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留在东北 4

    女人挽着发髻, 那刺眼的日本服饰告诉他们，这女人是日本人。女人一直低垂着头，白皙的脖颈露出来。    “爹娘，她叫真慧”高春喜向两位老人道。    真慧轻轻抬起一些头, 朝着炕上那两道身影深深行礼，“我是大岛真慧，请多关照”冰兰跟星野恭恭敬敬跟着施礼。    真慧说的是日本话，高寿昌夫妻是听不懂的, 但是对方说话轻声细语, 恭敬的神行也知道是向他们问安之类的。“抬头我们看看”冯氏道。    真慧不明白，冰兰低声道：“他们想看看您”真慧这才抬头看向两人, 只是微微看了一下, 随后垂目，但是她的样子能被对方看得很清楚。    真慧说不上漂亮, 个头只有一米五五左右，不胖不瘦，眉目清秀, 很待人缘。让你看着就不会去讨厌的那种。和黑瘦的高春喜相比，怎么看怎么像鲜花插在牛粪上。    冰兰也偷偷打量炕上盘腿坐着的两位老人，说是老人, 其实不过刚刚六十左右。在那个年代就显得很老, 他们的身材比关内人略高大, 骨骼肌肉棱角分明。因为常年劳作肤色偏古铜色, 男人有些古板, 女人带着挑剔审视看她们。    冯氏心里有点平衡了，要这个的日本女人给儿子做媳妇，伺候儿子也好。就当他们日本人给自己还债的。再看两个小孩子，一身破烂，但那样子就是规矩的，女孩透着灵气，男孩有着一双黑亮的眼睛。    多了两个拖油瓶！要是分土地按人口也算赚了。想到此，冯氏点点头：“老三那边院子已经烧大炕了，你带着他们去换换衣服，以后这种衣服不能穿了。明天洗洗给那两个小的改成衣服”    高春喜答应着带着三人去了隔壁房子，那边还有三间，住着高春雨山杏一家，空落落的一间屋子只有通体大炕。屋里看着是刚收拾出来的，炕上只铺了一层厚厚的乌拉草编成的垫子。    “你们先歇歇，我去挑水，一会儿你们都洗洗”高春喜说着出去了。    三人几乎同时松口气，真慧笑道：“你们两紧张什么？以后乖乖的，不要去招惹这里的人。他们能收留我们，我们就要感恩知道吗？”    “知道，我们会听话”冰兰首先表态，星野也答应着，门外有了响动，冰兰挑帘子看外间，从外面进来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看冰兰冒出来，想回去，又止住脚步：“你是刚来的日本人？”    冰兰点点头，男孩冲了过来一把将冰兰推倒：“滚！我们家不要日本人！”    冰兰一屁股坐地上，本来可以不坐下，但是觉得还是做小孩子该做的，先看看情况。真慧出来扶起冰兰：“摔疼了没有？”    “没有，一点都不疼”    星野满脸怒气朝着那个男孩就要动手，冰兰忙过去拦在两人之间对星野道：“不能打，如果打了，我们马上就会被赶出去。现在出去只有死路”    “你妹妹说的对，星野要忍耐”真慧道。    星野怒目看着男孩，男孩一抹流下来的鼻涕，毫不示弱看着星野，两个就像要战斗的小公鸡。    高春喜挑水进来就看到这场面，放下水朝着男孩喊道：“不许没礼貌，他们以后是你的弟弟妹妹”    “我不要他们做我的弟弟妹妹！他们都是坏人！”    “谁告诉你的他们都是坏人？”冰兰没想到看着老实的男人发火也很厉害。    “日本人就是坏人！他们是日本人当然就是坏人！”小男孩一点不服气，跟着刚来的老子杠上了！    “日本人也不都是坏人，咱们中国人也不都是好人，去找你奶奶去！”    小男孩哼了一声气冲冲跑走，高春喜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孩子，不懂事，我给你们烧水”    真慧笑笑示意男人这些事她来做，抢着去烧水。高春喜只得让给真慧位置，去找木盆衣服等东西。给真慧找来的是山杏的一身衣服，补了补丁却很干净。星野和冰兰没有他们衣服，高春喜显得不好意思。    真慧指指自己换下来的衣服，再指指两个孩子，“我的衣服可以给他们做”    三个人洗了大半天才出来，主要是太脏了。出来的三人受到高家所有人打量。    算上他们，高家上下算起来有十四口，高春雨和山杏只有一个女孩，现在微微隆起来的小腹说明下一个明年就要降生。冰兰看到了两个大男孩，一个是只有十四岁的小叔叔高春晓，一个是他们即将成为兄妹，十二岁的大哥高永胜。    他们来的时候没看到，两人跟着村里半大孩子去抓兔子打山鸡去了。闻到满屋的香味就知道没空手回来。    可能是受到警告，真慧三人没有再受到语言和行为上的攻击。但是没有太友善目光是肯定的，当然除了那个只有三岁的高凤兰用好奇眼神不停看冰兰。    冰兰得到一碗山鸡熬制的鸡汤和一小块鸡肉。对于他们刚刚从死亡边缘过来的人已经算是仙品了。高家的生活一样不好，晚上就是棒子面粥，满桌传来喝粥稀溜溜的声音。    那个粥里面夹杂着红薯块。冰兰吃的很开心畅快，多么久违的味道啊！    那个叫永强的男孩偶尔用杀人的眼神看星野，碍于长辈不敢做什么。饭后真慧主动去收拾东西，洗碗，冯氏对山杏道：“你怀着身子，以后做饭的事就让你大嫂作。”    “娘，我可以做的，大嫂一个人洗衣服做饭的会很累”    “先让她做，等你生完孩子再说，不是有春花帮着做吗？”冯氏这么一说，山杏也就顺坡下了。从此做饭洗衣服的事就到了真慧头上。冰兰知道现在不能说什么，人在屋檐下啊！真慧觉得付出这些值得，用干活换得他们三人一个安身之处有什么不值得？    高寿昌告诉儿子让真慧他们学中国话，不然没办法沟通，你说什么他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你一样不懂。这样只能靠猜来猜去的，或者手脚比划。    “老大这婚事还办不办？”冯氏问老伴。    “办什么？今晚让那个男孩子睡在西屋，小女孩跟春花睡在这里。以后老大和那女人就去跟老三家住对面屋”    “娘，我不要跟那个小丫头睡一起，她身上有虱子，说不定会有病。”    “不如就让那两孩子睡在西屋，等几天就跟老大睡去”冯氏道，闺女说的对，万一有什么病怎么办？    高家没有那么多被子，都是两人个人用一床，将身上穿的盖在上面。到了冰兰星野这里，什么盖的也没有，高春晓将自己的棉袄给他们搭上：“你们就别脱衣服了，夜里冷，要不我给你们抱一些乌拉草来？”    星野不明白，冰兰明白，乌拉草保暖效果也很好，点点头：“谢谢”她说的是汉语。春晓笑着揉了一把冰兰刚洗完彭软的头发：“你会说中国话？”    冰兰点头：“一点”    “一点也好，等着啊”春晓叫上大侄子去抱草，永胜不敢违抗，只得跟着。回来炕上多了一堆草，冰兰笑着给自己和星野做草窝，等热乎了将自己埋进草里。    “大哥，我也要”一直看着他们的永强觉得很好玩，不由羡慕起来。春晓跟永胜只好去给他抱草，草堆在一起，高永强别扭着学冰兰的样子给自己弄起来。高永胜将自己那件破棉袄搭在他上面。    剩下三个大男人盖两床被子，晚上回来睡觉的高春江明白后感叹家里生活的艰辛。他跟村上几个青年报名参军了，村上来了工作组，要给村民分地，以后他们就有自己的土地了。    “说是要统计一下村里的人数，尽量回迁到原来的村子”第二天高春江跟高寿昌道。    “我们能回家了？每口人能分多少土地？”    “这样根据人数定，回村子好是好，就是离镇上远点，买什么不方便”    “没事谁老来镇上？我们家要是能分到一头骡子就好了”高寿昌道，“你去当兵家里就没优惠？”    “村里去当兵的多了，想优惠怕是没那条件。以后我离开了家里就麻烦大哥三哥了”    “你要走？还去哪儿？”高春雨问。    “当兵听命，让去哪儿就去哪儿，应该还在我们这边，离家不会远”    老两口子放心了，日本赶跑了，听说内地还在打，国民.党与共产.党打。什么时候人们才能安静下来？    冰兰帮着真慧烧火，真慧的头发做成山杏那样的挽发，换上山杏的衣服，不说话不干活就是一个中国媳妇。可惜一干活就看得出来了，北方女人干活很麻利，不讲究细节。真慧的习惯是要求精细，认真，锅就刷了好几遍。    这让高家的饭菜比平时都要晚，冯氏想说什么想到日本人听不懂她说什么，只好放弃，吩咐山杏春花赶紧帮着做，不然什么时候吃饭？    “穷讲究什么？让你做个饭还磨磨蹭蹭的”春花嘀咕着，抢过真慧手里的勺子飞快盛饭。山杏要去烧火，冰兰不让：“我可以”    “你会说中国话？”山杏被惊喜一下。    “一点”    “你能听懂我们说的？”    “一点”    “呵呵”山杏被逗笑了，一旁的春花看冰兰那样子忍不住也笑出来。    “你娘会不？”    “一点点”    “你哥呢？”    冰兰看星野，用日语问：“你能听懂中国话吗？会说吗？”    “会几个词语，他们说什么我不明白，以后要学”星野道。    冰兰朝着山杏春花道：“一点点点”    两人再次被逗乐，真慧不明白女儿跟他们说什么，能让那两人笑得那样开心。过后冰兰告诉真慧，真慧奇怪她怎么会说中国话。冰兰只得撒谎跟别人学的，生活在中国土地上学几句中文很简单。    “以后我们都要学中文，要忘掉我们以前的身份”真慧道。    “不，我们永远都是日本人！我不会忘记”星野刚说完，就迎来冰兰杀人般的眼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