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陈队长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他顾不得还在滴水的下巴，不可置信的吼问：“林同志您说您要卖什么？”

    格斗术如此厉害的人物怎么会卖韭菜？一定是自己听岔了！

    他见林海峰在他吐水的一瞬间，抱着女儿躲过水迹, 心中想邀请林海峰做格斗教练的念头更甚。

    林海峰把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递给他，再次重复“韭菜”二字。

    陈队长接手绢的手顿住, 他保持着伸臂侧头的姿势，瞠目结舌的望着林海峰。

    林海峰目光铮铮的坦言, “想必陈队长你也看到了我退役证上的户籍地，我家道消乏，家人便琢磨出个种韭菜的法子, 以盼能去菜站卖点钱补贴家境。”

    “啊？是、是啊。”

    陈队长笑的极其心虚，他查看退役证时, 整副心思都放在了退役原因，以及林海峰好厉害中, 压根没看户籍。

    不过阅人无数的他, 只扫了眼拘谨的林四，心中便有了数, 看来林同志家庭条件不是太好啊。

    他心思一转，决定以利相邀，“林同志，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来做格斗教练，虽然是外聘，但是您的工资以及各种补贴, 绝对是按照正式职工的来，至于卖韭菜，可以由您家里其他人来啊！”

    鹿崽虽然没听懂外聘是什么意思，但她听懂了陈队长是想邀请二蛋爸爸做教练。

    她知道的, 教练就是老师，只有很厉害的人才可以当老师。

    所以二蛋爸爸是最厉害的！她自豪的昂起了小脑袋。

    林四听得激动不已，放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攥紧成拳，企盼的望着二叔，身上每个毛孔都在无声呐喊：“二叔你快答应啊二叔！”

    虽然他不知道正式工有多少工资，但既然是当叫教练，那工资肯定不会低！

    林海峰将家庭成员介绍一遍，再次婉拒，“家中其余人员皆要忙着上工挣工分，实在抽不出时间进城，只有我这个闲人有空。”

    挣工分？闲人？这意思是他自己无法挣工分？

    陈队长下意识的看了眼他的右臂，接着立马收回目光。

    是了，只有一只手的他怎么下地干农活？

    叩叩

    敲门声响起。

    陈队长回神，说了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年轻公安，捧着牛皮纸袋汇报：“陈队长，侯三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据他交代，这是林同志女儿被偷走的钱和粮票。”

    “林同志，您看看数目可对？”年轻公安转身，准备将纸袋递给林海峰，伸手时看到乖乖坐在一旁的鹿崽愣了下神，“鹿崽？”

    鹿崽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看到他，葡萄似的大眼“叮”的下亮了，她开心的挥着小手手打招呼：“公安哥哥~”

    是上次帮忙送纸的公安大哥哥~

    林四也认出了他，一把抱起妹妹放在腿上，偏侧起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一边斜着眼睛瞪他，一边用气息对二叔说：“二叔，就是他想做鹿崽的干爸!”

    林海峰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年轻的公安笑出一口大白牙，他坐了下来，无视林四的警惕，隔着林四的身子把纸袋递给鹿崽，“原来你是林同志的女儿啊，你快数数你的钱少了没？”

    鹿崽垂着头数过，笑眯眯的摇头，“没有少，全在这里，谢谢大哥哥~”

    “谢什么，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虽这样说着，但他笑的极其开心，他扭着头对陈队长介绍鹿崽，“爸，鹿崽就是上次帮我抓到人贩子吴断眉的那个鹿崽！”

    林海峰右眉微挑，原来是父子，怪不得这位公安在队长办公室里如此自在。

    陈队长立马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鹿崽面前，上下打量过鹿崽，大笑着拍了下额头，“小卷毛、大眼睛，粉糯小团子，这么多特征摆在我面前，你说我见到鹿崽时怎么就没想起呢？”

    他将鹿崽好一顿夸，直把鹿崽夸的眉开眼笑，才热络的和林海峰套近乎，“林同志，您教女有方啊！我可是听我儿子说了，鹿崽上次差点被拐时，不仅不怕，反而冷静的做总结呢。”

    林海峰自豪的揉着女儿的发顶，“不是我教的，是她本就心思剔透。”

    陈队长见他满眼宠溺，顿时觉得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于是他拉着林海峰继续夸鹿崽。

    那边，两个大人你来我往的，进行着成年人之间的交际。

    这边，鹿崽眨巴着大眼睛和年轻公安聊天。

    “对了，我叫陈鹏飞，大鹏展翅高飞的那个鹏飞，你要是记不住以后喊我大哥哥就行。”年轻公安，也就是陈鹏飞，这次总算记着要把名字告诉鹿崽了。

    鹿崽改口，“大哥哥~”

    “哎！”

    陈鹏飞响亮的应了一声，带着满脸傻笑，又向抱着鹿崽的林四身边挪了挪。

    被挤到长椅边的林四，气呼呼的伸手推他，“说话就说话，你别靠这么近！”

    “鹿崽，你来城里怎么不来看我？要不是今天这场乌龙，我还不知道你来城里了呢，对了鹿崽，你说你爸会同意我做你干爸吗？”陈鹏飞无视林四，期待的看着鹿崽问。

    林四立马抱着妹妹换到旁边的单椅上，“你死心，我们家不认干亲！”

    鹿崽明智的不参与这个话题，她对着小手指，面带歉意的说：“我们是来卖韭菜哒，不是来城里玩哒，所以没时间来看大哥哥~”

    “韭菜？”

    “嗯呐~”

    鹿崽晃着小卷毛把家人种韭菜的事说了，“……我们要把菜菜卖了换钱钱，有了钱钱哥哥们就不会饿肚肚啦~”

    她扑闪着大眼睛，捂着肚子强调，“饿肚肚很难受哒。”

    陈鹏飞被她的眨眼萌的心肝发颤，他放软了声音询问：“鹿崽，你饿过肚子？”

    鹿崽点着小卷毛“恩”了一声。

    林四心疼的瞬间搂紧了妹妹，以前二叔出任务不在家时，妹妹肯定没少被饿。

    陈鹏飞心里也被人揪了一下，他收起笑容，满目认真的说：“鹿崽，你们家的韭菜卖我！我最喜欢吃韭菜，可惜冬天想吃都买不到，说来你家人真有本事，大冬天竟然能种出韭菜。”

    恩，买时价钱要尽量给高点，定不能让鹿崽再饿肚子。

    鹿崽听到家人被夸，欢喜的眯起了大眼睛，待听到他后半段话，摇头，“大哥哥你买不完哒，我们家有好多好多的~”

    她弯起小胳膊，比了个大大的圆圈。

    “这样啊，”陈鹏飞摩挲着下巴思索，待余光扫到从窗外经过的队员时，心中有了章程，“那就我们单位买！食堂天天做萝卜青菜，吃的我们现在一看到萝卜白菜就想吐，要是能吃一顿韭菜炒蛋，估计他们得高兴死!”

    他声音之大，将谈话的林海峰两人视线吸引过来。

    陈队长听到儿子的话，眼前一亮，拍了下大腿。

    对啊，林海峰之所以拒绝教练，缘由就是他要卖韭菜没时间，那单位买了韭菜，他不就有时间了？

    陈队长当即表示：“林同志，你觉得鹏飞的提议如何？你们卖菜要去菜站，而我们买菜也要去菜站，既然如此，咱们之间直接交易不更好？”

    他的提议正合林海峰本意，毕竟抓贼就是为了卖韭菜。

    但既然陈鹏飞是和女儿说的，那就让女儿做主。

    他面上带着浅笑为陈队长斟茶，“我听我女儿的。”

    陈队长错愕的瞪着他。

    涉及到他们一家生计的大事，他竟然听一个小孩的？

    偏偏在场的人都是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不，他儿子还真的和鹿崽谈了起来。

    “鹿崽，你觉得怎么样？”

    陈鹏飞知道鹿崽是小孩，可他觉得鹿崽和其他的小孩一样又不一样，一样之处在于她也会冒出稚言稚语，不一样的是她的稚言稚语中，另有独特之处。

    正襟危坐的林四，目视前方，看似好像对这件事漠不关心，但背地里却用手指一下下的戳着妹妹的后背。

    动作虽轻，却透着迫切。

    快答应快答应！

    鹿崽被戳的全身都痒了起来，她边扭着小身子躲避背后的手指，边咯咯笑着应下，清脆如银铃的笑声，听得在场人员皆展了笑颜。

    “好的呀~不过大哥哥，我们家的菜菜会贵一丢丢哦~”

    家里人聊天从来不会避着她，因此她知道要把菜卖贵一点。

    陈鹏飞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笑着问:“一丢丢是多少？先说好，要是贵太多，单位可买不起喔。”

    鹿崽眨巴眨巴了大眼，对哦，奶奶只说要卖贵点，可没说要贵多少呀。

    她扭回身问林四，“哥哥，一丢丢是多少呀？”

    林四下意识的望向二叔，征询意见。

    林海峰想到侄儿做记录的小本子，含笑鼓励，“你做主就好。”

    难得有此机会，那便让侄儿历练一番。

    他怕陈队长看轻侄儿，特地解释：“我这侄儿虽看起来年幼，但在此事上想的比我还要周到。”

    “真的？”陈队长半点都不信，但为了迎合凌海峰，他仍装作饶有兴致的问。

    “真哒真哒!哥哥可厉害啦！”

    鹿崽晃着小卷毛连连点头。

    林四收到妹妹和二叔的双重肯定，激动的脸庞通红，一颗心澎湃的似浪潮，不断的冲击洗刷着岩石。

    他放下妹妹，丢下一句“等我一会”，冲出门外，过了一会儿拎着篮子回返，许是跑的太急，鼻尖上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

    他从篮子里拿出一把韭菜，分别放到陈队长和陈鹏飞面前，“陈队长你们先尝尝韭菜。”

    “你还洗过了？”

    陈鹏飞惊讶的挑眉，根肥叶状的韭菜上滚动着圆滚滚的水珠，显得本就水灵的韭菜，更加的惹人生津，他不由自主的捻起根韭菜放入口中。

    林四用袖口擦了下鼻尖，“韭菜得现洗现吃，不然就会蔫，所以我们的韭菜都没洗，但总不能给你们吃脏的，刚才在门外看到了水龙头，我就顺手洗了。”

    陈队长看着干净的韭菜，喉结滑动，心里暗暗点头，这小子会做事。

    同样喜食韭菜的他，也拿起了根韭菜。

    过了两秒，父子俩瞪大了双眼异口同声的吼问。

    “你们家的韭菜怎么这么好吃？”

    问完的他们，又再次伸手拿韭菜往口中送，不不亏是父子俩，动作都同步。

    林四闻言面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心里的忐忑一扫而空，虽知道自家韭菜好吃，但仍免不了有些担心。

    他刚想说是因为家里用了高山上的土、每天早晨的露水种的，就像吹嘘萝卜那样吹嘘韭菜，继而提价，但话到嘴边之际，脑内突然灵光一闪，他望着吃的眉开眼笑的父子俩，悟出一个道理。

    自己的眼光不应该这么狭隘，总想着能赚一笔是一笔，若这次开了个高价，陈队长看在二叔的面上收了，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假若到时家里再种了别的东西，陈队长他们还会收吗？

    不会了。

    不仅不会收，还会败坏他们对二叔的好感。

    那如果不提价呢？会不会是不一样的结果？

    思及此，林四把原本要说的话，吞回到肚子里，换了实实在在的说法，“因为我家里人够用心，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他们，陈队长，这韭菜你们可收？”

    “收！”

    父子俩斩钉截铁的回答声，叠在了一起。

    林四毫不意外的开口，“那咱们现在谈价钱？”

    “谈！”

    林四掏出记录着韭根数量、木槽等一切用具的本子，边翻阅边在心里计算。

    虽然家里人都说这是无本的买卖，但他却不这么觉得。

    就拿韭根来说，若是拿去供销社卖，也是一笔钱呢。

    林四算过后心中知道该喊什么价了，合上本子正襟危坐，态度认真的陈述：“现在这个时节，菜站里能见到的带绿叶子的也就白菜、芥菜、大葱这几种，白菜最常见，9分钱一斤，大葱1毛4，芥菜最贵，1毛9一斤。

    冬天的菜种之所以少，就是因为天气的原因难种，因此我家为了种好韭菜，下足了本钱，本钱高价钱自然也要高一点，所以韭菜要3毛钱一斤。”

    他说完，屏气凝神的等待陈队长的答复。

    陈队长这下是真对他刮目相看了，这小子答的虽还稍显稚嫩，可该说的重点却一字不漏。

    而且3毛一斤的价，可实在比他的心里估价低太多了，他原本还以为这小子看他们是机关单位，而狮子大开口呢，如此看来林同志一家都是实在人啊！

    “三毛一斤就三毛一斤，我们收了，不止现在收，以后你们家的韭菜我们都收了！”陈队长赞赏的看着他，丢下许诺。

    林四一颗心顿时激动的“怦怦”直跳，下意识的看向二叔，见他满脸赞许，他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蹦跳起来。

    自己不提价果然是对的!原来这就是二叔说的，眼光要放长远啊！

    他颤着声音响亮的应答：“好咧！对了陈队长，我们家还有韭黄，你们单位要吗？”

    “要！”

    陈队长一口应下，更喜韭黄的他，明知看不到驴车，却仍是伸长了脖子向门外看去，“你们还带了韭黄来？？”

    林四听到回答，心跳的更快了，他犹带青涩的脸庞因激动而泛着红光，蠕动着微麻的嘴唇说：“韭黄要到年底才能成熟，我想着先征询下您的意见，您若不要，我们再去菜站问。”

    “要要要！怎么会不要？韭黄若熟了你只管往这里送！”

    陈队长连忙应声，急切的面上带着丝遗憾，他还以为今天就能吃到韭黄了呢。

    “哎！”

    林四几乎是用吼的应下，眼睛程亮的他，心中对二叔佩服的同时，更悟得了一个道理。

    想要做好生意，前提是得诚信。

    于是跟着陈鹏飞去食堂称韭菜结账的他，特地把被捆坏、被压坏的的韭菜挑了出来。

    忙的不可开交的他，没看到食堂师傅们，以及陈鹏飞面上的赞赏。

    ……

    这边的陈队长，继续游说林海峰，“林同志，现在韭菜的事也解决了，您有时间来做教练了？”

    林海峰思索一瞬，痛快应下。

    陈队长大喜过望，他还记得林海峰独臂无法挣工分的事，于是再三强调待遇，“林同志，您放心，只要您任职一天，您的待遇就和正式职工无二！”

    “待遇如何我并不关心，”林海峰笑着摇头，“我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你们是人民群众的保护伞，你们保护了人民，却没人来保护你们，所以我想为你们的自保能力，献上我的一点绵薄之力。”

    作者有话要说： 衣服找到了。

    但我永远也忘不了，干洗店阿姨打开垃圾袋，看我的那副表情。

    表情过于复杂，我无法描述，如果非要用文字表达的话，大概就是————你，没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咩、花痴、vivian 20瓶；小未晞呀 2瓶；only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