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在一起

    岳嘉佑的话音落在烟火呼啸里，化成模糊泡影。    钟珩垂眸看着少年, 慢条斯理逗他：“你说什么？”    岳嘉佑有心装傻, 扯着嗓子回他：“你——说——什——么？”    “叮——”钟珩的手机响了。    他没管手机, 将自己和少年的距离拉得更近。    昨晚让小孩儿抢了先，这次不能再给他机会先下手了。    夜空中, 燃尽的烟火洒下金屑般的余烬。    空气里有柑橘调混合着焚香的尾调, 岳嘉佑分不清这味道是钟珩的, 还是他身上的。    “叮——”响的依然是钟珩的手机。    岳嘉佑小声提醒他：“你是不是该看看手机？万一是工作呢？”    “不想看。”    星影那里很多账目已经成了烂账，扯了很久，恐怕这会又是为这事。    “叮——”手机锲而不舍，这次换成了揣在岳嘉佑身上的那个私人号码。    岳嘉佑拱了拱, 从钟珩怀里钻出来, 把手机掏出口袋，递了过去：“都打到你私人号码上了, 怕是真的有事？”    钟珩黑着脸把碍事的手机接了过去。    烟火彻底放完。    粉蓝色调的游乐场重新隐入夜幕中，留下周围一片狰狞的黑和冬日凛冽寒风。    “知道了。”钟珩脸色如常, 挂断了电话。    岳嘉佑在旁边好奇：“什么事？很要紧吗？我们现在回酒店？”    “走了，上车。”钟珩将他塞进后座，沉默着发动。    岳嘉佑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攀着座椅：“不坐副驾吗？”    或许是生意上的事太过棘手。    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坐副驾帮忙看看交通状况和导航还是可以的。    再不济，也能陪聊几句。    然而钟珩没有回这个问题，车一脚油门驶入了黑暗，却不是回城的方向。    岳嘉佑越发觉得不对起来。    “是网上, 发生什么事了吗？”    钟珩打开远光，照亮郊外宽阔无人的公路，远光里，有细雪飘落，光影中如同沉金飞屑。    蒙城在板块北端，早就到了雪季，下雪是司空见惯的事。    车平稳行驶，岳嘉佑隔着车窗玻璃看雪花落在地上，转瞬消融，又逐渐积累。    交通广播里，暴雪警告开始循环。    “下暴雪了，航班停飞，你的科三考不了了。”钟珩伸手关掉了广播，车里恢复一片寂静：“我们现在去我在蒙城的房子，如果两天后暴雪还不停，节目组那里也要请假。”    因为一些条款上的优惠，蒙城的企业很多，钟珩常年来往，在这里也置办过房产。    岳嘉佑一愣：“就这点事你脸色这么差？”    公演录完，今晚播放的是第五期，顺位发布和队伍选择，一周后播放昨天录制的第二次公演。    这段时间里，录制的内容会以日常为主，缺席虽然会少镜头，但影响不大。    钟珩点头：“就这点事，北方雪下得猛，这几天你别出门了，阿姨会来做饭，工作会议也得暂停。”    这场暴雪，很可能带来全城的交通阻塞。    岳嘉佑以为他是担心工作，开口安慰：“没事的，下个暴雪，大家都受影响，不用太担心。”    “房子平时不怎么去住，没有网，周围也没什么可以玩的。”钟珩握着方向，看着逐渐被雪覆盖的地面：“不过家里有主机，我可以陪你玩最新的舞力全开。”    岳嘉佑最近一直在录制，被关在园区，新出的游戏根本没机会玩，听见钟珩的话顿时兴奋起来：“我跟你说，到时候你跪下叫我舞王的时候可别后悔！”    知道有游戏机可以玩，虽然对钟珩之前显得有些过激的反应感觉有些奇怪，岳嘉佑还是没有再问下去。    接近钟珩住所的时候，雪已经大了起来。    严冬将整个蒙城大地冻结，雪花落上冰结的地面，很快变厚，车速慢了下去。    岳嘉佑扒着车窗看外面的雪：“如果刚才放烟火的时候已经下雪了，应该更——”    “等等？钟老师？蒙城人很喜欢下雪天来郊外看雪吗？外面好多车！”    钟珩眼色一沉，抓起副驾上自己的外套扔给岳嘉佑：“把自己裹起来，别看外面，也别听。”    人都有些奇妙的反射神经。    越是听见“不要想不要看”，就越容易去看。    听见钟珩的话，岳嘉佑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没理那件外套。    窗外有人举着设备涌向驶入人群的车。    车窗贴了防爆膜，实际上从侧面看不见车里的人，然而前挡玻璃可以看清是钟珩在开车。    在岳嘉佑还没反应过来时，问题就穿透风雪和玻璃，钻进车里：“岳嘉佑你在车里吗，你知道你的父亲现在正在做什么吗？请出来正面回答！”    岳嘉佑愣了愣，迅速将贴着车窗玻璃的手指移开，下意识看向钟珩。    人群堵住了车前行的路，钟珩索性直接拉下前挡玻璃遮光板。    车成了与外界隔绝的孤岛。    虽然不再能看见车内，但记者模样的人依旧把话筒凑在车窗前：“网上说你看着亲妈去世，放着重病的奶奶不管，任由父亲在冰天雪地里无家可归，你怎么看？”    山呼海啸般，声音涌入脑海，岳嘉佑看着钟珩，声音颤抖：“你说的暴雪，是这个？”    钟珩按了按喇叭，人群不为所动。    车窗外的人并不能看见岳嘉佑，但岳嘉佑像被恶意包围一样，无处遁形，茫然地看向车窗外：“他们……在说什么？”    他问的同时，拿出了手机。    “别看。”钟珩沉着声音，试图阻止他：“方晓伟已经在安排了，公关会处理好一切的。”    岳嘉佑已经很确定，钟珩刚才接到的电话是什么了。    家里不是没有网，而是钟珩不希望他上网。    岳嘉佑手里的手机是钟珩的，他很上路子地除了打电话以外并不窥探钟珩的隐私，平时也没什么手机瘾。    如果不是被记者堵住，他真的有可能一无所知地度过这几天。    岳嘉佑打开了新闻客户端。    钟珩试图拿过手机，却被岳嘉佑拒绝了：“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再担心我看不下去。”    反正也已经知道了，受伤和受更多伤毫无差别。    钟珩叹了口气：“到前面来。”    瞒是瞒不住了，至少到自己身边来。    岳嘉佑爬过主驾和副驾之间的缝隙，坐上副驾，甚至没忘记抓过安全带。    岳嘉佑看起来无比镇定，抓着安全带的手却在不断颤抖。    窗外有记者正在拍打车门和车窗。    岳嘉佑试了很多次，都没办法把安全带插进插销里。    钟珩探过身，虚覆在岳嘉佑身上，握着他的手，替他插好了安全带。    淡淡的柑橘气味让岳嘉佑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点开了头条。    【黑红流量岳嘉佑六亲不认，遗弃奶奶、不认生父、毫无人性】    内容主体是一则视频。    短视频的兴起让新闻的传播方式多种多样，这段视频分了三屏。    在最上方的第一屏里，画面晃动，手持DV的时间转动，显示19：45分。    视频里，烟火炸裂，漫天璀璨，有女生在惊呼：“烟火！哪边在放烟火啊，又不是过年！”    旁边有男人洋洋得意的声音说：“是钟氏过完年要开的新主题公园，我在那工作，听同事说今晚只有老板的车进去了。”    女生小声问：“不是说你们老板带着岳嘉佑来了吗？”    他们的对话都配了简单字幕。    男人给了她肯定的答案，视频定格在那个“对，听说烟火就是给岳嘉佑放的。”    紧接着居中的第二屏上，停止的画面开始播放。    夜幕里，景城街头车水马龙，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大多在风雪里往家赶，周五晚上的银河少年已经到了播出时间。    自媒体博主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我看了这位大叔一路，这几天下班他总出现在这里，今天景城开始下雪了，他穿着单衣在面馆门口犹豫了很久，让我来请他吃一碗面。”    一老一少走进面馆，博主开始和男人搭讪，询问他的家人在哪里。    男人佝偻着狼吞虎咽，终于饱餐一顿后才抬头嗫嚅道：“我儿子在电视里……”    面馆的电视里，时间显示19：45分，岳嘉佑正在节目里听着他的顺位排名。    满场欢呼，岳嘉佑是第一次公演后的顺位第一，卓一泽扑上去和他庆祝。    镜头一转，中年男人喝干了最后一滴面汤。    画面又停止了，停在男人胆怯卑微的表情上，他问：“我还能再吃一碗面吗？”    第三屏开始播放。    是和节目同步放出的片花。    制作者没有直接放出视频，而是用手机录制了电脑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片花，显示器上，时间是19：45分。    片花是第五期录制期间，岳嘉佑和朋友们在宿舍的某一天。    卓一泽和肖宇围着李异做高考数学题，肖宙在一边复习中考数学，虞汐和景焰在学汉字，蔡梓州冲进来蹭了一个三明治。    少年们热热闹闹，宿舍里暖气很足，他们都只穿了单薄的居家服，却一点也没有冷的样子。    三屏逐一播放完，画面合为一体，变成白底黑字的滚动字幕。    “通过博主@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路人，我们了解到，视频中的男人就是岳嘉佑的父亲，据他所说，岳嘉佑的父亲近日一直在景城银河少年录制地附近的商业区徘徊，想要联系自己的儿子，却连他的手机号都没有。”    “据父亲说，岳嘉佑还有一个重病的奶奶，岳嘉佑也从未管过，现在奶奶的药费都要靠他五十多岁的人去工地做体力活来换，药一天都不能断，最近天冷了，他甚至舍不得给自己买件衣服。”    “而与此同时，他的儿子正在和朋友们享受暖气、和巨商之子钟某浪漫赏雪看烟火。”    岳嘉佑本就浑身黑料。    这样的新闻一出来，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真的”、“岳嘉佑做得出来”，加上视频里男人的确掏出了户口本，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就更是让人不得不信。    三屏同步在一个时间，这样的设置更大的激起了观众们的同理心和愤慨之情。    同一时间，岳嘉佑在享受他十九岁的快乐人生，岳宗城却在靠微薄日薪养活老人和自己，这种触动不管追不追星，不管是什么人，都无法接受。    岳嘉佑深吸了一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打开了微博。    钟珩这个手机登录的不是他的官方账号。    是一个明显随即注册的“11535”，里面内容不多，大概是因为热搜爆了的关系，首页全是和自己有关的内容。    岳嘉佑直接点开了热搜。    热搜第一#岳嘉佑六亲不认#    热搜第二#岳嘉佑顺位第一#    热搜第三#初雪烟火#    热搜第四#世纪合作#    热搜第五#岳嘉佑开除人籍#    五条都是和他有关的。    七点多节目开始播放的时候，微博还很热闹。    @我到底嗑了什么魔鬼CP：恭喜弟弟顺位第一！我太开心了！岳岳一路走过来真的太不容易了！#岳嘉佑顺位第一#    @信仰圣光：有人在蒙城吗！下雪的时候恰好有人在放烟火！太好看了！这是什么浪漫场景！是谁在表白吗！会这么做的男人太苏了！#初雪烟火#    @你们这是自寻死路：是我瞎了还是我fong了！岳嘉佑居然和钟珩合作吗！下期银河少年也太让人期待了？这俩不是对家？#世纪合作#    @早就说了很假是真的：所以说很假是真的啊！他俩早就不是对家了啊啊啊啊！你们怎么就都不信呢！#世纪合作#    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一切就都变了。    @让火焰践踏一切：D区，岳嘉佑太恶心了，放着亲爹不管，和钟某看烟火，两个一起脱粉，快滚。#岳嘉佑六亲不认#    @RiverOneBird：岳嘉佑退圈，太恶心了，他让我sick（恶心），literally（真的）恶心。#岳嘉佑六亲不认#    @为了希尔瓦娜斯：退什么圈啊，都退过一次了你看他有半点改么，直接#岳嘉佑开除人籍#行不行？    @暴风城的将士们：我粉他的时候觉得十七岁的小孩不懂事也是一种可爱，现在想想真实瞎了，躺平，你们骂，做他的脑残粉是我的错，是我瞎了。#岳嘉佑开除人籍#    @让圣光净化一切：银河少年还能留岳嘉佑的话，就改名银河少管所，服，岳嘉佑牛逼，六亲不认岳嘉佑，初雪烟火钟大少，两个一起进我黑名单。#岳嘉佑六亲不认##初雪烟火#    在这种情势下，银河少年节目组不得不出来发了一条官方微博：    @银河少年：关于我节目组学员岳嘉佑的个人私德状况，经考证后，我们会做出合理处置，请大家耐心等待。    岳嘉佑坐在副驾驶，浑身冰冷。    外面，警车已经赶来，冰天雪地，记者们还试图坚持，但最终被隔离开，车开进了小区，铁门关上。    钟珩看了一眼岳嘉佑，拉过自己的外套穿上：“我出去一下，你在车里等我。”    车外，钟珩正在道谢，出警的警察意味深长：“谢我们没有用，做人还是得人品端正，不然总不能二十四小时要我们出警。”    旁边有小女警拍拍那个警察：“还没定论的事情，不要乱说，你是警察，不是来八卦的。”    男警官立刻声音软了一些：“我知道他是你偶像，但你自己看看，这样的人，他值得你粉？”    见到出来的只有钟珩，记者不满的同时搜罗着花边新闻：    “钟大少！请问刚才在主题公园放烟花的是你和岳嘉佑吗！”    “请问你知道岳嘉佑是这样的人吗！”    “请问你和岳嘉佑一掷千金的时候，有考虑过帮助岳嘉佑的父亲和奶奶吗！”    隔着铁栅栏，声音依旧不见小，岳嘉佑打开了车门，站进夜幕里。    人群甚至堵住了风雪，被包围的中心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看见岳嘉佑出来，记者疯了般拉着铁门疯狂大喊：“岳嘉佑！你的解释呢！”    小区里也有居民看到了新闻，打开窗朝小区门口大吼：“人渣！你怎么不去死！”    钟珩瞥见岳嘉佑出来，飞快脱下外套，将岳嘉佑兜头裹住，扭头盯着问话的记者。    然而提问的人太多，他没办法看过来。    “你出来做什么？”钟珩试图将岳嘉佑推回车上。    少年抓着他的手腕，拒绝回到车里，而是注视着那个小女警：“谢谢你，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紧接着，他又转过身，面朝记者们：“我和我父亲的事，稍后我会解释，但请你们不要把无关的人扯进来。”    他说完话，钟珩终于将他推了回去：“我不是无关的人，听明白了吗，这些事背后有资本，他们也是冲着你背后的资本来的。”    岳嘉佑背后的资本，就是他。    岳嘉佑哽着嗓音：“但如果不是我，谁会给你泼这些脏水！”    至少，他不能让钟珩独自面对谩骂。    那些谩骂，原本就是属于他的，而不该落进钟珩耳朵里。    钟珩绕去主驾驶，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你弄错了，如果不是我，没人会把这件事翻出来。”    鉴于网上已经出现了人身威胁，警方需要留人保证岳嘉佑的安全。    出警的男警官姓赵，叫赵方昘，小女警姓刘，叫刘媛媛。    两位留在现场的警官跟着他们上车，一路开进小区后半段的别墅区。    封闭管理的小区内部，远离嘈杂人群，一切终于安静下去。    岳嘉佑听完他们自我介绍，忍不住笑了一声：“方方圆圆，警官你俩挺登对的，方警官你不会在追刘警官？”    赵方昘脸一红，随即正色：“岳嘉佑，我们是来保证你今晚安全的，麻烦你不要浪费警力，这种情况还能说笑话，你是真的没有良心。”    刘媛媛紧张地看着岳嘉佑：“你是不是……很不好受……才会这样？”    被记者围追堵截，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谩骂，不管心多大，都不应该这样。    “不是。”岳嘉佑已经冷静下来，耸了耸肩：“如果这点事我就寻死觅活，那过去十几年我早该死了。”    岳宗城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他说得若无其事，以至于旁边两位都信了，没人查觉岳嘉佑攥紧的手心。    他在犹豫要不要给奶奶打个电话。    刘媛媛对岳嘉佑说的话反应不过来，大脑出于宕机状态，她轻轻拉住岳嘉佑：“你……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她始终不相信她的小爱豆能做出新闻里说的事。    但那些新闻看起来无比真实。    “叮——”    刘媛媛的手机震了一下，岳嘉佑示意她先看手机。    “哇！岳岳！你快看微博！”    赵方昘捅了一下刘媛媛：“你在出警，注意影响！”    “你快看啊！”刘媛媛坐在后排中间，不管不顾，直接拉着赵警官一起看。    车内空间狭小，赵警官面红耳赤地凑在刘媛媛旁边，看着她的手机。    岳嘉佑看着两人，莫名想到自己和钟珩，忍不住笑了笑，也凑上去看。    微博上，事情酝酿得越来越大，没空看手机的艺人们也知道了消息。    第一个发微博的是和岳嘉佑一起置身风口浪尖的钟珩。    【@钟珩：岳宗城没能给岳嘉佑的，我给。视频】    因为有视频的关系，微博实际上是工作室剪视频后代发的。    视频里没有岳嘉佑，只有酒气熏天的岳宗城。    “我来给我儿子报名！你们拽什么拽！我儿子以后比你们个个都红！”    这段视频当时被钟珩从《造星计划》的节目组手里买下，才得以幸存。    视频里的岳宗城显然和刚才那个短视频里畏畏缩缩的男人气势完全不同，但长相看得出，的确是他。    下面依旧是各式各样的嘲讽。    @追什么星我清醒了：那又怎么了？这能证明什么？受害者有罪论？    @捡了一只小狼狗：哦呼？这就能洗清岳嘉佑不管父亲不管奶奶的罪名？    @肿么肥四：这个时候还惦记着炒CP？    岳嘉佑和刘媛媛还在翻看微博。    钟珩停下车：“下车，到了。”    两位警官在别墅四周确认安全，没有第一时间进屋。    钟珩进门后只开了门廊的灯，站在门口。    岳嘉佑在门口看着肩上还有风雪的男人，伸手替他掸去细雪。    钟珩越过肩头，握住岳嘉佑的手，将少年带进怀里：“岳嘉佑。”    少年低低应声，忍住所有情绪。    他不想在此时此刻流露半点脆弱。    刚才在门外，钟珩还是为他顶住一切的，岿然不动的样子，现在却软下了声音，紧紧抱住少年：    “我无数次在想，你值得最好的一切，我想把你带到世界的眼前，告诉他们你是光，是太阳。”    “又无数次后悔没能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你的光，也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他声音依旧沉稳，却透露出浓浓疲惫。    岳嘉佑在他肩头，心脏逐渐平稳安定。    钟珩收紧手臂：“岳嘉佑，你想逃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然，岳嘉佑甚至没反应过来。    “如果是以前，我或许会对你说，继续走下去，这是你的选择，你只能走下去。”钟珩将头偏开，在昏暗灯光里注视岳嘉佑：    “但现在，只要你想，只要你开口，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去北极，去南半球，去任何与世隔绝的地方，都可以。”    钟珩有足够的能力为岳嘉佑解决一切问题。    但岳嘉佑只要继续走下去，就会继续遇到一次又一次为止的伤害。    钟珩不怕披荆斩棘，但他担心，他的小孩儿会害怕。    如果岳嘉佑累了，想逃了，他愿意陪岳嘉佑疯狂一次，再一起去面对后果。    然而少年只是伸手回抱他，声音柔软清澈：    “那雪停以后带我去麦当劳。”    钟珩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岳嘉佑笑了笑：“想吃很久了，总要控制饮食，都两年没吃过了，就说去不去，过了这村没这店，下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一次。”    “你陪我一起胖。”    他不好意思说太慷慨激昂的话，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钟珩，没关系。    只要钟珩陪着他，他还能向前走。    直到拿到那个太阳，送给钟珩为止。    在那之前，他哪儿也不去。    少年眼里流出坚定与全然的信任，钟珩低下头：“这次不会让你抢先了。”    岳嘉佑楞了一下：“什么先？”    唇落了下来。    温热，柔软，是整个冰冷冬夜里岳嘉佑接触到的唯一热源。    少年下意识追逐那份热度。    这是他记忆里和钟珩的第一个吻，却像不用学任何事一样，甚至像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一样，令人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颤抖着叫嚣。    不需要任何言语的确认。    岳嘉佑仿佛在一瞬间被点燃了所有欲望，在一片漆黑的冬夜里朝着光芒攀去。    他像溺水的人渴求最后一点氧气一样无法放开钟珩。    他们用接吻确认彼此的内心。    岳嘉佑在呼吸交融间确定，他和钟珩没有任何恐惧。    终于分开时，男人手指穿过他耳边柔软碎发：“岳嘉佑，余下的路，我陪你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