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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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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雨侵昏的宫殿, 灯影俱灭,冰冷湿滑的地面上,唯有香火模糊的一点亮光, 映出跪立的瘦小背影, 显得分外伶仃孤寂。

    李隐舟看着一别三十余年的妹妹, 一时有些恍惚。

    自庐江一别, 二人各自走向命途,本以为她可以跟着老尼偏居蜀中安度半生, 未想再见已是邺城皇都、丞相府中, 那时张机、华佗两位老者身陷囹圄,赤壁大战一触即发, 箭在弦上,已容不得他分心另生枝节。

    等到从曹营中捡回一条性命, 他托孙权派人北上接师傅的同时, 也趁着曹操未回邺城带了口信给环夫人, 确定她就是昔年和自己一同庙宇逃生的小姑娘。

    与回音同来的是一封信。

    一双幼子尚在襁褓,她不能冒万一的风险离开邺城, 因此回绝了他与张机一同回吴的计策。

    至此一面,又是十年。

    引路的小兵吩咐一句时间不多,悄然退出殿宇看守,李隐舟怀着复杂的心情走到环儿的面前, 慢慢半跪下来。

    静悄的雨夜, 唯有嘀嗒水声不绝划下檐角, 环儿看了眼踌躇欲言的李隐舟, 先开了口:“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与兄长一同在庙里长大,每天吃的是别人剩下的饭菜, 喝的是井里脏兮兮的雨水。有次好不容易大人们摘了漂亮的大蘑菇,兄长却不许我吃,说是要留给阿翁。我馋极了,扭着他一定要吃,他便带着我去村里讨食。那天村民给了我们半个馍馍,他全让我一个人吃了,我其实还偷偷留了一口,想给阿娘,结果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大人们都已经发了疯……”

    李隐舟喉口一哽,有些说不出话。

    这都是他来到这个时代前一夜发生的事,那个疯癫低智的可怜孩子早就在雨中死去了,或许是毒的,也或许是饿的,冷的,他还来不及长大,不知道活着的滋味,就已经在无情的风雨中永远闭上了眼。

    环儿双手合在香上,微微颤着:“后来我们被村民关了起来,雨那么大,兄长的身子那么凉,我躺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跳一点点没了,吓得大哭。过了好久,好久,他突然睁开了眼睛,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会走会跳,也会说话了,就连师太都说他过于聪慧,不似稚子。可我知道,他不是兄长,我的兄长傻得很,他只会用手比划,又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情呢?可他会给我摘果子,会用石头砸走欺负我的人,会把馍馍让给我吃,那馍馍真好吃啊,我永远不能忘记……”

    一行泪从她眼角滑下。

    李隐舟想伸手替她擦去,长袖却沉沉压着,如何也不能抬起。

    这孩子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的身份,却从未揭穿过,甚至未曾问过一句她的兄长去了哪里。

    这三十年来他从未对原主有过任何亏欠的心情,自认没有占有旁人应有的人生,有时甚至连他自己也忘却了这本不过是一具早殇的尸首。可这世上终是有人还记得他啊,记得那个痴痴的、傻傻的孩子,记得他一闪而逝的弱小生命。

    环儿看向他,眼底含了恍惚的泪点:“我时常想,若是兄长尚在,如今该是怎样的模样呢?先生……”

    她喉咙一阵酸涩,目光眷恋流连在他脸上,似是透过这张清癯瘦削的脸,深深怀念着再不复相见的那人,片刻出神不语。

    李隐舟任由她看着。

    冷风袭背,卷着细细雨丝,将他衣衫打得湿透,显出深深的背脊。

    环儿看得极专注、看了许久。

    久到门外的士兵有些焦急地跺了跺脚,她才清醒过来似的,伸出冰凉的手,轻轻地摸了摸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她便很满足地笑了笑:“先生,您真好,您救了那么多的人,连我也包括在内。还有当年的几位少主和阿香小娘,我都没有机会和他们亲自道谢。但如今我的孩子已经姓了曹,我不能弃他们而去,先生的好意,我只有来生替兄长一并偿还了。”

    江东虽好,已非我家。

    那温柔的水乡中,终归是没有了她的亲人。

    李隐舟已不知如何劝她,唯有喃喃低语一句:“好。”

    环儿说完这一切,小兵便匆匆地冲进殿中,拉着李隐舟的手往外走去:“先生,深宫禁地不可久留,一柱香的时辰到了。”

    李隐舟垂首一看,环儿手中的香果然已燃至尽头。

    冥冥夜色中,唯有她秋水般的眼睛闪着亮光。

    李隐舟忽停下步伐,拧着眉,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只要你想回来,任何时候我都会来接你还乡。”

    环儿仰头看着他,似看穿他压抑的心事,忽道:“先生,请最后答应我一件事。”

    李隐舟专注地回望她,耐心等她说完。

    环儿便眨了眨眼,抿去眼睫上的泪珠,眼神竟有些俏皮:“先生生得这样俊朗,以后多笑一笑。”

    踏出宫门的时候,秋雨终于停了下来,无数深红的宫灯蜿蜒在漫漫无边的夜色中,被风吹得飘扬。

    这便是她将长留的地方啊。

    这样繁华,衬得那偏殿越发冷清。

    来此之前,李隐舟也想过环儿会因一双孩子不肯回乡,却万没料到她早就看穿了自己的身份,从未有过离开的打算。

    但作为占据了她兄长身份的人,他终归可以为她再做点什么。

    那小兵引着他走出宫门,看他平静至极的脸色,一时也未多想,只急着办好此事,催促着他快走:“先生快走,我送您回将军府,会有人护送您离开邺城。”

    李隐舟却只是淡看他一眼:“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小兵还想再劝,一抬头却是被他严肃的眼神骇住,半晌讪讪:“只要不是宫里。”

    “放心,我不会令你们将军难办。”他迎着宵风往前走去,将一地映着霜月的积水踏出清脆的声音。

    小兵紧张地跟着,正想缠问,却听得他继续道:“不仅如此,还会令他找到破局的办法。”

    ——————————————

    一晃三日。

    宇篁馆外,翠竹如洗。一片浓浓的绿荫下,窗格半开,露出屋内一角的景致。

    一道紫木长案上摊着数卷竹简,竹片凌乱散开,上头清隽风雅的小字却被一笔笔触目惊心的红痕拦腰截断,字句皆渗着惨红的颜色。

    持笔的那人似和竹简的主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下手狠厉丝毫不留情面,及至笔锋之末见重重一滴赤色洇开,想是恨得咬牙切齿,以笔做刃把这书简当仇敌似的一杆子戳了下去。

    就连路过的士兵也念叨一句:“又发疯了。”

    宇篁馆的主人,自然是旧日的魏王骄子曹子建。

    那发疯的人,却也正是他。

    张辽好歹顾念旧情,没有把他投入大狱,只挪了重兵守住这人去楼空的丞相府,令其深居宇篁馆中不可外出。

    这一日日的未定下案来,倒给这人闲来发疯的时间,手持利刃的士兵,也被折磨得身心俱疲,一面同情他不幸的遭遇,一面却也腹诽着他的疯癫。

    这不,又砸了送来的午饭。

    这临淄侯曹植已经连续三日不进水米,只怕是不等新帝动手,阎王爷就先来勾魂了!

    那士兵投以怜悯的目光,却也只是叹了口气。

    书房内,一袭布衣的奴仆蹲着身,低身拾拣着碎了一地的瓷片。

    曹植冷眼睨着那深压下去的斗笠,没有说话。

    在这寂寂无声的片刻,宇篁馆外忽起了锵然沉顿的齐齐脚步声,只听兵甲哗然一动,一道极熟悉的声音含笑地响起,声调高扬,越过空荡的庭院,清晰传来——

    “孤乃魏军督军,奉陛下旨意,捉拿反贼曹植,若有违令擅动者,皆以乱党处之。杀,无赦!”

    曹植本衔在指间的朱毫一落,重重跌在地上。

    “好!”他握紧了衣袖,紧紧攥着掌心坚/硬之物,连着又说了三个“好”字,胸中悲郁之气纵横,在这个瞬间尽数喷薄而出,化作一声大笑——

    “哈哈哈!”

    他那伪善的长兄可终算是耐不住磨好的利齿,要对自己下杀手了!

    一个杨修怎么会令他们知足?这十几年来屈居他这个亲弟之下,只怕曹丕根本不满足于折磨他的心智,是非得将他他挫骨扬灰,才嫌痛快!

    然而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他紧扣在袖中的手指,微有颤抖,却异常用力地死死地按住掌心,如将满腔激烈滚涌的心绪牢牢摁下。

    片刻,昂首走了出去。

    推门前,他看了眼那送饭的奴仆,淡漠道:“此处恐怕马上就有血光之灾,我那兄长既要动手,便绝不会留下活口,你赶紧趁此机会从后门溜走。”

    那双搭在瓷片上的手闻言一顿。

    埋首做事的奴仆怔了片刻,浅浅点头。

    曹植也无心再和关照他的死活,只重整了衣冠,迎着敞亮的天光,一步一步迈出门去。

    ……

    司马懿跨在马头,饶有兴味、也很有耐心地打量着眼前人去楼空的丞相府,心头也同样百感交集。

    这比他韬光养晦、假病久居的小筑清雅得多,也更奢侈,一眼望去,幽篁林林,青翠欲滴,大雨不能摧折的竹骨傲然挺立,在风中擦出簌簌低吟。

    这还是他十余年来第一次登门造访。

    恐怕也不会再有下一次。

    回首一路晦暗风雨,就连他也多有余悸。一直以来,他不仅要帮着曹丕对付这些能耐的弟弟,同时也要防备着魏王的视线,不然今时今日他就是杨修的下场。

    几经催促,曹丕终是下了旨意。

    要将这猖狂无度的曹子建彻底打下云霄,令其陷进泥淖里头,不仅要他疯魔,还要让他不能成活!

    过往一切苦心孤诣的隐忍、克制、筹谋与算计,都在这一刻尽数宣泄出来,他要这天下都看得明白,他是如何反败为胜,如何扶起一个本不受重视的公子,令众望所寄的临淄侯再无法翻身!

    胜实在是太容易了,他有自信扶持任何一个曹家的儿子上位。

    唯有步步为营、逆天改命,他才能有资格驾驭在帝王背后,成为这个帝国真正的主人。

    就如昔年的曹操。

    此刻,他狭着锐利的双眼,看一涌而出的士兵迅速排成数行,神情肃穆,满脸杀气。

    他们毕竟是那疯人张辽的兵。

    可惜张辽终归是老了,老练有余,胆气却不比年轻时候了,要知道他和曹丕等这一日等了多久,又岂会真正因为忌惮一个老将而就此收手?

    此前按兵不动,只为铺垫今日的骤然发作。

    不动则已,拔剑便要斩其咽喉!

    宇篁馆在丞相府内。

    相府毗邻皇宫,以彰显亲厚之意,也更便于曹操掌管政务,严密监控内庭。而今这里却成了他们杀曹植的一条捷径,只怕将军府中的张辽率重兵赶来阻止的时候,就只能见到临淄侯一具尸首了。

    他又能如何?

    曹植是曹操的儿子,难道曹丕就不是么?反了他不成!

    司马懿笑容款款地摇着羽扇,心中算盘啪啪作响,任凭你昔年是重臣又如何,这江山改了朝、换过代,如今已是他司马懿的天下!

    面对一众愤怒的眼神,他丝毫不乱地道:“念尔等也曾为我大魏歃血沙场,孤不计较你们今时今日的所为,但若你们再不让开,孤也唯有奉旨行事了!”

    话锋转至最后一句,隐然已含了冷冽的杀意!

    雨后明亮的日光顺着兵戈的锋刃,在肃杀的空气中滑过锐利的一线光芒,那数十死士紧紧簇拥,没有丝毫撤退的意思。

    将军的命令,是死守曹植。

    不许他逃。

    更不许旁人对其拔刀。

    对峙的片刻,时间分秒如年,司马懿脸上那从容的笑意慢慢转冷,在这一刻杀意毕现——

    “动手。”

    简单一声,上百兵刃在他身后齐齐出鞘!

    张辽的士兵也不相让,目光紧锁,一步也不撤退。

    曹植早已步至门口。

    眼前无数的背影紧紧相扣,似坚不可摧的一堵墙,将其护在身后。

    这些人近来都没有给过他任何好脸色,甚至在暗地里诽怨他的疯癫,而他丝毫没有想过,铡刀临头的时候,这些素不相识的士兵竟会挺身拦在他的身前,以肉躯为盾,誓死相护。

    这就是曾以数百击败过吴十万大军的魏兵么?

    可面对内部的仇敌,他们的反抗也显得那么悲壮而无力。

    这一刹那,他几乎想要对这无常的命运低头认输——死便死了,又何苦拖累无辜?

    他一抬头,目光便与司马懿正正相接,那冷冷的视线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竟颇有些猫捉老鼠般戏谑玩弄的意味。

    曹植五指一紧,正欲动作,长袖蓦地一重。

    竟是那方才的奴仆跟了上来,无声将他的手腕压下。

    “你……”

    是谁二字还未脱口,就在他目光准备转过去的时候,忽遥遥听得一阵车马碾过石板,卷着一地烟尘浩荡地驶来人影寥寥的空巷。

    司马懿眼皮一跳,冷冷转眸。

    先行的白幡霎时闯入眼帘。

    跟在后头的,却是皇家的架撵,领头的女子身着皂下祭服、挽了庄重高髻,从那高高的马车上从容下来,扶着内监的手,却是看也不看这一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一步步走至两军中央。

    在她身后,还有数名同样服制的女子跟着,年龄十五六到四五十皆有,脸上神情俱是决绝。

    司马懿的一双眉,几乎皱得立起,隐约暴起的血管在额角勃勃跳动,在这一刻压进一个还算淡定的笑容中。

    他勒缰下马,既不行礼,也不拔刀,只克制地微微颔首,客气地道:“太妃何故移步至此?孤奉旨承命,恐一时无暇接驾。”

    此话已算是最后的警告。

    不管这群女子是来做什么的,都别想阻挠他杀了曹植!

    被称为“太妃”的女子却是正眼也不看他,将那厚重的广袖一摆,腰肢直直而立,一张巴掌大的脸正对着司马懿有些躁动的爱马,神色却是半点不变:“督军奉皇命,我也是奉太后旨意,督军要执法,也先得先让我宣了令。”

    司马懿一时都有些怔住。

    太后?

    此事瞒得密不透风,尤其是面对同为曹植母亲的太后,他早知那老妇必会心慈手软求留幼子一命,动兵之前根本未曾请示过太后,即便与宫廷再近,这太妃也不可能这么快请旨赶来。

    除非太后她老人家早有了打算,只等他出手的一刻。

    可此事除了他和陛下,并无二人知道!

    不等他想通,那太妃已变了脸色:“还不跪下接旨?”

    自汉中以来,天下崇儒,为人臣子,所讲的便是忠、孝、义,打头的便是一个忠字。而为帝王者,忠孝义皆为一体,都只被仁义与孝道限了手脚!

    太后和皇帝的旨意同时传下。

    则该先宣太后的!

    眼看日头高升,时间又磋磨了一刻,司马懿不欲与她们纠缠,咬着牙让了一步:“请宣!”

    尽管如此,他依然跪也不跪,昂首看着那面容柔软,语气却异常刚强的太妃,将长剑一拧,眼神有些充血。

    直到这一刻,他才认真地看了看这清丽依旧的容貌,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昔年荣宠倍至的环夫人啊。

    是谁都不要紧,左不过是些早该殉葬的夫人。

    一介女流,还能拼过刀刃不成?

    环夫人领着几名同样表情的旧夫人,一改素日的孱弱卑微,眼神冷静至极,却未取出任何“诏令”,而是直接开口宣了令——

    “太后口谕,临淄侯乃陛下亲弟,情同手足,若有敢逆上作奸者,皆为死罪。”

    就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

    司马懿几乎冷笑出声。

    还以为这群半老不死的女人能翻出什么浪来,没想到不过是一声只响不炸的炮仗,吓唬人罢了!

    他万分从容地步至这太妃面前,居高临下逼视过去,冰冷的眼神已不太耐烦:“太妃久居宫闱,恐怕不解政事,就算是太后的诏令,也得有文书,加后印,才算得了数。”

    这空口白牙的一席话,糊弄旁人也就罢了,可吓不倒他司马懿!

    而环夫人却仰面肃然,不卑不亢地呛了回去:“诏不至,令先行,督军若有疑惑,不如现下便去请太后的意思,自然知道分晓。”

    请太后的意?

    那不是给曹植请了个保/护/伞!

    司马懿的耐心已消耗殆尽,压在长剑的手慢慢转动,阴森森道:“太妃无诏擅自离宫,此事容后再请太后示下,若还敢阻挠孤行圣意,就休怪孤刀不留情。”

    忍无可忍,不如不忍。

    他已忍了十数年的冷嘲热讽,一步步爬到如今的位置,难道还要看一群老女人的脸色不成?

    环夫人闻言,却是露齿浅笑,虽不答话,却也恪然不动。

    天光流转在剑尖,凝成寒浸浸的一点锋芒,司马懿拔出剑来,竟是直接以利刃压上对方纤弱的脖颈,逼她就范。

    她不动。

    后面的一众老太妃却齐刷刷跪了下来,然而腰杆笔直,个个昂首直视面前威风凛凛的大督军!

    在司马懿背后的重重士兵,也在这个刹那有些犹豫。

    这算是怎么回事?

    司马懿额心一抽,算是看明白了,她们压根就没有什么太后的诏令,只怕是连她老人家的面都未必能见上,就是拿自己的身份堵在这宇篁馆的门口,用一身性命威胁他司马懿。

    这些昔年得宠的夫人们如今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可如今能活下来的太妃,都是有一子半女傍身的,他若真敢血洗长街,恐怕整个曹氏都会成为他的敌人!

    他心道不妙,神色一变,准备快速解决这场滑稽的变故:“既然太妃们执意抗旨,也就恕孤不留情面了。”

    司马懿递下一个冷漠的眼神。

    不能杀,那便绑,便捉,大不了下点狠手,也叫她们知道王法所在!

    环夫人却依然不为所动,终于再次启口:“督军好大的威风!可我不得不提醒督军,我们虽只是先帝夫人,却也是陛下的庶母,若督军执意替陛下弑母,令其兄弟失恃,便替他背着这不孝不悌的罪名!二则,便是犯了滔天的罪,合该春秋决狱、秋冬行刑,这才符合典法,岂有你督军僭越拿人的先例?你枉称拿了陛下的旨意,却不分是非,不曾谏言,犯下这不忠、不孝两条大罪,还不立刻束手!”

    她的声音虽清越动听,语气却铮铮若剑鸣。

    能讨得曹操欢心的女子,又岂是寻常弱妇?

    条条款款数来,竟令磨刀霍霍的士兵有些骇住了,一时不敢动兵。

    此事办妥了,是督军的厉害能干,若真出了岔子,少不得让他们背锅。

    司马懿虽为督军,却素为文臣,压根没握过兵权,更不是张辽那种常年守城、上下与共的将军,他的士兵自然也无张辽的士兵那样不畏生死、执令如山。

    太妃们寸步不离,对峙的两军竟叫一群弱妇拦了下来。

    何等荒唐!

    司马懿何时吃过这样的暗亏,一时几欲呕血,万般积愤涌上心头,脸色阴霾密布,已掩不住冲天的煞气。

    他举起长剑,眼神几近威胁:“还不动手?”

    话音刚落。

    只听嗖一声锐响鸣空,一箭破空袭来,竟在他专注眼前、未及身侧时偷了个空隙,擦过一众林立的人头,于千军中直取他的手腕!

    砰。

    长剑落地。

    这星火四溅的一瞬,谁也没来得及防备,司马懿只觉手臂上一阵迟来的钝痛撕开皮肉,险些将他击退倒下。

    温热的鲜血四溅开,些许落在环夫人的脸上,未改其平静肃然的脸色。

    背后顿时传来一声惊呼:“是疯人张辽!”

    举兵对峙许久的两军,一同扭头看了过去。

    那满头花白的老者持弓策马,终于迟迟登场。

    张辽眼神磐石一般,神情坚毅中隐约含一股嗜血的戾气,是沙场数十年锤打出来的杀伐果决,又岂是以文见长的司马懿可比的?

    这才是真正杀人的眼神!

    曹植呆呆立在一众兵马后头,还未来得及从太妃们倾巢出动、张辽终于现身的变局中转醒过来,便听得一阵窸窣的声音。

    “便是临淄侯出言不逊,也到不了死罪的地步,这司马督军分明是挟私报复,想立威风!”

    又有人道:“临淄侯自认汉臣,才如此激愤,他是千古忠臣,陛下怎能黑白不分、忠奸混淆?”

    这一阵的喧哗也终是吵醒了龟缩不出的百姓,他们虽不敢像太妃们一样站出来,却也被这激荡的局面所感染,终于一吐新帝上位以来积累的怨气。

    是非公道,本在人心!

    只是早该说出的话压在强权之下,直到这一刻才不吐不快。

    司马懿阴沉着脸,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臂,剧痛中竟吐不出一字。

    而曹植望着眼前聚拢的人潮,只觉心潮也跟着波澜起伏,澎湃不息地拍击着心门,响过一切世间杂音。

    一时百感陈杂,却不由扪心一问——

    为何?

    便听得背后那淡如水、静若林的声音响起:“张辽将军挺身而出,是为答谢魏王的相知相遇;太妃们置身险境,是因唇亡齿寒,今日是你,来日便她们的孩子,为母者本就至刚。这些百姓肯出这一声,只是想求一仁善君王。这世上有万般人,万种事,他们不会介意如今天下姓甚,不在乎今朝是汉是魏,终其碌碌,不过是想努力一活。眼下司马仲达已率兵马在此,君若求死保全气节,不如利落自刎以免拖累无辜,若还有一线生志,则苦厄加身又如何?当以劫波拭锋芒!”

    那握在掌中的箭冷硬地贴在肌肤上,却无法令滚烫的心潮平复下来,曹植只听对方声音一顿,越发沉郁——

    “三十年磨一刃不算晚,如今箭在袖中,是以自刎谢旧朝,还是用之射天狼,都在君侯一念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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