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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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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去。

    他没有坐到地上,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抄了起来。

    虞子栖鼻尖一动,在熟悉的味道包裹中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茫然:“你醒了……”

    “我来晚了。”来人指尖一动,虚空自动开启,从里头拉出一个人来!

    那人摔到门边,踉跄半步稳住身形,充满威胁性的抬起眼皮看过来。

    正是刚刚门边那位消失不见的侍卫!

    池戮看也没看一眼,抱着虞子栖对里头道:“谷山灯。”

    谷山灯连忙出来,不等池戮开口就道:“仙尊许是连日神经紧绷,又恰逢大悲,一时识海动荡导致的身体不适。”

    说话间,虞子栖已经缓过来了些,眼睛逐渐恢复清明。

    他不错眼的看着面前人,无论如何转不开视线,“是、是你吗?”

    池戮脸色有些苍白,垂下去的发丝带着潮湿气,随意的搭在肩头。

    他没有戴臂缚,一定是刚醒来就赶了过来,虞子栖说:“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这话该我来问。”池戮垂眸紧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面容中找出来刚刚那脆弱易碎的影子,“对不起,我应该再早一点过来。”

    如果他能再早一点,那就有可能直接抓住郢武,逼迫他割肉捏形,救陵音和孩子的命。

    但是俊貌说他需要三天才能恢复,这短短一个时辰他能站在这里,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艰辛和急迫。

    虞子栖的心要疼碎了。

    72、第 72 章

    池戮紧紧攥了一下他的手, 旁若无人般用掌心的温度暖着他的指尖。

    虞子栖笑不出来。

    池戮摸了他垂在身侧的发丝一把,低声问:“你想怎么处置他?”

    虞子栖手指动动,示意他放开。

    池戮顺从的松开手, 虞子栖恢复自由身,去看站在石壁边上的人。

    那人身着刚刚的侍卫装扮,虞子栖想起来在陵音最艰难的时候此人还红过眼眶,但是现在一丝曾经动过恻隐之心的感觉都没有了。

    “郢武神君, ”虞子栖面无表情的冲他道:“许久不见。”

    郢武略一低头, 低声答:“仙尊别来无恙。”

    “不行。最近丢了一对龙凤外加一个没出世的小仙君, 心里不大好受。”虞子栖盯着他,反问道:“神君也不好受?”

    郢武沉默下来, 看着地面不语。

    他顶着一张叫人一眼便能忘记的脸,如果不是身材比普通士兵略高, 乍一眼看过去不会特殊注意到。

    既然仙界无一人能认出他来, 这不用猜, 肯定是障眼法。

    内室的床上仍旧留有被躺过的凹陷痕迹, 靠床头的地方留下的深色的水痕不知是汗还是眼泪,虞子栖余光透过屏风看了一眼,只觉悲从心起。

    池戮眼睫微微下压,眼底红光流转, 刹那之间狰狞窟内无形的结界变作有形,极目望去, 单是眼前这条通道, 就有不下十道结界。

    虞子栖震惊的望向他, “喂,你受这么重的伤,还能打开这么多结界吗?”

    池戮虽然脸色不佳, 但是给人的凌厉感却丝毫没有减弱,相反那强大的气势另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就算受伤了,想打开多少道结界都没问题。”池戮唇角一勾,对着虞子栖道:“仙尊不知道吗,在魔界,我说了算。”

    当然知道。

    虞子栖知道他在可以哄自己开心,便强撑着扬起眉梢低声说:“你不知道吗,现在的魔界,我说了也很算。”

    池戮一顿,毫无反驳的默认了。

    郢武被震碎幻形,露出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稍显严肃板正的脸,五官之间倒是非常匀称。

    “既然仙界同魔界已经有了姻亲关系,魔尊又何苦为难我?”他一说话,眼神浑然不动,看起来很沉。

    池戮尚未说话,虞子栖冷笑一声道:“神君归位不在仙宫好好待着,跑来魔界做什么?”

    郢武看向他。

    虞子栖:“你跨界来到我的……魔尊的地盘,他将你揪出来,这怎么能说是为难呢?”

    郢武站在石壁遮出的阴影中,没有朝内室看过去一次。

    虞子栖甚至怀疑之前见到过的‘不忍’是自己出现的错觉。

    郢武:“仙尊现在是以什么立场在跟我谈话?是天上的仙尊,还是魔界的主人?”

    “都有,”虞子栖道:“虽然尊你为神君,但是秦南大殿建在仙界,按理说也归仙宫所管。神君历劫归位后却来了魔界,事出蹊跷,我问两句不过分?”

    郢武唇线绷直,紧紧盯着虞子栖。

    虞子栖只要一看他,就想起刚刚消逝的陵音来,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你走,”他转过身,将掌心的痕迹死死攥住,使得声线也冷硬起来:“回去闭门思过。”

    “我过在哪?”郢武反问。

    虞子栖嗤笑一声,“真身归位没有上报仙官,私自留在魔界搅乱仙魔两界友好邦交,北海一战所有人都为仙界出了力,更有梦千里身陨,请问神君当时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

    郢武沉默下来,片刻后不发一语当真要走,抬步时若无其事的偏头往里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里头泄露出来的复杂神情让虞子栖肯定之前他没有看错。

    “看什么?”虞子栖余光扫着他,道:“人已经没了。”

    郢武停下脚步,抿唇片刻,轻道:“仙尊对我冷嘲热讽,是想要我的血肉吗?”

    说着,他抬手为刃,“刺!”一声,削掉了自己胳膊上一大块肉,血水霎时溅了一地!

    带着温度的一团血肉滚到脚边,血腥气骤然比之刚刚加重许多。

    虞子栖深深吐出一口气,怒火再也克制不住,“不需要!”

    现在凤凰已经身陨,什么都没用了。

    他此刻割肉,不过就是想告诉所有人他的态度:人我可以救,但是我不想救。

    虞子栖豁然转身,咬牙切齿道:“趁着我没有改变注意,劝你赶紧消失。”

    郢武下颌角几欲绷断,侧脸的线条犹如渊外石壁一样生硬。

    他张了张嘴,被池戮低低打断了:“他让你走,”他抬起手,缓缓收紧纤长匀称的手指,“你最好立刻走。”

    随着他动作,有形的结界上开始流窜起暴躁的法力,狰狞窟的气压飞快的降低,强悍霸道的气势压制着外来者的一切。

    郢武踉跄半步,手臂上的伤口尚未修补完成,猛地蹿起血线!

    他后退半步捂住血流不止的伤,靠在石壁上不停的喘气,额头的汗珠缓缓溢出来。

    “池戮!”虞子栖闭上眼,寒声怒道:“让他走!”

    池戮下意识松开手。

    气压陡然放松,内室中的空气复又缓缓流通起来,郢武偏头咽下一口血,下眼睛隐隐发青,“仙尊,陵音……”

    “闭嘴!”这个名字将虞子栖强压下去的怒火顷刻掀起,像汹涌的岩浆终于爆破出口。

    但是他无力吼了,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你们的因果我不干涉,救不救也是你的自由。只要,你不后悔。我再说最后一遍,你走。”

    内室无一人声,唯有窸窣的脚步声轻轻擦过耳畔。

    虞子栖瞳孔充血,那使他眼前阵阵发暗。他缓过一阵头晕目眩,就着耳畔的轰鸣,几弱不闻道:“郢武神君,希望你问心无愧,永不后悔。”

    郢武身形一顿,张开的嘴闭了闭,捂着胸膛一侧站在了原地。

    虞子栖记得他那处没有受伤。

    这短短的时间不知道郢武在想什么,唇色以可见的速度在消退,最后那颤动停止,他呼出一口气。

    “陵音的东西,”他慢慢伸出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发着光的乾坤锦囊,朝着谷山灯举过去,“听说你用鳞片救了梦千里,陵音身上的凤凰翎想必也可以。”

    谷山灯不知该不该接,看向虞子栖。

    虞子栖闭了闭眼,“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救?刚刚……”

    刚刚明明可以救,只要刚才他站出来,那根本不会出现眼下这种情况!

    郢武垂眸道:“她的命,是还我当初替她历劫的救命之恩,这就算还请了。一码归一码,她孩子的命是无辜的,这次我救她,算是不想波及无辜。”

    他口口声声‘她的孩子’。

    他位列神君,把自己表现的高高在上、毫无私情。

    郢武将乾坤袋放在地上,直起身望了一眼屏风,无声的向外走去。

    他拿出乾坤袋时露出的悲悯叫人以为他已经完全摒弃了七情六欲。

    可是陵音自从怀孕后再也没有现出原形,这根凤凰翎少说得是几万年留下的。

    谁会把一个完全没有感情的东西随身一放就是几万年?

    虞子栖不想往深处想。

    他身心俱疲。

    谷山灯上前拿起乾坤袋,询问般看向虞子栖。

    虞子栖疲累的一摆手。

    谷山灯拿着乾坤袋走在最前,带着仙界的人陆陆续续的走了出去。

    内室恢复了安静。

    池戮上前抱住他,温凉的唇亲在他的额头上:“别难过……”

    “前段之间你答应我,要同我养一只什么来着?”虞子栖垂着视线道:“也没后话了。”

    池戮听着他不堪重负的声音和轻颤的眼睫,将声音放的更加轻缓了:“之前我去极地捉了只白泽回来,白色的,翅膀生的好看,原本想着大婚之后送你,没来得及。”

    大婚当天二人闹了别扭,之后一直风波不断,一直拖到如今。

    虞子栖想起来,忍不住抬手去蹭他苍白的下颌:“俊貌说,你三天才能出来,怎么这么快?”

    池戮微笑着看着他。

    虞子栖轻轻皱了皱眉,同时感觉到他身体在逐渐变凉:“你……”

    池戮轻轻道:“仙尊,再等我几天。”

    话音落地,身体竟然已经透明了一半!

    虞子栖意识到什么,伸手将他抱紧,慌张的说:“不要,你别走,你不能走,我受不了……求求你……”

    池戮维持着那笑,伸手去擦他眼角的泪痕。

    虞子栖察觉不到任何触碰感。

    “我以后好好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别走,”他紧紧抱着眼前消散大半的人,却只觉无处施力,“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你……”

    池戮向前印过去一温,堵住了他慌乱无措的话。

    紧接着,幻影消逝,空荡荡的内室只留下的虞子栖一个人。

    虞子栖维持着那动作踉跄后退,直到后背抵到石壁上。

    疼痛没能让他皱眉,也没有唤回他的怔愣的神智。

    俊貌带着从仙宫请来的飘渺药仙,气喘吁吁的站在了狰狞窟的大门口。

    “仙仙尊,飘渺渺带来来了。”

    虞子栖双手垂在侧,后背靠在石壁上,难过的表情过于明显,以至于俊貌不由一愣。

    “仙仙尊?”俊貌环视一周,顶着满脑袋的问号说:“其他他的人呢?”

    虞子栖回神,指尖不由搓了一把残余的触感。

    他看着熊一样的俊貌和俊貌身后凌乱的飘渺,忍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的破口大骂道:“哭灵都他妈赶不上下棺,你怎么不明年再来呢!??”

    73、第 73 章

    “你到了仙界, 不知道飘渺住在哪里,于是用埙给定元发消息,定元没回, 就等了一会儿,对吗?”虞子栖把俊貌解释的话汇总了一句,问他。

    俊貌叫他眼睑上干涸的眼泪弄的大气不敢出,只敢小幅度的点点头:“对对, 然……”

    “不用重复, 听我说, ”虞子栖严肃的继续说:“然后没等到定元的回复,你决定进去找, 仙宫太大以至于你找了很久才找到,对吗?”

    俊貌沉重的点点头。

    虞子栖:“我有一个疑问, 你怎么找我的时候找的那么快, 找别人就不行了?”

    俊貌:“跟你你熟嘛!”

    虞子栖吁出一口气, 心累的问:“池戮那里怎么回事?他刚刚突然出现, 又突然消失了。”

    “?”俊貌仔细的想了想,疑惑的问:“出现现在这里?”

    虞子栖点点头,指了指自己跟前的位置。

    俊貌盯了那位置片刻,说:“可能能是幻形, 但是是不能维维持太久。”

    “确实只待了一小会儿。”虞子栖又问:“会影响他的恢复吗?”

    俊貌点头,“会, 恢复复的很慢。”

    虞子栖再次叹息, 那里头的心灰意冷就连俊貌都听出来了。

    “仙仙尊别伤伤心, 至多六六六天,也差不多该醒了。”俊貌安慰他道。

    虞子栖并没有被安慰到,心想本来只需要三天, 幻形这么一时片刻,竟然就要六天了!

    他抬步往那边去,边走边道:“去看看他。”

    俊貌同飘渺跟在他后头,到了新砌成了温泉池旁。

    里头那截骨头仍旧如刚刚走时一样大小,静静的沉在水面之下。

    虞子栖打量片刻,问飘渺:“能快些让他醒过来吗?”

    飘渺答:“仙魔两界药理不通,小仙无法。”

    虞子栖稍一沉默,随意一抬手:“无妨。”

    飘渺一低头,想了想建议道:“不如请前辈谷山灯来,他经验丰富,又擅长练奇药,想必有些办法。”

    虞子栖差点忘了。

    但是谷山灯带着凤凰翎去仙宫设置招魂台,一时片刻回不来。

    “俊貌,”虞子栖沉吟片刻,吩咐:“去凤鸣殿等着,谷山灯忙完后请他过来一趟。”

    俊貌应声要去,虞子栖补充道:“带着飘渺,让他带你进去凤鸣殿等。”

    其实俊貌觉得六天而已,弹指一挥间根本不叫事,但是虞子栖紧张的态度极大的感染了他,让他也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是!”俊貌严肃道:“明明白!”

    二人走后虞子栖再次身处寂静之中,这静让他心里发慌。

    “喂,”他在温泉边上蹲下,冲着水中央那截白骨撩了一把水,“都成这样了还不老实,跑出去一刻钟,要多躺三天,采访一下,你怎么想的?”

    白骨无声,整个狰狞窟都无声。

    虞子栖觉得无聊,也觉得有些累。他衣裳没脱,伸出腿泡在泉水中,荡了一会儿水,整个人缓缓滑了下去。

    寒冰砌成的壁被泉水暖透,靠上去舒适无比。虞子栖靠在那上头,仰头去看顶。

    这里不是寒泉宫,没有悬顶的红绳,只有嶙峋的石头。

    水中央的白骨泛起幽幽萤光,虞子栖丝毫不查,仰着眼低声说:“我有点难过,池戮。”

    他往下沉了沉,活动的水声立刻将这句话淹没了。

    水中光芒愈甚,映的池壁隐隐发红。

    虞子栖困意袭来,缓缓闭上眼。

    闭眼的刹那,疲惫感几乎是铺天盖地的袭来,将他整个人淹没了。

    俊貌回来的不算快,肩头扛着谷山灯。

    但是虞子栖还在睡。

    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醒他,率先将谷山灯往地上一扔,惜字如金道:“请。

    谷山灯捂着被他硌了一路的五脏六腑,嘶着气指责道:“光嘴上客气,动作也不见一点温柔!说,这回又要救谁,魔界最近怎么如此不消停!”

    虞子栖被他二人的对话吵醒,缓缓睁开眼。

    他伸展了一下尚且算是舒适的身体,走出来扯了件池戮的外衫披在身上。

    谷山灯正要继续说,转头看到他,立刻收音:“……仙尊。”

    虞子栖按了按昏痛的额角,开门见山道:“陵音那边怎么样?”

    “都已经安排妥当。”谷山灯一停,才说:“还是,要等。”

    虞子栖点点头,他刚醒来,声音很低:“能再帮我救个人吗?”

    谷山灯态度立刻转弯,客气行礼道:“请问仙尊想救谁,人在哪里呢?”

    平时与人留面的好处这就显现出来了,虞子栖说话更加客气了,伸出手遥遥一指水中央,“能让魔尊快些恢复吗?”

    谷山灯看看水中物,又看看虞子栖,如此来回数次,才道:“您说那骨头是魔尊?”

    虞子栖看向俊貌,俊貌点点头,于是虞子栖也跟着点一下头。

    谷山灯深吸一口气,“这怎么搞的?放眼六界,竟然还能有人将魔尊伤成这样吗?”

    虞子栖讪笑一声没有答话。

    谷山灯看向俊貌,俊貌则看着虞子栖。

    谷山灯明白了,浑身凛道:“仙尊法力竟然恢复的如此之快!”

    “……”虞子栖摆摆手,放弃了解释:“保密保密……有办法吗?”

    “也有,”谷山灯说:“只是这水已经是最好的养伤圣物了,再要别的,反而累赘。”

    虞子栖双肩微微下垂,叹了口气,然后眼皮也不抬的摆手道:“送走。”

    “是。”俊貌应着,就要上前提人,谷山灯一连后退数步,急忙道:“还有别的办法!”

    虞子栖一抬手指,俊貌停下动作,但是并未回到原位,似乎随时预备着虞子栖一声令下就抗人扔出去。

    谷山灯讨好的弯着眼睛笑了一声,手上从随身带着的乾坤袋中掏出一把瓶罐,谄媚道:“这是小仙多年积攒下来的涨修为的灵药,倒在水中必定能缩短恢复的时间。”

    虞子栖欲往他这边走,嘴里矜持道:“这怎么好意思,这么多,谷仙不自己留着两样备用吗?”

    谷山灯违心的大方道:“不必,能为魔尊……”

    话音未落,俊貌已经飞快的上前,大手一伸将瓶罐抓了个干净。

    “仙仙尊,”他递到虞子栖跟前,“给。”

    虞子栖拿在手中,片刻不停的回到池边,挨个拔开瓶塞倒进水中,还抽空安抚谷山灯:“真是太感谢你的慷慨解囊了!”

    谷山灯心痛的扶住了衣架。

    大约是他表情太扭曲了,虞子栖拾起未曾完全泯灭的良知,说:“魔界也有许多奇珍异宝,过会儿你去挑挑,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不等答话,随即他吩咐道:“俊貌,带他去挑点谢礼。”

    魔界收藏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稀世珍宝,谷山灯的双眸霎时被点亮了,欣喜道:“多谢仙尊!”

    俊貌带着他往外走,恰好虞子栖将东西全部倒完,他跟着起身相送,走到门边,只见无形的结界闪过光芒,拦住了他的脚步。

    虞子栖伸手摸了摸,巨大的阻力告诉他,出不去。

    但是谷山灯没有遭受到任何的阻拦已经走远了。

    虞子栖回头扫了一眼泉水,水中的那截骨头泛着幽幽红光,将整个水池都照亮了。

    虞子栖暗骂一声,冷笑道:“看来没改,就剩一块骨头了,还要关着我是?”

    谷山灯的灵药果然效果显著,池戮恢复的很快。

    他醒来的时候虞子栖正趴在一旁闭着眼休息,眉目间隐约可见焦躁。

    池戮没有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刻意的没有改变。

    他静静看着,从头到脚来来回回看了数次,才定睛到那张睡着后稍显冷淡的脸上。

    不知过了许久,虞子栖眉心焦灼缓缓一动,睁开了眼。

    池戮没防备,乍然对视后,率先移开了视线。

    “醒了?”虞子栖撑起头来,按了按胀痛的额头,说:“怎么不叫我,感觉怎么样?”

    他刚刚睡醒,声音的哑意尚未恢复,听起来耳朵沙沙痒痒。

    池戮脸色苍白,头发扎挑出来几根,上头沾满了水:“你说跟我有话说。”

    他从水中起身,垂在一侧的手臂立刻筋骨剥裂,流下血水。

    虞子栖瞬间清醒,指着他:“你给我待好了,不许出来!”

    池戮动作一顿,眼角延申出来的长度看起来有些脆弱,望着他道:“你说等我醒了,会好好跟我说。”

    堂堂这么大一只魔尊,竟然又脆弱又委屈!

    悬空在水面上的手臂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损坏,随着那血水低落的“嗒嗒”声,虞子栖的心都要跟着碎了。

    这还让人怎么发火??

    虞子栖叹了口气,放下手往后一坐,稳稳的坐在了岸边,“说说。”

    每次他要认真说一件事的时候,都是这样开头,池戮心里下意识就咯噔一下。

    他看着虞子栖,半个人沉在水中一动不动:“仙尊要跟我翻旧账。”

    “三件事。”虞子栖不为所动的盯着他,“一,成亲时候赶上一些事,我只是说推后,你为什么非要偏执的替定元渡劫?你知道,我没有法力,看到你渡劫也无能为力,做事之前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他以前总是一件事一件事的解决,但是这次他没有留给池戮解释的时间就继续说:“解决事情的方法千千万,为什么要伤害自己?第二件事跟第一件意思差不多,你受完雷劫不在温泉修养,跑去三天门站着,整片云都被染红了!等这件事发酵起来,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吗?这是其次!”

    虞子栖已经尽力压制,但是语调仍旧隐隐上扬:“最重要的,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不会担心你,不会心疼你,不会难受吗!?”

    池戮微微垂下头,沉默不语。

    虞子栖见不得他这样,眉心不自觉拧到一处,深呼吸两次平复心情,才说:“你不在乎这些,你只想着,我会不会顺从你,如你的意。”

    池戮余光能看到他舒展的坐姿。

    他虽然是凡人,没有仙尊的架子,气势也是含蓄而克制的,叫人以为他性子温软。

    但是他筹谋紧密,胸藏城府,柔中带刚,最擅长扮猪吃虎。

    池戮深陷其中才知道什么叫怕。

    “你跟我在一起,只是因为我强迫你顺从,是屈服,是不得已吗?”他问的很轻。

    虞子栖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站在水中的男人。

    乌黑的发丝沾了水垂在水面,深陷进去一半,另一半沉甸甸的,将那侧脸衬托的更加如玉石。

    即便虚弱至此,有天生的底子在,看上去仍旧有凌厉的美感。

    虞子栖久不答话,池戮仿佛被锋利沉重的铡刀架到了脖子上,他以为过了许久,其实不过几息之间而已,等候宣判的时刻显得尤其漫长。

    虞子栖直起身,缓缓道:“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只能感觉到我的‘屈服’和‘不得已’,感觉不到我的‘喜欢’吗?”

    池戮喉咙一动,却没有答话。

    虞子栖望着他,唇线逐渐绷紧了。

    沉默之中显得水滴的声音愈发清脆,虞子栖深吸一口气,定定看向他,“你不知道,当我得知你躯体被毁,我有多害怕。”

    池戮豁然抬头,眼底微微发亮。

    池戮身形一动,水纹立刻变大。

    虞子栖双手按在岸边,身体微微前倾,板着脸道:“不许动,进水里。”

    池戮在那视线中停下动作,缓缓的沉入水中。

    清亮的池水变得粉红,片刻后颜色消失不见,恢复了清净。

    虞子栖觉得脚踝一暖,是池戮伸出手在水中抓住了他的脚。

    “有些凉。”他问:“你冷吗?”

    虞子栖:“……”

    74、第 74 章

    池戮在他逼视的视线中松开手, 肩膀微微下滑,回落到了原位。

    他半身落在水中,头发垂顺在水面, 落下去一半。时常能见到的瞳孔与下眼睑中间的那条白线,在此刻也成了含糊不清。

    虞子栖清了清嗓子,面色稳肃道:“第二件事,我当时分明拒绝了你, 你为什么还要强硬的用我的魂魄渡劫?”

    他看着池戮, 将他周围的情景也尽收眼底, “我知道你当时可能没有其他选择,也可能是迫于无奈, 我只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事后一直瞒着我, 非要等到别人把这事捅出来。”

    池戮说不出来, 他的心被堵住了, 嗓音也被堵住了。

    虞子栖看着他唇线逐渐绷直, 继而整张侧脸跟着僵硬了起来。

    虞子栖知道,这是这个世界未挑明的‘规矩’。

    他不知想到什么,垂头一笑,带着些无可奈何。

    池戮听到那声笑, 唇微微一动,却没有说任何话。

    虞子栖伸出手捞起一把他飘荡在水中的头发, 头发落在手上, 黑的黑, 白的白。

    他专心致志看了几眼,道:“如果这次没有这个意外,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池戮喉咙上下滑动, 不错眼的望着他,不答反道:“我补偿你。”

    “怎么补偿?”虞子栖手里转着那缕发:“不如你先把自己惹出来的烂摊子解决一下,再说补偿的事。”

    池戮沉默以对。

    虞子栖眼神越发深不可测:“你不应当杀余卓,他喜欢的是原来的仙尊,不是我,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池戮张了张嘴,看样子想要解释,但是触及他的目光,又将启开一线的唇缝合上了。

    虞子栖:“你有话就说。”

    池戮摇摇头,侧脸线条仍旧看起来有些紧绷:“没有。”

    “好,既然你也觉得自己有错,”虞子栖下颌一抬:“余卓已经魂飞魄散就算了,等你养好伤,你随我去仙宫,跟闻笛道歉。”

    池戮:“?”

    虞子栖看着他,一扬眉梢:“不愿意吗?”

    池戮难以置信的看着他,目光里头的震惊和复杂无法隐藏:“让我跟闻笛道歉?他算计你,我出手教训他,你还要让我跟他道歉??”

    虞子栖扔了手里的头发,往后一坐稳稳撑在地上,将腿随意搭在池边,姿态淡定的说:“这不是有话说,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清楚。”

    池戮立刻闭紧嘴,别开了脸。

    池戮伸脚往他身上撩了些水,水花将倒映砸乱了:“我来得晚,确实不太能理解你们这种一言不合就打杀的做法。算计我固然是他的不对,但是你就没有私心吗?”

    池戮当然有私心。

    他瞒着虞子栖,不敢告诉自己曾经用过他的魂魄渡劫,怕他翻脸怕他生气。

    虞子栖似乎看透他所想,用一贯的温和而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如果不是他,你还不知道要瞒我多久。但是这件事最终都会爆发。余卓从中作梗,打断了你的计划,所以你一怒之下,动了杀心。”

    池戮别开脸的时刻水光从他下颌闪过,那一瞬间使那轮廓有些透明。

    虞子栖:“余卓已死,你犹不解恨,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你要杀闻笛。”

    池戮望着水面说:“自从上次晕倒后你神识不稳,闻笛这样做,很容易把你的魂魄震出躯体,你现在没有法力,一旦魂魄离体,就再也回不去了。”

    虞子栖眼角撑开一些弧度,眼中闪过波光。

    池戮看着他映照在水面上的身影,直身站在水中说:“余卓喜欢你没有错,但是他把你置于危险境地,就必须死。”

    虞子栖重复道:“他喜欢的不是我,是原来的仙尊。”

    他一垂眸,正对上池戮看自己的眼神,不由一怔。

    水面微晃,于是那视线也跟着晃。

    虞子栖同他对视许久,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一转眼,池戮那边也别开了头,“余卓心魔已成,他喜欢的就是你。如果这次让他得逞,那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可是你只有一个。”

    站在六界顶端的强大男人说着解释的话语,那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温柔和宠溺能将人彻底俘虏。

    尤其再加上深刻的五官,又是这么一幅湿漉漉的场景。

    虞子栖的脑袋随着水声、人声、呼吸声越转越慢,已经快要不会思考了。

    虞子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去盯着悬在头顶的嶙峋石块。

    半晌他沉静下来,目光似乎透过那里看到了别处。他缓缓道:“我小时候很幸福,但是父母亲去世的早,很遗憾我有许多爱他们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所以我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就想告诉他,想让他知道。”

    这是他首次谈起以前,池戮后背不禁挺的更直了。

    虞子栖唇角一动,眼中染上些不同于池水的温度。

    他带着那若有似无的笑,眼睛里披露着不明显的星芒,轻轻的说:“有些话我说的太轻易,你以为我在开玩笑,不当真,但其实都是真的。喜欢是真的,催你成亲是真的,担心你也是真的。”

    池戮心跳隐隐加速。

    他抬头就是虞子栖那副放松而舒展的坐姿,垂眸就能从池水中看到白茫的倒影,他伸手一触带起一波水纹,倒影消失了。

    “哗啦——”

    水声随即响起,是池戮想要伸手摸一摸他的脸。

    “对不起。”他说:“欠你的,我加倍补偿给你。”

    虞子栖盯着他的手,“放回水里。”

    于是池戮的手在将离未离水面之时停住了。

    虞子栖微颔着肩呼出来一口气来,缓和了一下稍显冷硬的表情,慢慢说:“你看,这些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你为我做过的事、替我考虑过的问题、有多么的喜欢我……你要说出口,让我知道,我才能知道。”

    池戮修眉微微压着,片刻后单手出水蹭了蹭虞子栖耳边的碎发。

    虞子栖伸手抵住他的手腕压入水中。

    他往后坐,手臂向后撑住身体,朝着他扬起头:“我不太明白神仙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但是按照我那里的世界,情人之间遇事商量、彼此信任、互相理解,才能长久。”

    不管是他提到的‘感情’还是‘情人’或是‘长久’,都令人心房颤栗。

    “你为我考虑,担心我,我都知道,但是余卓是仙界的人,位列仙尊,你直接伸手杀了,强烈的修为对比势必引起仙界恐慌,叫我怎么处理后续?”虞子栖说:“我花了很长时间,很多精力,才将仙界维持在现在这个平衡局面,梦千里魂飞魄散,陵音母子俱损,你不知道余卓对于仙界有多重要。”

    即便他脱离原主千万年,一旦魂归本体,心中仍然潜意识里装着仙界的安危。

    池戮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

    他沉默听着,长睫仍旧挂着水汽,看起来有些可怜。

    可怜?

    ……堂堂魔界尊主怎么能可怜呢!?

    虞子栖心道,难道我也开始带着有色眼镜来看人了吗??

    “对不起。”池戮忍不住将他拖下水池,伸出双臂紧紧拥着他,“以后我都会跟你商量。”

    方寸之间只能感受到呼吸的起伏,虞子栖任由他抱着,呼出一口气,带着双肩都微微垂落:“算了,过去的事,不提了。”

    池戮将他抱的更紧了。

    “如果你放不下凡间的生活,想回去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凡间常住。”他喉咙轻动,发出颤音:“仙界的后续我来处理,你,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虞子栖盯着那脖颈延伸下去的曲线,难以克制的想:我跟一位魔界的大佬讲什么‘人命关天’呢?

    他心想,在这死个人跟死只蚂蚁差不多的魔界,其实他没有嗜杀成性就已经算是很自律了。

    很快,虞子栖看到池戮的肩头湿透了,伸出手轻轻一蹭,那果然是血。

    “我艹!”虞子栖低低骂了一句,“赶紧松手,回水里去,快快快快……”

    他催的急,池戮只好松开他回到水中,大片的鲜红融在水中,随着时间逐渐变淡,最后泉水恢复成了清亮模样。

    虞子栖短暂的脆弱消失不见,视线恢复了往常那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再说说别的。”

    话音落地,同时他心底感叹一声,告诉自己要缓和的说,对象就是得自己教出来的才更合心意。

    池戮等着他的话。

    虞子栖向前俯视着他,眼眸发着亮光:“第一,以后不能闷不吭声的一个人搞事,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第二,有事不许瞒着我。第三,有错的一方要主动道歉,无错的一方在得到道歉和补偿后,要尽快原谅对方。第四,一方提出缺点改进意见,另一方必须反省并且改正。第五……”

    他每说一句,池戮便点一下头,答应的很快。

    虞子栖顿了顿,暂时想不出,便歪着头道:“你重复一遍。”

    池戮眼睛看着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一遍。

    声音很低,瞳仁很黑。

    他整个人混落在水中,露出水面的双肩被水打湿露出肌肉起伏的走向,看起来格外有攻击力。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却微蹙着眉,侧脸的阴影被水光一笼,显出一圈轻薄的光来。

    光圈一直向下,顺过凸起的喉结,被衣领关了起来。

    虞子栖忘了后话,他转不开眼,“……其他的以后再加。以上四条,如果你犯了,那我可要罚你了。”

    “嗯,”池戮道:“记住了。”

    他难得将坏收敛干净。

    虞子栖朝他撩了一脚水,怀疑的问:“这么听话,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抿到一起的唇启开,池戮站在原地,背着水面上巨大浓重的影子,忍不住追问:“按照第三条,有错的一方道歉后,对方要尽快原谅。仙尊,原谅我了吗?”

    他说的小心翼翼,还总拿委屈落寞的眼神看自己,把人看的心浮气躁。

    虞子栖的心彻底融化成了一滩水。

    “怎么办呢,”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本正经的说:“郢武神君的凡魂被陵音拿来渡劫,陵音回报了他一个孩子还有一条命。若是按照这个来讲,你至少还得给我生个孩子。”

    75、第 75 章

    池戮看着他, 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开玩笑的成分来。

    虞子栖舒适自在的靠在壁上,表情十分认真且耐人寻味。

    半晌,池戮艰难道:“孩子,有……”

    虞子栖内心吃了一惊, 心道难道魔界的人还有这个功能吗?

    不等他天马行空的想完, 只见池戮一伸手, 不知从哪里招来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往虞子栖怀里一掖,匆忙道:“就不必……亲自生了。”

    虞子栖一时没准备, 抓了两次才抓住往下掉的小东西,堪堪在落水之前抓到了手里。

    这小东西月前才从蛋壳里爬出来, 浑身的毛雪白, 翅膀小小的,模样生的可爱,一双眼睛圆溜溜的, 喜欢歪着头看人。

    是只白泽。

    它似乎有些吓到了, 歪着头看了一眼虞子栖, 睁着水汪汪的眼睛, 瑟缩着往他怀里扎。

    “呀!”他惊叹出声:“好看!”

    池戮看着他惊喜的脸, 悄声松了口气。

    他不敢提虞子栖的伤心事,想了想说:“仙尊给他取个名字。”

    虞子栖天生对这一类柔软可爱的、喜爱粘人的小家伙没有抵抗力。这下子根本挪不开眼,“还没取名字吗?我想想。”

    小家伙有些怕水,攀在虞子栖身上不松爪, 翅膀一颤一颤的。

    “别怕,”虞子栖抱着它上去,安慰道:“我们去上头待着,不怕了, 乖。”

    池戮看着他离开水,两步到了一旁的绒垫上,爱不释手的摸了摸白泽的头。

    他坐下去,顺着它翅膀上的松软绒毛说:“既然白泽已经有了水,再添点金或者木就好了,希望他将来表面文温和但是内心坚定。”

    池戮觉得虞子栖就是那样的人。

    但是虞子栖根本没有察觉到,他比较了一下,继续说:“那就叫白木泽。”

    “好,”池戮说:“好听。”

    虞子栖嘴角一动,弯着眼笑起来,“来宝贝儿,叫爹。”

    他许久没有这样笑过,眼睛里头装满了光,亮晶晶的。

    这是只有新生命才能带来的力量。

    池戮看着那光,心落回原地,唇角跟着一起向上翘。

    ·

    池戮遭受反噬严重,活动范围缩小在狰狞窟的温泉池里。

    虞子栖借口监建寒泉宫,顺带回去了一趟仙宫。

    池戮从影幕中看着他身影一直到了凌云殿,才关闭虚空。

    俊貌守在一边,感叹道:“仙仙尊好厉厉害啊。”

    “怎么说?”池戮随口问。

    俊貌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想了想说:“随随便便说说。”

    池戮嘴角一动,上扬的那一刹那显露出一个轻轻浅浅的梨涡来,“寒冰怎么来的?”

    俊貌被他的表情吓得如临大敌:“北海送送的。”

    池戮刚要点头,俊貌想起来虞子栖的嘱托,补充道:“我没有有私自自窃取。”

    池戮眉尖不着痕迹的一凝,看向他。

    俊貌浑身凛着,无辜的望着他。

    池戮眼睫微微压低了。

    俊貌在那视线中快要裂开了,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片刻后,俊貌后背上的汗毛炸起一层,终于扛不住了:“仙仙尊去北海,跟蛟王王要的。”

    北海跟仙界的仇不是一句半句能说得清的。

    往大了说是杀子之仇、将士万魂,往小了说也是成王败寇的关系。

    如果这都能大事化了,不知道虞子栖究竟给出了什么条件,“他给北海什么?”

    俊貌简短的说:“女女婿。”

    池戮:“……”

    俊貌看他脸色越来越黑,赶紧把经过理了一遍。

    好在这‘女婿’跟虞子栖关系不大,池戮松了一口气。

    俊貌:“更更更详细的的就不知知道了。”

    “你没跟着他?”

    “当时时仙尊不能能确定一定定能谈妥,让我先先去偷偷冰。”俊貌感慨说:“哇,仙仙尊好厉厉害,竟然然能让让老蛟蛇蛇送冰。”

    虞子栖确实很厉害,池戮早已领略过许多次了。

    他在泉水中沉思,俊貌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道:“尊尊主,我走走了。”

    池戮作势一抬手,吓得俊貌猛地往后一躲,离他远远的站着,“仙仙尊说,他护着我,你你不敢敢打我。”

    “……”池戮整张脸都沉下去,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什么?他护着你?我不敢打你??你让他自己跑北海去谈话,我还不能打你???”

    俊貌竟然还不要命的点了一下头。

    池戮嗤笑一声,伸手就要朝俊貌弹过去,指尖的光芒已经越来越盛,他眼见着俊貌手忙脚乱的掏出来一个埙,急急忙忙的喊:“仙仙尊救我,尊尊主要打我!”

    池戮:“……”

    那埙也非常给力,很快传出来虞子栖的声音:“池戮,你如果敢动他一下,我跟你没完!”

    池戮指尖的光芒控制在一个大小不动,片刻后在俊貌戒备的视线中缓缓消失,那指尖变作指向门口的方向。他狠狠的威胁俊貌道:“好,有新靠山了是?行,可以啊俊貌,翅膀硬了,要起飞了,不然去仙界让虞子栖封你个仙君。”

    俊貌一缩头,把埙往他那边举了举。

    埙内虞子栖火冒三丈道:“你威胁他?!”

    池戮一哽,紧紧盯着俊貌拿着那埙的手,无声的点了点他,然后狠狠的一摆手。

    俊貌得到同意,连忙要溜,池戮冷冷道:“埙留下。”

    俊貌小心翼翼的把埙放在池边,停顿都没有的撒丫子跑了。

    池戮拿起埙来,沾了水的手在上面留下一串水痕。

    虞子栖察觉到什么,带着些戒备语气:“怎么没有声音了,池戮?”

    “嗯。”池戮应了一声。

    虞子栖顿了顿,“俊貌呢?怎么不说话了,你没打他?”

    池戮:“已经被我打死了。”

    “那就埋了。”虞子栖飞快的说:“好歹也是四大魔将之一,死的也太容易了。”

    池戮没忍住笑了一声:“不护着他了?”

    虞子栖:“护了啊,埋的体面点。”

    池戮笑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什么时候回来?”

    虞子栖短暂“嘶”了一小声,池戮立刻追问:“你现在在哪里?”

    虞子栖在去锁仙峰的路上,被脚下崎岖的路绊了一下,扶一侧的绳索的时候被上头突出来的棱刺扎了一下手。他随意看了一眼,“在哪里都没你的事,你敢出那个泉水半步,我要罚你了。”

    池戮对他几乎可以说百依百顺,虞子栖抓紧他那一瞬间的停顿,板直了些声音说:“我说到做到,你别以为这事过去了就没事了,我时时刻刻观察着你呢。”

    他顺着长长的索路,寻着定元告诉他的方向一直向前,看到前面鼎立的一座高峰。

    他顺着高峰脚下走过去,在寂静中屏息去听埙内的声音,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嗯。”

    虞子栖对着那埙干脆响亮的亲了一声,“乖乖的等我回去,宝贝儿。”

    他关闭埙,特意检查了两次,确定已经关好了,这才放起来。

    绕过峰口进去,就是仙界专门惩罚犯错仙君的地方。

    虞子栖刚刚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这里应该已经荒废许久,看起来有些荒凉,极目望去整座山峰连枯草都没有一颗。

    虞子栖手中拿着钥匙,快步走了进去。

    峰洞中的池渊装着散仙水,将犯错的仙君绑在这里,首先会使其使不出法力,失去反抗的能力。

    虞子栖顿在渊前看着被绑着双手双脚缚在石柱上头的人。

    那人唇色惨白,脸上也毫无血色,微微垂着头,似乎正在睡觉。

    虞子栖想起来初见他时的惨样,轻轻叫了他一声:“闻笛?”

    闻笛胳膊挣了挣,缓缓睁开眼,维持着这个姿势没了动作。

    虞子栖往前走了走,离那渊水很近,又叫了一声:“闻笛。”

    闻笛指尖一动,猛地抬头,看到来人后不禁震惊的睁大了眼。

    “……仙尊?”他近乎无声道。

    虞子栖点点头,伸手够了够绑在他身上的锁链,没捞到,便四处打量着去寻趁手的东西。

    闻笛干涸的嘴唇闭了闭,喉结滚动后,勉强可以发出一点声音:“仙尊怎么来了?”

    虞子栖找了一圈没找到东西,便想着淌水过去,“我来放你回去。”

    他还没有挨到水,闻笛便竭力抬高声音制止他:“仙尊不可,这水会化去法力!”

    虞子栖停顿都没有,迈开腿下了水,慢慢朝着他走过去,“没事。”

    他走到闻笛跟前,研究了一下,才打开了锁。

    锁链掉到水中,沉到了水底。

    “仙尊,”闻笛靠着石柱缓缓滑落,蹲在那水中仰头望着来人:“我……”

    虞子栖说:“辛苦了,用扶吗?”

    闻笛摇摇头,垂头看着水面的倒影,好一会儿才说:“仙尊不怪我?”

    虞子栖看着他。

    闻笛萎顿在水中,身上都湿透了,头发上也沾着水,看起来十分憔悴。

    他的笛子断了,因此揣摩笛身的动作无处安放,细微的转动间有些无措。

    “你戒备心强,凡事谨慎为之,我倒好奇,余卓怎么说动的你。”虞子栖偏头看着他:“他跟你说的什么?”

    闻笛犹豫了一下,实话道:“他说,你同他有旧情。”

    虞子栖觉得好笑:“那我为什么要跟魔尊成亲呢?”

    闻笛仍旧是那副表情:“是被迫的。”

    虞子栖噎了一下。

    “一开始确实有点,但也算是半推半就。”虞子栖措着辞说:“但是现在完全是心甘情愿,我们两情相悦。”

    闻笛久久无声。

    无论是‘半推半就’还是‘心甘情愿’‘两情相悦’,都是他毫不掩饰的坦然心意。

    闻笛犹豫着问:“那余卓……”

    虞子栖坐在水中:“你知道,我确实丢失了一部分记忆,”他斟酌道:“但是飘渺跟我说过,我归位以后不用喝忘忧水。”

    闻笛看着他。

    虞子栖略一耸肩:“没有心魔,就不用喝。”

    余卓历经十世情劫,不肯喝忘忧水,导致心魔过盛,最终导致今日结局。

    真是成也情劫,败也情劫。

    虞子栖感叹道:“情劫难渡,过得去就成仙尊,过不去,就入魔道。”

    闻笛若有所思的望着水面。

    虞子栖收敛起脸上的表情,正经道:“往后你可要擦亮眼睛,不能随便相信别人的话。”

    闻笛仍在愧疚,低声不语。

    虞子栖拍拍他的肩:“这么说未免有些草木皆兵,总之,对错你自己判断,你觉得值得做,那就去做。”

    闻笛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说实话,我有些怪你自作主张。”虞子栖活动了一下双臂,说:“我神识受损,贸然听见你的笛声,很容易让本就动荡的神识脱离识海。”

    闻笛一怔,投在水中的眼角蓦然睁大。

    虞子栖很矛盾。

    他想要生气,但是气不起来。

    这件事追根溯源,还在于闻笛私自用了池戮捏出来的泥人渡劫。

    虞子栖亲眼见过定元渡劫,也听过不少关于渡劫的事情,自己也亲身经历过那种穿骨疼痛,知晓在那种关键时刻,只想着快些解脱。

    就连池戮那种修为都承受不住找到了他的魂魄来顶替渡劫,何况远不如他的闻笛呢?

    “对不起,仙尊。”闻笛张了张嘴:“我……”

    虞子栖蹲下身,同他处在同一个高度:“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故意为之。我心里,又有点想谢谢你,谢你帮我找回了记忆。”

    闻笛豁然抬头,愣愣看着他。

    虞子栖能以受害者的身份原谅池戮,更别提初来仙宫时候第一个站队仙宫帮过自己的闻笛。

    闻笛说不出话来。

    虞子栖拍了他紧绷的肩膀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浅浅微笑:“还有,我还要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帮了我一把,正因仙宫当时有了你,才寻到契机发展到今天的和平局面。”

    虞子栖收敛了些笑,正经道:“谢谢你啊,闻笛。”

    他笑起来眼睛微微弯着,眼角向两边延申出一个微微上扬的弧度,像冰正在融化。

    闻笛的心也跟着在化。

    他俯身去扶闻笛,二人淌着水走出渊内,正要往前,闻笛却站住了脚步。

    “仙尊……”

    虞子栖也跟着他站住,关怀道:“怎么了?”

    “我……”闻笛垂着手,浑身的水还往下滴着,淹没在仙云之中。

    虞子栖看着他。

    闻笛喉咙一动,艰难的说:“我,我就不随仙尊回仙宫了。”

    虞子栖似乎没想到,脸上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

    闻笛要解释,但是开口变成了一件很艰难的事,让他张不开嘴。

    他眼睛盯着地面,一个人浑站在那里。虞子栖恢复原状,想了想问:“你想去哪里?”

    不等闻笛说话,虞子栖便道:“如果你想去魔界也可以,我去跟魔尊说。”

    池戮听着从他嘴里说出来‘魔尊’二字,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感觉。

    他二人离的很近,但是远不如他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浮现的那种亲昵感。

    闻笛摇了摇头,轻轻说:“我去蛮荒。”

    虞子栖沉默半晌,呼出一口气。

    长长的来路崎岖不平,但是因为弥漫着仙气,因此看上去一片平静。

    闻笛顺着那窄道望了一眼,犹豫道:“我……”

    虞子栖同他一起看云,说:“不必犹豫,想去哪里都行,仙宫随时欢迎你回来。”

    闻笛垂下眼眸,经过几日受刑,他发丝隐隐发出乌灰色,衣衫发皱,沾满尘埃,看上去孤零零的一个。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谢谢仙尊。”

    虞子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带着笑意说:“我才要谢谢你,当初在我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肯帮我一把。”

    闻笛刹那之间想要改变主意,他需要竭尽全力的咬紧牙关才没有将“我留下”脱口而出。

    虞子栖朝他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埙来,递到他手里:“这是定元新做的,有事你可以通过这个联系我。”

    闻笛点点头,紧紧攥紧了。

    虞子栖站在闲云中央,保持着干净而温暖的笑:“那我先走啦。”

    闻笛僵硬的点点头。

    虞子栖挥挥手,转身顺着来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去。

    闻笛下意识追了两步,不由定在原地看着他浅淡的身影逐渐远去。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闻笛才垂下头踢了踢搁在脚边的小石头。

    这段时间仿佛是他做的一个梦。

    直到余光里远处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他在心里叫了自己一声。

    闻笛,他说,梦该醒了。

    76、第 76 章

    虞子栖回到魔界, 装模作样的查看了一下进度,这才溜溜达达的回到了池戮所在的狰狞窟。

    池戮靠在池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门。

    虞子栖一露头就率先闯入了他的视野中,池戮浑身未动, 唯有视线锁定在他的身上。

    虞子栖脚下稍顿, 被他视线看的有些不自在。

    “……寒泉宫建的差不多了, 等那边将寒冰砌上,就能搬过去了。”虞子栖镇定的说。

    池戮没说话,仍旧看着他。

    虞子栖清了清嗓子, “看着我做什么。”

    池戮眉梢轻轻扬起,头微微一偏:“你站在那么远做什么, 进来啊。”

    虞子栖走进去, 远远的站在池边。

    池戮往后靠了靠,长发随意的落在肩上,口吻更加随意的说:“做什么去了?”

    “看看寒泉宫建的怎么样了。”虞子栖说:“顺带回了一趟仙宫, 听说裕龙殿的香火台震动, 我去看了看。”

    “看出什么来了?”

    “定元去蛮荒找谷山灯去了, 我自己没看出来什么。”虞子栖说。

    池戮无声的哦了一声, “还去哪了?”

    虞子栖:“就随便转了转, 这不是回来了。”

    池戮点点头,见他仍旧站在原地,便说:“过来点,问你点别的事。”

    虞子栖找了张椅子, 坐在上头,远远的说:“我在这里也听得见。”

    池戮眼稍一动,露出一点显坏的下眼白来:“仙尊知道,这水根本困不住我, 只要我想出去,”说着,他直起身体,跨上池边:“就能出来。”

    虞子栖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向后靠去,后背紧紧的贴在了椅背上。

    池戮走过去,双手撑住扶手看着他,唇边微微下陷出浅梨涡来。

    他俯身压下来的时候连呼吸一起压下来,虞子栖侧颈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仙尊怎么跟北海谈的?”池戮低声问:“能把杀子之仇都填平。”

    虞子栖在他的阴影中躲无可躲,“杀子之仇没法谈,杀继承人却可以谈。北海要的是后继有人,至于谁来继承,那倒问题不大。”

    池戮听着他话,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觉得他每逢这种时刻都在发光。

    虞子栖顿了顿,没忍住笑了一声:“我把定元给卖了。”

    池戮喜欢看他笑,忍不住伸手指勾了勾他的侧脸。

    虞子栖定睛一看,顿时往旁边一躲,“赶紧回去!”

    池戮手背崩裂的厉害,血水几乎是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哗啦一下子铺满了虞子栖的前襟。

    虞子栖一声卧槽脱口而出,刹那间豁然起身拦腰一抱,几大步径直带向水中!

    “哗啦——”

    水面波荡摇曳,溅起一层破碎的水花。

    虞子栖捞起他的手,沉在水面之下看了看。破碎的手背逐渐恢复完整,流动的水将最后一丝血迹也带走了。

    虞子栖松了一口气却没松手,忍不住骂道:“你他妈,说了多少遍,不准离开水,你当我说着玩的吗?”

    池戮想抱他,被他一挥手抵开了。

    虞子栖冷笑一声,指着他说:“别来这套。”

    池戮看着他,虞子栖也态度坚决的看着他。

    “其实没……”

    池戮‘事’字没出口,就被打断了。

    俊貌从门边探出头来,手里拿着只埙举着,“尊尊主,定元元,找仙尊。”

    虞子栖又点了点池戮,留下一句:“一会儿再收拾你!”这才出水往门边去。

    他迈出水池的刹那间,身上的衣裳便已经干透了。

    笼纱衣恢复成轻飘飘的柔软模样,在空中划过去的弧度严丝合缝的同池戮的视线合在一起。

    俊貌往前迎了两步,虞子栖接过那埙,定了定语气,温和道:“定元。”

    定元在那头吃惊的问:“仙尊,我刚刚跟你通话,你猜那头是谁应声的?”

    不等虞子栖拦,定元整个人都震惊的继续说:“是闻笛!怎么会是闻笛呢??你把那个新的埙送给他的了吗?!”

    虞子栖下意识去看池戮。

    池戮靠在池边,话音落地的同时他也看了过来。

    虞子栖赶在对视之前收回视线,随意道:“嗨,我说怎么找不着了呢,原来是让闻笛给拾了去了!”

    定元在那头沉默了几息,然后疑惑的说:“不对啊,闻笛关在……”

    余光之中池戮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暗,虞子栖往外走,走到门边却被禁制拦住了去路。

    他转身极其自然的靠在了石壁上,打断滔滔不绝的定元:“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事吗?!”

    他飞快的问:“没有别的事了???”

    定元在那头顿了顿,再开口多了些恍然:“对对对,有有有。”

    虞子栖不明显的松了口气,“快说!”

    “有个好消息,”定元说:“裕龙殿的招魂阵内今日聚出龙息了!”

    虞子栖以为自己听岔了:“谷山灯不是说至少万年吗?”

    定元激动的说:“商将军在凡间打赢一场战役就是数以万计的香火,裕龙殿每每香火大盛,今日香台震动,请谷仙来看,招魂阵内竟然已经聚出龙息了!”

    虞子栖也跟着激动起来:“太好了!”

    定元跟着激动片刻,转头又说:“刚刚我要告诉你这个消息,一连通,竟然是……”

    “定元!”虞子栖猝然打断他,咬牙切齿的说:“我有事情要找你说!”

    定元:“……什么事?”

    “喜事。”虞子栖字字清晰说:“改天我去找你。”

    定元终于敏感的察觉到什么,犹豫道:“那我……先关了?”

    虞子栖如芒在背,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嗯。”

    定元警觉的掐断了通话,埙刹那间安静如鸡。

    水声轻轻一响,虞子栖立刻如临大敌的浑身都紧绷起来。

    他屏息片刻,没有再听见任何声响。

    内室落地闻针,即便他刻意侧耳去听,也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虞子栖面壁待了一会儿,捋清楚思路后吁出一口气,转身慢慢往回走。

    池戮靠在冰壁上阖眼假寐。

    虞子栖走近些打量他几回,不禁“啧”了一声。

    “编好了?”池戮冷不丁道。

    虞子栖下意识后退半步,看他没有睁眼又站回原位,痛心疾首道:“我跟你认个错。我不应该隐瞒你,早晨去仙宫顺带去了一趟锁仙峰,竟然见到了闻笛,我就跟他简单聊了两句。”

    ‘顺带’、‘竟然’、‘简单’这几个词用的特别好,以至于池戮没有立刻接茬。

    池戮跟闻笛之间的渊源虞子栖已经知道,但是他仍旧觉得闻笛这些年被追杀的很惨。

    但是人总有些偏心,虞子栖一颗心就偏在池戮身上,他怕池戮知道自己去放闻笛出来会生气。

    “锁仙峰这么多年只关过一个闻笛。”池戮道:“你去锁仙峰做什么?”

    虞子栖思考着,说的很慢:“他挺不容易的。”

    池戮眼角启开一条缝,“他不容易?”

    虞子栖连忙说:“一开始错虽然在他,但是那种危急情况,肯定是想着赶紧渡劫结束,也可以理解。”

    “但是!”他赶在池戮之前道:“他不应该瞒着你,这点着实不对。”

    池戮撩起眼皮,上下打量着虞子栖。

    虞子栖戒备道:“怎么?”

    池戮:“只有这一点不对吗?他在我们大婚之日吹那根破笛子把局面搅合的一团糟就不算错吗?”

    “算啊,”虞子栖说:“他受余卓唆使,算是从犯,并且已经受罚了。”

    池戮眉心耸出一点波折来,浓眉压得很低。

    虞子栖解释说:“其实不用一直记着过去的事情不放,闻笛的做法也不是不能理解。”

    池戮:“你理解闻笛?”

    虞子栖没看到他在水下烦躁的一下接一下扣着冰壁的手指,点头说:“虽然不赞同,但是能理解。他很怕你。”

    池戮沉默无语。

    既然已经开了头,虞子栖索性继续说:“其实,抛开内里只看结果,你跟闻笛犯的都是一种错。他用凡魂渡劫,事后隐藏不说,你未经我同意用我魂魄渡劫,事后也瞒着不告诉我。我作为直接受害者都能原谅你,怎么不能原谅他?”

    池戮开口的时刻水光在他鼻梁上打出一道锐利的光,像一把斩下来的剑:“你能原谅我,是因为你跟我的关系,你跟闻笛的关系能一样吗?”

    虞子栖本意是想化解他们二人之间的矛盾,没想到池戮完全抓错了重点。

    不等他开口解释,池戮撑在岸边,偏头看过来,眉间燥气很重:“你又发脾气又闹别扭,最后心疼的受不了才原谅我,怎么这么轻易就能原谅他呢?”

    虞子栖:“我没……”

    “他不过在锁仙峰受了几日刑,你就心疼的不行,成天想着偷摸跑出去看他。”池戮:“虞子栖你到底怎么回事?”

    虞子栖:“……”

    “你们之间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池戮质问:“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

    虞子栖万万想不到,一炮打偏,竟然能偏到这里来。

    见他不语,池戮略微一动,带起一圈波纹,“不行,我还是得去砍了云海那棵破树!”

    他当真要出水,虞子栖手忙脚乱的过去按住他,“别别别,别动别动别动,听我说听我说……”

    他用尽全力,一步步将他推回水中。

    二人对视半晌,虞子栖嘴角一扬,凑到他耳畔低声细语:“……吃醋了?”

    池戮垂视着他。

    虞子栖亲在他唇角边,温暖一触即分:“别醋啊,他帮过我,我把他带上仙宫,总不能丢下他不管。”

    低语温而柔,但是池戮不为所动:“‘他’?名字都不叫了,喊这么亲热。”

    虞子栖一哽,随后低低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快完结鸟QAQ

    77、第 77 章

    笑音带起的颤动传到池戮耳边, 引发小片的颤栗和悸动。

    池戮不爽的看着他。

    虞子栖收了笑,严肃的板了一会儿脸,突然问:“你什么时候能离开这水?”

    池戮:“别转移话题,先把这事给我交代清楚。”

    二人之间的差异此刻就显现出来了。

    发生不能立刻解决的事情之后, 池戮是用强硬手段解决完, 而虞子栖则是放一放, 缓一缓再说,能不动手绝不动手,最好能兵不血刃, 化干戈为玉帛。

    虞子栖继续问:“答应我的,什么时候去凡间?”

    池戮不语。

    虞子栖离他更近了, 二人两两相抵, 他低声道:“我交代的还不够清楚?我还有哪里是你不清楚的?”

    “是这里吗?”他拉着池戮的手放在心上,而后换了地方:“还是这里?”

    池戮的残存的理智在动摇。

    虞子栖在他耳边说:“全身上下,里里外外, 没人比你更清楚了。”

    池戮手心传来的温度带着他压不下去的呼吸一路冲向四肢百骸。

    而虞子栖仍在撩火。

    池戮看着他殷红的唇, 和染着水汽的眼角。

    那唇张合无度, 吐出来的声音极低, 带着嘶声哑气:“来吗, 让我心服口服。”

    池戮此人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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