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五

    游之莱准备打电话让人送套新衣服过来时，徐蓝芝的助理徐流之恰好停好车过来接陈疏野。

    徐蓝芝是个画家，年少成名。

    徐流之是她的堂弟，也是她的弟弟妹妹中唯一一个喜欢艺术的，自小就跟在她的身后跑。在国外毕业之后，他自请成为徐蓝芝的助理。

    “游总？”徐流之看到游之莱的时候有点惊讶。

    他斯文俊秀的脸上泛出笑意，礼貌地跟游之莱和游鹿打招呼后，跟陈疏野说：“姐姐让我过来接你去会场，没想到你已经先遇到游总和游小公子了。”

    “不好意思，小鹿弄脏了小野的裤子，我让人买一套过来给小野换上。”游之莱歉意地道。

    “游叔叔，不用了。”陈疏野告诉游之莱：“酒店顶楼有爸爸的房间，里面有我的衣服，我让小舅舅陪我上去换一下就行了。”

    ·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徐蓝芝也拉着白雪轻到宴会厅的阳台上聊天。

    因为这次生日宴来的都是相熟的亲友，大家都比较随意，各自惬意地聊着，也不用白雪轻一直招待。

    徐蓝芝穿着一袭珍珠白的新式旗袍，黑长的头发轻轻挽起些许，用一根翡翠蝴蝶簪固定着，余下的发丝便如瀑布一样落下，垂至腰际。

    她的面容淡雅，十足十的古典美人，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有一半俄国人的血统，就是皮肤极其白皙，是亚洲人少有的冷白色。

    白雪轻与她自小认识，就未曾见过徐蓝芝晒黑过。

    夜晚的风轻轻一吹，便有几缕黑发拂过如冷玉一般的脸颊，徐蓝芝伸出手指轻轻撩开夹在耳朵后边。

    她迎着夜风，身子微微一斜，便将头倚靠在白雪轻的肩膀上。

    白雪轻个子高挑，再加上喜欢穿高跟鞋，看起来比徐蓝芝高了近一个头。她雪白的手臂搭在徐蓝芝的肩上。

    徐蓝芝轻轻叹了一口气。

    白雪轻低头望着她，“怎么了？不开心吗？”

    “倒也不是。”徐蓝芝低语，声音温柔。

    “我要跟康烨离婚啦。”她缓缓说道：“这次，我带着小野去俄罗斯住了小半年，甚至没有及时回来探望小鹿，就是在考虑这件事情。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跟他分开。”

    “爸爸妈妈也说尊重我的意见。”徐蓝芝松松地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两人沉默地靠着，月色轻轻笼罩。

    白雪轻没问徐蓝芝为什么要离婚。

    作为一起长大的闺蜜，她十分了解徐蓝芝，彼此亲密无间。她知道徐蓝芝是爱陈康烨的，而陈康烨也非常爱徐蓝芝。

    但是他们两个人的思想行事却格格不入。

    徐蓝芝敏感、害羞、不爱社交，甚至有些孤僻，是典型的艺术家性格。除了白雪轻，她没有其他要好的好友。她对白雪轻毫无保留，什么都愿意跟她说。

    但是就连这段友谊都会让陈康烨感到不满，感觉她们过于亲密。

    陈康烨像是从狼群中拼搏出来的狼王，他经历了父母双亡后的种种事情，性情冷酷，对人狠绝不留余地。

    他爱徐蓝芝，但是他对徐蓝芝的爱也难以自控，他的爱控制欲太强，总是压迫得徐蓝芝难以喘息。

    “我知道这是不对的。”陈康烨曾向游之莱坦诚。

    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但是我无法控制自己。”陈康烨冷笑一声，随即用力灌下一大杯酒。

    陈康烨的目光沉沉，黑暗不见底。他哑着声道：“蓝芝想要离婚，给我半年的缓冲期。”

    他捏着透明酒杯的手掌蹦起青筋，“我答应了。”声音平稳，像是毫无波澜。

    嗤啦——

    酒杯被捏碎了。

    澄黄的酒融入鲜红的血，淌了陈康烨一整只手。

    “半年之期到了。”徐蓝芝闭上眼睛，两只手环轻轻抱住白雪轻。

    她将自己的脸靠在好友的怀中，低声轻喃：“我的决定没变，我还是想离婚。我太累了。”

    白雪轻抚摸徐蓝芝冷冰冰的侧脸，手指擦过徐蓝芝的眼下，抹掉她的眼泪，温声道：“我支持你。”

    “我从俄罗斯起飞之前，发短信给康烨，约他签离婚协议。他答应了，说再给他几天时间。处理离婚事宜的这段时间，小野先住你家好不好？我怕康烨控制不住自己，吓到孩子。”

    徐蓝芝轻声道：“离婚的事情，我想慢慢跟孩子说，我相信我儿子会理解我的决定的。我会用行动告诉小野，就算离婚，爸爸和妈妈对他的爱，依旧都不会改变。”

    “好。”白雪轻答应。

    ·

    宴会结束的时候，徐蓝芝牵着陈疏野的小手，摸着他的头说：“去白姨家要乖乖的哦。”

    “好。”小酷哥陈疏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妈妈你处理完事情，要快点来接我。”

    “一定。”徐蓝芝柔柔地笑了笑，她伸出小拇指，“拉钩。”

    陈疏野也伸出小指轻轻勾住徐蓝芝，拉钩后按了一下大拇指，他才钻进游家的车子里。

    游家的车开走的时候，徐流之已经将车开到徐蓝芝的身边，但是她还没有进去。

    徐蓝芝站在月色中，似乎还在望着远去的车灯。

    陈疏野沉默地趴在车窗旁，远远看着徐蓝芝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

    ·

    车辆进了院子，白雪轻伸出头发撩了一下发丝，侧脸望了一眼陈疏野。这个孩子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地坐着。

    倒是他身边的游鹿，可能是在宴会上闹得太兴奋，上了车之后就呼噜噜地睡着了。他安静地坐在安全座椅里，像一个粉嫩的小团子。

    白雪轻靠在游之莱的耳边，悄声说：“我看小野那孩子的情绪不太对劲，你等下抱他下车，哄哄他。”

    下车的时候，白雪轻弯腰抱起睡着的游鹿，懂事的白松冶还拿了小毯子给游鹿盖了盖。三个人往屋内走去。

    而游之莱则一把抱起陈疏野，将他在怀里颠了颠，笑着问他：“小野今天又坐飞机又赶过来给小鹿庆祝生日，累了？”

    陈疏野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原本面无表情的小脸露出诧异的表情，微微张嘴，呆呆地望向游之莱。

    好一会儿，陈疏野反应过来，他冷白的皮肤泛起红晕，耳朵涨红还一动一动的，似乎非常紧张。

    “游叔叔，我可以自己走。”陈疏野小声地道，“爸爸从来不抱我，说我已经长大啦，不能再这样跟家长撒娇。”

    游之莱有些惊讶，没想到陈康烨对陈疏野的要求这么严格。但他转念一想陈康烨平日里冷酷的脸色，倒像是他会对自己儿子说的话。

    “我们小野是小小男子汉了，不过叔叔一看到小野就特别开心，就特别想抱抱小野。”游之莱哄小孩有一手，露出温柔的笑意，温声对陈疏野说道，“小野能不能满足叔叔这个心愿呢？”

    陈疏野沉默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好。”

    游之莱笑了笑，抱着陈疏野往屋内走去。

    门厅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灯光，被夜晚的风一吹，水晶的吊坠轻轻摇晃着，折射出斑驳的光芒，照射在游之莱英俊斯文的面容上，显得他温暖又可靠。

    陈疏野在他怀里有些晃，他有些不自在地伸出胖乎乎的手臂，小心翼翼地环上游之莱的脖子上。

    已经很久没有人抱过他了。

    陈疏野回想着。

    从他有记忆以来，爸爸好像都没抱过他，甚至在看到妈妈抱他的时候，还会训斥他太过依赖妈妈。幸好妈妈不在意，总是笑笑地说：“小野还小。”

    但是他长高了，是班上最高的小朋友，而妈妈的力气太小，现在也抱不动他了。

    有一段时间，陈疏野对自己有点生气。

    他气自己为什么吃那么胖，为什么长那么高。他经常看到学校里的孩子，在放学的时候飞奔而去一把扑向爸爸妈妈的怀抱里。

    陈疏野不想承认，每次他望着别人都感到很羡慕。

    此刻，陈疏野悄悄将冷冰冰的小脸，轻轻靠在游之莱的怀里，偷偷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

    他微微抬头，一双漂亮的绿色眼眸像是在发光，刚刚眼底黯淡的低沉被一个温暖的怀抱，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