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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倚堑关(大结局) 碧澹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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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尹沉壁去了骡子巷的铺子。

    内乱之前, 铺子就关了,她把母亲接到了城里,原本闻老太君见尹夫人孤家寡人, 想邀请尹夫人共同住到将军府内, 尹夫人婉言谢绝了,执意住到了骡子巷的铺子里, 尹怀洲也就从书院搬过来, 陪着母亲。

    京都城解围后,尹沉壁听俞飞说铺子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有空出来的一所一进小院落,出价很低, 就买了过来。

    如今粮铺重新开张, 尹夫人和儿子就搬去了这所小院。

    尹沉壁去铺子里大致看了看, 向俞飞交代几句, 就去探望母亲。

    正好尹怀洲也在。

    尹夫人听说女儿要跟女婿去边关, 本来想要说两句, 听到是要去倚堑关,她便沉默下来, 隔一会儿找借口回了房。

    尹沉壁瞧着母亲的背影, 想起身跟进去, 尹怀洲拦住她,“娘没事, 过一会儿就好了,姐姐要去多久?”

    说到这事,尹沉壁心情有点复杂, “我也不知道,也许会很久。”

    终于能跳出四方宅院,去到她向往已久的广阔天地, 她很期待,很向往,心里有着满怀的雀跃和兴奋,但要离开京都的亲朋好友,她又有些不舍。

    尹怀洲沉默一会儿,道:“姐姐放心去,娘我会照顾好的。”

    尹沉壁笑道:“你如今也大了,是该撑起来了,庄子的事务都有魏歆在照管着,你有事直接找他就行。”

    尹怀洲点头,姐弟俩一时没说话。

    院子里铺着石砖,角落里长着两棵柏树,从广圆形的树冠来看,已经很有些年头,树干粗大,枝繁叶茂,几乎把整个院子都覆盖了。

    时值正午,阳光被挡在树荫外,一阵一阵的禅声响着,尹沉壁仰头瞧着被院子围住的一井天空发呆。

    “姐姐,”尹怀洲低声唤她,“那,那个——”

    尹沉壁收回目光,笑道,“你要问我什么?”

    尹怀洲的脸上现出一丝扭捏之色,“你,你向来有主意,我想问问你,如果,如果——”

    尹沉壁见弟弟吞吞吐吐,疑惑地问:“什么事?”

    尹怀洲鼓足勇气,一口气道:“姐姐觉得若是今年秋闱我中了,能不能去闻二老爷家提亲?”

    尹沉壁愣了一会儿,笑了起来,“你已经过了十八岁,往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不要再来问我。”

    她停了一停,又道:“你认为你有资格去,那你就去,不过我告诉你,源姐儿是个好姑娘,你如果不能保证今后能给她很好的生活,就不要去祸害人家姑娘。”

    “我知道,”尹怀洲认真地点头,“我会好好念书,秋闱我一定会中的,她……她若能不计较门第嫁给我,我会一辈子对她好的。”

    尹沉壁笑道:“这还差不多,说到就要做到。”

    没一会儿闻若青也来了,尹夫人忙从屋里迎出来,张罗着让木芯去街口买酒,又让尹怀洲去外头酒楼定一桌席面。

    闻若青忙道:“不必不必,有什么吃什么,只要有口饭就行。”

    尹沉壁也笑:“娘真的不要忙,再好的东西给他吃都是浪费了。”

    尹夫人瞪了女儿一眼,“说什么话呢,怀洲快去。”

    尹怀洲应了一声,不待姐夫阻止,和木芯一起赶着出了门。

    席间闻若青对小舅子道:“我刚去书院拜访了一下杜老先生,他说若是今年的主考官眼睛不瞎,不说解元亚元,中个经魁亚魁还是不在话下的——不要让老先生失望。”

    “是。”尹怀洲赶紧答应。

    闻若青又问妻子,“岳母这里一切都妥当,咱们走这么远,家里要安排好才行。”

    尹怀洲忙道:“姐夫姐姐尽管放心,一切有我呢。”

    尹夫人笑着瞅女儿,女儿正把一盘琥珀桃仁的小食从女婿面前端开。

    晚上崔瑾在自家汐月阁里设了宴,请了闻若青夫妇俩过来小聚。

    闻若青看着一桌子的美味珍馐,脸泛青色。

    “怎么了?”崔瑾不解。

    尹沉壁笑道:“中午在我娘家吃了太多,这会儿还不舒服呢。”

    崔瑾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一会儿吃完了活动活动筋骨就是——你们什么时候走?”

    “后天就走,”闻若青道“你们呢?”

    崔瑾道:“我先去福州,等那边一切安定了再回来接蕊儿,也是过两天就走。”

    高炽叛军全数剿灭后,福州和琼州一带百废待兴,军队也必须重新规建起来,璟桓帝已下旨,命崔瑾全权负责。

    饭后丫头收了席桌,上了茶过来,尹沉壁和顾蕊坐在一边说着悄悄话,两姐妹很快便要天各一方,也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两人心中都很是不舍。

    崔瑾瞄了瞄妻子那边,感慨道:“经过这场战事,才觉得以往窝在京都里真是坐井观天,能去南边,我倒是很开心,就是我们夫妻一走,母亲一个人留在京里,我不太放心,你知道的,我那几个庶弟,跟母亲关系也不大好,还有我姐姐的事——”

    闻若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埋头喝酒。

    大势去后,高炽逃往海外,崔岚不知所踪,有人说她跟高炽一起去了外邦,有人说看见她放火***,崔瑾遣了一队人马四处搜寻她的踪迹,一直一无所获,半月前他已把人全都调了回来。

    该做的都做了,姐姐自己选择的道路,他无能为力,事已至此,也该了结了。

    这时坐在一边的两姐妹站起身来,顾蕊唤道:“母亲。”

    崔瑾回头一看,果然见母亲带着丫头,已经进了凉亭。

    闻若青也忙起身行礼,徐氏笑道:“都坐,我也来看看苍榆两口子。”

    她落座后,顾蕊和表姐也坐拢过来,徐氏看着大家,“刚在说什么呢?”

    崔瑾道:“没说什么,在说去南边的事。”

    徐氏点头,“你和苍榆两个,以后一南一北,要互通有无,你以后既管着海禁,海外来的那些好东西,不要再像以往高炽那样捏在手中。”

    她说完,见儿子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笑道:“可是为你姐姐的事心里不安?”

    她语出惊人,众人齐齐吃了一惊,崔瑾脸上神色更不自在。

    徐氏叹了一声,“该放下就要放下。我这个女儿,从小就跟我不亲,总跟着她姑母,行事也处处学她,我眼见她一步步走偏,暗里规劝她多次,反被她笑话讥讽,我能说什么,只能什么都不说了。”

    她神态自如,语气也很平稳,“她在凌云庵里吃苦,我心里也很难安生,弄她出来的时候,我就跟她说清楚了,她若是不安分守己,重新做人,我与她的母女缘分也就尽了,她还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执意要去投靠高炽……是我以前太懦弱,没有教好她,所以这事怪不得别人,文宣你更是不必自责。”

    “母亲!”崔瑾低呼。

    徐氏笑了笑,一左一右握了顾蕊和尹沉壁的手:“你们都是好孩子,蕊儿也放心跟文宣去,这府中的大局,我还掌得住。”

    几个年轻人默然,徐氏起身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顾蕊跟着站起来,“我陪母亲回去。”

    徐氏笑道,“不必,你好生和你表姐说说话,你们日后可难见着了。”

    她走后,几人面面相觑,末了闻若青笑道:“伯母如此通透,文宣你可放心了。”

    一日后闻若青与妻子辞别家人,上了西山脚下的官道,前往漴临关。

    出发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送别夫妻俩时神情如常,并没有太过伤感,离别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老太君和江氏只嘱咐了两人几句,就催着两人上了路。

    反倒是尹沉壁微微红了眼眶。

    傅寒和江云已经先一步去了倚堑关,尹沉壁的几个丫头中,她准备带木棉和晴夏过去,栖云和望春留在长桦院,不过要等她自己到了地方安顿下来,再由暂留府里的闻竣把两丫头带过来。

    这次是真真切切只有两个人了。

    夫妻俩都不是讲究的人,行装很简便,兜里带足了银子。

    闻若青见妻子兴致不高,笑道:“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谁说我不高兴,”尹沉壁抹抹眼睛,强打精神,“高兴着呢。”

    他笑着用马鞭指了指道边的杨柳,“这会儿阳光还不烈,树荫还能挡住阳光,正午之前我们得赶到前头的镜河镇,给你买顶斗笠,免得你被晒黑了。”

    尹沉壁笑道:“好啊,咱们去漴临关,要走几天?”

    “以往我自己走,一般就是三四天,”他打量了一下妻子,“和你一起,估计要走七八天。”

    尹沉壁来了精神,“你不要小看我!”

    “我哪儿敢!”他大声笑,“你头一次出远门,又是骑马,刚开始赶路太急,会受不了的,明儿你就知道了。”

    晚间两人赶到一处小镇,寻了间客栈住下,次日天还擦黑的时候又上了路,到了傍晚尹沉壁便有些不适了。

    她以往骑马没连续骑过这么久,两天下来,果然腿根酸软麻痛,到了客栈门口,她下马后走路都不太走得稳了,闻若青把妻子抱进房间,吩咐伙计打了水进来,让她泡了个热水澡,又把她拎去床上。

    他手指按上来的时候,她瞪着他。

    他笑道:“放松些,我什么也不干,不按一下,你明天怎么上路?”

    她依言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忍过了头几天的不适,她渐渐适应了,开始体会行程中的乐趣。

    早间风清露凉,两人缓缓行在山道上,水光山色间,千岩竞秀,翠树成荫,行至羊肠小道深处,处处莺啼鸟鸣,置身其间,反觉空山远谷,寂静无边。

    有时两边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有时柳暗花明,云卷鹰飞,每一处每一景,都荡涤着她的心神,令她的神采日渐飞扬。

    有一晚两人行至山间,就地寻了山坳处歇息过夜。

    幽山夏夜,依然寒意沁骨,他生起火来,铺了毯子在落叶上,把她搂在怀里。

    远处有兽禽出没的声音,乱峰层碧之上,一弯月牙清冷悄寂。

    “怕不怕?”他问她。

    她摇头,“不怕。”

    他笑着拥紧她,“如果坐马车,看不到这般景色,体味不到这天地,骑马赶路虽苦,也算别有意趣。”

    她抱紧他的腰,伏在他胸前,笑道:“我很喜欢。”

    他与她寻芳踏翠,看遍浓淡山色,于七日后到达了漴临关外的小镇上。

    两人在镇上寻了客栈住下,次日清早,他带她去了一处荒凉的土坡,在山坡前停了下来。

    他取出包袱中的香烛纸钱,点燃三注线香,往北而拜。

    她跟着他拜了三拜,往小酒杯中斟满酒。

    他将酒倾于地上,一面烧着纸钱,一面跟她说:“这山坡后是漴临关守军的葬岗,陈莫和杨凡……也在。”

    她默然无语,他烧完了纸钱,带她回转,“快一年了,总算能到此祭拜他俩,了却这桩心愿,晚上咱们溜出关,我带你去瞧瞧夷人的聚居地。”

    “好啊,”她笑道,“夷人择群而居,皆隐于山谷,尖峰挺秀,陡涧流水,山鸦飞鸣,野猿啸唳……”

    他颇有些意外,“我写的这篇散记,你记得这么清楚?”

    她只笑而不语。

    在漴临关附近休息几天后,两人又纵马北上。

    进入风物繁盛的蜀地时,他领她去吃当地有名的麻婆豆腐和辣子鸡丁,带她去看“剑壁门高五千尺,石为楼阁九天开”的剑门关,她瞧着嵯峨峻岩,千仞立壁的险要之地,深为天地的鬼斧神工而惊叹。

    一路往北,景色又渐渐不同。

    不同于南方的山明水秀,北地的山势大都雄伟壮阔,苍劲恢弘,进入雍州一带,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阔野和丘陵,有时接连行了两三日都不见人烟。

    时值盛夏,天高云远,阳光炽烈,道边荒烟广漠,也无树荫遮阳,尹沉壁戴着斗笠还好,几天下来,闻若青被晒得黑了一圈。

    她并不觉得辛苦,奔波一天后,晚间寻了阴凉的所在,席天幕地也能睡得很香。

    夫妻俩在闻若玄的雍州军营处并未停留多久,只歇息了一晚便往充洲行进。

    缓缓行过曲壑重岩,深涧陡崖的天阴山,两人来到胡阳江畔,牵马上了渡船。

    山高水远,浮浪千里,她喃喃道:““草低风劲轻骑急,挥鞭拂雨出阴山”——总算能亲眼来看一看了,只可惜这会儿不是晚上,不能体会你写的“长途不见行人迹,万里归舟入夜时”的感受。”

    他拂开她被江风吹乱的鬓发,笑道:“若是晚上,没有渡船,就只能游水过去了。”

    “也是。”她笑着点头。

    这一路行来,苍茫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她爱极这种感觉,相依相伴,虽深觉自身渺小,却并不孤单。

    两日后两人到达了元隆关。

    闻若丹早知两人要来,特意拨了个营帐给弟弟,因不是战时,个别将领的夫人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其中就有姜辰的夫人。

    一到营地,闻若青就脱不开身了,闻嘉砚带着自己的两个亲卫过来,准备帮六婶收拾营帐。

    尹沉壁笑道,“没什么好收拾的,我都收拾好了。”

    闻嘉砚便说:“那我带六婶出去走走。”

    尹沉壁点点头,跟砚哥儿骑马出了云峰营。

    她一路走,一路看,看得很仔细,到了关墙下时,正是日落时分。

    闻嘉砚带着六婶上了城楼,关墙已经修整过,浑厚坚固,尹沉壁站在城楼上极目瞭望,落日下远方城墙如沉睡的巨龙展开长长的龙身,随着地势跌宕延绵开去,军旗在风中猎猎翻飞,披甲执锐的卫兵沐浴在夕阳中,森然无声。

    “……日落关墙远,风高铁甲吟。”她不由低声念道。

    “六婶说什么?”闻嘉砚没听清。

    “没什么。”尹沉壁微微一笑。

    晚上闻若丹令人在云峰营的校场内升起篝火,这一晚营中欢盈沸腾,笑语喧天,将士们热火朝天地传递着酒碗,大堆大堆的人涌上来和闻若青拼酒。

    章远还出来给大家唱了一折《穆桂英挂帅》,不过他这回唱的不是穆桂英,而是杨文广,略有点不伦不类,但对于生活清苦,缺少调剂的燕云军士兵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娱乐了。

    尹沉壁和姜夫人坐在一处,听军师李溪绘声绘色地讲述几月前与北狄军队的那几场战役。

    尹沉壁听得暗暗心惊,闻若青回京后也没给她仔细讲过这些,她此时看着人堆里二话不说,只顾埋头喝酒的丈夫,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些热情的将士们对他的尊崇从何而来。

    闻若青被灌了太多酒,在营帐里直睡到次日午间,下午他带尹沉壁出了城门,穿过苍鹿野,去了前头的青柯塞。

    停战不久,边市还未开放,两人颇为遗憾地回了元隆关。

    他直接带妻子上城墙去看夜色。

    夜幕深远,天际星罗棋布,浩瀚无边,她挽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头,笑道:“银河现影,天接阔野,关墙辽远,玉宇无尘……你信中写给我的,我看到了。”

    他也笑,“月起苍莽,星垂边野……你想象的景象就在这里,美么?”

    她叹息,“很美。”

    两日后夫妻俩辞别闻若丹,闻嘉砚和一众燕云军将士,直接出了关,进入辽阔草原。

    关外的景象又是不同,远空湛蓝,大地上绿茵无边,不时有成群结队的牛羊慢悠悠地聚集在芳美的水草之间,澄澈的湖泊像是镶嵌在绿地上的一面面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美不胜收。

    两人一路往东走,有时遇到放牧的蒙古牧民,便在牧民的蒙古包内借宿,次日清晨离去的时候留下一大锭银子。

    在草原上走了十几日后,闻若青估摸着路程,回到草原边缘,依着山势继续往东走。

    一日清早万里无云,天清气朗,旭日已升,重山一明一暗,交相叠迭,被阳光照射到的一面明亮舒朗,背光的一面暗如黑夜,明暗之间大地被划分两种分明的颜色,另有一番壮阔景象。

    两人行在山间,正隐在阴影中,后方是大片亮晃晃的原野,随着金阳的升高,明暗的交界线很快移动着。

    “咱们来跟阳光赛跑。”他突发奇想。

    “好啊!”她笑道。

    马鞭挥落,骏马驰骋,狂风迎面而来,呼呼灌入胸腔,没一会儿阳光追逐过来,阴影褪去,飞奔的两人沐浴在了阳光下,她和他扬声大笑。

    他驰到她身边,手臂一伸,把她从马上抱下来,搂紧她在草地上打了几个滚,埋头吻下去。

    几日后一队从倚堑关出来,前往前方草原与牧民交易的马队在山道边捡到了两只落汤鸡。

    接连下过几场暴雨,前方山体略有滑坡,马队的商人收了那年轻男人的银子,给他们留下两匹马和一个小帐篷,两张弓和两把匕首,少量的生活物资,不顾两人的劝阻,继续往前走了。

    尹沉壁换了一个姑娘给她留下的衣服,在一条小溪边把自己的衣服洗了,晾在帐篷外的晾衣绳上。

    她把发髻打散开,扎成两条辫子,没一会儿发现有人在后面拽她的辫子。

    她气不打一处来,见手中洗的正是那人的衣服,也不拧水了,直接就往那人身上抽。

    “都是你——”她气呼呼地说,“我说不要,你非要,耽误了赶路时间,这下好了,没避过泥石流,东西都丢了,还好银子在我身上,不然这点东西都买不来。”

    “好了好了,”被抽的人一面躲闪着,一面数道:“十七、十八、十九——”

    数到“二十”的时候,他一把拽过湿哒哒的衣服丢开,把人拉过来抱进怀里,把她数落他的话堵了回去。

    夫妻俩到达辽东边境的倚堑关时,已经是初秋。

    驻守倚堑关的吴祈将军尽管早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但当他在中军大帐内看到面前的这两个人时,还是很想把他们轰出去。

    闻若青和妻子在赶往倚堑关的路途中遇到了狼群的袭击,此刻两人的样子很是狼狈,马丢了不说,他还把一直贴身放置在怀里的调令文书给遗失了。

    吴老将军九年前调到这里时,这位如今名字在燕云军中如雷贯耳的闻家六郎还未到西北大营,所以他没见过这人,也不确定眼前之人是不是就是来接替他的怀化大将军闻若青。

    虽然有傅寒和江云极力作证,吴将军还是将信将疑。

    他是个严谨的军人,这人手中没有调令文书,他不能随随便便地把这里交给他。

    说实话,就算眼前这两人真是闻若青和他的夫人,他也不放心把倚堑关交出去,调令文书都能弄丢,看来是个莽撞马虎的人,而且还很贪玩。

    尹沉壁略有点不安,闻若青倒是很镇定,他说:“前阵子燕云军进行了调整,倚堑关这边有从元隆关调过来三千骑兵,他们都认识我。”

    “就算如此,但——”吴祈话还未说完,远处一阵咚咚咚的战鼓声传来,他不由大怒,“又来了!”

    老将军披挂完毕,看了帐内的两人一眼,“你们两个,先好好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再说。”

    他领着亲卫出了大帐,迅速上了关墙。

    倚堑关外不远有几个北狄部落,虽不成气候,但时不时就结伴过来搅扰一番,很让人头疼。

    前阵子暴雨连连,关墙有处地方年久失修,垮塌了不少,朝廷因着内乱,户部暂时拨不出多余的银子,这处地方现今还没修好,北狄人瞅着这个空子,最近更是猖獗来犯。

    吴老将军上了城楼,不用千里镜也能看见前方雄山堑沟之中冲出来一伙衣裳杂乱的骑兵,个个凶狠蛮横,高声尖啸着往城墙那处塌陷的方向跑。

    吴祈正要下令卫兵们加强防守,就听背后一人道:“开城门,我带骑兵出去迎战!”

    吴祈转身一看,被他下令呆在大帐内的两人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他后头也上了城墙,而且那年轻人说完后,不待他发话,已经转头奔下了城楼。

    傅寒和江云跟屁虫一般跟在他后头,那年轻人下了城墙,江云大声喊道:“燕云军的骑兵,咱们跟六爷冲出去!”

    因战鼓而聚集到城墙下的燕云军骑兵呼啦啦地纵马奔上来,很快就在城门后列队完毕,吴祈定睛一看,正是从元隆关调过来的那三千骑兵。

    骑兵营的都尉方超把一个士兵从马上揪下来,“去,把你的马让给六爷。”

    闻若青赶上前来,一言不发翻上马背,方超把那士兵的长刀递给他,“六爷,您总算来了。”

    闻若青一笑,“走!”

    守门的卫兵犹豫不决,吴祈沉着脸点点头,身后的哨兵敲响战鼓,“开门——”

    城门开了,一伙人气势凶猛地冲了出去。

    城墙上的尹沉壁也跟着卫兵们往那边跑,跑到那边看了一会儿后,她拿起城墙上的一张弓。

    “别乱动!”吴老将军喝道。

    话音方落,她已经张开弓,一箭射出,箭矢呼啸而去,正中冲在当先的一名北狄人胸膛,那人晃了两下,从马上栽下来。

    吴祈瞪大了眼睛。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吴老将军这回一点力也没出,他回到中军大帐,默默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收拾到一半,那两人牵手进来了。

    吴祈咳了一声,“那个,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年轻人,别太贪玩,要做的事很多。”

    “是。”闻若青毕恭毕敬道。

    一年半后,正值隆冬季节,朔风割面,滴水成冰。

    闻若青在城墙上巡视完毕,回了中军大帐,他撩帐看了看,又退了出来。

    “少夫人呢?她不是说今儿要来营里吗?”他问帐口的闻竣。

    闻竣道:“来过了,又走了,领着人去了月牙谷那边的核桃林。”

    闻若青点点头,“知道了。”

    他把方超叫进来交代了几句,带着傅寒骑马往关墙尽头查看地势。

    倚堑关的城墙没有修很长,东边的城墙只延伸到一处山崖,夏天的时候这处山崖经历了几次滑坡,已经不复当初的险峻陡峭,渐渐倾斜成一个山坡,最近已经有小股的北狄人从这儿溜进来,想跑到月洄镇烧杀抢掠一番,虽因燕云军反应迅速,没出什么大事,但也很让人烦恼。

    他琢磨着想把垮塌的山坡挖开,把城墙加长,但手头一时又没钱。

    他和尹沉壁的家就安在吴老将军原先在月洄镇的将军府,说是将军府,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子,破败简陋,不过两人也没当回事。

    等九月闻竣带着木棉和晴夏过来,还带来几大马车的衣物、书籍和物什时,闻若青方才让一队士兵来把院子修整好。

    这个家也才基本像个样子了。

    月洄镇离关墙下的军营不远,也就十多里路,但闻若青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基本上吃住都在军营里。

    他接手倚堑关后,先头一段日子忙于领人修补城墙,整编军队,尹沉壁便独自骑马在附近四处闲逛。

    丈夫曾抽空带她去月牙谷看过一回,她后来又自己去过几次,见谷内的土质疏松厚软,不同其他地方的荒芜贫脊,想起当初去柏杨庄时看到的那片核桃林,就寻思着能否在这里种植核桃树试试。

    核桃树的价值不错,若是能有收成,也许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月洄镇附近的贫穷状况。

    闻若青一听很是支持,立刻就拨了一队士兵给她听候差遣。

    尹沉壁也就忙写了信给京都的闻竣,让他去柏杨庄余庄头处要树种。

    九月初闻竣来时带来了一批树种,尹沉壁也领着人把谷里的一片土地翻过两遍,施了薄肥。

    正是播种的好时机,第一批种子播下去了,不久后嫩芽破土,她很是小心翼翼地护着这批幼苗。

    如果养护得当,两三年后就能结出第一批果实。

    就是冬季得特别当心,核桃树喜湿不耐寒,她听从余庄头的建议,给树苗下部涂白刷干,也大面积地搭起了防寒的毡棚。

    闻若青查看完关墙尽头的山势后,骑马回了家。

    他进房的时候,尹沉壁也从月牙谷回来了。

    屋里燃着炭盆,窗下的陶罐里插着一丛红艳艳的冬青果,进门就觉得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尹沉壁坐在窗下的炕上,一面拿笔在写着什么,一面抬头看他一眼,“今儿怎么回来了?”

    “我不能回来吗?”他兴师问罪,“你说今儿要去军营,结果你去了都不等我一等就跑了,咱俩多久没见了?”

    她笑道:“是是是,我让人给你烧水,你先泡个澡——吃饭没有?”

    “没呢。”

    他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木棉也把饭菜端进来了。

    尹沉壁见丈夫吃着饭还愁眉深锁,便问他,“怎么了?”

    他搁了筷子道:“我哥太不够意思了,我向他要钱,他居然要我自己去给沈尚书要,说他自己也没脸向沈尚书要钱了,我给沈尚书要了几回,他总是拖,这关墙不加修不行,这阵子天气这么严寒,北狄人过不了冬,总要进来抢东西。”

    他停了一停,又道:“还有咱们营里的火炮火器,多久没更新过了,这些可都需要钱。”

    尹沉壁沉默一会儿,起身去拿了几本账册过来,把桌上的碗盏一推,丢在他面前的桌上。

    闻若青一看账册就头疼,埋怨道:“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她伏下身子,整个人挂在他背后,手从他肩膀上伸过去,翻开一本账册,笑道:“你瞧瞧,咱们有钱呢,你以前在京里那几个酒楼入的股早都死了,我都抽回来让俞飞重新入了几处新的股,收益很好,还有,我和蕊儿一起做的生意发展也不错,如今朝政清明,京都城里越发繁荣了,我们还扩了几间丝绸铺子。”

    “嗯……”他点着头道,“所以咱们现在有多少钱?”

    “比你以前的钱多了快一倍。”

    “我以前有多少钱?”他问。

    她忍不住了,拿手在他颈后楸了一下,“大糊涂虫。”

    他笑着把她的手捉住,转身过来将她抱进怀里,“难得糊涂嘛,这不还有你吗?”

    “那你要怎么谢我呢?”她拨弄着他的衣领。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

    她笑着摇头,“不成,最后受用的不都是你。”

    “那你要怎么样?”

    她想了一想,笑道:“你不是说在赤雁关的城墙上给我留了一首诗么?上回咱们去关外了,没去赤雁关,你什么时候带我过去看看?”

    他一时有点怔然,“其实早想带你去的,只是这边一直抽不出时间,你再等我三个月,等开春了咱们就去一趟。”

    “好啊!”她勾着他的脖子,笑语盈盈,他一口吹灭了灯,俯身吻下去,拉开了她的衣带。

    来年三月,又是春暖花开之际,丽阳驱散尘霾,和风催醉绿意,春.潮氤氲如酒,染遍树梢枝头,浸润原野大地,路边破土而出的丛丛青草,也贪婪地吸收着阳光雨露,奋力舒展着自己的身姿。

    两人在赤雁关的城墙上,偷偷摸摸地找他以前留下的题诗。

    “找到了!”他小声叫道。

    她忙凑过去看。

    “枕弓马上行,星夜至幽城。

    残垣埋白骨,风摧草冢荒。

    悠然一口酒,疾行出雁关。

    何日山泽稳,当归与君逢。

    ——建明二十六年暮冬,闻若青于赤雁关题与妻书。”

    她看了一会儿,带着笑意的目光从墙壁上移开,望向关墙下方。

    刚刚下过一场春雨,这会儿阳光透出云隙,一线线的水雾在大地上蒸腾散开,关墙下大丛大丛的野花饮足了水,这会儿又见了阳光,喧腾出一波热闹来。

    身边的人从后拥住她,俯下身来,脸贴着她的鬓角,两人共同展目,看向远方的燕回山脉。

    碧澹山姿隐在迷茫烟云中,春山如笑。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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