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武阳伯之才,老夫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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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br> 王琦跪坐在那里,陈二娘在边上。</br> 左手绷,右手针,王琦全神贯注的在绣花。</br> 那红艳艳的嘴唇让陈二娘觉得格外的妖异。</br> 脚步声传来,王琦抬头。</br> “王主事。”</br> 周醒进来,顾不上行礼,喜滋滋的道:“那张跃喜欢赌钱。”</br> “妙!”王琦放下绷子和针线,微微眯眼看着陈二娘,“色是刮骨钢刀,赌乃万恶之源,此人喜欢赌,输赢如何?”</br> “输。”周醒喜滋滋的原因便是这个,“张跃欠下了不少赌债,兄弟们正在查那些赌债的去向。”</br> “路子对了。”王琦起身,顺势拍拍膝盖处的皱褶,“张赛只是个礼部主事,他哪来的钱去还那些赌债?若是无钱,那些开赌的却不是善人,只需威胁把此事捅出去,让张赛身败名裂即可。”</br> 周醒笑道:“堂堂礼部主事的儿子竟然嗜赌成性,而且那些赌债如何偿还?如此,张赛必然要出手。可他能做什么?”</br> 王琦负手,淡淡的道:“权能生钱!”</br> 周醒点头,“如此下官便令人去寻那些开赌之人,拿到欠条。”</br> 王琦点头,幽幽的道:“要注意贾平安。”</br> 周醒的脸颊颤抖了一下,“是。”</br> 王琦重新拿起了针线和绷子,淡淡的道:“贾平安行事狡诈,我还寻了人去,有备无患。”</br> ……</br> 贾平安回到了百骑。</br> “如何?”</br> 明静神采飞扬,贾平安知晓这个女人多半是又准备去买买买。</br> “包东!”</br> “在。”</br> 包东进了值房。</br> 贾平安走过来,突然一脚踹去。</br> 包东踉踉跄跄的退后,贾平安骂道:“那张跃喜欢赌钱为何没能查出来?懈怠!洛阳之行是累,可谁不累?累也得顶着。”</br> 明静不明所以,见程达神色不对,就低声问道:“怎么回事?”</br> 程达:“此事你不知为好。”</br> 明静瞪眼,“想怎么倒霉?”</br> 这个女人的好奇心太强了,程达苦笑,“这是武阳伯的事,与你无关。”</br> 他咬死不说。</br> 包东却站直了,躬身请罪,“下官有罪。”</br> 可明静发现他在感动。</br> 这是为何?</br> 贾平安骂道:“懈怠乃是大忌,下次再如此,严惩。你此刻悄然带着兄弟去寻了那开赌之人,拿到欠条。”</br> 包东带着人分散出去。</br> 晚些,贾平安起身,“我也出去了,老程看好家,有事先顶着。”</br> 程达点头。</br> 贾平安此举便是为包东开脱,他怎能对明静说?</br> ……</br> 黄老虎身材粗壮,而且看着颇为豪气,一双硕大的眼睛开合间,自然有威势慑人。</br> 这里是群贤坊的一个院子,大堂里,十余人正在赌钱,声音不大。</br> 黄老虎和几个手下站在院子里,他缓缓说道:“做人要紧的是和气生财,咱们开赌犯忌讳,可人皆有好赌之心,奈何禁锢?如此堵不如疏。我开赌,赌的是运气,大家不带现钱,赌具乃是求签,谁求到了一等,谁便赢,输家留下欠条,事后给钱来赎回。我只是抽些好处,如此大家都好。”</br> 手下王举笑道:“兄长这个赌开的妙,任谁都抓不到把柄。那些蠢货开着开着的就被官府抓了,咱们这里也被人抓过,可一看……咱们在求签祈福呢,哈哈哈哈!”</br> “咱们首要是什么?义气为先。”黄老虎淡淡的道:“做事都会有麻烦,都会有困难。有麻烦就退缩了,那可还是大唐男儿!困难再多,也没有咱们的法子多。”</br> 有人敲门,门开,一个孩子进来,“有人来了。”</br> 虽然赌局安全,但把风的人自然是有的。</br> 黄老虎问道:“是何人?”</br> 孩子吸吸鼻子,伸手,“六人,腰间鼓鼓囊囊的。”</br> “这是带了兵器。”黄老虎变色,“撤!”,说着他还不忘扔一串铜钱给孩子,“快跑。”</br> “有官人来了。”</br> 小弟喊一声,那些赌徒马上就跪坐着,开始说些八卦。</br> 黄老虎带着人翻墙溜了,报信的孩子滑溜的跑了出去,躲在一棵大树后盯着那些狂奔而来的大汉,不时伸手进怀里摸摸那串铜钱,骂道:“把黄老虎弄走了,我以后寻谁挣钱去?”</br> 若是官吏来也就罢了,公事公办,可这些人便衣还带着兵器,分明就是来者不善。</br> 黄老虎先是慢慢踱步,然后进了巷子后,就发足狂奔。</br> “他在前面。”</br> 身后有人在追赶。</br> 这是要抓我……黄老虎一边跑一边想着自己最近可是得罪了谁,可想来想去都想不到。</br> 官府抓人不会这般,这些人是干啥的?</br> 巷子前方传来了脚步声,黄老虎毫不犹豫的飞身跃起,扒拉着上了左边的围墙。</br> 两帮人在巷子中间汇拢。</br> “他翻墙进去了。”</br> 外围,便衣的周醒带着几人在游弋。</br> 一个大汉从巷子里冲出来,“黄老虎逃了!”</br> 周醒冷冷的道:“他能逃到哪去?顺着一个方位……合围!”</br> 这是最好的法子。</br> 那些大汉圈定了一个方向,缓缓往中间搜索。</br> 一时间坊民们被敲门声弄的不知所措,开门后,一帮子人说刑部办事就冲了进来,四处搜索。</br> 黄老虎就躲在了一户人家的房梁上,听着外面那些嘈杂的声音心乱如麻。</br> 竟然这般大手笔的来抓他,这必然就是大事。</br> 他能有什么大事?</br> 就是开赌。</br> “这里没有!”</br> “这边看看。”</br> 声音渐渐逼近。</br> 黄老虎知晓自己必须要动手了。</br> 他缓缓下了房梁,从门缝里往外看,就见两个男子进了厢房。</br> 这是个机会。</br> 黄老虎悄然开门,猛地往外冲。</br> 他冲出了大门,右边正好有人过来,见他就喊道:“站住!”</br> 黄老虎笑道:“里面好些人。”</br> 他赌此人不认识自己。</br> 来人果然进了院子,黄老虎转身就跑。</br> “是黄老虎!”</br> 身后沸腾了。</br> 那些大汉冲出来,兴奋的喊着。</br> 黄老虎在巷子里狂奔,身后一群大汉在狂追不舍。</br> 而周围有声音不断在迫近。</br> 耶耶要完蛋了。</br> 他冲出一个巷子,前方便是大道。</br> 一个男子孤零零的站在十字路口那里。</br> 杨大树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包东带着大伙儿便衣来到了这里,看到有许多人在搜寻黄老虎,包东就把人手打散去寻人,留下杨大树在大道中间查探。</br> 这等查探实际上就是放哨,发现异常就高声叫喊。</br> 可杨大树想的是立功啊!</br> 在吐谷浑绞杀吐谷浑叛逆和吐蕃细作的那一夜他立下了功劳,如今也算是小头目了。若是再能立功,就能再进一步……</br> 男儿要有上进心,否则便是咸鱼,这话是武阳伯说的,杨大树奉为圭臬。</br> 咦!</br> 杨大树看到黄老虎跑出来,开始还以为是王琦那边的人,可一看相貌……</br> “牛眼,粗壮,这不是黄老虎吗?”</br> 卧槽!</br> 老天有眼,合该我杨大树立功啊!</br> 杨大树想上前。</br> 而黄老虎却在左右查看。</br> 杨大树喊道:“我乃百骑杨大树,那些人会把你灭口,我发誓,定然能护得你周全。”</br> 黄老虎身体一震,回身看了一眼那些大汉,知晓自己麻烦了。</br> 百骑出动,那些大汉又是谁?</br> 耶耶究竟是惹了谁啊!</br> 他咬牙切齿的冲了过来,“闪开!”</br> 他谁都不信,只信自己。</br> 杨大树拔刀,“止步!”</br> 黄老虎果断止步。</br> “过来,慢慢的。”杨大树觉得自己能震慑住此人,可见最近练刀练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可喜可贺。</br>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br> 杨大树缓缓回头。</br> 十余男子在周醒的带领下缓缓而来。</br> “黄老虎!”</br> 周醒冷笑道:“你此刻过来,我担保你不死。”</br> 可若是被打残呢?</br> 或是被流放。</br> 黄老虎不知道对方是谁,心中没底。</br> 他靠近了杨大树,“你发过誓会护得我周全?”</br> 可对手太多……杨大树的眼皮子狂跳,“是啊!我家祖传盗墓,发誓定然要践行,否则下了墓地就出不来了。”</br> 盗墓贼能进百骑?</br> 黄老虎开始怀疑杨大树的身份。</br> 可现在他只有这条路可走。</br> 周醒带着人缓缓逼近,“黄老虎,那人护不住你。你若是执迷不悟……”</br> 脚步声传来。</br> “滚开!”</br> 包东带着人冲了进来,见到黄老虎和杨大树在一起,不禁狂笑,“老天有眼,让我戴罪立功,哈哈哈哈!”</br> “冲过去!”</br> 周醒带着人冲过来,两边对峙。</br> “这是我的人先抓到的。”包东冷笑。</br> 身前的周醒眯眼道:“是我的人把他驱赶了出来,若非如此,你抓谁?”</br> “那是我运气好。”</br> “你让不让?”</br> 包东拔刀,徐徐退后一步,“不让!”</br> 周醒拔刀,“我乃刑部的人,今日拿人被你百骑抢了,此事说到何处都是我有理。”</br> 包东笑道:“谁看到了?”</br> 是啊!</br> 谁看到了。</br> 这是耍流氓。</br> 双方的气氛渐渐紧张,一触即发。</br> 百骑的人少,对方的人多,但包东却怡然不惧。</br> “武阳伯来了。”</br> 贾平安一身便衣,被人护着进来,见到这个剑拔弩张的局面,就问道:“这是为何?”</br> 包东指着杨大树说道:“武阳伯,先前杨大树擒了黄老虎,可刑部的人说是他们的功劳,不肯放手。”</br> 周醒狞笑道:“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坊民都知晓是我刑部的人在搜索,你百骑还要不要脸了?”</br> 脸值几个钱?</br> 贾平安觉得此事需要强硬来办,就板着脸,“人我带走了,你等不服,可让王琦来百骑。”</br> 这是不要脸了!</br> 就在此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出声,“我乃国子监助教杨定远,我看到是刑部之人围捕人犯,百骑却是占便宜。”</br> 意外发生了。</br> 周醒冷笑道:“王主事早就知晓你贾平安不要脸,所以请了杨助教来旁观此事。杨助教德高望重,蜚声域外,当着他的面,你百骑不要脸看看?回头一本奏疏进宫,让你贾平安颜面扫地。”</br> 王琦这是学聪明了,也学阴了。</br> 清瘦的杨定远出来,戟指贾平安,“当着老夫的面,你百骑竟然敢信口雌黄。今日老夫在此,你等且颠倒黑白来看看。”</br> 包东面色微变,低声道:“武阳伯,此人脾气不好,喜欢寻事,不依不饶……”</br> 就是逮到事就不放手的性子,这等人一般没人敢惹,不是惹不起,而是缠不起。</br> 这是给我埋雷……</br> 贾平安淡淡的道,“百骑是陛下的百骑。”</br> 开赌场的人要聪明,要会察言观色,否则迟早横尸街头。</br> 刑部是衙门,而且来势汹汹。百骑是皇帝的百骑……刑部做事可以不要脸,但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却要顾忌脸面。</br> 关键是李治的名声不错,都说他仁慈。</br> 黄老虎一怔……去了刑部定然要被拷打,他们要什么?多半是有赌徒出事了,如此我就算是招供了也会倒霉。</br> 而百骑却不同,皇帝哪里会关心一个恶少头子如何,关键是……贾平安的名声太响亮了。</br> 黄老虎福至心灵的喊道:“是百骑的人擒住了我,可刑部的人想把我从百骑的手中抢了去。”</br> 周醒面色涨红,“颠倒黑白,畜生,我弄死你!”</br> 包东挡住了黄老虎,冷笑道:“你想弄死谁?”</br> 果然刑部的人对我带着杀机……黄老虎不禁庆幸着自己的睿智,“刑部和百骑一起上门,我想着武阳伯大才,连青楼的女妓都说武阳伯以德报怨,我便主动投案,可刑部的不依……就打了起来。”</br> 周醒要气炸了,“一派胡言!”</br> 我的名声竟然那么好?以德报怨,是了,这是那几次忽悠的结果……果然好人有好报,贾平安也不啰嗦,“带走。”</br> 那杨定远本是被王琦请来帮忙助拳的,眼看着就能让贾平安颜面扫地,可黄老虎一个反口,他马上坐蜡了。</br> 但作为一个著名的喷子,杨定远的战斗力并非浪得虚名,他冷笑道:“这便是威胁利诱的结果,什么大才槃槃,老夫看都是欺世盗名!”</br> 这是战斗的号角。</br> 贾平安看了他一眼,“你是……”</br> 这是疑问句。</br> 想我杨定远名声远播,你贾平安竟然这般羞辱老夫……杨定远咆哮道:“奸贼,你不过是农人子弟出身,作了几首歪诗便以为自己才华无双了,老夫告诉你,你还差得远。</br> 你去问问何为才?何为大才?老夫在国子监多年,桃李满天下,岂是你这等奸贼能比的?”</br> 不说事,而是说自己多牛笔,这等人多半觉得怀才不遇,牢骚满腹,遇到人就喜欢喷。</br> 和他争执一番有何用?</br> 贾平安看都不看他一眼,“我们回去。”</br> 这是彻底的无视了。</br> 杨定远笑道:“奸贼,你无言以对了?”</br> 这老贼是想寻死吗?</br> 贾平安心中一动。</br> 人群中有人喊道:“奴信武阳伯!”</br> 这一声喊堪称是振聋发聩。</br> 众人回头,就见一个妇人在叫喊。</br> 众目睽睽之下,妇人面色发红,但依旧倔强的道:“武阳伯弄了阉割小豕的法子让咱们也能吃得起肉,奴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谁能让奴的家中日子好过,谁便是大才。那位先生,你可为咱们做了什么?”</br> 这是世间最朴素的价值观: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br> 杨定远也不怒,不屑的道:“老夫的文章诗赋岂是你等能懂的?”</br> 这话贾平安有些耳熟:我的文章内涵很深,里面有对人性的揭露和思索,有对社会丑恶现象的鞭挞……一般人你看不懂。</br> 那妇人一怔,不懂这些,就问道:“文章诗赋可能吃吗?”</br> “不能!”</br> “哈哈哈哈!”</br> 有人在大笑。</br> 杨定远拂袖,不屑的道:“不知礼。”</br> 这话说的比较婉转……你们一群文盲!</br> 妇人焦急的道:“武阳伯的诗赋文章果真不如他吗?”</br> 这些百姓大多是文盲,一提到这个就懵了。</br> 几个孩子在边上看热闹,见都安静了,就拍拍手,起身唱了起来。</br> “床前看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山明,低头思故乡。”</br> 众人一怔,有人说道:“这便是武阳伯的诗!”</br> 大唐的流行歌曲有个流程:名诗,青楼谱曲传唱出名,传入民间……</br> 在这里就有个标准,直白的诗百姓传唱度最高,后来的白居易就力求自己的诗直白易懂,连老婆婆都能理解传唱。</br> 贾平安的这首诗便是如此。</br> 杨定远愕然。</br> 妇人拍手笑道:“杨先生,武阳伯的诗在此,你的在何处?”</br> 众人起哄,“你的在何处!?可敢说出来吗?”</br> 杨定远的脸颊颤抖,“这等……这等诗不堪之极……”</br> 一个少年喊道:“不对,我读书的先生说了,这首诗通俗易懂,天然有趣,堪称是名篇,本朝无人能及。”</br> 杨定远今日本是来给贾平安制造麻烦的,可现在却深陷麻烦之中,他把脸一板,“一群无知之辈,哪懂什么诗?”</br> “那老夫可懂?”</br> 话音中,一个男子缓缓走了出来。</br> “陈司业?”</br> 来人正是国子监司业陈宝,身边还跟着张跃。他皱眉看着杨定远,“以前听闻国子监有狂士杨定远,老夫还以为你乃大才。后来进了国子监,才发现你好大言。</br> 今日听你一番话,没想到竟然是此等大才。</br> 这首静夜思写了静夜之景,思乡之情,乃是率真之作,淡而有味,可遇不可求。你却大加讥讽,更有蔑视之意。</br> 来,今日老夫在此,你可作诗,但凡能有武阳伯之才,老夫便举荐你。”</br> 百姓们起哄,“作来,作来!”</br> 杨定远面色煞白。</br> 陈宝走到了贾平安身前,“张跃今日想来此地赌钱,被老夫拿了,随后老夫令他带路来此,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这等事。”</br> 他回身看了杨定远一眼,“虽然老夫不喜武阳伯,但实话实说,武阳伯之才,老夫不如,你……更不如。”</br> ……</br> 求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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