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裴洛书说这句话时, 还是高中的时候。

    也许楚宁不记得了。

    但他自己记得。

    他说过，就会做到。

    楚宁在奥运会夺冠的消息, 铺天盖地的覆盖各种纸媒，网络，以及电视时, 裴洛书就已经猜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这会儿的楚宁名气很大，外行人就算不懂，也能才猜到她除了固定的金牌奖金外，还会获得很多奖金。

    以韩凤玲从前的做事风格, 不惦记这些钱是不可能的。

    他本以为韩凤玲也就是要要钱。

    没想到她真的没有任何法律常识, 居然打着楚宁母亲的身份接什么广告代言。

    两人打车回去。

    到了家里，裴洛书进书房，一边开电脑一边说：“你用我的电脑, 用网络电话跟你母亲通话, 同时我在电脑上开启录音功能, 会把你们通话的内容录下来。”

    楚宁一听就明白了裴洛书要做什么。

    可她又有些忧心：“万一她知道我们要录音，不说怎么办？”

    裴洛书：“那再想下一个办法。”

    这会儿电脑已经开机。

    裴洛书控制鼠标，打开电脑桌面上一个蓝色的图标。

    进入了一个通话软件。

    软件上是电话拨号界面，裴洛书道：“拨电话。”

    楚宁离家前，手机还没有流行。

    她不知道韩凤玲的手机号码, 只知道家里的固话。

    她现在也不知道这固话还用不用了, 只能先输入进去，却没有按拨通键。

    楚宁看着熟悉的老家号码，有些紧张：“我等一下要问什么？需要特别说什么吗？或者万一她什么都不说, 我要不要做什么？”

    裴洛书站在她的身后，拿起头戴耳机给她戴上，双手落在她肩膀上，温声说：“不用，你就正常跟她通话就可以，后面的事情都交给我好了。”

    楚宁：“我……”

    裴洛书：“别担心，很快就会过去的。”

    搁着耳机，裴洛书的声音不大，却给了她巨大的安全感。

    楚宁犹豫了一下，终于按下绿色的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都没人接，却依然没有被挂断的迹象。

    在楚宁以为会没有人接的时候……

    “你是谁？”

    电话突然就被接通了。

    韩凤玲的声音从那边传了出来。

    好几年没听过韩凤玲的声音，现在听见，楚宁的心还是不禁颤了一下。

    楚宁第一次用网络电话，不确定自己说话她能不能听见，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韩凤玲没想到是楚宁的电话，很不高兴的说：“有话快说，我可忙得很，别耽误别人打电话进来。”

    楚宁没想到韩凤玲业务还挺忙，这才开口问：“是忙着靠我赚钱吗？”

    韩凤玲没想到这个电话是楚宁打来的。

    她第一时间没说话，过了一秒才开口：“宁宁啊，我就知道你会给我打电话的，我在电视上看见你拿金牌的事情了，哎呀，你可太给我们家争脸面了，你现在可能不知道你这名气多重要，好多人都想请你拍广告什么的，我……”

    “就算是这样，也轮不到你来替我收钱？！”

    因为在录音，楚宁本来是想听韩凤玲把话说完的。

    可她实在是没忍住。

    韩凤玲也不生气，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讨好：“咱们是母女，是一家人，我当然不会坑你，这钱要是给别人赚，那肯定要扣些钱，我帮你收就都是进咱们自己的！”

    听着韩凤玲语气中的喜悦，楚宁真的一点也笑不出来，“都是咱们的？钱进你口袋里你能给我？”

    “暂时我当然是给你存着，等我死了，不都是你的。”韩凤玲大言不惭，“我给你说啊，我之前在E市帮你答应了好几个广告，都是咱们E市本地的厂子，说什么都不用你做，只要拍张照片说几句话就能给几万块钱，你说这买卖多划算。”

    之前楚宁就觉得奇怪。

    一般的公司，但凡有点常识的，所谓广告，代言，都是需要签合同的。

    代言的方式也分许多种。

    像韩凤玲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怎么可能有个公司愿意把钱给她？

    现在看来，真的是她遇见不懂的人了。

    见楚宁不说话，韩凤玲又继续说：“你现在在A市对不对？我明天也要到A市了，我有几个朋友，给我介绍了几个大公司，说是能开大价钱，到时候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谈，这样拿到钱，我……”

    “不要做梦了！你别想控制我！”楚宁终于忍不住了——

    “当年你不让我上高中，就是为了让我去你朋友拿打工，好拿着我银行卡。

    我考上高中，去了体校，到体校后我一分钱都没要过你的！

    我今天之所以没饿死，完全是裴洛书帮我，你呢？你算什么啊！你好歹是我妈，你除了想靠我赚钱，把我当你赚钱的奴隶，其他什么都没想过！”

    本来，楚宁一直没说话，韩凤玲说的高兴。

    这会儿楚宁突如其来的爆发，韩凤玲当场就懵了。

    可她还是压着脾气，“对对，以前是妈妈不对，妈妈不是觉得你小，怕你乱花钱，所以才想帮你管着钱嘛。”

    “我小？那我爸呢？我爸小吗？我爸天天被你管着银行卡，每天你们都在为几块钱，十几块钱的事情吵架，他也小吗？！”楚宁质问。

    “这事儿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韩凤玲这会儿这会儿有点绷不住，但还是没爆发，问她，“你住哪？我去A市可没地方住，我要住到你那去，然后你得跟我一起去见那些公司的人。”

    “我不可能去的，是你自己要来的，是你自己说是什么我经纪人的。”楚宁很肯定的说，“但是我告诉你，你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犯法，因为我从来没有委托过你做我的经纪人，我们队里也不允许队员私自在外面接广告代言，你拿的这些钱，我劝你早点还回去，免得别人告你。”

    韩凤玲其实是心虚的。

    自从楚宁夺冠了，她就四处宣扬楚宁是她女儿，某天突然有个小老板找上门，说想让楚宁帮忙拍个小广告，给她五万块钱。

    韩凤玲一听这赚钱太容易了，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从那以后她心思就打开了，更大力度宣扬楚宁奥运结束就要回来看她，可以帮大家的店铺宣传什么的。

    靠这个事情一下子赚了七八万的订金。

    可很快就有人听说了韩凤玲和楚宁的真实关系，找韩凤玲退钱。

    韩凤玲开始躲着这些人，后来想明白了，只要真的做了楚宁的经纪人，这些钱就不用退了。

    她就干脆把经纪人身份坐实，还有几个被蒙在鼓里的，给她介绍了更大的“生意”。

    但如果楚宁不帮她拍广告，那她岂不是……

    韩凤玲绝不可能退款，更不信楚宁说的话：“不让队员私自接广告？你少糊弄我，你看那些运动员拍广告的不是多得很？我告诉你，反正我钱都收了，你是我女儿，你就必须听我的，我给你接什么你就得拍什么，没得商量！要不然我就去电视上闹，说你虐待我，说你有了成绩不认我这个娘！”

    楚宁知道，韩凤玲肯定说到做到。

    “你要不要脸！我虐待你？你虐待我好不好！你自己有心理疾病，你明知道我吃得多，却从来不会多做饭给我，我在你身边的日子，连吃饭都心惊胆战，从来每一天吃饱，我……”

    楚宁说一半，突然就委屈的哭了起来。

    她已经说不下去了。

    韩凤玲在她耳边说什么，她也听不见，

    楚宁本来想继续说点什么时，裴洛书已经把耳机拿掉，将她的脸压在他胸前。

    大掌轻轻落在她的头发上，小声说：“我把电话挂了，想哭就哭出来。”

    楚宁摇头：“都过去了……”

    裴洛书半蹲下来，捧着女孩的小脸，看着她红的厉害的双眼，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让你回忆起这些不好的事情。”

    楚宁点头。

    裴洛书探身吻了一下女孩的嘴唇，继续说：“以后保证每一顿都让你吃饱。”

    楚宁这才笑了起来：“好。”

    最近楚宁都没有运动，她在客厅跑步机上跑了两个小时。

    洗了个澡，去了书房。

    从下午她和韩凤玲打完电话后，裴洛书一直在书房里。

    楚宁这会儿进去时，看见他在用QQ和别人说话。

    楚宁开了自己的电脑，刚上QQ，发现QQ都炸了。

    一堆未读的消息。

    楚宁先把QQ打开。

    她这QQ里没家几个人，都是大学同学，或者一起比赛认识的人。

    她一个一个点开。

    【宁宁，你也太不容易了。】

    【什么时候一起吃饭啊！】

    【对不起啊，我以前还嫉妒你成绩好，没想到你这么不容易。】

    【世界冠军加油！摆脱垃圾父母！】

    【以后我就是你粉丝啦！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楚宁看的一头雾水。

    她又点开332的宿舍群。

    里面就她，范雪，闻思思，以及林晓山4个人。

    在她跑步洗澡这段时间，里面已经刷了上百条信息了。

    楚宁大概看了一下，搞清楚发生了什么，才看向裴洛书：“你在网上发什么了？”

    “剪过的通话记录，以及你上体校时，我爸找记者拍的东西。”

    裴洛书说话时，手指还在键盘上打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还在跟叶铮一起把刚说的东西发去了国内最大的几个论坛。

    同时又进行监控，防止版主锁帖。

    他跟叶铮沟通完才说：“虽然现在网络普及程度不如未来几年，但是年轻一代人都还是上网的，你现在人气又高，只要好好利用，后面你无论做什么，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楚宁看向裴洛书。

    她知道他的意思。

    可她难道真的要亲自送韩凤玲去监狱？

    裴洛书见她没说话，起身，一步走到楚宁身边，低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她的事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她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一步的。”

    就算是再恨。

    只要不超越底线，一般人是很难和自己父母对簿公堂。

    正是因为裴洛书和叶铮的推动。

    把这件本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是事情，一下子拿到了台面上。

    在这个女性意识已经开始觉醒的时代。

    许多写博客的女性博主都对此展开评论。

    一夜之间，楚宁就成了靠自己努力，摆脱原生家庭，为自己争取新生活的正面形象。

    无数人站出来呵斥楚家是吸血鬼。

    这波操作让上面改了口风。

    田径队这边也不担心楚宁的形象受损，直接站出来支持楚宁。

    这个时候，已经是9月底了。

    裴洛书10月9日的飞机去国外。

    十一有黄金周假期。

    这个时候去国外旅游无论是签证，还是旅行团的名额早早就被报满了。

    国外游只好变成了国内游。

    这件事情，裴洛书交给楚宁决定。

    楚宁这些年虽然去了许多个城市，但都是去比赛，根本没有机会游玩。

    她花了两天在网上做功课，最后选了一条错开注定人山人海的大城市，在江南小镇的旅游路线。

    选定路线后，两个人一起订了票和酒店。

    第二天就开始了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当旅行进行到第二站。

    江南的一个水乡古镇。

    裴洛书订了古镇里人气最高的一间酒店。

    酒店房间窗户打开就是横穿古镇的一条河。

    两个人刚到房间，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窗外的景色，楚宁的手机响了好几声。

    是手机QQ的声音。

    范雪：【宁宁！韩凤玲被抓到啦！以后你在也不用担心她问你要钱了！】

    与此同时，范雪给她分享了新闻的连接。

    楚宁点开新闻，是一个国内非常有权威的新闻媒体的主页。

    上面不但写了韩凤玲被抓，还附了图片。

    图片上，韩凤玲蓬头垢面，穿着一条挺好看的裙子，手被一件衣服包着，一看就是带着手铐。

    她这才知道，原来那几个被韩凤玲骗的人把韩凤玲起诉了。

    楚宁正看着，房间的门被打开。

    裴洛书刚才下楼去要古镇的地图。

    知道是他回来了，楚宁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裴洛书把地图拿进来，说：“这个古镇确实跟网上说的一样，不大，不过有几个特色餐厅不错，我们可以计划一下，这两天去吃一下。”

    楚宁点头。

    裴洛书刚在楼下也看见韩凤玲被抓到的新闻。

    这会儿见楚宁和刚才比起来兴致差了许多，猜到她在想什么，把地图放在一边，坐在床上，把女孩搂在怀里，问她：“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在我怀里说心事的机会不多了。”

    楚宁垂眸，好一会儿才说：“我是不是太无情了，推波助澜，把自己亲妈送进监狱，还什么反应都没有……”

    “推波助澜的是我，不是你。”裴洛书看着怀里的女孩，“而且，这件事情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她依然会被那些人告到法院，她的结局不会有改变。”

    其实，裴洛书说的没错。

    楚宁很清楚，他说的没错。

    可是楚宁就是觉得，天底下是不是没有孩子这么做的。

    楚宁看着窗外的天空，想了想，说：“我想给我爸打个电话。”

    “好。”裴洛书尊重她，“需要我回避一下吗？”

    楚宁摇头。

    她也没有楚勇的电话。

    只能打家里电话。

    本来也就是想碰碰运气。

    没想到很快就有人接了。

    “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宁觉得，楚勇的声音比起以前老了许多。

    楚宁张了张口，还是喊了声：“爸。”

    楚勇这个人，她长这么大虽然没怎么尽过父亲的义务，但是比起韩凤玲，也没坑过她。

    听见楚宁的声音，楚勇只是“昂”了一声。

    血缘关系也算是微妙，楚宁知道电话那边是楚勇，眼睛有些微涩，问他：“新闻你看了吗？那些钱她还了吗？你要有什么困难，我……”

    “不用，家里有钱。”楚勇打断她的话，“以前我们也没怎么对你上过心，没管过你，你打个电话，我也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她进去了挺好，我也能正常生活了，你过你的，我过我的，以后就别联系了。”

    楚勇说完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楚宁听着电话忙音，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她让裴洛书帮忙找了楚勇的银行卡号，这次金牌的奖金25W，楚宁转给楚勇20W。

    也算是一次性买断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长达9天的旅行结束。

    10月7日，楚宁和裴洛书回到A市。

    10月8日是裴洛书的生日。

    楚宁一直以为，他10月9日走是因为希望生日和她一起过。

    楚宁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订蛋糕。

    10月8日一早。

    楚宁本来计划早给裴洛书做生日早餐，却因为前一天晚上太辛苦，起床也晚了。

    她起床时，裴洛书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

    “今天你是寿星，等我洗好脸，我来做饭就好！”楚宁说完，赶紧冲进洗手间，准备刷牙。

    她刚把牙缸里装满水，听见外面传来裴洛书的声音：“你今天可以好好选选穿哪件衣服，我要带你去照相。”

    “照相？”楚宁挤牙膏的手顿住。

    “嗯，去照很重要的照片，如果你想化一下妆也可以。”

    裴洛书平时从不对楚宁的穿着打扮提意见。

    他的态度从来都是，楚宁 怎么样他的偶喜欢。

    这次提意见，楚宁就开始发散她的想象力。

    等到洗漱完了，她也想到了可能性最大的原因，跑去厨房问裴洛书：“是打算照个好看的做手机屏保，出门有女生追你，直接给她看屏保吗？”

    这会儿她还是素颜。

    裴洛书见她一副不见黄河不死心的态度，也没瞒她，伸手将女孩耳廓边的长发捋到耳后，俯身，薄唇贴在她的耳边，轻声道：“去和我领结婚证。”

    “什么？”楚宁先反应了一下，才确定自己没听错，“结婚证？”

    裴洛书见她这么惊讶，一只手轻轻压在心口处，微微蹙眉，很认真的说：“你接下来如果要说不打算嫁给我之类的话，稍微斟酌一下用词，我也做一下思想准备。”

    楚宁被他突如其来的示弱惹得哭笑不得，看了眼表已经快8点了。

    她也不知道民政局几点上班，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说：“给我二十分钟时间，我一定把自己打扮的美美哒！”

    毕竟是结婚照，一辈子只照一次。

    当然不能随随便便！

    楚宁和裴洛书赶到民政局时不到10点。

    因为是十一假期后第一天上班，来领结婚证的人很多。

    楚宁和裴洛书排队拍了照片，做了检查后，很顺利就拿到了结婚证。

    两个人拿着结婚证离开柜台。

    楚宁迫不及待的打开其中一本。

    上面清楚的写着，持证人姓名，登记日期，以及属于这本结婚证独一无二的结婚证号。

    下面则是夫妻双方的信息。

    楚宁认认真真看了一遍之后，才心满意足的将结婚证交给裴洛书保管。

    她的性格丢三落四，很怕哪天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裴洛书将结婚证装好，伸手握住女孩的手，温柔道：“老婆，走，去选我们的结婚戒指。”

    “不走。”楚宁眨巴眨巴眼睛，故意任性说，“还没听够，多叫几声再走。”

    “好的，老婆。”裴洛书倾身吻了下女孩的额头，“老婆，以后要叫一辈子，只要你听不腻，我就永远都不换称呼。”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