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前一个瞬间, 古逍的内心还满是戾气, 想着就让陆壬去自己逃命, 就算是被司障月抓到了，也算不错，最好能被司障月洗脑染黑同化三连套，像对暮天、七绝他们做的那样。    或者, 不被当成有趣的人也没关系，像对待那只黄鼠狼精一样，把他耍得团团转，最终自食其果。    他相信，司障月有这个本事，也有能力让陆壬逃不出手掌心，之前的自己也不过是借助了黑鸦魔君的力量, 骗了司障月一次，骗了其它人一次, 翻船也翻得很快。    光是想着这些, 古逍便能够感觉到身体里的魔心翻涌，它正在得到源源不断地供给, 一点点成长，变得更强。    曾经的曾经，他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 认真苦修多年才随修为一点点成型了道心, 如今这无心栽种的魔心, 反倒是不需要刻意去管, 就开始疯长了……    心思百转千回，有些感慨连自己都看不清楚，只是眨眼的功夫，那股快要烧起来的戾气，便被眼前已经化作鬼影的娘亲弹指一敲，就散了形状。    他的气息逐渐恢复平稳，灼人的痛苦感慢慢褪去，只剩下喉咙深处隐隐干涩，让他只想保持着现在的平静，久一点，再久一点。    不相认也可以，一切都悬在这个一碰就碎的平衡上也可以……    不知不觉间，她一边坐在床边削果皮、剥瓜子，一边哼着悠长调子的曲子，一声声地就这样催得古逍放松了神经，慢慢陷入了昏睡之中。    身体虚弱之人，容易睡着，但也容易睡不安稳。    不知过了多久，古逍一直是睡睡醒醒，翻个身的动静，都能被耳边的被褥摩擦声惊醒，很快又昏沉睡去，感觉像是没睡多久，又像是已经不分昼夜。    到了肚子有些饿的时候，他才逐渐转醒，脑袋有点疼，不想再睡下去了。    起身时，他感觉到屋内又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醒了吗？药效也快过去了，起来吃点东西，然后再吃了药继续休息。”    从床边传来的声音，正是岳沉潭的没错。    古逍起床的动作顿了一顿，很是疑惑，这人应该已经被自己支走去找什么千年万年开花结果一次的那种稀有灵植了才对，就算是不一般的大人物，想找齐这些东西，虽说十年八年的夸张了点，但不到一天就回来了，也太过分了？！    “岳公子？”他没直接回应他的问话和关心，无奈道，“怎么突然回来了？”    岳沉潭倒是丝毫没觉得不妥，“怕你等得急，找齐了东西，就急忙赶回来了，还好赶上了。”    古逍：“……”    还真找齐了？    要知道就算是炎崆尊者的库存，都不会轻易集齐这些东西的好吗……岳沉潭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事到如今，也不能再突然反悔，说什么不要了不需要不必要的话了，除了硬着头皮接受，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反正都是些吃不死人的灵植宝贝。    他眼睛被布蒙着，岳沉潭也瞧不出他神色如何，只抓着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胳膊上，另一手搂着腰，帮他起身，“来，扶着我走。”    那些灵植，能够外用的不多，古逍没有急着摘下布条，先坐在桌边，吃东西。    他本想自己来的，毕竟坏了的是眼睛，又不是手和嘴，蒙着眼睛，也不至于会把吃的戳鼻子上去。    可是岳沉潭不这么想。    打从古逍一坐下来，就没得到亲自动手的机会，岳沉潭和女鬼一左一右坐在他两边，一个帮忙摆弄那些吃的，一个喂他。    尤其是岳沉潭，每每都要拿起一块什么东西，烫的就吹凉点，冷的就让他吃完了喝口热汤缓缓，一口一口地往古逍嘴里喂，一边喂还一边解说，“这个比较甜，是果肉”，“小心这个烫，是刚做好的燕窝羹”……    古逍就坐在那里仓鼠一样吃个不停，连话都不用说，想让对方喂慢点，只需要仰起头做出很努力咀嚼的动作，想吃了，就咕咚一下咽下去，然后闻闻旁边的食物，就算是挑食了，也只需要皱皱眉，扭头躲一下，岳沉潭就会非常知趣地换一个投喂……    才没吃多会儿的功夫，他便觉得自己朝着二傻子的方向发展的趋势，危机感强烈了。    更重要的是，今天吃的东西，好像都有点不太寻常？    怎么说呢，虽然很近没像普通凡人那样吃东西了，吃饭也不需要讲究营养均衡肉蛋奶米面都有，但在古逍那模糊的记忆里，普通人的饭食也不该是这种结构才对？    羹汤，各种稀奇的甜美果肉，灵兽兽肉，还有一些嘎嘣脆专门用稀有魔兽脆骨做的菜肴，以及各种奇奇怪怪听闻很少的食材制成的美食，然而就是没一个和寻常酒店的菜单重合。    味道是很好没错啦……    吃到了七八分饱，古逍才终于趁着岳沉潭继续盛食物的功夫摇了摇头，“吃不下了……”    “好，那准备一下吃药。”    “……”古逍叹了口气，低头揉自己嚼到有些发酸的腮帮子，“药……你已经把它们做成药了？”    岳沉潭瞧他这吃了一顿饭，反而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忍俊不禁，抬手捏捏他的小拇指，“还没有，你若是觉得累了，就直接为你化用了药力进去，不浪费时间了。”    古逍一听这话，摇摇头，“太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尝个味儿。”    岳沉潭险些就夸了一句‘乖’，话到嘴边，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看了眼还在旁边吃香火的丈……鬼夫人，觉得自己应该收敛一下，便忍住了，不好意思地拍拍他，才转身将东西都拿来。    东西都长得奇形怪状，一个个摆在桌上，之前的菜肴餐盘已经让鬼影仆人收走。    岳沉潭去解他眼睛上的布条，古逍下意识想躲，不想被发现自己视力有损、和瞎子无异的事。    “别怕，你先吃着药，”岳沉潭安抚他，伸手将他的一缕头发顺到背后，捏住布条一端，“我趁这功夫，给你换个药，顺便看看你眼睛恢复如何了。”    古逍：“没事了的，我感觉药也可以晚点换……”    岳沉潭拍拍他肩膀，让他放松，“不差这点药材，这些东西，还是最新鲜的最有效，不必节省这点药渣。”    说着，还是给他解下了布条，拿下了敷在眼睛上的纱布，古逍想动，发觉眼前还是一片黑暗，他记得自己虽然视力模糊得很，但好歹能感觉到光，便抬手碰了碰。    一碰，就触到了温热的、带着点湿润的东西，仔细一摸——    岳沉潭动了动手，指缝打开，逐渐漏进来一些并不刺目光亮，“感觉好些了吗？”    ——竟是他的手！    古逍一惊，忽然眨了眨眼，睫毛蹭到了岳沉潭的掌心。这家伙，原来是在用手掌为他挡光？怕他突然见光会不适应？    深吸一口气，古逍连忙收手，慌忙点头往后躲——然后就身体后倾，直接靠在了身后的岳沉潭怀里，后脑壳正好枕在肚皮上。    这人——！    就连想要躲开的手，也被刚才挡在眼前的手掌捉住了，力道不轻不重的，却是慌乱之下不认真用力就不能挣开的程度。    “别动。”    耳边传来一声低喃，伴随而来的是凑到近处的呼吸，有点痒的拂过脸颊和耳垂。    呼出的气分明是没有那么热的，却把原本冰冷的肌肤都给吹烫了，当真是狡猾至极，无耻至极。    岳沉潭从他身后侧方俯身下来，凑到了近处，观察他眼睛的恢复情况，似乎是想以此来作为依据，判断下一次该如何用药，用药多少。    可惜病患似乎并不配合，他越是想看清楚，那双眼睛就越是低垂躲闪，也不知是在藏什么，让人生疑，又叫人好奇。    古逍屏住了呼吸，能感觉到近处的呼吸和视线，被压力弄得不敢大口喘气，紧张得很，怕对方突然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又怕自己眼睛的状况真的被看透。    结果，过了许久，那岳沉潭竟然闷声笑了一下，轻易放过了他，    “……果然是很长的睫毛，怪不得能将人掌心弄得那么痒。”    古逍几乎是急火攻心，一脑袋乱毛都要炸开了，眉毛一拧，“你……！？”    “嗯？”    被对方疑问了一声，古逍连忙又转回身，不让他瞧见自己眼睛，闷头在桌上随便摸东西，抱着就啃，心虚地要命。    鬼夫人一直坐在旁边，见状连忙拦了他一下，“哎呀，怎么这么脸皮薄的，看把我们古逍给气得，都饥不择食了。”    说着，就拿走了他手里的东西，换了一个塞过去让他抱着啃。    古逍：“？？”    怎么还能拿错吃的？难道岳沉潭不是把按照自己吩咐收集来的灵植都摆桌上的？还放了些其他不能吃的东西么？    身后的岳沉潭好歹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到一旁开始捣药，与布条上相似的药香味儿一阵阵的传来。    手里捧着个约莫是红色的灵植果实，像是没有果皮的超大型多层红色橘子，一瓣一瓣的果肉可以直接揪下来吃，入口是多汁香脆的，口感像瓜，吃着却很甜，古逍漫不经心一口口吃着，差不多了就换下一个。    贵夫人又连忙给他递到手里，“还是先吃这个，剥了皮就能吃，比较方便，那个要切开，咱们放后面吃。”    古逍点点头，低头继续弄，果皮很厚，但是像棉花一样，又不是柚子那般韧性大，很好弄，只是自己看不太清楚，弄得细细碎碎，哪儿哪儿都是。    后面的一些吃食，依旧是鬼夫人在这边照顾着喂他吃，只是吃了三五个之后，捣药声就忽然停了下来。鬼夫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只出了第一个音节，就突然顿住了。    听着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古逍莫名有点紧张。    “古公子。”    是岳沉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的，接着有人影走了出来，从左边靠近自己。    古逍瞧不清楚，便低着头，朝向了人影的那一侧，垂眼看向他的衣摆位置，小声问，“什么事？”    “古公子，在和谁说话呢？”    肩膀上搭了一只手，又一个身影从右侧走近，那声音，也变成从右侧传来的了，让古逍有些困惑。    岳沉潭叹了口气，“站在你左边的，是我的鬼影仆人，他又不会说话，你看他做什么？”    古逍：“……”    糟了，露馅了？    “你的眼睛，已经损坏到连人的面容都看不清的程度了么？”岳沉潭蹲下身体，和他平时，让古逍就算是低头也躲不开，“古逍如此费心瞒着，不肯让我知道，是怕我趁机欺负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