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郁小竹知道祁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才这么说的, 她当然不可能一直麻烦他。    “谢谢。”郁小竹认真道谢。    此时，身后的门被打开。    祁深站起身来。    郁小竹也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个服务员先进来, 冲着祁深客客气气道：“祁总, 客人到了。”    偌大的包厢非常安静, 郁小竹站在原地，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一个中年女人第一个进来, 脸上的表情满是急切。    郁小竹一眼就认出, 那是她妈妈许美珍。    时间过了12年, 许美珍样貌变了不少, 可郁小竹一眼就认出那是妈妈。    她正想开口喊“妈妈”，许美珍已经在房间里看见了她。    当许美珍看见郁小竹的那一刻, 女人脸上所有的期待凝住，下一秒便换成了惊讶。    这时，郁家安也进来了。    最后面跟着一个个子不高的小男孩，手里抱着一个掌上游戏机。    不用问, 肯定是她弟弟了。    许美珍和郁家安看见郁小竹后，都愣在原地。    只有她弟弟左右看了看，没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到桌子旁, 拉开一个椅子自己坐下，继续玩游戏。    郁小竹早就想到，父母见到这个样子的自己肯定会惊讶。    可在她的时间里, 只是数月未见的爸妈，见他们脸上有了岁月的痕迹，鼻子一酸，咽着嗓子喊了一声：“妈妈，爸爸。”    许美珍被她的声音叫回了神，几步走到她身边，一把将郁小竹抱在怀里，“小竹，真的是我的小竹。”    “妈妈！”郁小竹抬手抱着许美珍，眼泪落了下来，“我好想你啊！”    郁小竹消失前的记忆里，妈妈没有一天不陪伴在她身边。    这段时间，她独自一人在北城，晚上睡觉时，经常会想C国那边是几点，父母现在在做什么。    郁小竹更明白，自己现在的痛苦不算什么。    因为她知道，她的父母还好好活着，只是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而已。    而对她父母来说，当年郁小竹是生死未卜。    许美珍扶住郁小竹的肩膀，站直，手掌轻轻抚摸女儿的脸。    没错，是她的小竹。    当妈的，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女儿？    只是……    “小竹，这些年你去哪了？”许美珍说这句话，眼里也泛着泪光，却也带着疑惑，“你怎么……没有变？”    12年了。    她和郁家安都老了。    精力，体力也不如从前了。    可是，她家小竹怎么还长得和12年前一样？    仿佛时间在她那里停住了一样。    “妈……我……”郁小竹看着许美珍，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说这件事情。    站在郁小竹身后的祁深道：“这件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各位先入坐，我们慢慢说。”    许美珍擦了擦眼泪，马上点头：“好。”    两人往餐桌旁走，郁小竹亲昵的挽起妈妈的胳膊，像从前一样。    许美珍拍了拍女儿挽着自己胳膊的手，也如从前一样。    这一小段时间里，郁家安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母女两，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怀疑。    他们的儿子则一直坐在椅子上玩游戏机，根本没搭理这边的事情。    这一切，被祁深看在眼里。    祁深提议后，郁家安也向餐桌走去。    一共五把椅子，有一把和其他四把椅子不一样，椅背要更高一些，代表着主位。    祁深站在主位旁边的位置，很自然把这个主位让给郁家安。    郁家安年龄最大，也没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    祁深坐在右手边。    郁家的儿子刚才就坐在主位左手边的位置，也没动地。    郁小竹坐在祁深身边。    许美珍挨着她。    郁家安看着郁小竹，表情扳着。    很明显，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就是他失踪12年，今年已经28岁的女儿。    虽然她和自己女儿失踪前很像。    这次大家都不是来吃饭的。    祁深也没点菜，直接让酒楼配菜。    等服务员出去，郁家安看向祁深，问他：“祁先生，这究竟怎么回事？”    郁家安没有直接说郁小竹是假的。    但是他从进门开始，一直冷眼看着郁小竹和许美珍相认，已经说明了一切。    郁小竹听见郁家安的话，说道：“我来说。”    这件事，说到底算是郁家自己的事情。    郁小竹了解她爸爸，如果她是28岁的样子，郁家安可能还会相信，可是她现在是16岁的样子。    不仅仅是郁家安，许美珍认了她，心里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疑问。    郁小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自己在大雨中醒来，躺在公园躺椅上，后来自己走去派出所，以及之后的事情，一点一点，全部告诉了郁家安和许美珍。    当然，也包括这段时间祁深对她的照顾。    郁家安听完更是怀疑，带着几分不屑道：“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许美珍却有些信了：“当初小竹失踪时也很离奇，周围的监控摄像都没有看见她离家的影像，她就是在家里平白无故失踪的，当时你也说，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    郁小竹失踪那晚，郁家安出差了。    家里除了佣人只有许美珍一个人。    那晚，郁小竹从学校回来，一直在书房里做作业，大约10点多，她从书房出来，洗漱过后，跟许美珍说了声“晚安”就回卧室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许美珍再去她房间时，人就没了。    当时，她的手机还放在枕头边充电，拖鞋整齐的摆在床边。    然而床上空无一人。    后来，警察几乎把当晚周围所有的摄像头都看遍了，没有看见郁小竹，也没有任何可疑的身影。    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许美珍的一句话，把郁家安也说的没脾气了。    确实。    郁小竹的失踪也很离奇。    在桌上的气氛陷入沉默时，一直在玩游戏的男孩儿突然开口：“这还用想吗？肯定是这个祁什么的，找来了个像我姐的人，来骗你们的！”    桌上四个人齐刷刷看向他。    从刚才进包厢开始，祁深就发现这个小屁孩有问题。    一点教养也没有，进了包厢什么也不说，自顾自的打游戏。    现在又凭空冒出这么一句。    “骗你们家感情？”祁深冷笑，“我没这么闲。”    郁小耀小，他能想到的估计就是这些。    换成大一些的，估计就要想到争家产了。    当初祁深朋友找到郁家安一家时，也同时告诉了祁深，郁家安他们在海外做什么。    郁家安携带妻子儿子去国外后，做起了老本行——房地产。    当时本国房地产行业已经到了瓶颈期，C国那边才刚刚开始。    郁家安当机立断，将国内资产变卖，办了投资移民。    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将妻子带离这伤心之地。    “小耀。”许美珍轻轻喊了一声那男孩，“这就是你姐姐，你别胡说。”    但是，许美珍对他说的这么没礼貌的话，一点也没有指责的语气。    郁小耀眼睛看着游戏掌机的屏幕，头也不抬：“郁家就我一个孩子，反正我不会承认她。”    郁小竹此时心情有些复杂。    她一直非常非常期待见到自己这个弟弟。    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父母能走出她消失的阴影，一定有这个弟弟非常大的功劳。    她觉得，自己见到他时一定要好好感谢他，感谢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感谢他陪着父母。    以后也要好好对他。    没想到……    此时，服务员从传菜门进来，开始上菜。    今天只有这一桌，做菜的速度非常快。    服务员先把几道凉菜端上来。    其中有一道是放在一个鸟巢造型冰碗里的鹅肝，下面的盘子里还放了干冰，周围雾气腾腾。    服务员把这道菜放在桌上，正要转到主位时，一直在玩游戏的郁小耀看见了，抬手，直接将转盘压住，拿起筷子，先夹起一块鹅肝放在嘴里。    吃完之后把筷子放下，继续玩游戏。    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郁小竹看见郁小耀的这个行为有些意外。    她根本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妈妈教出来的弟弟。    以前许美珍都会说，凡事要有规矩。    吃饭要等人到齐了再动筷子。    要长辈先吃，小辈才能吃。    可是此时她这个弟弟。    规矩？    郁小竹觉得，这已经不是规矩的问题了，是教养的问题。    从她弟弟进来那一刻到现在的表现，只能用三个字来评价——没教养。    许美珍见自己儿子这样，没有责怪他，反而向祁深解释道：“小孩子饿了，就让他先吃。”    桌上没有人说话。    郁家安看了一眼郁小耀，又看了一眼郁小竹，道：“等会儿吃完饭去做个DNA鉴定。”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还不如信科学。    郁小竹点头。    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菜一道一道上来，很快凉菜热菜都上齐了，将桌边一圈全部摆满。    郁家安看着桌上的菜，都是好东西。    但这不是重点。    郁家安出国前就来过东风楼，也知道这里的档次。    他刚进来时，专门问过服务员为何今天没有人，服务员告诉他：“是祁总包场了。”    包场。    东风楼在北城的档次，今天又是周末，绝对不是一般人想包场就能包场的。    也不是说出点钱就能包场的。    祁深能做到，侧面证明了他在北城的人脉和财力。    可是在他的印象里。    祁深明明就是个没背景的穷小子。    当初郁小竹在家里也提过这个人，郁家安还怕女儿被人骗了，让她少和他来往。    郁小竹失踪后，祁深对郁家的骚扰，加上学校里的一些传闻，郁家安也去查了祁深的家底。    一个没有正当职业的母亲，和一个已经去世的酒鬼父亲。    这样的人，能做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没有靠外力，那绝对不是一般人。    郁家安带着几分好奇，问祁深：“祁先生，现在在做什么行业。”    “互联网。”    祁深用三个字简单概括。    他的答案，郁家安就懂了，笑道：“这是个年轻人的行业啊。”    互联网兴起短短二三十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展。    这个行业的从业者平均年龄也不过三十来岁。    他做这个行业，郁家安倒也觉得有几分合理。    郁小竹虽然对郁小耀不满，可许美珍依然是她最爱的母亲。    连郁家安都不信她，许美珍信她。    郁小竹站起身来，拿起茶壶为许美珍添了些茶水，问她：“妈妈，你们这些年在国外过的好吗？”    “挺好的。”许美珍看着自己懂事的女儿，也很感慨，“小竹，妈妈真的做梦都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许美珍的眼眶又红了。    “妈。”郁小竹看着她哭，自己也想哭，“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们了。”    郁小竹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落了下来。    祁深听着两人的对话，知道自己猜对了。    孩子都是想和父母在一起的。    郁小耀本来抱着掌机玩游戏，听见自己妈和郁小竹的对话，终于舍得把游戏暂停，存了进度，对许美珍说：“妈，我要去厕所。”    郁小竹指了指包厢里的一扇不明显的门：“那个就是。”    这种餐厅的包厢里都自带洗手间。    郁小耀似乎没想到包厢里居然有洗手间，撇了撇嘴：“这什么破地方，吃饭的地方还有个厕所，不恶心吗？”    他的声音很大，在场每个人，包括传菜间的服务员都能听见。    郁小竹突然有点明白，郁小耀为什么要一直玩游戏机了。    他不管是有点什么动作，或者说什么话，都会让包厢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    祁深喊道：“服务员，把他带到外面的洗手间去。”    服务员进来，照做。    等服务员把郁小耀带出去，许美珍才满是歉意的说：“小竹，你也别生你弟弟的气，当初妈妈从怀他到生他，搭了半条命进去，是宠了些，不过他还小，长大了再慢慢教。”    其实，郁小耀7岁了，基本已经定型了。    郁小竹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但她对爸爸妈妈有感情，只能笑笑，没说什么。    祁深作为局外人看得出，郁小耀不接受郁小竹，只要郁小竹和许美珍说话，他就要作一作。    这会儿郁小耀出去，祁深问郁家安：“郁先生，北城能够做亲子鉴定的机构很多，您打算去哪家，是等一下吃完饭就去，还是休息一晚，明天再说。”    “下午就去。”    郁家安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依然怀疑郁小竹是祁深找来的冒牌货。    怕祁深在中间做手脚，打算越快越好。    “打算去哪一家？”祁深问。    郁家安想了想：“就是北城公安的司法鉴定中心。”    这样的地方都是有属于政府，绝对不可能帮助某人想徇私，篡改报告内容。    祁深也没有异议。    郁小耀离开包厢5分钟左右，许美珍就有些坐不住了，自言自语：“小耀怎么还不回来，会不会是迷路找不到包厢了？我得去看看。”    说着，起身直接就出去了。    郁家安看见许美珍出去，深深叹了口气，对祁深道：“见笑了，我们老来得子，确实没把这个儿子教好。”    这件事情，郁家安心里明明白白。    郁家安看向郁小竹，对她说：“小竹以前很活泼的。”    这样的态度，和祁深最开始很像。    跟她说起自己时，并不会把她当郁小竹，而是当第三个人。    经历了祁深，郁小竹也理解了 。    郁小竹看了眼郁家安，垂下眸子，有些沮丧道：“因为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小区拆了，爸爸妈妈找不见了，连关系最好的朋友，都长成大人了，而我还是原来的样子，祁深帮我读高中，同龄人喜欢的东西我听都没听说过，我在哪个群体中都格格不入，我……”    郁小竹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呜咽，眼泪“嗒嗒”落在桌子上。    这就是她最真实的感受。    她虽然从来不说，可她内心一直很迷茫。    消失了12年，郁小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郁家安听着郁小竹的话，闭了闭眼，道：“没关系，慢慢会好的。”    几个人又坐了一会，许美珍才把郁小耀带回包厢。    郁小耀进来就说：“这么大饭店就我们一桌人啊？怎么还开着，快黄了？”    “小耀。”许美珍刚才听见了服务员的话，对郁小耀说，“今天是祁先生包的场。”    “包场？”郁小耀看向祁深，“意思就是这个叔叔是大老板呗？”    祁深低头喝水，懒得看他。    郁小耀有些不爽的问：“你要真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找个冒牌货来当我姐姐？我不欢迎她！我不要她！”    这句话，终于惹怒了郁家安，他一瞪眼，一字一顿喊他，“郁，小，耀！”    郁小耀不傻，郁家安这一开口，明显是发火的前兆。    他一看郁家安要发货，马上熄了声。    但是又觉得自己没面子，看见角落里的两个玩具盒，走过去，问，“这是什么玩意？”    没人回他。    连郁小竹也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准备送给他的礼物。    这个包厢里就这么一个小孩。    不用猜也知道是送给谁的。    郁小耀一脸不屑：“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玩这个破玩意。”    说完，还踢了一脚。    乐高的盒子扁高。    他的一脚，直接把盒子踢倒了。    郁小耀不在意，他正准备回座位的时候，祁深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大步走到郁小耀的面前，一只手抓住小孩的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去把东西扶起来，然后，给你姐姐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郁小耀是郁小竹父母45岁左右才有的儿子，所以和对郁小竹的教育完全不一样！    还有一更，往后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