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学院篇（12） ·

    “凯瑟·亚斯林？”

    负责记录成绩的是个瘦瘦高高的男老师。在凯瑟走上前时, 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张口报出了名字。声音不轻不重，但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亚斯林？那不是帝国皇族的姓氏吗？”

    “凯瑟是皇族？！天哪, 虽然有想过会是贵族……”

    “什么！？凯瑟是帝国的皇帝？”

    不是，最后一位偏离得是不是有点离谱！？

    来自学生们的窃窃私语持续着, 悄悄地飘进凯瑟的耳朵。自认平凡的小皇太子两眉一蹙, 正犹豫着要不要辩解几句，就见老师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桌面。

    “都安静！学院里没有什么皇族贵族，都是学生。”老师说着，看了一眼凯瑟, 又很快挪开视线, 沉声道, “就算是皇帝来了，好坏也得看成绩。”

    感、感觉被特意提醒了？

    凯瑟诚惶诚恐。不过，老师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不只有学院刻意将学生的姓氏淡化, 学生自己出于家族考虑，也很少会主动提到姓氏。毕竟在这个魔法师遍地的学院里, 要是招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搞不好就把整个家族赔进去了。

    但凯瑟发誓，他绝对没有想利用自己皇太子的身份在学院里胡作非为的心思。

    他在前世就是个乖乖听课认真学习的好学生！

    虽然凯瑟·亚斯林的魔法天赋不如人意，但是学院的其他科目他还是很有学好的信心的。做好了直面自己缺陷的准备, 凯瑟稳住呼吸，伸手把掌心放在了第一个展柜上。

    火元素精灵——毫无反应。

    透明的玻璃展柜里甚至连一点点火光都没有。隐匿于空气中的火元素精灵们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嫌弃情绪，在展柜中安静得仿佛从未存在过。

    “火元素亲和, 0。”老师淡淡地说着, 笔尖在纸面上浅浅地划了两下，“下一个。”

    完全没有亲和力也算是一种天才了啊。

    凯瑟心下感叹, 走向下一个展柜。尽管早有准备，可真到了该揭短的时候，还是有点尴尬。

    再伸手摸上去，仍然是毫无动静。

    展柜的玻璃面凉凉的，几乎把他掌心仅剩的温度都卷走了，却没有发出一点光亮。

    “雷元素亲和，0。”

    老师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在纸业上书写的动作也变得沉重起来。

    凯瑟收回手，轻咳两声，更尴尬了。

    精灵本性是极为亲人的，所以即使是普通人，也至少能拥有10点的亲和力。像他这样不但是0点，还是两种元素的0点，概率基本和两种元素的满点一样，属于百年难得一遇的一种——

    天赋高叫天才，但天赋奇低应该也算得上一种天赋？

    凯瑟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始胡乱找补安慰自己。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无心去听，那些声音却仍然顽固地流淌进他的耳朵。

    “怎么会两种元素都是零点？这不就是完全没法使用魔法吗？”

    “嘘，小声点！人家可是皇族呢。”

    “可他亲和力连普通人都不如啊！帝国的平民每天缴税供养出来的皇族，就这样啊？”

    皇族的任务可不是做魔法天才啊。在政论课上，他可是很努力的！

    凯瑟无言，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次没见老师阻拦，少年只得自己转过头去，望向出声的学生。冰冷的目光让方才还在议论的几个学生慌忙住嘴，眼观鼻、鼻观心地避开他的视线。

    还是完成测试要紧。

    凯瑟想着，收回目光，向下一个展柜迈步走去。

    “光元素亲和，0。”

    好，这一次也不是很意外。

    “土元素亲和，0。”

    完全在意料之中！

    只剩下两个水元素与木元素的展柜尚未测试，但凯瑟觉得，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小少年收回手，想了想，干脆破罐破摔道：“老师，我觉得剩下两个也不用测了……”

    没精灵疼没精灵爱，凯瑟·亚斯林作恶多端的报应全体现在他的魔法天赋上了。光是四个零点亲和，就足够把他丢进只教授基础生活魔法的班级了。

    尽管零亲和可能连基础魔法都没法释放成功。

    老师皱了皱眉头：“数据要全面收集才好给你排班。快一点，后面还有人呢。”

    凯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测试。

    事实证明，奇迹是不会发生在非主要角色的身上的。或者说，凯瑟·亚斯林被授予皇太子的尊贵身份和漂亮的外貌就已经透支了他的所有气运。因此，被神明关掉与精灵亲和的窗户，也情有可原——

    木元素与水元素的展柜都毫无动静。

    老师叹了口气：“木元素亲和，0。水元素亲和，0。”

    凯瑟收回了手，捏了捏凉凉的掌心。在老师的指示下，前往测试魔力储备的地点。

    10点亲和力，可以修习简单的、方便生活的基础魔法；像是为柴堆点火，为树苗催生之类的。20点亲和力，就可以学习拥有攻击力的简单魔法；比如火球术、雷电术。30点亲和力，则可以学习稍微复杂一些的组合魔法，类似于简单的治疗术，可以愈合细微的伤口、使人充满元气；直到上限的100点，成为精灵的宠儿，便能够拥有排山倒海、让枯木复生的力量。

    当然是令人心驰神往的，但是……

    凯瑟有些忐忑地回头，望了一眼背后乌泱泱的等待着测试的其他学生。好在令他担心的事件并没有发生，执着于碎碎念的几个学生闭嘴之后，也没有人再谈论他的事情。倒是平时班级里的同学见他望过去，都不约而同地向他露出安慰的笑容。

    小皇太子忽然觉得鼻子一酸。

    果然平时低调做事行善积德，还是有效果的！

    再赶到测试魔力储备的地点，他已经没有那么担心难堪了。体内自然存在魔力的人类本就是少数，就算这项也挂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凯瑟深吸一口气，在前一位学生完成测试之后，走了上去。

    测试魔力储备的方法与测量亲和力不同，体现测量数据的是一块被镌刻了魔力转换法阵的水晶石。受试学生需要全神贯注，把手放在水晶石上的法阵上，而后魔法阵便会自动吸取学生体内的魔力，根据魔力强弱转化为时长、明暗不等的光能。

    在他之前测试的学生中，还没有出现拥有魔力储备的人。倒是有人坚信自己就是身带魔力的天才，掌心放在水晶石上半天却没见有什么变化，被老师毫不留情地轰走了。

    至于凯瑟·亚斯林的身体，至少在叶扶的记忆中，是完全没有魔力的。

    如是想着，在见到老师向他点头之后，凯瑟不抱希望地把手放在了水晶石上。

    片刻之后，果不其然，水晶石毫无反应。

    好不容易来了个漂亮的，却也不是可以培养的料子。老师有些失望，唰唰地在纸上记录完毕，再抬起头，却见这位学生依然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同学？”老师皱起眉头，想起上一个自诩“天才”实质上却没有半点魔力的学生，语气变得不太友善，“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你没有魔力储备，可以走了。”

    “老师，我知道，可是……”

    凯瑟说着，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手却仍放在水晶石上，丝毫未动。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实在抽不出手了啊！

    凯瑟·亚斯林应该是没有魔力的，因此，水晶石不发光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当他想抽回手的时候，石头上的法阵竟像是涂了胶水一般，把他的手掌牢牢地黏住，让他动弹不得。

    而且，水晶石并不是单纯地粘住了手掌。几次抽出手的尝试失败，凯瑟就感到了格外的脱力。除了他为了摆脱石头使出的气力，似乎还被抽走了不少另外的体力。几个回合的挣扎下来，他的脸色已经呈现出病态的苍白。

    “怎么回事？”老师看出凯瑟的不对劲，连忙赶上前去。他握住少年的手腕往外拔了拔，果然是被牢牢固住了，纹丝不动。

    水晶石像是在抽取他的生命力。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凯瑟的嘴唇也开始失去血色；少年的脚步虚浮，渐渐需要硬撑着才能勉强稳住重心。老师心中大骇，只想是水晶石出了故障，扶住凯瑟一边吟唱着释放出治疗术，一边招手让后面的学生去叫来其他老师。

    在治疗术的加持下，凯瑟的面色终于缓和些许。用蛮力拉扯无果，老师担心过大的动作会让学生受伤，便小心地搀着他，伸头过去查看水晶石上镌刻的法阵。

    本以为是法阵上出了岔子，仔细看了看，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镌刻的术式只会转化触碰者的魔力，并不会吸取生命力。况且，吸取生命力的魔法也是禁术，不可能在学院里出现……

    老师看着黯淡的水晶石，表情凝重起来。

    “老师、老师！”被遣去传达消息的学生气喘吁吁地跑来，身后跟着一抹高挑的白影，“来了，来了！”

    眼见凯瑟的情况越来越差，老师正要释放第二次治疗术，终于看见学生带着人姗姗来迟，不禁焦急道：“怎么才来？等等，你从哪儿叫来的人？”

    来者一身凛冽的气场，肩上披了一件有些古旧的白色披风。松垮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出一片精致的下颌轮廓。

    老师粗瞥一眼，便排除了此人是他同僚的可能性，他并不认识这样气质出众的人。

    “老师，这是……”

    学生喘着粗气，正要开口介绍，白衣人却摘下了兜帽，露出隐于其下的黑色短发。但最令人瞩目的，还是那一双金色的眼睛。

    ——如同折射出阳光的一泓清泉，清澈透亮，却璀璨得令人目眩。

    整片西洲大陆，只有一人拥有这样的眼睛。

    “我是阿尔维蒂。”

    阿尔维蒂说着，走上前去，帮着老师轻轻扶住了虚弱的少年。

    “让我看看。”

    “他的事，只有我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