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柴筝还在漠北血洒疆场时, 阮临霜已经身处朝堂见过太多勾心斗角……
人人难免都有私心,就算是骨子里正直清廉的人也不单纯是为了天下苍生、民生民计,有些为青史留名, 有些为荣华富贵, 正经得来的荣华富贵是应该的,不足为耻。
可是身居高位久了, 不往尘埃里看,就不知道自己原本也是从尘埃里来, 对上位者来说现在也是尘埃一片, 像这个假萧刑——他所拥有的都建立在一层危险关系上, 但他看不清脚下悬索, 只知触手可及的更高处。
但是……柴筝可太喜欢这种敌方的猪队友了, 有句俗语说的好, “与其自己努力, 不如派最蠢的投降,说不定就给你降出一座精铁矿来。”
后面半句是柴筝临时添加。
她原本还觉得这座铁矿是北厥所有, 半路抢过来为自己所用有些艰难, 这么个好东西北厥就算再打一仗也会想法设法地抢回去,到时候惊动赵谦,这瞒着朝廷造兵器的计划就提前破灭了。
谁知萧刑做了个圈套,以这出庸品的铁矿做了幌子,里头掩盖着真正的好东西, 就算之后被抢,为防拓跋恒起疑,他也只能自己吃哑巴亏。
妙啊。
妙的柴筝摩拳擦掌。
柴筝“哎”了声问,“小阮,萧刑如果真的想将这铁矿纳为己用, 这精铁所造的东西就肯定不会让拓跋恒知道,那门炮算是白送给我们的?”
“不只是炮,他整个铁矿都会白送给我们,”阮临霜从山石后头往外钻,“走,看看能不能找到萧刑和精铁矿的位置。”
萧刑虽然不在戴朝仇身边,但他是个假货,既比不上真人的胆气,也没有他的本事,到哪里都需要有人保护,防止刺杀和图谋不轨的对象。
若说戴朝仇这边是惹眼,那萧刑就是兴师动众,这人是超乎想像的怕死,后头跟着数十人,虽隔得有段距离,不一定看得出萧刑的目的,但萧氏的南院王如此怂包,不经意间这口碑又降了一层。
偌大矿场,原本柴筝都不抱希望了,结果萧刑时时都要派个小探子往返自己与戴朝仇之间,比起萧刑,戴朝仇更像个隐在暗中的弄权者,这也能说明人后戴朝仇对这王爷爱搭不理的原因。
私下的瞧不上却不能翻出台面来,众目睽睽之下,戴朝仇对萧刑还是恭谨有加,连这时刻往返、烦不胜烦的小探子都被奉为座上宾,戴朝仇刚开始还应付的不错,然而这草包王爷再折腾下去,别说另一处铁矿,就是掉了锭银子也要闹个人尽皆知了。
戴朝仇眼看着逐渐咬牙切齿,阮临霜数着“三、二、一……那小探子活不成了。”
果不其然,戴朝仇拉着身边人咬了下耳朵,那小探子随后被拉了下去,砍了头就扔在一旁的矿石上,他的血沁在夜风中,熏得最近几个矿工干呕了一阵。
“跟上戴朝仇,他要去找萧刑。”阮临霜又道。
柴筝微微抬眼,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小阮瘦削的下巴,在柴筝的记忆中,阮临霜的模样总是温文尔雅,一身的书香风华,这会儿沾了冷清的露水还有些不知名的血腥气,峥嵘的令柴筝心惊。
像是察觉到了柴筝的目光,阮临霜垂下眸子笑了笑,“你死后那几年,我可不是靠写文章占据半壁江山的,我精于算计,通晓阴谋,杀人不眨眼……吓到你了?”
柴筝舔了舔下唇,“没有,小阮,我喜欢你安安静静做个盛世读书人,也喜欢你剖开胸膛,让我看看里头有多少阴暗角落,我喜欢你,仅此而已。”
“……”阮临霜耳根有些红,她又轻声道,“走啦。”
从山上跟踪,兜得圈子更大,幸而戴朝仇脚程很慢,他只身一人离开营地,拿着火把闯进了一片黑暗中。
这是个山洞,戴朝仇选得这条路与那小探子相差甚远,那小探子是光明正大走地面,若想跟上去很容易被发现,也怪小探子过于迟钝和“轻敌”,竟骄傲的多跑了两趟,惹恼了戴朝仇不说,还将这矿脉之间的路径暴露的彻彻底底。
山洞非一朝一夕凿成,边缘十分的隐秘,若无戴朝仇“引路”,就是漫山遍野撒网式地找,也找不到入口。
柴筝身上曾带了支火折子,下水的时候已经不能用了,阮临霜又是被绑架来的,什么准备都没有,只能摸黑走进了这未知的洞穴中。
黑暗将感官放大了好几倍,柴筝手背上被阮临霜不经意抓出来的伤口火燎般的疼,这也怪不得阮临霜,若是平常,这样的拉拉扯扯别说伤到柴筝,连条红印都显不出来。
但现在,柴筝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这一身还未干透的衣服有多粗糙,细腻交织的线头像是掉进脖子的木刺,而冰冷更是化成了一种尖锐的痛感,柴筝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幸好这种疼浮于表面未曾深入骨血,因此她还能忍着。
柴筝原本的目的是不希望小阮担心,可惜阮临霜看了太多的医书,中毒者表现出来的各种症状她都心知肚明。
可是这种情况下,她只能迁就柴筝的逞强,除了担心,毫无对策。
山洞虽不狭小却也不够宽敞,前面的光被归拢,还能看见小小的一个点,而她们与戴朝仇的距离却拉得相当远。
戴朝仇尚未出山洞却忽然停了下来,随后柴筝敏锐地捕捉到开锁声,那点光亮竟然凭空消失了。
阮临霜伸手摸了摸,她知道柴筝就在自己前头,但是怕简单的触摸再次伤到中毒的人,因此只敢聚精会神的去感知柴筝,而不敢与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按柴筝以往的性子,若不是疼到了极限,这片黑暗中她会一直拉着阮临霜,片刻也不松开。
心有灵犀般,阮临霜摸到了一片冰冷的衣袖,这里太安静了,谁也不敢说话,阮临霜轻轻跺了跺脚,示意柴筝脚底下有机关。
柴筝也听出来了,方才锁开之后,地底响起空阔的响声。
嘴上虽然要保持安静,但不妨碍柴筝瞎想,“戴朝仇真是人才啊,这种地方他也能藏人。”
随即又想,“戴朝仇既然知道精铁矿的位置,那他很有可能没有投奔拓跋恒,转而依附萧氏……难不成这地底养着的人跟姓萧的有关系?”
然而不等柴筝跟阮临霜靠近,那点火光又透了出来,只是黯淡许多,看样子快烧到最后了,戴朝仇重新锁了门,却没急着离开,他先是四下看了几眼,随后清了清嗓子:“我知道你们在跟踪我。”
“……”柴筝跟阮临霜互相看不见表情,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也很懵。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还是没有声响,于是戴朝仇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甚至点出了名姓,“阮姑娘,柴小公爷,出来,我不会为难你们,只是想聊聊。”
戴朝仇已经上了年纪,若是不论他这个人的恶心程度,光听声音还算和蔼,更何况这条道笔直,戴朝仇若是想瓮中捉鳖,直接两头一堵,放火熏,用水淹,总有个办法能将两小姑娘弄死,既然现在占优势的提出要“聊聊”,自然半推半就。
柴筝示意小阮先别动,她在远处道,“戴先生要聊什么?”
“很简单,”戴朝仇察觉到了柴筝的紧张,脸上挂着讥讽的笑意,“我想让两位与萧刑萧王爷合作,两位在漠北也呆了很长时间,我不会将你们当成无知的小娃娃……直白说,北厥拓跋氏当家也有百余年,历六位可汗,也该换一家了。”
“哦,这话要是让拓跋恒听见,不只是你,恐怕整个萧氏都会遭殃?”
柴筝的声音一出来,戴朝仇瞬间全身僵硬,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垂下目光,一把短剑正架在他脖子上,柴筝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一片黑暗中随时可以要他的性命。
戴悬的身手比张凡还不如,戴朝仇倒是好上不少,一流算不上,二流里拔尖,他嘴上说着不轻敌,却还是摔在了高傲的坑里,柴筝手里的短剑又往后收了收,剑刃极薄,瞬间沁出几丝血来,戴朝仇从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年轻姑娘。
“我喜欢北厥内乱,能省我不少力气,但说实话,萧与拓跋半斤八两,谁当这个家,都会当得一塌糊涂。”柴筝听起来满不在乎,其实得十分费力才让自己的双手不发抖。
她想了想又道,“你活着倒是件最大的祸害。”
戴朝仇还要说些什么,却想不到柴筝手起刀落,直接割断了他的喉管,血溅三尺,戴朝仇嘴里抽着风,他到死都不明白哪一步走错,竟让自己莫名其妙去见了阎王。
柴筝缓一口气,她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而阮临霜就在不远处,徒劳地伸着手不敢去扶,生怕这一接触再造成青紫血瘀。
柴筝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嘶”的呻吟一声,口中却道,“留你在,北厥还有可能造出杀伤力巨大的炮筒,何况你这一路都没发现有人跟踪,下去一趟就忽然聪明起来了?与其听你说废话,我自己开门不是方便很多。”
至此,戴朝仇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却始终不肯瞑目。
柴筝这会儿倒是志满意得,等要掏钥匙开门时,才想起刚刚动手都能蹭出来血痕,掏钥匙……别是十指都给磨肿了,继而眼巴巴瞧着阮临霜,被阮临霜轻声骂了句,“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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