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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风水轮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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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宫双面绣复制完成后, 冯妙的生活节奏一下子缓了下来。

    大子二子都上学了,一年级的小二子也已经适应了校园生活,她不用匆匆穿梭于学校和工作地点之间, 每天早晨把两个孩子送进学校,时间就属于她的了。

    散着步走到师大,上课、自习,或者是参加一些感兴趣的活动,没课的时候她又不住校, 就去泡泡图书馆, 或者在校园里闲坐一会儿,看看长廊里新开的紫藤花, 冯妙总算过上了跟其他人一样正常的校园生活。

    方冀南去了建设局实习,基本上已经处于正常工作状态, 他反倒成了家里最忙的人,一家四口依旧是早晨一起出门, 晚上各自归家, 方冀南也不用再每天跑去附小接俩儿子, 放学后娘儿仨就一起回来了。

    于是冯妙也有了闲暇捣鼓些吃的喝的,家中餐桌上好久不见的小馄饨、大肉包、萝卜卷、葱油饼、手擀面……得亏俩小子还能想起来, 一样一样地又回到餐桌上,晚上方冀南回来一推门, 头一句基本就是:“呦,今晚吃什么呀?”

    两个装得端端正正写作业的小孩立刻就破功了,笑嘻嘻抢着告诉他:

    “打卤面,妈妈做了肉臊子, 西红柿肉臊子。”

    方冀南走过去看一眼他们的作业, 口中逗小孩:“到底是打卤面, 还是臊子面啊?”

    “反正就是好吃的面。”大子很大度地摆摆手说,“反正吃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话说臊子面和打卤面……怎么个区别?自家做饭反正是顺着自家人口味来,又想多给小孩吃点儿菜,冯妙就把猪五花肉剁碎,下锅炒香加入切碎的西红柿,熬煮到西红柿都化成西红柿酱了,再加入切成丁的胡萝卜、莴笋、茶干、黑木耳、一小根红辣椒,煮面的水顺手烫个小青菜,细细的手擀面煮好后过一遍凉水,过了水的面条弹滑筋道还不会太热,铺上青菜,一大勺浇头往上面一浇,红红的西红柿肉酱趁着各种青红嫩绿的蔬菜丁,深呼吸——

    管他到底是什么面呢,好吃就行。

    爷儿仨一边埋头猛吃,一边方冀南笑道:“胡同口那家国营包子店的大妈上次看见我还问我,最近怎么都不去买包子馒头了,以前见天去,说她以为我们搬家了呢。”

    “对面开了家私人的包子铺,卖包子还卖大饼,人都到对面买了。”冯妙道。

    “肯定没有妈妈包的好吃。”二子吃得小嘴一鼓一鼓,咽下嘴里的饭说,“妈妈,明天早晨能吃大肉包子吗?”

    冯妙:“天天想吃肉,哪来那么多肉票啊,明早咱们吃葱油花卷,我今晚把面发上。”

    二子点点头,等冯妙起身出去盛面汤的时候小声跟大子说:“等星期天去爷爷家,我要吃红烧肉,行不行?”

    大子点点头:“行。”

    方冀南看着小哥俩达成一致,心说得亏没住在大院那边,要跟他父亲住一起,熊孩子非得惯坏不可。

    四月份,老家发电报报喜,冯振兴媳妇生了个七斤重的大胖闺女。

    这次决定冯妙回去,就着五一放假,加上两头的星期天,冯妙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冯家村。

    到家时爷爷正拎着烟袋在大门口跟人闲聊,瞧见她来了就笑道:“回来啦,快去看看,你大侄女长得跟你小时候一个样。”

    乡间总有一些习俗讲究,比如新生的小婴儿娇贵,刚从外面回来的人是不能直接去看小婴儿的,要“过火堆”,去去身上的陌生气息,祛除会冲撞小婴儿的外物。冯妙按照农村习俗洗手洗脸,换了件衣服,陈菊英忙给她抓了把麦草点燃,冯妙从火堆上跨过去,才进了西屋弟媳妇的月子房。

    一进门,新生的宝宝还没顾上看,就瞧见弟媳妇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眼皮浮肿像是哭过的,看见冯妙忙扯出一个强笑,撑着身体想坐起来。

    “大姐来啦,这么远还叫你跑回来一趟,你们那么忙。”

    “嗐,再怎么忙我也得回来抱一抱我大侄女。”冯妙抬手叫她,“你赶紧躺好了,不要起来,我还是哪来的外人呀。”

    她小心抱起襁褓,看着小婴儿安然的睡颜,不禁笑道:“确实像我。”

    “他们都说像大姑,娘也说像你,”弟媳笑道,“像大姑好,像大姑就有福气了。”

    “咱们这话要让振兴听见了一准得醋,他肯定说他闺女像他。”冯妙抱着小婴儿看了又看,得意道,“可是明明就更像我,大侄女啊,长得像大姑对不对?就像大姑,让你爸醋去。”

    冯妙把襁褓放回去,把给孩子准备的礼物放在襁褓旁边,笑道:“你好好歇着,月子一定要养好了。我出去看看爹娘。”

    村里本家近房地听说她回来了,好些人就过来坐坐,冯妙出去说了会儿话,找机会就问陈菊英:“娘,我怎么看着振兴媳妇脸色不太好的样子,有啥事吗?”

    陈菊英道:“嗐,别提了,这两天都郁郁的,我也说过她了,刚开解一些,昨天亲家母来,又叫她心里不舒坦了。”

    冯振兴媳妇这不是生了个闺女吗,冯卫生媳妇两个月前生的,生了个儿子,振兴媳妇一生,二叔就在外面跟人家说,别看老大家儿女混得好像不错似的,又能怎样呢,后继无人啊,生了个女孩,计划生育了,只准生一个。

    他说就说,振兴媳妇还在坐月子,外面的话也传不到她耳朵里,然后二婶上门来走动,名义是来看新生的孩子,却满嘴说她孙子是“老冯家长孙”“老冯家唯一的曾孙”,振兴媳妇听了心里当然不舒服。

    “我就跟她说,我和你爹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叫她别理会那些,结果刚开解一些,昨天亲家母来了,当着我的面就数落振兴媳妇没用,生了个丫头片子,又说咱家振兴现在当副连长了,地位高了,万一生个丫头他再嫌弃,再变心,万一再不要他媳妇了……你说这是啥人呀,这是她亲闺女,我知道她故意说给我听的,可振兴媳妇听了心里啥滋味啊,本来就是坐月子的人,这一宿二日的就背着人偷偷抹眼泪,吃饭也少了,奶水都少了。”

    陈菊英道:“你回头好好开解她一下,振兴媳妇性子老实,心窄,再碰上亲家母那样人……”

    “我开解她有什么用啊。”冯妙问,“振兴呢,哪天回来?”

    “打了电报了,你也知道他部队忙,还没说哪天能回来。”

    冯妙转头就去镇上邮局拍电报,交代冯振兴:你赶紧给我回来,定下归期先给你媳妇打电报。

    第二天上午冯振兴回了电报:即日归家。

    冯妙在家住了几天,陪陪爹娘和爷爷,四天后冯振兴回来了。

    冯妙骑车到镇上去接人,一见到冯振兴就对他说:“你回去啥也别干,先去把你丈母娘给我削一顿,别给她好脸色,二叔一家谁要是再敢来嘚啵,直接打出去。既然在家你就亲手照顾你媳妇,她正在坐月子呢,端吃端喝都是你的,不许让娘帮你。”

    冯振兴一头雾水,忙问道:“姐,怎么回事啊,说得这么严重。”

    “比这还严重。”冯妙正色道,“你记住了,你要想一辈子跟你媳妇好好过,就按我说的去做。你当兵在部队,一年到头不在家,你媳妇怀孕辛苦你都照顾不上,她已经够不容易的了。女人生孩子坐月子你可千万好好对她,不然她就算嘴里不说,心里也委屈一辈子,怨你一辈子。”

    听冯妙说完前因后果,冯振兴抓抓脑袋,乖乖答应一定照办。姐弟俩去食品站买了一个猪肘子,回到家冯振兴就抱着闺女不撒手了,张罗着给媳妇炖肘子汤,忙前忙后地照顾媳妇和孩子。

    儿媳妇脸上有笑容了,奶水足了,孙女不用挨饿,陈菊英总算松了口气。

    冯妙在老家呆了一个星期,回去跟俩小子说,舅妈给他们生了个小表妹,长得很像她。

    二子:“长得像妈妈,那肯定很可爱。”

    冯妙笑,她现在对儿子的马屁已经习以为常了。

    “妈妈,那我们今年暑假能回去吗?”大子问。

    “回去,好不容易我也享受一个暑假。”冯妙想了想,决定道,“暑假咱们娘儿仨都回去,在家过完一整个暑假再回来。”

    “那爸爸呢?”

    “你爸?”冯妙笑嘻嘻道,“你爸不行,你爸暑假就毕业分配,他没有暑假了,他以后都得乖乖上班干活了。”

    前几年每到寒暑假,方冀南就带着俩孩子在家舒服着,吃喝玩乐睡懒觉,就只有冯妙一个人辛辛苦苦去上班,心理简直太不平衡了。

    风水轮流转,终于转到她了。

    所以刚一放暑假,冯妙就带上俩孩子逃之夭夭。方冀南看着人家娘儿仨上飞机走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怨妇。

    冯妙多少年没过过这样的逍遥日子了。娘儿仨回到冯家村,依旧住他们家村前的房子,院子里当年栽的小树苗都已经能乘凉了,家里锅碗瓢盆许久不用,她就干脆不做饭,该吃饭了就去老宅吃,或者想吃啥自己动手做点儿,吃饱了抱着三个月大的小侄女玩一会儿,再不然去帮爷爷种种菜、浇浇水,日子简直不要太舒服。

    冯振兴媳妇现在主要在家带孩子,看见冯妙就笑。她坐月子,冯振兴算是听了冯妙的话,整天忙着照顾媳妇孩子,还瞅着机会把丈母娘数落一顿。冯振兴跟丈母娘说,我好不容易生个闺女,稀罕得要命,我媳妇坐月子呢,你少在她跟前说些有的没的,她心里不痛快,我心里也不痛快。

    其实什么话也没有实际行动来的有用,冯振兴一个月探亲假,在家专心照顾媳妇二十多天,彻底堵上了那些人的嘴,媳妇开始奶水不足,他整天忙着往家里买鱼买肉、买营养品,再也没谁来说一句废话了。

    所以冯振兴媳妇对冯妙这个大姑姐亲得了不得。当军嫂不容易,可现在就算夫妻两地,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她心里也舒畅,也心甘情愿。也许过几年,冯振兴职务能再升一升,家属就能随军了。

    至于两只皮猴子,回来后直接被冯跃进收编了,冯跃进放假回来,好好个大学生秒变野人,一整个暑假就带着俩大外甥满世界疯,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敢上东岭捉鸟,敢下西河摸鱼,拳打村南耗子洞,脚踢村北乌鸦窝……

    俩小子对新生的小表妹也很感兴趣,好玩儿,软嘟嘟、粉嘟嘟的,每次看她就忍不住想用手指头戳她的脸,而且她还会吐泡泡,太好玩了。可是相对于就只会吃奶吐泡泡的小表妹,显然田野里的蚂蚱和树上的鸣蝉更有意思,俩小子也没那耐心,很快就跑开了。

    所以等暑假结束,两个在城里还算白白净净的小孩,就整个儿变成了两块黑炭,方冀南在机场接到媳妇孩子时,面无表情瞅着俩儿子看了老半天。

    方冀南:“你们娘儿仨可真够没良心的,你们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有多可怜吗。”

    暑假一个多月下来,人家娘仨丢下他就走,方冀南一个人在家可干了不少大事情,他工作上班了,单位给他分了房子,所以他还把家搬了。

    关于他分配的事情还出了点插曲,之前实习他是在建设局,本来已经心里有数,基本确定会去建设系统,结果临到分配前,忽然就去了交通部。

    “怎么忽然分去交通部了,之前也没说啊?”冯妙问。

    “刘叔硬把我要去了的,说让我去跟他修路。”方冀南笑。

    “会经常出差吗?”

    “应该不会,”方冀南笑道,“分工不同,再说我刚上班呢,小字辈。”

    “我现在就担心你搬完家,一股脑儿给我搬的乱七八糟的,我回去什么东西都找不着。”冯妙道。

    “干活还不落好了。我跟你说,一个人搬家真不是人干的活儿,你说我一个人搬家,一个人忙着买家具、买东西,可怜见的,你们在老家多舒服呀,都不带想想我的。”

    虽说这年代家具都长一个样,也没什么好选的,可东奔西跑买东西也累人呀。

    方冀南义愤填膺数落她:“我一个暑假都累成驴了,结果我累得要死,你还敢不满意。”

    冯妙没憋住哈哈笑起来,俩小子更是笑得东倒西歪。

    “刘大爷刘大妈可挺舍不得我们的,一起住了好几年呢。”方冀南道。冯妙便说等她抽个空,专门回去走动一趟,看看两位大爷大妈。

    方冀南单位给他分的房子是一处楼房,三楼,这年代福利分房都有一定的标准,方冀南刚工作,占了大学生的优势,即便是在单位重视和格外照顾下,也就80个平方。房子是新建的,方冀南说这些房子都是帝大所属的设计院根据政府要求统一设计的,全国也就那么几个户型,看起来都差不多。

    俩小子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有点新奇,但又不是太满意,楼房他们没地方玩了呀,不像之前的大院子,到处都是他们玩耍的乐园。

    然后就是小哥俩有了他们自己的房间,哥俩住一间,不再跟爸爸妈妈一个大房间了,对此哥俩倒也没啥反应。

    方冀南给他们弄了张高低床,也不多管,就让他们自己商量怎么睡去。俩小孩进去看了看,大子说他要睡下床。

    大子:“下层大,上层小一点,正好你睡上层。”

    二子:“可是我怕夜里掉下来。”

    “笨蛋,有围栏呢,怎么会掉下来。”

    “可是我要是半夜睡迷迷糊糊的,还以为睡的原来那个床呢,直接就下来想尿尿……”

    “……”大子一脸受不了地看看他,叹气摇头,“哎,一年级小屁孩真麻烦。那行,你睡下层,我睡上层。”

    “可是你要是掉下来怎么办?你每次夜里想尿尿,还不是迷迷糊糊就跑下床了。” 二子笑嘻嘻扭着屁股比划着,“你掉下来,把你屁股摔成八瓣儿,然后让妈妈给你拿针缝起来。”

    大子抬手想给他一巴掌,二子笑嘻嘻脑袋一缩,也不怕他。

    大子:……算了,一年级小屁孩太麻烦了,打哭了更麻烦。

    毕竟他已经是二年级的大孩子了。

    “爸爸也真是的,怎么买两层的床啊。”二子说,“哥哥,要不咱俩都睡下层,明明都睡得下。”

    “也行。”大子说,“等我们再长大一些,一个床就睡不下了。”

    十二章衮服

    就像车轮悠然转了个弯, 一家人的生活随着方冀南毕业工作,进入了一个新的状态。

    冯妙依旧每天带着俩孩子,坐公交车上学、放学, 娘仨早出晚归。方冀南单位近了,就住单位家属院,所以每天上班之余,他的时间就从容了,很自然地承担起了大部分家务, 洗衣服、搞卫生、买菜, 中午方冀南也在单位吃食堂,早晚两顿两个人一起做饭。

    几年下来, 方冀南做饭一如既往地不受俩小子捧场,于是自觉地洗碗、择菜、打下手, 冯妙负责掌勺。

    81年国庆节刚过,冯妙下午没课, 跑去泡图书馆, 来了个同学说有人找她, 通过他们院系找来的,正在他们系主任办公室等她。

    “找我的, 什么样人啊?”

    “两个男的,他们没说干什么的。”

    冯妙赶紧过去, 拜她三年来低调平凡的校园生活所赐,这还是冯妙第一次到系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我是大四的冯妙,您找我呀。”

    冯妙推门进去, 王主任便指着屋里另两个人说:“你就是冯妙呀, 这两位同志找你。”

    其中一个四十来岁戴眼镜的男人起身道:“冯妙同志你好, 我们是定陵文保办的,我叫李伟,这是小王,你知道定陵吗?”

    冯妙点点头:“你们好,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想要复制一批定陵的丝织物,作为定陵文物展览用的,我们最先找到的是祝明芳老师,她说她现在正在忙故宫的一批刺绣复制任务,没办法帮我们,然后说是你成功复制了故宫双面绣,推荐我们可以找你看看。”

    “然后我们找到故宫修复组,他们说你在师大上大学。”李伟目光有些波动,大概也觉得这事情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师大学生跟他们要进行的工作,看起来二者毫无联系,如果不是祝明芳和庄老都推荐了,他们都没打算来。

    李伟笑道:“我们没想到你这么年轻,还在读大学,但是庄老也推荐你,所以我们就特意来找你。”

    “这样啊……”冯妙心说,庄老和祝老师怎么还就挂记她了,她现在是真不打算再接这样的一个工作,并且也没有那个时间精力了。

    她现在大四,师范学校的实习会比较重要,时间也相对长,这个学期有四周左右的见习,下学期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她们会去到各个基层学校当实习老师。

    可是人家来都来了,并且还是拿着介绍信找到他们系里,冯妙总不能一句“我没时间”转脸就走。

    “我能先问问,你们要具体要复制什么吗?”冯妙笑道,“其实优秀的绣娘很多,各有所长,我也不一定胜任你们的需要。”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李伟脸上的表情便有些微妙,顿了顿说道:“具体能复制什么,我们现在就是想请熟悉刺绣和丝织品的技术人员先看看再说。现在主要就是想看看,想复制出一批来,用作博物馆展览。”

    冯妙直觉这话哪儿有点怪,他们要复制一批丝织物,怎么还不知道要复制什么。

    她当下也不好直接问,心念转动,便想到既然是定陵,最高等级的皇陵,可以说用的都是稀世之珍,估计有些物料和工艺我们今天已经不可复制了。

    这就不光是“针线活”了,可以说它需要文物专家、丝织品专家和负责“针线活”的裁缝、绣娘通力合作才能完成。

    “那我现在能帮你们什么?”冯妙问道。

    “其实我们也请了其他几位专家,包括故宫这方面的研究人员,”李伟说道,“具体还得请你们先看了,研究决定后才能再说下一步。”

    冯妙点点头,看看她可以去的,看完了,单从刺绣层面来说如果能复制的话,她起码可以帮他们确定刺绣种类,然后给他们推荐方向去寻找合适的绣娘。反正她自己真没这个时间。

    因为之前故宫修复组来协调过,王主任对冯妙复制双面绣的事情有所了解,见了本人不免问上几句,冯妙一一回答后便客气地道别出来。

    按照约定的时间,冯妙这一日把孩子送进学校,跟俩孩子交代了一下她的去向,估计中午赶不回来了,便预先安排好两个孩子的午餐,并委托同学帮她照应一下,安排妥当后乘车去往定陵。

    文保办确实请了其他几个专家,人家都是一看就有资历有身份,冯妙一个年轻女子夹在里面总有点突兀,故宫专家组来的是一位负责织绣类文物管理保护的谢同志,冯妙脸熟,可是没怎么接触过,他倒是认出了冯妙,彼此点头致意。

    然后文保办的人便领着他们,先大致参观了一下定陵地宫,然后去一处建筑看那批想要复制的丝织物。

    冯妙想,她终于明白李伟他们言语中的未尽之意了。

    定陵事件,考古界的耻辱。

    整个历史学界的耻辱和教训。

    来之前她以为,可能跟沂安太妃墓一样,会面对一些破损的、碳化的丝织品文物,可事实远比沂安太妃墓更加触目惊心。

    那些出土后就在人们面前化为粉末的珍贵字画,那些一瞬间灰飞烟灭的丝绸绫罗,那些曾经一度被随意丢在地上、堆在院中的珍贵文物,那些东西,甚至连抢救的机会都不曾给后人留下……

    劈了当柴烧的金丝楠木棺椁,尸骨焚毁无存的帝后墓主……

    李伟他们所说的要复制的文物,是当年仅存的一些丝织物了,有的不当地用了化学药剂涂抹,已经变黑变脆,因为保存条件的局限,又造成了二次损坏。

    冯妙站在那件标注“十二章衮服”展台前,那是一件由黑色碎片拼凑成的龙袍,大致还能看出来形状和一些细节,这是缂丝,并且加入了孔雀羽、真金丝线织造而成。从她的经验判断,这件缂丝衮服需要多名熟练织工,耗费十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完成。

    “这是缂丝,这个缂丝技术非常独特,现在已经失传了。我们故宫博物院有两件类似的插屏,十分珍贵。”谢同志站在冯妙旁边,注视着那件衮服说道。

    “这个根本无法复制,根本无法复制。”谢同志喃喃道。

    冯妙专注地看了看,点头。是的,无法复制。

    就算她可以尝试复原这种缂丝工艺,就算他们还能找到所需的珍贵物料,然而她一个人,穷其一生,她也无法复制出来。

    很多东西,包括一些技艺,也只可能在它特定的时代和环境下出现,毁了,就永远不会再现了。

    冯妙和谢同志最先从里面出来,离开的时候脸色都不太好,心情像今日阴沉的天气一样凝重。

    “你以前也没来看过吗?”冯妙问谢同志。

    “我知道它什么样。”谢同志答非所问道,“可是有些东西,你看一回心疼一回,不能看的。”

    他们坐班车返回城内,冯妙回到师大,下午放学接了两个孩子,便先问他们中午吃了什么。

    “中午小刘阿姨来接我们了,带我们去食堂吃饭,中午吃了炒茄子、炒豆角还有米饭,吃得饱饱的。”二子叽里呱啦跟妈妈保证他吃饱了,然后问,“妈妈,你去那个博物馆,好玩吗?”

    “不怎么好玩。”冯妙道。

    “妈妈,你下次要是出去,不用让人来照顾我们。”大子小大人模样说道,“我都长大了,而且我找得到路,我可以带小二去食堂吃饭。”

    “对,我会打饭。”二子道,“食堂的奶奶很喜欢我们,还说要多给我们盛一些菜。”

    冯妙不禁一笑,中午她大多数时间带俩孩子去师大食堂吃饭,想想看,一堆大学生中忽然出现两个排队打饭的小豆丁,还戴着红领巾,可不是谁都想稀罕一下吗。

    晚饭煮了个小米粥,自家做的大馒头,蒜蓉生菜,凉拌海带丝,方冀南买了个卤味来改善生活,卤猪尾巴,两个猪尾巴让俩小子嘎嘎嘎笑了半天,说爸爸怎么买猪尾巴呢,这个能吃吗,可是吃饭的时候,他俩吃得比谁都香。

    二子:“切成一段一段像鸡脖子。”

    大子“味道像爷爷家吃过的捆蹄。”

    二子:“也有点像猪皮冻,我想吃猪皮冻了。”

    大子:“原来猪尾巴也能吃啊。”

    二子:“真奇怪,人为什么要吃别人的尾巴呢。”

    一边说,一边俩小孩一点没耽误吃。一对爹妈对视一眼,懒得理他们,吃饭都堵不住嘴。

    方冀南和冯妙曾经大约也都受过“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教育,然而轮到他们养孩子,一家人吃饭,饭桌上默默无声都不说话,难道不会很奇怪吗?

    小孩聊小孩的,两个大人就聊起了白天的事。方冀南问:“定陵那个,你今天去了,怎么样啊?

    见冯妙一时没说话,方冀南赶紧申明:“咱可说好了的,你现在没那个时间和精力,瞧瞧你头几年累的。”

    “嗯,我不去。”冯妙道,“而且我也不会。他们那个东西我做不出来。”

    “那就好。”方冀南放心了,冯妙要是再去捣鼓刺绣,她自己一个人当两人用,挨累不说,他恐怕又得每天跑去接俩小子放学了。

    “冯妙,”方冀南看着她一边吃饭一边想事情出神的样子,给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考古这一行,你要是真喜欢,那就去考研究生好了,咱们家现在生活上又没有困难,你早工作三年、晚工作三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影响,别说我们手里还有些积蓄,我工资也不算低,养活我们一家四口还是绰绰有余了。”

    “我没想到你会支持。”冯妙道。

    方冀南:“这话说的,好像你干什么我没支持你似的。一个人一辈子,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是很好吗,一辈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那多没意思。”

    “我可以支持你搞搞学术,工作也不会太累,当老师其实也轻松不到哪儿去,如果还要当班主任的话,你们本科师大肯定要分配去高中,高中班主任,你照样起早贪黑、累死累活,两头见不着人。但是咱先说好了,我坚决反对你像当初张希运那样,整天满世界跑,不着家,那不行。”

    “他那时候是下墓,你让我干我都没那个本事。”冯妙顿了顿,摇头道,“但是我原本也没决定要去考研,你看我这阵子看书了吗。而且不知怎么的,我现在反倒不想去接触这一行了。”

    说不清为什么。尤其经过今天,她就是,忽然不想接触这些东西了。

    “对了,说到张希运,你大姐现在怎么样了?”冯妙换了个话题。

    “能怎么样,无非那样。”方冀南道,“反正我爸有生之年是不可能原谅阚志宾的了,阚志宾被我收拾过之后,来是不敢来了,但是也不耽误他在外头说自己是沈家的女婿,至于我大姐,后来悄悄来看过我父亲,自己来的,我爸还是不肯见她。”

    “她后来可能找过我二姐,两人有没有来往就不知道了,她儿子去年已经结婚了,她那个脾气,跟儿媳妇处不来,听说经常闹矛盾。”

    方冀南说着忽然一抬头:“你们俩干嘛呢?”

    “出去玩儿。”俩小子停住脚,一手握着门框,笑嘻嘻就等着大人一声许可就跑。

    方冀南:“洗碗。”

    大子:“爸爸,不是你负责洗碗的吗?”

    方冀南:“这些碗都是我吃的?你们俩都小学生了,老师没讲过要主动帮大人做家务呀,以后你们俩负责洗碗。”

    二子:“爸爸,我、我太小了,我都够不到咱家那个水盆。”

    冯妙笑笑冲方冀南道:“哎呀你别着急嘛,你慢慢跟他们说,他们不会洗碗你就教她们,我们大子二子很聪明的,大子在学校当班长,全班大扫除他都能管好,二子的老师今天下午还跟我说,我们二子回答问题最积极了,还最喜欢问问题。”

    俩小孩握着门把手站了站,彼此看看,默默走回来把碗收拾端去了厨房,很快就传来哗哗的水声和嬉闹声。

    一对爹妈对了个眼色,倒也不担心熊孩子打碎碗盘,为了让俩儿子接过他洗碗的重任,方冀南最近给家里换了一批搪瓷的盘子和碗。

    冯妙:“你用不用跟去看看,行不行啊,别弄得满地是水。”

    “弄上水了就让他们自己拖地,下次就知道小心了。”方冀南小声道,“我负责训练他们洗碗,你训练他们自己洗袜子、洗手绢。”

    “洗过手绢,就是洗不干净,我再悄悄拿回来重洗一遍。”冯妙笑。

    厨房里,小哥俩嘻嘻哈哈洗碗,中间还分神打个小水仗。

    竖起耳朵听听外面,爸妈似乎没往这边来,二子就小声问:“哥哥,你说以前都是妈妈吓唬我们,爸爸装好人,怎么今天换过来了?”

    大子:“笨蛋,因为都是爸爸负责洗碗呗。”

    二子点点头:“噢,对哦。”

    大子:“快洗,不要玩水,弄到地上爸爸肯定让我们自己拖。”

    二子:“那洗完了,我们要跟爸爸妈妈去散步吗?”

    大子:“我不去,让他们自己散步去,我要去找刘小光他们玩抓特务,你去不去?”

    二子:“我跟你去。”

    十一月份,冯妙他们这批大四的学生,开始了为期四周的见习。

    学生们被划分成若干个小组,分到几所固定的学校和班级,见习的主要任务就是听课,熟悉教学活动,见习结束除了个人的见习日记和报告,每个小组还要推选一名学生出来,试上一节“下水课”。

    然而实际操作起来,说白了就一个任务,跟在人家老师后边玩儿,时间也相对自由,反正比在学校上课放松多了。

    对于冯妙来说,早出晚归,她还来得及把孩子送到学校,然后放学再接回来,顶多因为赶不及,让俩小子在学校大门口多等一会儿,就是午饭不太好安排,中午她不回师大,俩小孩的午饭怎么解决。

    在家讨论时方冀南说还是他来管,接回家吃是有点太赶了,中午他可以给俩孩子送饭,或者爷儿仨就在附近解决一顿。结果小哥俩主动要求自己去师大食堂吃,还一再要求,坚决不用麻烦爸爸送饭。

    当他们哥俩傻呢,爸爸做饭不好吃。

    冯妙和方冀南讨论了一下,觉得这么大的人了,也就拐过一条街,去师大食堂吃个饭应该没有问题,本着观察一下的态度也就先同意了。冯妙跟着小组去见习了。

    他们实习的学校离大名鼎鼎的琉璃厂据说不远,可是冯妙也没去过,小组几个同学都没去过的,再说琉璃厂也就这一两年才重新开市,之前也没机会去呀。

    找个机会,几个同学家就说去开开眼界,冯妙便也跟着去了,她其实还挺好奇的。

    琉璃厂的老字号都重新开门做生意了,街边甚至摆起了地摊,地摊上各种琳琅满目的小瓶子、小罐子、铜钱、佛像之类的小物件,说是古董,看起来灰突突很陈旧,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冯妙虽然跟故宫打了三年交道,可实际上除了几件丝织品文物,她根本没怎么接触过古董。同行中有个姓朱的男同学说他接触过的,家里长辈以前喜欢古玩,只是前些年长辈收藏的那一堆瓶瓶罐罐也都毁得差不多了。

    他们不懂,更不打算买什么东西,就是先溜达,溜达到一个摆在街角的小摊前停下,朱同学伸手拿起一个青花瓷小罐,摊主是个瘦削的中年人,掀掀眼皮看了看他们,吐出两个字:“要买?”

    “我们随便看看。”朱同学说。

    “不懂就放下,这东西是开门子,万一摔了你赔不起。”

    “呦,这是……”朱同学顿了顿,笑着问道,“难不成是元青花?”

    “不是,比不上元青花,哪那么多元青花呀。”瘦摊主说,“乾隆官窑。”

    “噗——”朱同学笑了一下,放下走了,走出一段笑不可抑说道,“这人也太能装了,还乾隆官窑呢,我的妈呀。”

    “他这样装的对你爱搭不理,不像别的人油嘴滑舌,说不定就有人信他呢。”另一个同学说。

    他们继续逛了会儿,进了一家挺小的店铺,几个同学便又各自新奇地去参观一圈。

    店主大约看出他们这些人不可能买,坐在柜台后面也没搭理他们。冯妙对各种瓶瓶罐罐的东西实在不懂,眼睛滑过去,偶然在底层的博物架看到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是她眼熟的织料,像是一块黄色的缎子。

    冯妙便弯腰看了看,应该就是一块黄色缎子,展开来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一路溜达也就看到这么一件她熟悉范围内的东西,冯妙便向店主问道:“老板,这个东西我能拿起来看看吗?”

    “你?”店主抬眼看看她,重又耷拉下眼皮道,“姑娘,你还是别看了,那是裹尸布。”

    作者有话说:

    备注:文中关于定陵的描写,有参考百度百科资料。

您正在阅读《后妈文里的短命亲妈》的章节:第64章 风水轮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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