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还是没人接电话？”苏旭在本就不算宽敞的休息室里踱步, 焦急询问。

    明暗的交界处, 窝在沙发里的沈晏川又一次拨出那个一遍遍打空的号码, 听见苏旭问话，颓唐地将手机扔到小桌上，伸手抚了把脸, 摇头：“无人接听。”

    苏旭脸上显出几分为难, 不由道：“她助理的电话也打不通, 她也不知去哪儿了, 连顾凡都联系不上, 这个热搜就快压不住了。”

    沈晏川面上还是一副古井无波，手里却不自觉地点开那张已经看了无数遍的图片。

    舒意几乎是倚靠在顾凡身上，由他带着, 神色仓皇地钻进路边停靠着的一辆保姆车。

    这张照片最先由一个影视基地的小群演微博发出, 很快便被各大营销号纷纷搬运，并配上了诸如“舒意顾凡因戏生情”等颇具煽动性和迷惑性的文案。

    沈晏川得知这件事时，刚刚结束最新一期《天籁之声》的录制。

    他刚从舞台上下来, 苏旭就忙不迭捧着手机凑上来，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你看看这个。”

    评论里早就吵成了一锅粥, 既有帮着舒意和顾凡澄清的，也有两人的粉丝在破口大骂对方，其间还夹杂着一小部分鼹鼠夫妇CP粉，同样在力证照片里的人不是舒意。

    神奇的是，沈晏川还在里面捕捉到几个顶着自己头像的粉丝, 义愤填膺地怒骂舒意“对不起”自己，和别的男明星搂搂抱抱。

    他按了按眉心，问：“舒意呢？”

    即便照片里光线黯淡，可舒意脸上仓惶的神色却十分明显，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舒意脸上看见这般神情。

    苏旭老实回答：“联系不上她，包括她身边那个小助理，也联系不上。”

    距离沈晏川看到照片，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这期间，舒意和她的助理始终处在无法联系的状态。

    苏旭拧开一瓶矿泉水，推到沈晏川面前，“别太担心了，真要出什么事，早就吵翻天了，现在没消息就是没事儿，等她空下来肯定会联系你的。”

    沈晏川心里又烦又乱，听见劝说，也只好劝自己不要自乱阵脚。

    “舒意姐。”陈娜小心翼翼伸出手，碰碰舒意的肩，鼓着勇气安慰她：“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舒意惨白着一张脸，轻声回了一句，一只手紧紧攥住裙角，骨节泛白，她咬着牙，克制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抬头看了眼仍旧亮着“手术中”红灯的手术室。

    将近午夜，医院长廊却依旧闹哄哄，不断有来往的医生护士，脚步匆忙，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此起彼伏，神色疲惫麻木的家属拖着拖沓的身躯在她面前来来去去。

    隔了一扇门的距离，舒意的奶奶正躺在手术床上。

    明明不是最冷的季节，舒意却觉得如坠冰窟，从四肢关节处源源不断往外冒着寒气，冻得她不住发抖。

    是她大意，真的相信老人家一个人独自居住不会出问题，相信老人家身体还硬朗不会有意外。

    谁知道今天晚上，吃完晚饭后，小姐妹照常来敲门，却发现无人应答。

    等她们进门，只看见舒意奶奶瘫在地上，整个人都失去了知觉。

    云桥村离乐洲距离不算进，村里人只好先将她送到村里的卫生所，这才分出心来通知舒意。

    舒意一向知道老人家身体还算康健，只是人老了，难免会有一些小毛病，比如高血压，但她还算控制得当，始终都有按时吃药，血压便也还一直控制在稳定的范围内。

    哪知这一次会因高血压突发脑溢血。

    “喝点水。”

    一杯水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舒意呆愣愣抬头，顺着水杯望上去，看见顾凡的脸。

    “你要稳住，不要慌，别自己吓自己，你没听医生说吗？送来的及时，抢救还算顺利，你要撑住自己，等医生出来。”见她不接，顾凡强硬地将水塞进她手里，大喇喇坐在她身边，出声宽慰。

    舒意捧着水，这才觉出自己手掌冰凉，手心一片湿-漉-漉。

    “谢谢。”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盯着水杯发呆。

    接到电话后，她大脑空白，似乎连行动都不受自己控制，她只记得自己拽着顾凡的衣角。

    好在顾凡从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拼凑出事态经过，立刻吩咐助理开车带她去了机场，又帮她买了最近一班航班，看她六神无主，陈娜也慌慌忙忙的样子，索性跟着她们一起来了乐洲。

    顾凡摆手：“别谢我，我就是看在和你拍了这么久的戏的份上，照顾一下唐碧。”

    “好心提醒你一下，”顾凡停了片刻，语气微妙：“你的手机震很多次了。”

    舒意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顾凡是什么意思。

    事发突然，她都忘了要跟沈晏川说一声。

    掏出手机，舒意被未接来电的数量吓了一跳。

    将近20个未接来电，除了大部分是沈晏川之外，陶莹也打来不少，就连于姜都凑热闹一般打来两个电话。

    她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

    舒意先给沈晏川回了个电话，电话只响一声，那边迅速地接了起来，声音急切：“你没事？”

    舒意低头，摁着眼角，低低回了句：“没事，你有事找我？”

    “真的没事？”沈晏川追问，“你在哪？”

    “在……”舒意侧头，顾凡了然地笑了笑，起身走开。

    她将目光收回来，在电话里低声说：“在乐洲，我奶奶出事了。”

    “什么事？”沈晏川声音坚定，“乐洲哪家医院？我去找你。”

    “别！”舒意急忙阻止，“已经在抢救了，不会出事的，你别来了。”

    “舒意，”沈晏川阻断她要说出口的话，声音严肃：“在哪里？”

    舒意还从未听沈晏川用这种语气说过话，带着点儿急迫和山雨欲来的威压。

    她下意识住嘴，小声回到：“乐洲三医院。”

    “好，”电话那边声音和缓下来，“等我。”

    说完，不待舒意反应，沈晏川已经先行挂断了电话。

    “沈晏川？”顾凡信步踱过来，靠着墙，气定神闲地开口。

    舒意怔愣片刻，呆呆点头。

    顾凡叹一口气，勾起一边唇角，笑了笑：“我就知道。上次来影视基地那个也是他？”

    “你知道？”舒意打起精神，跟顾凡聊起来。

    “看到了。”顾凡不愿多说的样子，抬头看了眼依旧亮着“手术中”红灯的手术室，忽地伸出手，在舒意头顶摸了摸，“他应该也快来了？”

    舒意下意识闪躲，避开了顾凡的手。

    顾凡无奈地笑了：“我走了。”

    舒意讷讷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最后也只憋出来一句：“今晚谢谢你。”

    “这你说过了。”顾凡直起身，一只手插进兜里，郑重地说：“和你合作很愉快。再见了，唐碧；再见，舒意。”

    舒意心口泛上一点酸楚，尚未开口，顾凡就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走廊里行色匆匆的病患家属也越来越少，医院逐渐陷入深夜的宁静。

    舒意舒缓一下僵硬的颈椎，偏头看见陈娜歪着头，靠着椅背睡着了。

    她无奈笑笑，从推进手术室到现在，将近4个小时，中途除了医生出来下过一张病危通知，几乎是毫无音讯。

    除了麻木地坐在这儿等，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舒意收回眼神，重又低垂下头，点进微信。沈晏川自那通电话之后，也毫无消息，微信页面除了不断跳出来的与她无关的群聊，更是干干净净。

    她恨恨地点开与沈晏川的聊天界面，调出沈晏川的头像，伸出食指在上面戳了戳，“挂我电话还不给我发消息，这种时候都找不到人，你完了。”

    “怎么完了？”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遮住了走廊的灯光，将舒意完完全全遮在了自己身下。

    舒意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

    沈晏川难掩风尘疲惫的脸在视线里逐渐清晰，眼睛里尚带着几丝红血丝，脸上却还挂着舒意熟悉温和的笑意。

    “你……”舒意傻傻站起来。

    沈晏川上前一步，左手拽住舒意，将她拢进自己怀里，“你想对我怎么样？”

    他身上还带着一丝清冽的味道，没有染上医院里消毒水的气息，周身环绕着寒意。

    舒意将头埋进他胸膛，深深吸了一口，抵着他胸口，沉默不语。

    沈晏川环着她，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没事，我来了，别害怕。”

    舒意没有接话，只是手上更用力地抱住了沈晏川。

    除了刚接到电话时，她心慌意乱地掉过几颗眼泪，之后的时间里，她一直在告诉自己要撑住，不能哭，她也不想再哭，可是眼泪却轻而易举地随着他这两句话滚落下来。

    沈晏川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她肩头不断地耸动，纵使隔着厚厚的衣服，他也觉得胸口一片灼烧。

    “咔嗒”一声，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舒意擦干眼泪，匆匆忙忙从沈晏川怀里退出来，两三步就跑到了手术室门口。

    主治医生领头走出来，一边往下摘着手术帽，一边同身边跟着的护士嘱咐些什么。

    “手术很成功。”看见脸色煞白挤上来的舒意，主治医生和缓着说：“现在先送去ICU看看情况，一般来说最危险的时刻已经度过去了，家属可以放心。”

    “谢谢，谢谢。”

    听见医生的话，舒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她泪眼模糊去看静静躺在手术推床上，双眼紧闭毫无血色的奶奶，只觉腿软。

    沈晏川早在她冲过来时就紧紧跟在她身后，时刻注意着她的动静。

    此时见情况不对，连忙上手扶住她，“舒意。”

    舒意眼前一黑，软软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