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才不可怕呢

    少年侧头想了想，刚才第一次问小孩时，她的回答是“甜甜”？难不成就叫甜甜？    他嗅着小孩身上的奶香味，嗯，是挺甜的。    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巫一鸣从街角处拐进来，一眼看见与巫欢窝在一起的流浪儿少年，心里一紧，忙奔来，一把抱起巫欢，警惕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    “哇呜呜呜——”    “窝的甜甜，坏掉惹。”巫欢抱着被挤坏的慕斯哽咽。    巫一鸣松了口气：“没事，爸爸再给你买。”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少年一眼，抱着巫欢离开。    ……    “花花？画画？”    闻宴的唇角勾起冷漠的弧度，抬起的眼眸漆黑如墨，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他轻道：“还是甜甜好听。”    半晌。    闻宴抬起右手，鲜血顺着手指滴落而下，如同幽谷的深潭，一滴滴敲落在寒岩之上。    “闻家。姚家。”闻宴抬脸，眸色冷戾，“你们不给我立足之地，我偏偏要回去。”    他捏了捏手指，忽然一顿。    “奇怪。”闻宴看着暗红的指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站起身。    “今天是几号？”    路过的将校服穿得不伦不类的男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暗骂了一句小乞丐，绕行而过。    “今天是几号？”    闻宴走向他，明明比男生还低了一头，却气势不减。平静的面颊透着一股瘆人的狠，让男生一个哆嗦。    “6月12日。”    “哪一年？”    刚想骂神经病的男生望进闻宴那双令人发怵的眼眸，飞快地道“万梦3104年”，然后拎着书包跑远了。    3104年。    奇怪，怎么才这个时候？这么说，他还没有回到闻家。    闻宴低头看了看双手，这沾满污垢的十指隐约还可以看出小时候养尊处优的痕迹，但只有他知道，那都是错觉。    对，没错，他的确是七岁回的闻家，但不是六月，而是十月。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是这个时候回去的呢？    闻宴从记忆中找到答案。因为这是他的计划，他要回到闻家，从小浸透闻家的家业，慢慢掌控家族命脉。    可他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    闻宴扶额，脑中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    两人偷偷把慕斯蛋糕带回画室，巫一鸣给她打掩护，只说是出门买颜料。林绘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叫住巫一鸣，看是有事商量。    巫欢就乐得一个人坐在画室内，大口大口地舀着慕斯蛋糕，一边哇呜填进嘴里，一边仰头看着搁在画架上的画板。    画上恰巧是在草丛中嬉闹的小猫，巫欢想起猫一家理论，弯着眼睛笑起来。    妈妈总说爸爸像猫，因为秉性相似；巫欢不知道什么是秉性，但爸爸也总说她像猫，馋嘴可爱，所以爸爸也馋嘴可爱吗？    巫欢托着小脸。一定是这样的啦。    吃完慕斯的巫欢抹抹嘴巴，踮着脚去开门。    开门的瞬间，苍白的光线刺进她的眼眸。    巫欢下意识伸手遮挡。    然后她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她疑惑地抬眸，看见窗台的绿植蔫着叶，无精打采。妈妈不是将它们照顾得很好吗？奇怪的念头在她脑中飘闪而过，然后她忽然意识到，妈妈已经病了好久。    巫欢蹬蹬奔向卧室。    “妈妈……”    林绘脸色惨白地靠着床头，咳得撕心裂肺，因用力过猛，脸颊生生透出一圈红晕。她抬头，看着巫欢笑道：“小巫啊，妈妈没事。”    巫欢不安地伫立在床头。    “你还生妈妈的气吗？”    巫欢有些疑惑，她为什么要生气，妈妈都这么难受了。她的记忆流入脑海，想起妈妈说要给她改名的事。    她正因此和妈妈闹别扭，所以听见妈妈难受的咳嗽也躲在屋内不出来。    实在太不应该了。    巫欢难过而乖巧道：“不生气，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    林绘一愣，低头笑了笑，如同静夜的月光，温柔却苍白。她的眼中透出一丝难过，但很快消失不见。    “小巫，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改名‘欢’吗？”    巫欢的声音稚嫩，还带着孩童的清亮：“妈妈希望我一直快快乐乐。”    林绘摸摸她柔软的黑发，眼中怅然。    “一眨眼，小巫就这么高了。”林绘轻柔道，“小巫啊，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注定是不会快乐的。妈妈不想让你因为名字，被囚禁在过去，你的人生，永远都是自己的。”    巫欢歪歪头，疑惑地眨了下眼：“我是自己的呀。”    林绘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林绘疲倦地闭上眼：“快了。”    ……    巫欢看见有白光旋转而下。    一瞬间，她看见光中之脸，妈妈虚弱道：“小巫，别恨他，他只是一个寂寞的人，孤独……而可悲。”    转而变成爸爸离开的背影。    她看见后面站着一个小小身影，投在地面的影子渐渐拉长，可却依旧触碰不到远离的人影。那是她自己。    她看见自己悄悄抬起右手，而后放下。说不出是挽留，还是冷漠的观望。    然后天愈来愈暗，愈来愈低，令人窒息的喘气声压在她的头顶，无数妖魔鬼怪的影子从地底冒出，张牙舞爪地扑向那个出神的小小身影。    快跑！你会被撕碎的！    巫欢捏着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她是无形之物，她是局外之人，她是旁观者，她只能看着无数狰狞的黑影疯狂嘶吼。    巫欢大口地喘息，猛地睁眼。    又做噩梦了。    她坐起身，扭头看了眼床头柜上的相框，抬起手打招呼：“早安。”    她静待片刻，噘了噘嘴，扬起的笑容垮下来：“妈妈又不理我。”    巫欢掀开被子，叠好，起床洗漱，然后走到客厅，垫着脚盯着日历看了半天。    3110年6月12日，星期五。    “快考试了。”    “可是我不想去学校。”    巫欢沉默片刻，弯了弯浅淡的笑唇，露出欢快的弧度：“反正也没有人管我啦，可以好好玩啦。”    ……    “嘻嘻嘻~”    “喂，拖油瓶！”    巫欢听见背后的偷笑和恶意的叫唤，抿抿嘴，加快脚步往前走。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声，巫欢警觉地侧移一步，还是没能躲过后脑勺的忽然刺痛。碎石子咚嗒一声落在地上，沉闷闷的。    “怎么不理人！小怪物。”    巫欢回头，音质中透着孩童的天真清澈：“我不是小怪物。”    “你就是！你是活在黑暗里的怪物，所以才被爸爸妈妈抛弃，因为你活该，嘻嘻嘻！没人要的拖油瓶！”    小男孩嬉皮笑脸地蹦跳到她的身影，趁她不注意，动作迅速地伸手在她肩膀上停留一下，然后嘻嘻哈地跑远。    巫欢疑惑地侧头，接着脸色煞白。    一只毛毛虫在她的肩头蠕动着，甚至可以看清细小的绒毛。黑黄相交的圆环一拱一拱，隔着衣服都让巫欢感觉到一股粘稠刺痛的战栗感。    她张张口，尖叫声卡在喉间，呐喊被无声的恐惧淹没。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看她那样子！”    巫欢觉得整个世界安静的如同死去。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浑身发抖，可是她却忽然觉得恐惧在慢慢退散。她伸手捻起毛毛虫，发现自己也没那么害怕。    男孩哈哈的嘲笑戛然而止。    巫欢面无表情地捻着毛毛虫，丢进他的衣领，瘙痒的刺痛和粘稠的柔软顺着他的皮肤往下滑动。    男孩瞳孔放大，尖叫着扒拉自己的衣服。    “帮我！帮我弄掉啊啊啊啊啊！”    “……”    “也不是那么可怕嘛。”    巫欢眼前模糊，整个世界变成雾蒙蒙的背景。她摸了摸眼角，透过一片水光，看见湿润的指尖。    “奇怪，我怎么哭了。”    巫欢发现自己在发抖。    她莫名觉得，被虫子爬进衣领里的人不是男孩，而是她自己。    “才不可怕呢，一点都不可怕。”    巫欢丢下尖叫哭泣的男孩，往外走去，天色快速昏暗下来，仿佛从极昼到黑夜，只需要一秒，只需要一瞬间。    乌云遮住月光，潮湿的风跌落在地上。    巫欢撑着伞，路过一条漆黑的小巷。她“欸”了一声，忽然后退两步，朝着巷中望去，一个不明显的身影靠墙而立。    她安静地看着巷中少年的身影。    黑暗，死寂。    就像是活在黑暗里的怪物。    巫欢走近，稚嫩的声音带着轻淡的疑惑：小哥哥，你在这里做什么？”    空气安静如初，身影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像。    “下雨了，你不冷吗？”    “你也不理我吗？”    “我果然很讨人厌，所以才会被抛弃。”    “……”    少年忽地抬手，捏住巫欢的咽喉，像是从黑暗中伺机而动的怪兽，出手总是让人猝不及防。那双藏在黑暗中的眼眸漆黑而凶狠。    巫欢咚地撞在墙壁上，手中的雨伞啪嗒掉在地上，一滴冰凉的雨水落在她的眼角，就像是晶莹的眼泪，垂在睫毛上。    少年不知怎么的，手上的力道微松。    巫欢眼眸冷淡，弯起嘴角微笑：“小哥哥，你怎么了？”    “不对。”少年声音沙哑。    巫欢歪着头。    “为什么不哭？”    “我为什么要哭呢？”巫欢眨眨眼，“小哥哥你真奇怪。”    “不对。”少年指尖泛白。    为什么他没办法用力呢？杀掉她，杀掉这个人。这些光鲜亮丽却内心肮脏的人，这种明亮的令人厌恶的笑容和眼神，都该死！    紧绷的手指告诉他，他并不想杀掉她。    可能只是觉得这人太吵了，少年面无表情地想。    少年忽然开口：“今天几号？”    “几号？我想想哦。”巫欢自然弯起的唇角像是落着星光，神情全然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女孩，“7月21日，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    少年皱皱眉，视线仔细地扫视着巫欢的脸颊，像是在寻找什么。    “你叫什么？”    “巫欢。”    少年猛地收回手，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脑袋，脸色难看。    “不对，不对，不对！”    “巫甜甜……”    “没错，我要找的人是巫甜甜，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