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 我是你求过婚的、明媒正……
周珩没睡着。
上一辈的事情, 他确实介怀过。
迷茫过,也愧疚过。
那天中午吃过饭,天气很热。
蝉在老榕树上用生命啼叫。
空调吱吱嘎嘎, 吵得人昏昏欲睡。
周珩平时的作息比较规律, 中午也习惯小睡一会儿。这会儿生物钟起了作用, 他躺在床上,有点儿困倦,眼皮浅浅耷拉着。
手机震动了两下, 他忍住困意,掀开眼皮看了眼,是莫琪瑾发了短信来,抱怨起他不聊QQ这件事儿。
莫琪瑾:【短信包, 五块钱只能发60条短信。
莫琪瑾:【你败家。】
周珩眉尾稍扬,既而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的QQ号。
其实,也偶尔登录过。
但每一次上线, 都会弹出来很多好友申请。
如果他通过对方好友申请的话,对方会发过来很多浮夸的话。
比如,周珩,我爱你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这种浮夸的话, 让他觉得, 仅仅是阅读这种内容,就是在浪费他的生命。
如果忽略掉那些好友申请的话,对方又会天真地把原因推给网络故障,从而不停地向他发送好友申请。
就挺麻烦。
但,既然莫琪瑾都用了“败家”这样的激烈言辞来谴责他,他寻思着是不是要重新去申请一个QQ号,不进班级群的那种。
想及此, 周珩短促地笑了声,垂着眼回复:【会有很多人找我聊天。】
周珩:【我还登吗?】
手机很快震动。
莫琪瑾:【不要了。】
莫琪瑾:【60条短信才5块钱,我可以包年的。】
周珩笑了笑,把手机丢到一旁。
双手垫于脑后,阖眼浅眠。
那天,周珩只睡了一个小时。
起床后,上网登录了江大的招生网,查询了下录取情况。
其实以他的分数,被江大录取没什么悬念。他也不过就是象征性地看一眼,顺便也看看江大的最低录取线。
最低录取线比莫琪瑾的分数低。
她又勾选了服从调剂。
两个人上一所院校同样没什么悬念。
有悬念的不过就是她读什么专业。
周珩其实是有莫琪瑾的准考证号和密码的。但他觉得,这种事情还是由她亲自查询比较好。
他也很自信地认为莫琪瑾会在第一时间和他分享录取结果。
于是,他关了电脑,耐心地等莫琪瑾的消息。
顺道儿去申请了一个新的QQ号。
……
只可惜周珩不是周半仙,窥不见天机。
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这竟是莫琪瑾发给他的最后一条短信,是以后长达九年的日子里,他们之间,不复存在的快乐。
他申请的那个小号没有派上用场。
而她也没有兑现她包年的承诺。
下午三点钟,周珩支着腿坐在沙发上,有点儿烦躁。
两个小时了。
手机一直很安静。
以前他烦躁的时候,只要玩一局俄罗斯方块,就能够静下心来。可今天已经玩了一个小时了,一次新纪录都没有破过。
他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于是,主动给莫琪瑾发了短信过去。
但,他一直等到六点半,也没等到她回复。中间他给她打过好几个电话,也发过好几条短信,她都没有回复。
甚至给她充了两百块钱话费。
也无济于事。
莫琪瑾不是个会玩突然消失的人,外出之前一般都会告诉他一声。
今天,他没听她说要出门,又是个三十六七度的高温天,她向来怕晒太阳,出门的可能性很小。
思来想去,也就是在录取结果这件事情上,出现了变数。
难道是录取的专业,她不满意吗?
周珩没再犹豫,他腿长步子大,三步并做两步上了三楼。
敲开了三楼的门。
来开门的是莫琪瑾的母亲莫戈。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和莫戈单独见面。
虽是楼上楼下,但周珩其实很少上来,一般都是莫琪瑾去他家里。
他上学走得早,放学回来得晚,和莫戈的生活节奏是完全错开的。
周末偶尔碰见过几回,莫戈身边也总是有个莫老头或者莫琪瑾陪着。
所以,他见到莫戈来开门的时候,先是愣了一瞬,既而礼貌问好。
因为莫琪瑾说过,她母亲发病的次数并不多,这会儿又看着很安静。周珩自然而然地倾向于她现在是个正常人。
虽觉得她的眼神有点儿奇怪,但也没太在意。
见莫戈只是笑,并不说话,周珩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未免节外生枝,他微微颔首,道了句“打扰了”,便转身离开。
尚未迈出步子,一双纤弱的手落在他的手臂上,挽住。口中支吾着,像是在念一个人的名字。
反应过来挽他手臂的人正是自己女朋友的养母时,周珩下意识地皱着眉头,抽回手臂。
这太荒唐,太可笑了。
却又在那一瞬间,听清楚了她喊的,是他父亲的名字。
她说:“泽溢哥哥,你别走。”
周泽溢这个名字,在周珩这儿已经有几年没听人提起过了。
母亲不愿意主动提及。
爷爷说就当他儿子死了。
所以,莫戈以这样一种亲近的口吻喊着他父亲的名字时,周珩破天荒地问了句:“你说什么?”
莫戈却又伸了手来,挽上震惊中的周珩,声音轻快:“泽溢哥哥,莫戈给你做了合口的饭菜,你快进来吃一点儿。”
意识到莫戈把自己当成了父亲,周珩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他抽回手臂,脚步未动,语气有些冷:“不了。”
“七斤不在,我先回去了。”
莫戈却又笑着说:“泽溢哥哥,你忘了吗?我们的女儿七斤上学去了,她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
【我们的女儿】,五个字像重锤一样从高空坠落,砸在周珩的脑袋上,回旋出一阵又一阵的炫晕感。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莫戈拽进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餐桌前坐下来的。
更不知道,莫戈手里什么时候开了瓶白酒。
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下无边无尽的荒唐两个字。
莫琪瑾说她是捡来的,他先前一直坚信不疑。但此刻,他似乎有一瞬动摇。
当然,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相信一个疯子。可心里却又有一道微弱的声音在说:她说的,是不是也有可能?
他急于逃离这里,去向他的父亲求证。
可莫戈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发起疯来,举着酒瓶子对他吼:“泽溢哥哥,你今天要是走,莫戈就喝酒,喝醉了,睡到你床上去。”
周珩对此束手无策:“别,你别喝。”
“那泽溢哥哥喝。”
“泽溢哥哥喝一口,莫戈喝一口。你一杯,我一杯,我们来交杯......”
……
因为担心莫戈出了事情,他没办法向莫琪瑾和莫老头儿交待。所以,他并不敢让莫戈碰到一点儿酒精。
在与莫戈的来回拉锯后,他尝试着同她商量了下:“我喝了,你能不能自己去睡觉?睡……睡你自己的房间。”
莫戈很乖巧地点了点头。
周珩吐了口气,如释重负。
……
周珩没喝过这么多酒。
空腹,一斤。
他确实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好在莫戈还算信守承诺,拽过那个被他喝空的酒瓶子,抱在怀里,开始吵嚷着要去房间里睡觉。
她说,那酒瓶子是七斤。
是我和你的女儿。
周珩闭了下眼睛,忍住心头的强烈不适,扯了床角的一床薄被,替她盖上。
走出她家的时候,他并没有感到轻松。相反,他的心里沉甸甸的。这一个小时里的经历,像噩梦一般纠缠着他的大脑。
他的胃,很快便有了强烈的灼烧感,如烈火在焚心。
拧着眉在楼梯上站着休息了一会儿。
胃里很快又有了巨大的撕扯感,一寸一寸的,似是在被什么蚕吞和瓜分。
莫琪瑾就是这个时候上楼的。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周珩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突然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他很想上前去抱抱她。
相识八年,早恋不到两年,他还没有抱过她。
可心里那个荒诞无稽的结论又无端钻出来,让他想上前抱她的冲动,生生克制住。
那一刹,他甚至有点儿庆幸。
庆幸没抱过她。
也没有吻过她。
在事情的真相没有得到验证之前,周珩觉得自己没办法面对莫琪瑾。
但,他这会儿不愿意让她回去。
万一,她那个疯疯癫癫的母亲突然醒过来,把刚才那些胡言乱语的话,对她再说一遍?
他不想让她听到那些疯话。
不想让她像他一样听到心里去。
他那个时候尚未成年,还不足以独自面对这种被人误认为是自己父亲的情况,也缺乏哄精神病患者的经验。
莫戈半疯半傻的表白话,让尚未成年的他不知所措。
一方面难以接受莫戈说的七斤是莫戈和他父亲的孩子,一方面也难以接受女朋友的母亲把自己臆想为喜欢的人,近似骚扰般的表白。
尽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话并没有什么可信度,但在那个年纪里头,怀揣着对父亲的偏见,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像在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他选择了做一个没有担当的逃兵。
他对莫琪瑾说了那两个字。
分手。
莫琪瑾如他预料的那般离开。
他担心她的安全,给杨诺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杨诺刚好在附近。
谢过杨诺后,他打算跟在莫琪瑾身后。至少在杨诺到达之前,他得保证她的安全。
却又在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回来的莫老头。莫老头拽住他手臂的那一瞬,他忽然清醒过来。
莫戈的话根本不可信。
若莫琪瑾真像疯子莫戈说得那样,是她和他父亲的孩子,莫老头怎么可能会同意他和莫琪瑾交往?
可莫老头抓住他手臂的手也让他想起刚刚莫戈挽住他手臂的场景。
心下有些犯恶心。
此时,莫琪瑾已经走得远了。
打发了莫老头以后,周珩顾不上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压住腹部,向西门的方向追过去。
看着静静地坐在公交站台上的莫琪瑾,他突然就失去了上前的勇气。
他始终是无法面对她的疯母亲。
在往后的岁月里,无法面对。
杨诺很快折返。
莫老头就是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
周珩接通电话,目送着莫琪瑾和杨诺上了公交车,这才对电话里的莫老头交代了几句。
挂了电话以后,他往前走了几步,再也抑制不住,手搭在街边的榕树上,猛吐了一阵。
直到吐出鲜红的血渍。
……
这九年里,他看淡了很多事。
只有莫琪瑾是他唯一搁舍不下的。
命运时有残酷,偶尔也仁慈。
他们经历过很多不能在一起的日子,但命运又从没有让她离开过他的身边。
如果命运偏差一点点,在那些他不愿向她迈步的日子里,把她带到偏离他的人生轨迹上。
如果,她不跟他一个专业,不经常和他一起上大课,他便也不会注意到教室里女生的抱怨,更不会知道她就业时的艰难处境。
如果,她在大学里遇到一个能让她重新爱上的男人,她便也不需要他拐弯抹角地找丁辰说服她去创业。
人生,只要一个小小的偏差,他们便不会有重逢。
命运像一条安全绳,他们都是攀岩的人,分拽绳索的两端,都向命运低过头。幸得,命运从未放弃过他们。
周珩是个唯物主义信奉者。
但这一次他唯心而来。
想到这些,周珩的心情有些沉。
突然就很想看看身边的人。
就静静地看着她。
什么也不做,只是看她。
像无数个太阳升起的早晨,教室里响起朗朗诵读声,他却支着个脑袋看着前桌的——睡美人。
周珩起身绕过病房里多余又碍眼的帘子,坐在陪护床边,垂眼看着莫琪瑾。
光线很暗,他想看得更清晰一些。
忍不住向前俯近,埋头弓身。
一点一点,脸部拉近。
放大。
终于看清。
她睡得安稳,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上扬,像是做了什么美好的梦一样。
被她的情绪带着走,周珩也忍不住弯了唇,自言自语道:“睡、美、人。”
他的声音很轻,不足以把一个熟睡的人惊醒。
但,事实上,莫琪瑾因为担心周珩作为病人,夜里会有不时之需,没太敢睡得太实。
这会儿他的声音,哪怕微乎其微,仍是触动了她某一根敏感的神经。
莫琪瑾一下子清醒过来,身体坐直。
电光火石一瞬间。
唇与唇、轻擦过。
这一刻。
墙上的挂钟忘了走针。
天花板上的空调忘了运转。
人和物,都静止住。
只剩下,心跳在博弈。
呼吸在彼此交缠。
……
不经意间。
空气中的温度迅速升了温。
黑暗里头,莫琪瑾浅色的瞳仁瞪大。
眸色清亮。
眨巴两下。
直到后知后觉地蜷着腿往后缩了一下,莫琪瑾才渐渐恼羞成怒:“你干嘛?”
周珩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虽然只是一触即离。
但......不得不说,味道不错。
他要比莫琪瑾淡定从容多了,挠了下鼻梁,唇角却抑制不住浅淡的笑意:“没干什么。”
莫琪显然不相信他说的没什么,这大半夜的,他不睡觉,跑到她床边来,说没什么动机,谁信呐?
耳边重新响起中央空调运作的声响,热风打在脸上,脸部愈加灼热。尽管已经这么热了,莫琪瑾还是扯过被子往自己身上遮了遮,瞪着眼睛隐晦地教育周珩:“你、不可以。”
周珩原本真是日月可见的君子之心,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尝到了甜头。这会儿突然就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不可以什么?”
莫琪瑾仗着夜黑,他也看不到她发烫的脸颊,佯装镇定:“不可以在这个时候做那种事。”
“哪种事?”
莫琪瑾硬着头皮,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考虑了一番之后,郑重其事地劝诫:“阿珩,你身体不好,请你克制。”
周珩却干脆厚颜无耻地在她身边躺下,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拽住她把她往下扯,哂笑了声:“你脸红什么?”
莫琪瑾挣脱出他的手,拉过被子往靠墙壁的位置闪躲,小声吐槽:“天这么黑,你又没有开灯,你怎么可能看到?”
意识到上套以后,她又有些恼羞成怒:“不是,我哪有脸红?”
周珩突然往前倾身,凑近她的耳骨处,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际,撩过她的耳尖,烫了她的耳垂。
低低的嗓音如羽毛轻拂,挠得人心尖儿几分痒意:“莫琪瑾,有个误区我帮你纠正一下。”
“什么?”
周珩慢条斯理地说:“我是胃不好,不是腰不好。”
“诶?”
你不是挺含蓄的吗?
莫琪瑾别过脸去,没什么脸皮跟他讨论这个话题:“那你也不能趁我睡着的时候。”
周珩:“?”
“哦?”周珩挑眉,继续试火:“那你的意思是,要趁你醒着?”
莫琪瑾:“?”
“那来。”周珩摊开一只手,另一只手仍支着脑袋,十分大方地为爱情献身:“你主动。”
对于他的没脸没皮,莫琪瑾实在是忍不住了,连名带姓地招呼了他:“周珩,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结了婚以后不做那种事。”
室内达到一定温度,空调的声音静止住,周珩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病房里回响,愈加惹人沉溺。
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同人扯皮:“什么时候说好的?”
莫琪瑾强行给他灌输记忆:“就上次,你要我给你一个吃软饭的身份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你还记得吗?”
“哦。”周珩拖长了尾音,理所当然地提醒她某种事实:“但我现在不是吃软饭。”
“我现在、是你求过婚的。”周珩一字一顿道:“我是、明、媒、正、娶。”
莫琪瑾:“?”
周珩继续说:“明媒正娶的,不都是有人权的么?”
“我怎么就不能行使我的人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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