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番外一

    混吃等死，打架骂街, 碌碌无为, 顾从苏觉得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还挺适合这个肮脏又令人窒息的老城区。

    跟着大哥做着跟班小弟的那些年, 其实还挺痛快。

    直到自己被按在地上, 打得死去活来的时候, 他才发现不是世界太过简单，而是自己太过愚蠢。

    什么兄弟情义, 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都是狗屁！

    他的黑框眼镜被甩在了一边, 眼角肿了起来, 拳头还不停地落在他身上, 顾从苏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应该已经断得差不多了。

    他突然觉得要是自己真的死在这肮脏发臭的巷子里，估计也没人会知道。

    周围的声音渐渐消散, 有个人把他拉了起来，又给他戴上了眼镜。

    顾从苏见到的是一张帅气得有些过分的脸，只是染着麦色的发梢和耳边垂着的两个耳环, 非常清晰明白地告诉他，他不过是遇上了一个和大飞差不多的人。

    “你要干嘛？想打就打, 打死我算了。”顾从苏当时这么说了。

    那人的眼神活像看智障, 只说了句：“我打你做什么。”转身就走了。

    原来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在同一个地方呆久了, 看什么都是一个样, 更何况是在这让人绝望的老城区。

    顾从苏在一分钟内大胆做了一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决定，他踉跄着跟上了那个挺拔肆意的背影。

    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四日，顾从苏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 而他却在圣诞夜的晚上被谢闻易捡到了。

    从此他成了谢闻易家里那个赶不走的客人。

    在他眼里，谢闻易是个古怪又神奇的人，他会打架，但是和大飞那群流氓混混全然不同，他似乎会很多东西，却又不经意地掩饰自己。

    顾从苏觉得即便是这样的人，也是像现实妥协的。

    这个阴暗发臭的老城区就像个挣不开逃不脱的牢笼。

    顾从苏一直以为也许这一辈子就会这样过去了，那一年，有一个人闯入了老城区，干净得像阳光一样强烈又有活力。

    顾从苏的武力值为零，在他被大飞等人关进小黑屋迷迷糊糊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只能可怜兮兮等着老大来救，结果把他弄醒的是任燃。

    而这个看着一脸乖乖模样的学生还挺能打的，顾从苏在他身上看到了谢闻易的影子。

    任燃和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良好的家庭和教养，是所有人都向往的模样。

    但是顾从苏觉得他似乎并不这么开心，不单单是任燃，连自家老大也开始有了些微妙的变化，顾从苏不傻，他明白谢闻易喜欢他，更明白任燃也是如此。

    曾经有一段时间，在他第一次在家里见到任燃后，他有长达两个月的时间没有来过，他不认为被谢闻易带回家的人只是个点头之交的普通朋友。

    谢闻易的回答简单到爆：“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顾从苏脑子抽了，直接蹦了一句：“同一类人怎么交朋友？不同性别怎么谈恋爱？”顾从苏简直把好话都说尽了。

    顾从苏其实明白谢闻易的顾虑，那是一种本能的自卑和纠结，他只说了句：“操，老大，这可不像你啊，谁都希望能到最明亮的地方去。”

    他有想过单枪匹马去找任燃，但是结果很有可能会被谢闻易赶出门去，比起露宿街头，顾从苏觉得还是保命为好。

    旧楼的那场大火烧得很及时，一场意外之火烧尽了谢闻易的顾虑，虽然他们差点要被请去局子喝茶。

    顾从苏第一次见到真正在老城区管事的警察，虽然他只是个交警，匆匆一瞥，他们没命地逃跑了。

    每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顾从苏都会小小庆祝一下，今年自然会算上任燃。

    但是大飞那群人通常就会在他的好日子里特别的扫他兴，这一次他再一次见到了那个交警。

    身板瘦小，穿着交警的制服，教训起人来头头是道，向来对警察没什么好感的顾从苏倒觉得眼前这个小警察挺有几分意思的。

    他离开后，小本子掉在了地上，顾从苏追出去的时候，动手翻了翻，都是一件件案件的记录，写得很详细，甚至在很多地方还做了标注。

    他知道了他的名字，汪经纶。

    顾从苏每每走在临近老城区外沿的时候，都会看见他站在马路中央指挥交通，偶尔点个头，有时会聊上几句。

    有一次正值汪经纶下班，他们站在路边聊了好一会儿。

    “你今年多大了？”汪经纶问他。

    “十□□岁。”顾从苏说。

    “还在读书？”

    “早不读了。”

    “哎。”汪经纶很吃惊，又问：“不读书你预备干嘛？难道你没有特别想做的事？”

    “没有。”

    顾从苏这么回答的时候，他感觉汪经纶似乎想揍他。

    “我要做一名刑警，破大案，立大功。”汪经纶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我才比你大几岁，说这话有些怪怪的，我可不喜欢教训人，不过竟然活着嘛，总要找些目标，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爸妈走得早，没人跟我说这些。”顾从苏觉得自己傻爆了。

    “好好想想将来，我走了。”

    顾从苏那晚在天台坐了个通宵，一早上谢闻易上来洗脸的时候，他还睁大着熊猫眼干坐着。

    “老大。”顾从苏突然问：“你有想做的事吗？有梦想吗？”

    “有。”谢闻易回答得很干脆。

    “我觉得我也应该有。”顾从苏突然站了起来，似乎做了很重大的决定：“老大你以后做什么，我就跟着你做什么。”

    谢闻易笑了笑。

    五年后，他们的游戏公开试运营后，他特意给汪经纶发了消息。

    【Mr.E.Q：黄河黄河！我是长江！】

    【满腹经纶：黄河听到了，怎么啦？又被人欺负了？】

    【Mr.E.Q：您老还把早八百年前的事儿拿出来说，是。我们团队开发的游戏要上线啦，现在在试运营，咱两的关系谁跟谁呐，你来注册，我给你一个吊炸天的游戏ID怎么样，普通用户可都是自动生成的！】

    【满腹经纶：哟，我肯定要支持一下的，快给我链接，你预备给我一个什么样的ID？】

    【Mr.E.Q：12345678。】

    【满腹经纶：再见。】

    顾从苏和谢闻易为了唤醒任燃而进入游戏，他游戏ID的数据被谢闻易加了保护程序，系统抹去了他的记忆，重新开始了游戏。

    他只知道自己叫做顾从苏，从小在石库门长大，而在他重逢了谢闻易后，强烈的意志力冲破了系统的禁锢，他开始逐渐回想起了一切。

    在老城区的副本，任燃和汪经纶在最后几分钟内救了他们。

    相同的地点出现了同一个人。

    身为游戏的创始人，他们没有像其他用户一样什么都不记得，通关后他在床上醒来的瞬间，想起了汪经纶的一切。

    他在汪经纶他舅的点心铺子前蹲了好几个小时，再次看到这张熟悉的面孔，仿佛经历了好几个十年。

    他眼眶又酸又疼，上前紧紧抱住了他，哽咽着说：“多谢了，汪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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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志向是很奇怪的东西，程度不亚于直觉。

    汪经纶家祖传手艺做点心，从他祖父辈开始就以此为乐，以此为生。他父母走了后，他舅接手了“三旺点心铺”。

    汪经纶一直觉得自己是捡来的，他从小的志愿是做一名刑警，能破大案，被人佩服死的那种刑警。

    在舅的极力反对下，他做到了，然而只是一名交通警。

    汪经纶人缘不错，靠着一张伶俐的嘴，他在刑侦大队拜了个师父，从他口中知道了不少未破的悬疑大案。

    他做成了一本调查小本随身携带，立志在有生之年攻破这些悬案，而让他师父最遗憾的是当年轰动的910案，因为遇害人之中包含了两名刑警。

    这些个无头公案他翻来覆去地不停翻查，但凡有一些微妙的线索，他都会一一尝试，虽然屡试屡败。

    爱管闲事的性格让他认识了老城区里两个看似不太良的少年，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但是这两个少年给他的感觉是还能抢救一下。

    那个叫做顾从苏的让他印象很深，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有着乱糟糟头发的少年，迷茫又孤独，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能干什么。

    在某个雨夜，他阻止了一起恶性斗殴事件，其实他内心还挺自豪的，只是当事人又是那几个孩子。

    “有事报警，警察不会不管的，不要试图自己解决。”官方话他说一大堆。

    原本只是萍水相逢，然而顾从苏送来了他不小心弄丢的宝贝调查本。

    从前的他不会这么说，可这一次他主动给了联系方式，“有麻烦了就喊我，我叫汪经纶。”

    “黄河黄河，我是长江嘛！”

    顾从苏在那天笑得特别开心，汪经纶后来才明白那天是他所谓的“重生日”。

    这个没有目标又不知道活着意义的顾从苏在五年后告诉他，他成功了。

    汪经纶自然是高兴的，那种看着自家孩子学乖开窍懂事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只是一想到自己还一个案子没破，不禁自己都心疼自己。

    他点开了那个链接，是用户注册的页面，汪经纶不是游戏白痴，私下也会玩些小游戏，然而这个游戏的注册方式是他见过最为繁琐的。

    实名认证，个人信息，还有一份注册问卷，里面都是写挺日常的问题和一些看似简单却处处是坑的性格逻辑测试。

    其中有一题是最为遗憾却又无法做到的事，“三旺点心铺”是他这辈子绝对无法答应的事，他愧疚，却又有自己的执着。

    他的游戏ID是顾从苏特意留给他的，12345678，嗯，倒也挺特别。

    之后的事，汪经纶就有些模糊了，只知道省城全国乃至国外的一些城市都出现了大量人口失踪案，而他也是案件中的一员。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压根记不起也说不清，他试图回忆了很久，却是一片空白。

    生活恢复到了正常，他每天要面对的是周而复始不停循环的红绿灯。

    那一天，他见到了任燃。

    “910案件，那个嫌疑人叫做周青，他的手背上有老虎纹身。”

    汪经纶不知道任燃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他提供的线索让他破了这起十多年前的悬案，甚至在和任燃之后的几次交谈中，他又给到了一些其他的线索。

    老城区员工的失踪案，凶手竟为那名职员的直属上司，尸体被埋在了大楼里一间灌了水泥的地下室，导致当时根本无人发现异样。

    省城一间废弃医院曾在十几年前出现病人离奇失踪的时间，医院早已关闭多年，而那些失踪的病人在医院厚实的墙壁内被发现，时隔多年，早已化成具具白骨。

    汪经纶也顺利地被调到了刑侦大队。

    档案室里，这些尘封多年未破的悬案终于画上了句号，当他再一次拿起让他师父老怀安慰的910案的宗卷时，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两名遇害的刑警信息：顾正，苏云清。

    两人为夫妻关系，案发时已有一子，顾从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