刚还出了不少汗。她换了蜡烛,出去后院井边提了桶水, 这大晚上的,她也不想去麻烦那徐嫂, 自己用一只手去灶房里点火烧水,洗了澡, 折腾了大半夜, 这才上床睡觉。    漫漫长夜过去,东方渐白的时候,昨晚早睡的秦玉甄迷迷糊糊的在陈青醁怀里翻了一个身,两人温暖的靠在一起。睡梦中, 陈青醁的手贴在她胸前,秦玉甄在她怀里,不过微微睁了一下眼睛,又沉沉睡了过去。    **************************************    这儿离宣华门不远,往北有横七竖八不少老巷,清早的时候起了一阵薄薄的雾,这个时候,巷口已有人挑了菜开始沿路叫卖。    东屋那边,徐嫂洒扫完院子,正挽了篮子要出去买菜,开了院门,却不妨看见外面墙根下蹲着一个人。    “……哎唷!冯四爷啊,您老可早,今儿大清早就过来了。”    那冯老四一见人,便连忙站了起来,“早,你这是要出门啊?”    “可不是,出去买点菜……你这会要找陈姑娘呢?”    冯老四道:“我找秦小姐有点事,还烦请你去帮我叫一声。    “哦,那你进来院里等着,我去瞧瞧她们起床没起床。”    此时天色已经大明,徐嫂放了篮子来到西屋的窗下。    “陈姑娘……秦小姐?”    “秦小姐……”    不一会,屋里有了动静。    徐嫂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对冯老四说道:“成,那您老在院里先等着,我不得闲,就少陪了。”徐嫂说着,就提上了篮子。    “行,你先去忙。”    冯老四等徐嫂走了,这才去墙根下找了个凳子坐下。    半柱香时间过去后,冯老四这才看见秦大小姐一袭藕色底紫花的散花缎子裙款款走了出来。    “……秦小姐。”冯老四站起来招呼道。    “冯四爷来的早。”秦玉甄一步步下了石阶。    冯老四满脸堆笑,“说早也不早了,我今儿还要出城赶路,要是晚了,怕赶不上宿头。”    夜长梦多,答应的一千两银子,冯老四其实是怕秦大小姐反悔。    “当然,只要你和青醁的交情到此为止,从此远离了她,这银子,我一文也不少你。”秦玉甄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是,是,那我自然是相信秦小姐的。”冯老四脸上赸赸的,他知道秦玉甄一向不待见他,可这次甘心给他这么多银子,冯老四其实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醁呢……还睡着呢?”    陈青醁昨夜睡的太晚,这会儿还在梦里。    “……”    见秦玉甄没有回答,冯老四只好尴尬地闭了嘴。    “拿了钱……你的生老病死,就和青醁再无关系了。”    “明白明白。”冯老四苦笑了一声,“秦小姐,你也知道,我和青醁的交情不比别人,之前因为在贇州城的一些事,她心里是多少是有些怨恨我。可论到底,我哪天真走到了走投无路,她也不可能真狠下心不管。唉,说起来,我们和她叔侄一场,落到这个如今这种地步,我也很不想……”    “冯四爷,这些你不说我也知道,要不然,我也不能够再添你一千两银子。你和她的事,总要有个收场。这人啊,一旦反目成仇了,那就是再强求也没有用了。”    “是,秦小姐说的在理……按说呢,有些话我不该讲,可,过了今天,以后我们怕再也见不着了……这会也没外人,说句不太好听的话,秦小姐,你和青醁兜兜转转现又同心同意在了一起了,可是,你的父亲秦老爷,我看还未必可以通融……”    “冯四爷,这事你也不用操心了,凡事事在人为,这世上固然有很多不如意,但总得试一试,我和青醁情真意切,不管多少难处,我都不想放弃。”    冯老四道:“我也是为你们好,秦小姐,别的什么好说,我就是担心以后你们两个的事再有个什么山高水低,到时候她又想不开,发了傻性,天天折磨自己,白糟蹋了一条小命。”    “……”    这冯老四半生混账,在这世上唯一待人好的,怕也只剩了从小看着长大的陈青醁,无论对错因果,到如今叶落潮退,那些好好歹歹也无人再去计较了。    冯老四磨磨蹭蹭,可等到要走时,陈青醁都没醒过来。    **************************************    四月份的天气,清早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子清凉气息,等到日头一起来,这天就开始有点热了。    陈青醁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了,洗漱完出来,就见正堂前后几扇门窗开着,秦大小姐坐在藤椅上,正和徐嫂说些闲话。    “呀,陈姑娘来了。”徐嫂一见陈青醁便忙说道:“可不早了,都快日上三竿了。”    陈青醁笑笑,眼睛看向秦玉甄,“你们这会说什么呢?”    秦大小姐换了身衣裳,脸上略施脂粉,头上也只松松绾着个纂儿,两人昨晚恩恩爱爱缠绵了半宿,这会见了,实在难以压住心头的欢喜。    秦玉甄微微仰着头,一双眸子光华流转,“说什么?正说你呢。”    “陈姑娘,这饭菜还在桌上,今儿去的早,正好买了你喜欢的盐水豆腐,你快些吃,要不一会该凉了。”    “谢谢徐嫂。”    陈青醁这会也确实饿了,她舀了一碗饭,坐在一旁慢腾斯理一口一口吃着。    这儿宽敞亮堂,前后窗户开着,早上的微风清凉舒爽,带着淡淡花香吹来,着实令人心情舒畅。    “……秦小姐你说是不是,也不是我乱说嘴,陈姑娘模样多好看!为人性情也体贴,别说那些普通人家了,就是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公子,也未必配得上她。”    这是说什么呢?一大早的,聊什么不好,偏偏聊这些!陈青醁刚刚伸出去夹菜的手不由又收了回来。    只听秦玉甄笑意盈盈的说道:“这倒是实话。”    “是,今早上我又碰到那个做媒的婆子,要我说啊,就上回提的那家公子,家境人品就很不错。秦小姐,你也帮我劝劝,毕竟是终身大事,要是陈姑娘愿意了,咱们也算替她成了一桩好事。”    “……是么?那我去劝劝她?”    一旁听到这话的陈青醁一下就被呛住了,“咳咳咳……”    “秦玉甄,咳咳……”    这女人!    看着陈青醁这副狼狈样,秦玉甄却笑的眼角眉梢都是风情。她从袖里掏出一块红绸帕子,然后起身走过去。    “瞧瞧,这么大人了,怎么就被呛住。”    她伸出芊芊玉指抬起陈青下巴,一手拿帕子替她轻轻柔柔擦拭着,“下次,可要细嚼慢咽,再有下次,我可不管了。”    89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这是细嚼慢咽的事吗?    看着这般柔媚动人的秦大小姐, 陈青醁也只好生生忍住要说出口的话。    秦玉甄拿着帕子仔细为她擦了嘴边, 然后微微抬眸。门窗外透进来的光芒照在两人身上, 陈青醁带着笑意, 一双眼珠子在秦大小姐脸上悠然地转了转,她目光清亮,一种丝丝缕缕的似有似无的情愫在她眼底如波荡开。    秦玉甄被她看的心尖都酥了一下, 对视了好一会,她才悠悠的把帕子收进手心里, 娇嗔了陈青醁一眼道:“菜都要凉了,还不吃。”    两人的这番举动自然亲密, 脉脉温情, 在一旁的看着的徐嫂却不免有些不自在。她想要说点什么, 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要说姑娘两个感情好, 两个黏在一起亲亲密密也没什么,那些姑娘们的闺中好友常常叽叽喳喳黏在一块说些趣事, 你帮我梳个头,我帮你画个眉, 就是挽挽手,搂搂抱抱那也是常事。她好歹也活过了几十年, 可眼下……她总觉得这陈姑娘和秦小姐有什么不同, 一开始就好像有些不一样,可要认真说起来,却怎么也说不清楚。她自己心里疑惑了一阵,倒把刚刚说的事情忘记了。    陈青醁见她不再往下说, 也放下了心——再说下去,这大小姐不定会真生起气来。    今天正好是十五,大约再等一会,徐嫂那小儿子水生就要回来了。徐嫂的儿子今年刚进学,平时在夫子家住着,只逢五逢十回来家里一趟。    陈青醁吃过早饭不久,那水生果然噔噔噔从外面跑进院里来了。    “娘,娘!姑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这孩子,一回来就吵吵嚷嚷。”徐嫂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走出了门外。    “……你这小子,去哪里滚的一身的泥,还不去井边洗洗去。”    秦玉甄坐在藤椅上,转过头似笑非笑看向陈青醁:“姑姑?”    “咳,那小孩总觉得我像他小时候见过的姑姑,所以就叫习惯了。瞧瞧,我运气好,白拣了个侄子,说不定将来我死了以后,还指望着他来顶我上坟山呢。”    秦玉甄一下不悦道:“青醁,你说什么呢……”    陈青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笑笑解释:“你看,那么长远的事,我就杞人忧天了。”    见秦玉甄还是不高兴,她便伸出手牵住她的手,“玩话呢,你也当真。”    “……”    “玉甄?”    “姑姑,姑姑!”徐嫂的儿子从后院噔噔噔跑了过来。这个叫水生的孩子今年七岁,长的虎头虎脑圆胖憨拙,他刚一进屋,就扑到了陈青醁跟前。    “姑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在家在帮人算命呢!”    说完就瞥见了秦玉甄,他连忙躲在了陈青醁身后,然后怯生生的探出头来。    陈青醁摸摸他的脑袋,“姑姑有事,你先去屋里去。等会姑姑就来找你玩。”    “哦,知道了。”小孩子很听话,应了一声就蹦蹦跳跳走开了。    “……我命硬,哪能那么容易死,老天有眼,我虽非好人,但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老天爷总不能让我英年早逝不是。”陈青醁道。    只是秦大小姐心里,有些事怕是她永远的痛了。    “那你以后别再说这些了。”    “好,听你的。”    陈青醁扬起眉,“玉甄,你看这天气多好,这京城里,好玩的地方多,等过两天咱们就去外头逛逛,好不好?”    秦大小姐这才乐意了。    院里有了个调皮的小孩,里里外外热闹了不少。中午,大家烧火打水,煮饭熬汤。吃过饭,大家又闲聊些话,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一天。    这几天陈青醁和秦玉甄白天同进同出,晚上夜夜同眠,花前月下,两人形影不离,难分难舍。    暮春的天气,后院水井边那些海棠花开的正盛,但外面已是千层锦绣花开花落,这个时候,要出去踏春是晚了点,不过出去到处走走倒也很好。这天晌午过后,陈青醁去东屋和徐嫂打声招呼后便和秦玉甄出门了。    这京城和江南那边不同,这天子脚下自古以来便是天下最森严的地儿,除了宫城里的玉殿琼楼,京城里的房屋高大节次鳞比,天下承平日久,城中三百六十行买卖兴旺发达,那些坊巷市井,酒楼歌馆日日夜夜热闹非凡。    陈青醁自小生活在这里,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不过秦玉甄初到此间,什么都看的新奇。先前刚进京城时,她因为急着找陈青醁,重重叠叠都是乱心,哪有心思来看这些。不过今天不同,她的心情是格外的好。    “青醁,那儿是哪里?”    “哦,那是通政司衙门,从这边街角拐过去,就是本朝的大将军府了。”    “那边呢?”    “那边,那边是户部尚书大人的府上,听说这尚书大人还是庚辰年间的状元……”    这儿过路的人多,陈青醁一边说一边垂下手,自秦玉甄的手腕缓缓滑下,然后一点一点贴上她的手掌,然后与她十指交缠。她动作轻柔细致从容不迫,那种娴雅之态,实在难以言传。    “……出了这条街奔南,再往西二三里就是宫城了,咱们的皇帝皇后娘娘都住在里面……”    秦玉甄转过头看着一脸恬淡静和的陈青醁,然后垂下目光,看着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缠着自己的手,一股温软的情愫顿时攀上了她的心间,然后落在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诶,玉甄,你看,那边还有玩杂耍的,啧啧,飞钱吞刀、吐火跃圈,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秦玉甄的眼中缱绻温柔。    “随你。”    什么都随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秦玉甄这一世,除了她陈青醁,还能再随谁?    有人相伴的时候,时间就过的格外快,一直到下午申时过后,两人才流连忘返一路回到了院中。    院子里,徐嫂正拿着笤帚在洒扫,一看到她们进来,便赶紧直起身说道:“秦小姐,你们可回来了……刚刚有个丫头来问,问她家小姐是和姑爷是不是住在这里?我开始想了一下,咱们院里都是女眷,哪有什么姑爷的。于是就说没有打发她走了,可回头我又想了想,她明明说的是秦小姐,我想着怕是不是问的就是秦小姐你了。”    看来是秋纭那丫头了。    秦玉甄望着身边的陈青醁,这几天两人光卿卿我我,倒把这些人忘了。    90糊涂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叫人还等什么呢!”    “……秦小姐, 你看看, 他们是不是你们家里头的人?”    可不正巧是了。    秦玉甄和陈青醁对视一眼, 道:“应该是, 不过这天色也晚了,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这里少说离城南那边也有八九里路,等走到那里, 天都黑了。    今晚早睡,明早早起。秦大小姐来这儿也好几天了, 那些人都在客栈里等着,想来明天怎么着也该去客栈一趟了。    一宵过去, 早上辰时二刻的时候, 陈青醁便醒过来了。她睁眼睛看了看窗外, 外面虽然静谧, 但早已是晨曦载耀,满窗霞光了。    这会儿秦玉甄偎在她身边安静地沉睡着, 臻首蛾眉,一头秀发还凌乱的散在外露的香肩上。陈青醁伸手给她盖上了层薄被, 然后轻手轻脚下了床。    再有半个月就要进入五月了,虽然前些日子还有有过一阵倒春寒, 但过了那个节气, 倒也渐渐有了些炎意。陈青醁下床开箱子找衣服,她那只受伤的手不太好使用,兜兜转转找了好半天,才找齐了衣冠鞋带。    许是身边没了人, 秦玉甄便睡的不安稳起来,这里陈青醁才换上一件月白中衣,她便悠悠转醒了。    秦玉甄春睡初醒,一双慵懒的眼睛慢慢望了过来。    “……青醁。”    “时候还早,你再睡一会,也不耽误事。”    陈青醁披上那件云过天青色白沿边的外衣,腰上松松地用衣带束着,“等会我去后院打点水,洗漱完,咱们就出门。”    此时她穿着这身衣裳,中衣领口里锁骨微露,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站在那里,显得又干净又俊俏。    秦大小姐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那地儿虽不远,但街上人多,到时候,我会先去叫辆马车……”说话间,陈青醁偶尔偏了偏头,那双眼睛一看过来,便灿然生光。    秦玉甄起身下了床,她一步一步袅袅婷婷走到陈青醁身边,“你急什么。”说着伸手撩开她腰上的衣带,又重新打了一个结替她系好,“人都在这京城里头住着,又飞不走,哪里就急于这一时了。”    陈青醁看着她,酒窝儿一动,“我这不是怕秋纭丫头着急么。”    秦玉甄抬头嗔了她一眼,“看把你乖的,偏就记挂着别人去了。”    两人离得近,陈青醁把她的手温柔地握在手心里。    “这话你也信的真,那岂不是太冤枉人了。况且,我心里只有谁,只怕你秦大小姐最清楚了。”    秦玉甄抿着唇,陈青醁那白皙的手指细长有力,她一双纤手缩都没处缩。    “一大早的说这些,嘴上也不知是不是吃了蜜糖……”    “那简单,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讨厌……”    两人一大早就浓情蜜意,千般做弄万般恩爱,磨磨蹭蹭半个多时辰才换好了衣裳,洗漱完,便一同出门。    东屋的徐嫂在门里见了她们,便好奇地问:“唷,陈姑娘,你这会儿是出去给人算命还是看风水?秦小姐,你,你也去?”    秦玉甄笑意盈盈。    “徐嫂,我们出去有点事,中午你就别留饭了。”陈青醁牵了秦玉甄的手,“走,马车在外面等着呢。”    “哦哦,成,那,你们晚上早点回来。”    **************************    这儿离南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自出街面后马车向南行了三四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也走了一炷香时间才到。    这里是城南最大的客栈,临街上下共两层,萧墙粉壁,窗上镂空雕刻着花鸟瑞兽图案,正堂里清一色的红木八仙桌,连梁上也吊着彩灯、一派奢华气象。    陈青醁下了马车,转身扶了秦玉甄下来。    门口一个眼尖的伙计忙上前来。    “哟,原来是秦小姐回来了。”伙计满脸堆笑一连说了好几个请字,“秦小姐你慢着点走。”    此时楼下的大堂里已坐了一些人。陈青醁跟在后面,上了楼。    楼上一个舒适的上房里,秋纭刚倒了杯茶坐下,一见两人进来,便惊喜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小姐,姑爷,你们来了。”    秦玉甄看着秋纭一张瘦伶伶的脸,问道:“看你,都瘦成这样了,身上可好些了?”    秋纭:“这两天好多了……姑爷,你也坐,我去倒茶。”算起来她已几年没见着陈青醁了,这乍一见,还有些拘束。    陈青醁拦住了她,“别忙了,我不口渴。”    秋纭缩回了手站在一边,又等了好一会,她才开口说道:“小姐,其实……其实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秦玉甄问:“你昨天去找我,就是有事和我说?”    秋纭点点头,她看了一眼陈青醁,说道:“小姐,老爷已经派了齐管事来京城了,说是,说是叫咱们即刻就回去。”    秦玉甄怔了一下,“……他们几时来的?”    “嗯,前儿到的,小姐你这回擅自来京城,老爷很是生气,当时一接到信,老爷就让齐管事动身了。”秋纭姑如实回道。    这该来的,早晚会来。    秦玉甄抬头看向陈青醁,好一会才镇静道:“他们现在在哪?让他们来见我。”    “是。”    秋纭出去后,屋内陷入了沉静,陈青醁垂着眼眸,没有说一句话。    不一会,那齐管事就急匆匆赶来了,身后还跟着秦家几个常送差跑信的小厮。    齐管事一进门,就激动道:“小姐!哎呀,小姐,苍天不负有心人,我们总算是找着你了。”    “小姐,你在京城还好?在家千日好,出门万般难,这万水千山的可真不容易。”    “……小姐,小姐?”    秦玉甄冷着一张脸,“齐管事,你也是当差当老了的人,怎么?见了人,连句话都不用招呼了?”    齐管事啊啊两声,这才假意反应了过来,“瞧我这眼神,一见了小姐你,就把姑爷忘记了……姑爷恕罪,恕罪。”齐管事讪笑了几声,又转头叫那些小厮,“糊涂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叫人还等什么呢!”    那几个人于是忙出声喊道:“……姑爷。”    “姑爷!”    秦老爷不认她是公认的事实,秦府上上下下又有谁不知道。这声‘姑爷’,她陈青醁可当担不起。    她站了起来,“玉甄,你们先谈事,我先去楼下等着……一会,咱们一起吃早饭。”    91回江南    那个齐管事一直看着陈青醁出门下了楼去, 这才收回了目光。    “齐管事……”秦玉甄语气有些不善, “有些事, 该你管的你就管, 不该你管的,最好先清楚自己的身份。”    “是是,小姐说的是, 我,我也糊涂了, 凡事总得求小姐教训才是。”齐管事很识相,他在秦府也当差当了多年, 再怎么也不可能没个眼色。    秦玉甄冷言冷语:“你这次来京城倒挺快, 我前脚刚来, 你后脚跟着就到了。”    齐管事不知道这是好话还是歹话, “来京城这事是老爷吩咐的,我一个做下人的总得辛苦这一趟。当时, 当时老爷一收到林老爷的信,一夜连什么都不顾了, 立马就派了我们来,这不,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就赶来京城了。”    秦玉甄把眼睛横了过来, “不就说你是个有能耐会办事的么。”    “小姐过奖,过奖。嗯,来的时候,老爷还说了, 不管什么缘故,你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这么久在外面总归不好,说无论如何,也该要回去了。”    ……    “小姐,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你来京城也有好些天了,不单老爷为你担心,就是安嬷嬷她老人家一天到晚都要念叨你几回。要是没有别的事,不如咱们明天就启程回去,早回早好,也免得大家担忧。”    “齐管事,你一路也辛苦了,今儿还早,你先去歇着。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秦玉甄说完,便起身款款下了楼。    楼下宽敞明亮,一些闲散的人三三两两吃着早饭。靠窗边一张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些碟子小碗,除了清粥小菜,里面一样一样盛着各种吃食。陈青醁正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面前放着的一杯热茶还冒着腾腾热气。    秦玉甄绕过一扇屏风走过去,“怎么?还不饿,都没动筷子。”    听到声音的陈青醁转过身,脸上一笑,便露出浅浅一对梨涡,“怎么不饿,这不正等你呢。”    秦玉甄在她对面坐下,看了她一眼,这才垂下眼眸,拿起手边的筷子。    “嗯,这个不错,甜。”陈青醁夹起一个圆子,“你尝尝。”    秦玉甄看着碗里的那个圆子。    “青醁……”    秦玉甄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两个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就是不提,各个心里也都明明白白。    “……这圆子我以前看别人做过。”陈青醁说着:“先呢,用糯米细细磨成粉,里面拌点粳米粉和茯苓,上屉蒸熟,然后晾凉后捏成小团子,放点桂花糖,再用油慢慢炙,像团子这样半黄的时候最好,又脆又香……”    秦玉甄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她,“青醁,若是我回江南……?”    话一出口,万般滋味便涌上了她的心头,多情自古伤离别,还未分离,便已思念。    陈青醁一如既往的淡然,她看着眼前的茶杯,说了声:“也好。”    “……这两天正好有船南下,旱路劳顿,要是走水路,顺风顺水,不出一个月,估计就能到浙江境内……”    “陈青醁!”    这人这样淡定,说的这样云淡风轻,轻飘飘的几句话一下伤到了秦玉甄。    “青醁,三年了,咱们才在一起几天?将来怎么样,你难道一点都没想过?”秦玉甄心里只觉得难过。    “玉甄,你父亲都派人追到京城来了,你说,我这里该怎么办?他是你父亲,就算我跟他见了面,我又能有多大胆子同他顶撞?别说三年,说不定再有三五年也不能熬的过。”    陈青醁撇开目光,她这话说的有情理,老爷子不认可,这事根本就行不通。    满桌的东西,两人都没再动一筷子。接下来将面临着什么,两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世道,为人好处多磨,她们这就像一对苦命的鸳鸯,才好了几天,便又要面临分别了。    晌午的时候,秦大小姐依旧跟着陈青醁回到了两人住处。她没有说什么时候走,陈青醁也没有问。    一切好像如常,但又有哪里不一样,每当剩了两人独处,秦玉甄就恨不能一步也不离开陈青醁,她好似天天守着她还看不够,只想时时刻刻缠着她。    夜晚的四周静谧安宁,淡淡的灯光下,秦玉甄半裸的衣衫落到了床上,露出修长的脖颈和背脊,挺起的被陈青醁一双手揉挤着,她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情迷意乱,弦音涟漪,两人一次又一次的欢爱,一次又一次的不舍。    十九日这天早上的时候,日头出来的晚一些,因为隔夜下过一场大雨,地上还有些湿湿漉漉。秦玉甄起床时并没有看到陈青醁在屋里。她下了床,对镜理妆。    时间一点点过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哎呀,陈姑娘,你倒早,出去一趟又回来了。”    陈青醁的声音:“徐嫂早,要出去呢?”    “可不是,这时候街市上有新鲜刚上来的鱼鲜,我趁早去瞧瞧有没有几条肥鲤鱼。”    ……    在屋里的秦玉甄早已梳妆打扮好,就穿了自己身上一身衣裳裙子,余下的,她什么东西都没收拾。    陈青醁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了门。    “玉甄,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秦玉甄幽幽的看着她,“一大早你去那里了?”    陈青醁对她淡淡笑了一下,弯下腰换下了鞋,“没去哪,就随便转了转。”    秦玉甄没有再问,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陈青醁的腰,然后把脸搁在她背上,“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就要回去了。”    陈青醁顿了一下,点点头,“猜到了。”    秦玉甄一下子红了眼眶,“青醁,以后,我们又怎么相见。”她伏在陈青醁的背上,哀哀欲绝地流下了眼泪,那满面泪痕似梨花带雨,“青醁,我怕你偶尔会忘记我。”    陈青醁眯着眼,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舍和心疼。    “不会,我会时时记着你。”    ……    不到巳时,秦府的十来个人就收拾好了行。两驾软顶马车,十几匹安了鞍子扣了肚带的高头大马就已停在了院墙外。    秦大小姐出门的时候,眼中尚有泪痕。陈青醁送了她出来,等在马车旁边的秋纭赶紧过来打扶手。    分别在即,陈青醁见秦玉甄伤怀,又亲自送了十里路程。    不过,送人这事,彼此终会有一别。秦大小姐再徘徊眷念,回顾不止也没用。    “小姐,小姐……咱们走。”秋纭几次三番出声劝着。    陈青醁一脸冷静,等到秦大小姐依依不舍以目送情到远远看不见了之后,她才回身返回了城中。    三千里流水长江,三千里长空明月。也许一时的错过,就可能是一生的错过。    秦府一行人出了城门,沿着驿道一路南行,这万水千山的路程,怕是要走上两个多月。    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秦府一行人终于在一处驿站停了下来。风尘仆仆赶了一天的路,一个个疲累的不行,一众人早早吃过了晚饭,便收拾东西进去歇下了。    ……    入夜,驿站里来了一个独行的客人,来人头戴一顶竹笠,一身的简单装束,骑着匹青骢马。    驿站里一个打杂的伙计上前道:“这位兄弟,不好意思,今儿人多,房间都住满了,现在这儿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了,你看……”    “不忙。”来人一个翻身下马,然后慢条斯理掏出一锭银子,“这么晚了,还请通融通融。”    那伙计一见银子,一双眼睛都亮了起来,“好说好说,你等着,我这就去后面给你腾个房。”    92(修)天下太平    五月的江南正值梅雨季节, 连绵多雨, 正所谓:“雨打黄梅头, 四十五日无日头”。那雨下下停停, 停停下下,整整一个来月云雨不歇,真就没晴过几天。    一直到了六月下旬后, 天气放晴,天地间也显得开明起来。    这天晌午后, 秦府门房几个小厮正无事闲聊着。说了一阵,便有人起身喊道:“老爷回来了。”    几个小厮忙出了门房迎上去, “老爷, 您回来了。”    刚刚应酬回来的秦仲崑有些疲惫, 他点了点头, 迈着方步往前走了几步后问:“小姐今天儿有信回了么?”    一个小厮回道:“老爷,还没呢, 不过算着时间,小姐她们应该过奉州了, 少则三天,多则四五天应该就回来了, 老爷不必担心。”    这几天天气晴朗, 日暖风和。秦仲崑秦老爷从正门进了前院正房。    “阿升,过来。”    这个在前院当差的小厮忙跑过来,“老爷,什么事?”    “今天大夫来过了没有?”    “早上来过了一趟, 不过小少爷还吃着先前几贴药,左右咳嗽的少了,大夫也没另开药,小少爷吃过中饭后,这会也睡下了。”    “也好,叫那些丫头们婆子好生带着就是,安嬷嬷那里,就叫她少操些心。”    “知道了,老爷。”    “走,咱们先去园子里看看。”这个时候,秦仲崑照例要去园子里瞧瞧他养的那些雀鸟。    园子不大,进门后有条穿廊通向里面,园中亭台轩榭,柳绿花红,倒也清雅干净。    给笼子的鸟儿喂食喂水,等转过一座小石山,没想到前面那个亭子旁竟赫然站着一个人。    跟在后面的阿升心里一突,青天白日的,怎么会有外人进来这园子?    秦仲崑也看到了那人,他眼睛一眯,一张老脸不由就沉了下来。    阿升伸手揉了揉眼,这才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姑爷么?    “阿升,去,去叫那些护院过来。”    “啊?”    “叫你去就去,叫他们先在门外等着!”    “……是,是,老爷。”    亭子外,等候着的陈青醁上前两步,拱手作了一个揖,“叨扰了,还请秦老爷恕罪,我如今只能来这里求见您一面了。”    秦仲崑咬着牙深呼了一口气,道:“你本事倒不小,这秦家,你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陈青醁垂下手,“秦老爷,这话言重了,要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这样冒昧翻进秦府见您。”    “见我?”秦仲崑忍着气道:“你不来见我,我倒可以多活几年。”    “秦老爷,这些年都事未可定,不如,咱们今天把事情都说清,我这次来,不过是想赶在玉甄回来之前和你把事情都解决好,因为,我不想再看见她为难。”    “说清?姓陈的,只要你不来缠着甄儿,那就天下无事了……这几年又过去多久了,我已不想再多听你说什么了,趁着那些人还没来,你现在就走,我就当你没来过。否则,今天就算你是哪吒太子,也难逃出我秦家去!”    陈青醁静静站在那里,有风吹过,吹得亭外几丛竹子飒飒作响。    “秦老爷,人心都是肉长的,都这么多年了,你以为是为难我,其实你是在让玉甄两处为难,玉甄是您的女儿,她是什么性子,你该比我更清楚。”    “姓陈的,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无非就是想着,甄儿这几年再不嫁人,就是一直等着你,这次你来了,在我面前花言巧语几句就能够得到她。”    “……”    “呵,也是,我秦仲崑一向不是那迂腐之人,要做我的女婿,只要人品好,不管做的是哪个行当的,我都可以接受。可是,偏生你什么都好,却不是真正男儿身,不管你再好,你也配不上她!虚凰假凤!瞒的了天,瞒的了地么!你不要自以为爱她之心,实则坑害她而不自知!”    “秦老爷。”陈青醁道:“我和玉甄情真意切,谁也不会坑害谁,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是不真,那就天打雷劈。”    “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秦仲崑冷冷道:“我可没有工夫再同你讲话,反正,你今天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索性,我就给你一个一不做二不休,从此,一了百了!来人,来人!”    秦仲崑话音一落,从那穿廊里叮叮咣咣就涌进几个带刀护院。    “老爷!”    秦仲崑冷声对着陈青醁说道:“你若是不来,甄儿将来还总有指望,如今你一定要非她不可,那就别怪我不容你了。”    陈青醁还没听完,就听秦仲崑一声喝打,有几个护院立马提刀奔了过来,一句‘得罪’后,紧跟着刀剑出鞘,那刀划过几道银光后直接就朝她劈了过来。    好在陈青醁反应极快,她一个回身险险躲开了那刀。那四个人抢上来,个个招式刁悍凌厉,其中一人惯使一把大滚刀,铿锵几声下,几次都差点就伤到了陈青醁。    周围白刃横飞,穿梭在的刀光中的陈青醁上下躲避,趁着一个机会,一个鹞子翻身,拧过一人手掌后夺刀在手。    这种刀陈青醁自小就耍的精熟,一刀在手后,她一抖手腕,那把长刀迎面一晃,就势一下又快又准朝一人耳根上劈过去,风声鹤唳,惊得那人胆寒心碎,手一抖,连刀带鞘都丢到地上去了。    陈青醁紧跟着一个回手,锋利的刀尖不偏不倚抵在了冲她而来的一人心口上,慌得那人忙举手喊道:“饶命饶命,姑爷饶命!”    余下几人显然被陈青醁这番气势镇住了,一个个拿着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陈青醁虽然混迹江湖多年,却从来没想过诈害他人……”    “……秦老爷,你为何要这样咄咄相逼。”    陈青醁声音悲凉,人心难忖,她没想到秦老爷真想要了她的性命。    “终生大事,一生至一死。既然都到这一步了,那还有什么能再挽回的。”    对于秦老爷,她陈青醁却不能真将他怎么样。说到这,她把手一松,那刀便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很好!”秦仲崑脸上阴晴不定,他看了看那几个护院,转头吩咐道:“阿升,去找何管家,立马给我拿十万两银票过来。”    “……哼,说什么两人相爱之心,人活一世,富与贵才是人之欲。姓陈的,我秦仲崑说到做到,整十万两银子,我都给你,只要你以后不再在甄儿面前出现,你拿了这些钱,足够你这一辈子荣华富贵。”    陈青醁摇摇头,“不必忙了。那银子,你还是留着。”    “你!”    陈青醁眉眼间有些疲惫,“我和玉甄相爱几年,甜的少,苦的多。那些往事,现在还一点一滴淌在我心头流血。你先前说我是不是非她不可……是,我陈青醁这一辈子,是非她秦玉甄不可。这一世,我什么都不怕,最怕的,就是怕配不上她对我的好。”    “……秦老爷,如果你真的这样恨我。那你现在便杀了我。你放心,我无亲无故独自一人,这次来江南,就连玉甄也是一点不知情的。你杀了我,悄无声息的,从此以后,或许,就天下太平了。”    ************************************    六月底,天气已渐渐炎热,平静的翠河上无风无雨。河岸两边上,一些树根盘着地角。一些船家正好把绳子栓在树根上,船上有几个妇人,正坐在船头补着渔网。    “诶诶,你们瞧,这大早上的,那边就过来了一艘大船。”    “我瞧瞧。”一个渔婆子张望道:“还真是呢,也不知道是谁家来的船,看样子是从北边那边来的。”    ……    第 93 章    河上那船就缓缓靠岸后, 几个艄手跳下船系好了缆绳, 陆陆续续的, 就有一行人下船登岸。    这边一个渔婆子伸长脖子向着那边瞧, “喂,他婶,你瞧瞧, 那几个看着像秦家的人。”    “是么?我看看……还真是,这会下来的不就是秦家大小姐么?嗐, 听人说,她去连州城奔丧的, 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久?”    另外一个呵了一声, “什么奔丧, 这秦小姐那是上京会情郎去了。”    “啊?这可怎么说?”    “千真万确, 我那四嫂娘家的外甥子就在秦府里做事,别人不知道, 我可晓得的很,瞧, 你们看到那个穿褐色绸子衫的男人没有,秦家的管事, 就是专门上京城接秦大小姐回来的。”    “嚯, 敢情这秦小姐还惦记着那个小白脸啊。”    “可不是怎么的,要是心里不想,那还至于等到现在都不肯嫁人。”    ……    秦大小姐重回故里,去时冰雪消融, 归来时盛夏已经到来。    “终于到了,咱们可算回来了!”秦府几个下人纷纷道。    “小姐,小心点脚下。”    这里的草木岩石一如既往,秦玉甄脚下微抬,一时之间,竟有几分恍惚。她抬起头,一双眼睛如秋潭笼雾,看着这熟悉的地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突然就空了一块,空的让人心慌。    “小姐……”    “……小姐?”    秋纭连喊了两句后,秦玉甄这才收回目光,轻声道:“走。”    秦府。    一个丫鬟正急匆匆赶去东院,院里几个丫头忙里忙外洒扫院子。卉儿正拿着一把掸子追着一只上房的猫儿骂:“还不下来,看你不下来,等会我就把你那身毛都给薅光去……”    来的那个丫鬟进了院门,一边拿手遮着头上的太阳,一边喊道:“卉儿,卉儿!”    “谁啊?什么事?”    丫鬟喊道:“卉儿,还不快去,小姐已经回来了。”    “啊!啊!小姐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卉儿激动的一把丢掉了掸子,“快快快,快和我去看看。”    秦府今天仿佛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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