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挚友

    最先发现不对的，是离手指最近的铃科百合子。

    几乎在咒力散开的一瞬间，她反应极快地抬手，将禅院惠和两个昏迷的幼童往外推了出去。

    恰好这个时候，禅院甚尔从走廊的拐角处匆匆赶来，两人毫厘之间一个照面，接着很有默契地，一个接住三个往后仰倒的孩童，另一个则被红黑的不详咒力侵噬，卷入了黑暗之中。

    “姐姐！”

    禅院惠看着少女消失的方向焦急地大喊，他坐在禅院甚尔的胳膊上，伸手环住对方的脖颈，有些后怕地微微发抖。

    “爸爸，”

    一直坚强的禅院惠，在看到自己父亲的时候，就像是找到了依靠一样，终于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我好怕……”

    他轻轻咬了咬下唇：“那个姐姐，她、她刚刚被那个奇怪的力量带走了，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话……以那个姐姐的能力，是肯定不会被抓走的。

    这么想着，禅院惠顿时愧疚地把头埋了下去，闷闷道：“都怪我。”

    要不是他太弱了，姐姐也不会没有时间逃出来。

    禅院甚尔正用另一只手夹住昏迷的女童，闻言轻轻瞥了一眼男孩，嗤笑一声：“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他并没有立刻安慰对方，

    只是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

    “我说呀，像你这种小屁孩呢，每天只懂得开心满足地地疯玩就够了。”

    禅院甚尔说着笑了起来，可眼神却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看向少女消失的地方，在他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眼底满是沉郁的暗色。

    他的手不自主地握紧成拳，又陡然放开，随后轻啧了一声。

    “如果要是还不放心的话，”

    “那就看着，”

    “我一定会把她，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虽然知道小富婆的能力，也即使禅院甚尔相信对方不会有任何问题。

    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爽和后怕。

    不过他想，这该是最后一次，让小富婆在他面前受到危险了。

    ；

    等铃科百合子回过神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已经彻底变了个样。

    原本那条漆黑的走廊消失不见了。

    铃科百合子站在长长的传统意义上的和式建筑内，她依稀辨出这里似乎是一处内室，或者说，是大户人家里面装饰的极为华美的内饰。

    精致的木纹上面刻着繁复的花样，乍看上去像是祥云，但仔细一看却不是。

    似乎是什么民间鬼怪的故事。

    她简单扫视一眼，竟然还有些人住过的痕迹。

    铃科百合子推门出去，发现这里正值深夜。整座华丽的和式大宅里面全然没有一点生气，空荡而冷清。

    就像是一夜之间全数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走出大门，先是抬头瞥见亮夜幕里挂着一轮血红的明月，而脚步延伸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地垒了许多白骨，扭曲而惨白的，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

    只有她所在的地方是净土。

    数不清的白骨堆形成典型的金字塔形状，静默地伫立在血河之中。

    而在那顶峰之上，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有一个王座。

    脸上带着黑纹的男人就坐在上面，他伸手托住下巴，睨眸看向少女。

    “你来了。”

    他好似知道铃科百合子的到来，没有半分讶异，就像是对待老朋友一样，十分自然而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铃科百合子闻言，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是谁？”

    她是真的没有任何有关于面前这个家伙的记忆。

    况且，铃科百合子还搞不明白的是，自己刚刚明明已经祓除了咒灵，但这个家伙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两面宿傩轻轻笑了起来，虽然以他的神色看去，这个表情更像是嘲讽。

    仅仅借由二十分之一灵魂残片临世的两面宿傩，其实本意上并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他这次意外的苏醒，不过只是因为在感受到了挚友那种强大到爆表的能量溢出，以及在对方出手的那一刻，像自己是回应一般，忍不住升起蓬勃的的战意。

    他于是勾起唇角，

    “果然只有你才能让我心潮澎湃，一方。”

    一方？

    铃科百合子几乎是在转瞬间反应过来。

    原来是和之前那个家伙同一个时代的吗？

    认识未来的她？

    两面宿傩站了起来，他身上只着了一件暗红色的女士和服，因为没有束带而大开着领口，优美流畅的肌肉线条隐隐勾勒成形。

    铃科百合子注意到，对方的胸膛上也有着和脸一样的黑色暗纹。

    容貌飒美的诅咒之王愉悦地低声笑着，凌厉的双眸倒映出底下的少女。

    他刹那之间想到，两人的初遇也是类似的场面。

    强大的诅咒之王被少女压在身下，而意外拥有强悍实力的少女眼中蕴着层蒙的暗色，却被肆意点亮。

    ——这不是挣扎于黑暗之人该有的眼神。

    ——相反，她游刃有余。

    就像是千年之前一样，两面宿傩再一次地，被对方引起了探究的欲望。

    “这个世间，只有你拥有站在我身侧的资格。”

    这句话还有另一种解读的译法，

    那就是，

    ——芸芸众生中，我的王位同你共享。

    而铃科百合子突然笑了出来，就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肆意的、大声地笑道：“还真是敢说啊。”

    她的红眸里满是不屑的轻嘲。

    “那么你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的呢。”

    并肩，不，最顶峰的存在永远只能有一个。

    “那就来试试，”看着千年之后的挚友，两面宿傩也被点起了战意，或者说，这个疯狂的男人，天生只会从淋漓的战斗中获得快感。

    “久违的战斗一场。”

    “怎么样？”

    他顺便心情极好地反问了一句。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道毫不犹豫的风团，对面的铃科百合子早在对方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向前一步展开了攻击。

    两面宿傩随意躲过，紧接着，他活动了下手指，轻轻歪了歪头，

    “那么，就开始。”

    ——这场时隔千年的决斗。

    于是，在禅院甚尔突破界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战后残破的场景。

    周围的一切几乎已经被夷为平地，甚至正被黑色的火焰燃烧殆尽。

    战斗中心的两人不知疲倦地上前、缠斗、后退，然后再向前。

    他们看上去兴奋到了极点。

    禅院甚尔皱起眉，找准时机冲了上去。手中双截棍模样的特级咒具游云正好一左一右地挡住攻击。

    他看上去有些恼火。

    “该结束了，这场闹剧。”

    “你们给我瞪大眼睛看清楚啊，这里、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

    借由手指降神的两面宿傩并不能开启自己的领域，这里所有的一切顶多算是幻境，刚刚的攻击都被全数地反映在了现实当中，这也同样是禅院甚尔再把小萝卜头们送回安全地后，能够找到漏洞冲进来的原因。

    现在外面，可是完全一片大乱。

    两面宿傩有些可惜地收回了攻势，毕竟，影响到外界是一方面，勉强使用全力的他不久之后，也将被重新分成20份散落各地。

    他也快消散了。

    最后，两面宿傩看了看面前的挚友，又看了看站在她身旁的禅院甚尔笑道：“一方，这就是你的男人吗？”

    铃科百合子微微蹙眉，刚想开口，瞥见禅院甚尔略一有些往这飘来的视线，红眸微亮，到了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

    “原本是的。”

    她这样回答着。

    ；

    回去的一路上，禅院甚尔略显沉寂。

    铃科百合子却也没有功夫管他，只把玩着手里握着那根断指。

    刚刚发生的一切太过虚幻，如果不是有这个实物，她甚至会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只是一场堂皇的梦境，

    “这根手指，你打算怎么办？”禅院甚尔沉默了一会，直截了当地发问道。

    铃科百合子瞥了一眼：“我会留下它。”

    留下来，意思就是说，对于这个特级咒物，铃科百合子并没有要上交的打算。

    禅院甚尔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微微点头。

    而等到两个人缓步走进前面的园区，一个小小的，十分焦急的身影直接扑了上来。

    “爸爸！”

    面对突如其来的炮弹，禅院甚尔下意识张手接住。

    直到铃科百合子似笑非笑的眼神瞥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事情。

    “这是我的儿子，禅院惠。”

    禅院甚尔硬着头皮解释道。

    铃科百合子只是挑了挑眉：“我看出来了。”

    见她神色冷淡，禅院甚尔刚想开口辩解两句，结果，属于五条悟的声音却蓦地从幼稚园大门口响起。

    带墨镜的白发青年姗姗来迟，他站在门口，他轻笑道：“百合子酱，我来接你了。”

    【记录 2006年7月xx县xx市】

    【特级xx幼稚园咒灵绑缚讨伐任务（原一级咒灵讨伐任务）】

    【任务概要：

    查名幼稚园中所存放咒物的级别和特性、救出两名人质，祓除事件原因的咒灵。

    派遣对象为高专1年级特级术师铃科百合子

    祓除途中出现一级咒灵进化（诱因为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造成三栋楼房不同原因破坏，2人轻伤。

    高专1年级生铃科百合子疑似与诅咒之王进行了半小时左右的交谈，具体情况不明，存在私藏并掩饰任务进程的行为】

    【由此，校方高层暂决定对特级术师铃科百合子进行收押拘禁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