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晏川那张线条精致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 眼底的戏谑一清二楚。

    小而暖的光洒下来。

    他仰着脸, 漆黑的瞳孔里, 映照出舒意晕着光的轮廓。

    “请问——”

    一道稍显稚嫩的嗓音突兀响起，声音里还带着几分不确定。

    舒意悚然一惊，僵着身子坐在那儿。

    沈晏川抬头觑了眼来人, 直起身子, 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是无所谓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不过看样子, 舒意好像非常介意。

    沈晏川伸手, 将外套上的帽子盖到舒意头上，保险起见，又往下拉了拉。

    想到被打断前, 舒意别扭的表情, 沈晏川心里一动，原本打算收回来的手拐了个方向，搭在舒意脑袋上, 撸猫般揉了一下。

    手下的人好像更僵了。

    沈晏川自然地收回手，这才看向突然冒出来的人。

    两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

    应该是晚自习偷偷溜出来的觅食党，一看就是一对小情侣。

    长相清秀可爱的女孩子先开口, 神情激动，“啊啊啊啊沈晏川！真的是你！”

    站在女孩子身后的高个儿男孩嫌弃地戳着女孩子的肩膀，说：“别叫了，你想把老高他们都叫来是不是。”

    “别动。”女孩子拍下搭在肩上的手，手忙脚乱地翻身上的背包, “能不能请你给我签个名啊？合照可以吗？”

    她脸色涨红，嘴里碎碎念，余光瞥见一直坐在一边，被帽子遮住的人。

    她愣了一下，“你是……舒意？你们真的在乐洲录节目！”

    她左右探头，“现在也在录吗？没有，没有摄像机啊。”

    舒意也是没想到，她都把自己包成这个样子了，居然也会被人认出来。

    “你们也来吃面吗？”她干脆扯下帽子，冲小姑娘打招呼，她指一指抱胸坐在那儿的沈晏川，“我们……”

    “在约会。”

    沈晏川截住舒意的话头。

    说完，他对着小姑娘眨眼，“帮我们保密哦。”

    舒意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张口就来随心所欲的回答？

    难怪他说苏旭要被他逼疯了。

    等等。

    “我们没有……”

    “好的好的！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小姑娘本来只想来找自己的爱豆问问能不能蹭一个签名。

    谁知道竟然撞破了爱豆的大秘密。

    爱豆还拜托自己保密！

    自己和爱豆拥有了同一个秘密！这是什么？

    四舍五入，自己和爱豆就是一家人了啊！

    看着小姑娘疯狂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舒意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忍不住瞪沈晏川一眼。

    沈晏川挑眉，眼神无辜地对上舒意。

    他咳一声，叫住被“我和爱豆是一家人”这个巨大狂喜击中，脸色通红的小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小姑娘看看沈晏川，又望望舒意。

    嘤，爱豆在和小姐姐约会。

    小姐姐还穿着爱豆的衣服。

    好甜。

    “那个，”她对对手指，“能不能和你们两个一起合个影啊？”

    舒意扭头看沈晏川，他还是那副“世界与我无关”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地抱胸坐着。

    “这个……”舒意犹疑。

    那小姑娘兴致勃勃去掏手机，“其实，我还是你们鼹鼠夫妇的CP粉！”

    一直老神在在坐着的沈晏川长臂一伸，接过小姑娘递来的手机，“一张可以吗？还是你要多照两张？”

    小姑娘嘿嘿一笑，窜到舒意和沈晏川中间，招呼着高个儿男生拍照，“一张就行，我留个念，我还是第一次搞到真的CP！天啊太不可思议了，你们是刚开始交往吗？”

    舒意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决定当做没听到小姑娘的问题。

    一副温热的身躯贴过来，沈晏川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她身后，他弓着腰，源源不断的热气从挨着的胳膊那儿传来。

    沈晏川似乎是笑了一声，低沉短促的笑意响在舒意耳边。

    “这也是秘密。”

    热腾腾的汤面下肚，从胃里蹿上来的满足暖洋洋地在体内游走。

    舒意喟叹一声，和沈晏川并肩走在冷夜。

    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无限长，两个细细高高的黑影在地上挤挨着，你碰我一下，我碰你一下。

    代表沈晏川的黑影忽然斜过来，覆盖住舒意的影子。

    舒意迷迷糊糊地，就被沈晏川拉住了手腕。

    远远地，有几个酒气冲天的中年人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很快又擦肩而去。

    风中浮动着不知名的清雅花香，四下静谧，城市里星星点点的灯火都熄灭，整个世界陷入安详地沉睡。

    舒意迎着已然轻柔不少的晚风，余光瞄到手插着侧兜，慵慵懒懒走在她身边的沈晏川。

    命运可真奇妙，她想。

    她第一次见到沈晏川时，他也不过和今晚遇见的高中生一般年纪，身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混不吝的气息，即便迷茫又彷徨，也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而现在这个，漫不经心走在她身边的年轻人，敛去锋芒，成熟且温和，是千千万万个少女眼中会发光的偶像。

    “你高中的时候，应该很招女孩子喜欢？”

    舒意问完这句话，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她是怎么想的，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就是那么酸？

    她酸个什么劲儿？

    “会吗？”沈晏川似乎也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他挠挠鼻尖，“我那个时候，哪来的精力关注这个。”

    舒意对这句话表示怀疑。

    青春期的男生，鬼知道他们的脑袋里一天到晚都装了些什么。

    沈晏川后知后觉，“问这个干什么？”

    他长腿一跨，两步就绕到了舒意面前。

    她还套着那件对她而言过分宽大的外套，袖子规规矩矩挽起来，露出一截莹白手腕，和月色一样泛着冷光。

    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有一丝丝不自然，一双桃花眼晕着晶亮的光采，左看右看，就是不肯和他对视。

    沈晏川心里又有了那种微微的痒，他转过身，一边后退着走，一边笃定地看着舒意，“你是在吃醋吗？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墨一般深邃的夜空里飘过不知从何处被吹来的云朵，大团大团地遮住清朗的月亮，没了月光，天与地不甚分明。

    模糊的光影中，沈晏川目光灼灼地盯着舒意。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白雾，潮湿温润的水汽里甜腻的香气若隐若现。

    “啪嗒”一声。

    一朵石榴花掉在舒意脚边的水潭里，溅出碎玉般的水珠。

    有风从头顶掠过，吹落一阵缤纷的花瓣。

    舒意能感觉到有一片花瓣颤巍巍擦过她的发梢，悄然停驻在她肩头。

    还没等她动作，站在她对面的沈晏川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捻起花瓣，他注视着那火红的花瓣，又像不受克制般放任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

    “你……”舒意开口。

    一根手指抵住她的嘴唇，阻止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话。

    沈晏川低头，愈发迫近她，舒意能感觉到他喷洒着的灼热鼻息，轻轻打在她脸上。

    她有些难耐地闭上眼，喉咙干渴，双腿甚至有些发软。

    她听见沈晏川似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声闷笑，紧接着，一片温热的唇瓣，温柔地覆上来。

    ……

    …………

    舒意空洞地直视前方，手指松一下紧一下地拽着怀里的抱枕，耳尖红得滴血。

    她居然……

    舒意心虚片刻，她居然做了这种梦！

    她简直就是禽兽，不，她简直禽兽不如！

    时间还早，整个乐洲还陷在黎明的安宁里，地平线尽头露出一线鱼肚白。

    舒意心悸地拥着被子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抿一口。

    昨晚和沈晏川回来后，她躺在床上心绪难平，满脑子都是沈晏川。

    谁知好不容易睡着了，竟然还做了那么耻度爆表的一个梦。

    虽说没到最后一步……

    但是——

    她是清心寡欲太久欲求不满欲壑难平到什么地步，才能在梦里和沈晏川吻了一遍又一遍？

    舒意憋了好一会儿，忿忿拿起手机，点进和沈晏川的聊天界面。

    最近一条对话来自几个小时之前，他们刚从外面回酒店之后，沈晏川发来一句——

    为我吃醋的话，我很开心。

    再往前，是沈晏川对她抱怨最近通告太多，没有时间专心练歌。

    从两人互加好友那天开始，沈晏川便坚持每晚给她发一条语音，也不说别的，就是唱歌。

    有时是唱舒意推荐过的，有时唱他最近觉得好听或是正在写的。

    没有什么背景音或华丽的技巧，就是简简单单哼上那么两句。

    渐渐地，语音之外，他还会同她分享各种琐碎的事，写了一段满意的旋律，看了部好看的电影，遇见一个挑剔的主办方……

    不知不觉地，舒意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开始官方敷衍的“嗯哦啊”，变成了会主动找他聊天，看见什么有趣的事，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他。

    不知不觉，她和沈晏川的交流已经这么频繁，甚至超过她和于姜的联系频率。

    这是不是，温水煮青蛙啊？

    舒意翻着聊天记录，恍然惊觉。

    可是，她好像很吃这一套。

    起码现在她对着沈晏川不会觉得有一种在诱拐小朋友的犯罪感了。

    舒意心烦意乱，越看微信聊天记录，沈晏川的脸就越清晰。

    她干脆切出微信，想到陈娜之前让她在微博上多发点日常，索性登上了微博。

    时间尚早，她闲得发慌，点开长久没有打理的消息列表。

    未关注人私信里，有一个叫“鸡汁大排大碗汤面”的ID，在消息框里写：小姐姐昨天的事我一定会保密的！双手送上你们的合照！！！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CP我锁了。

    舒意大概知道这是谁了。

    一大堆“啊啊啊”和表情后面，跟了好几张照片。

    酒店的WiFi信号满格，几乎是点开的瞬间就加载出了图片。

    是昨晚在面馆时和小姑娘的合照，她发来的照片里给自己的头像贴了可爱的贴纸。

    黄澄澄的灯光下，她和沈晏川一左一右地立在小姑娘两侧。

    隔着一个人，沈晏川的目光准确而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那眼神，和她梦里的沈晏川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