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学院篇（20） ·

    尽管有些细微的差别, 但凯瑟还是很快认出了这就是他曾在幻境里见过的魔法阵。

    多么强大，多么精妙！只有贤者大人才能画出如此精美的阵图——那棵老树是这样形容的。

    可是，显而易见。这张纸条上的魔法阵并不是出自阿尔维蒂之手。

    ……也不一定, 还是问一下好了。

    “贤者大人，这不是你画的？”凯瑟避开贝卡, 小声向阿尔维蒂问道。

    阿尔维蒂瞥了他一眼, 同样小声地回答道：“不是。”

    果然是这样！

    “这是会直接使人产生幻觉的魔法。”贤者解释道，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在学院建立后，就被列为了禁术之一。”

    既是禁术、又不是出自贤者大人之手……

    凯瑟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那天晚上, 老师在卡特琳娜的眼睛里发现的魔法阵。这两者之间, 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他对禁术不太了解, 只好轻声询问阿尔维蒂：“这个魔法阵，是要刻在人眼睛里的吗？”

    阿尔维蒂点头：“人类依靠眼睛获得视觉，幻觉系的魔法正是以人眼作为媒介的。”

    这么看来, 这十有八九就是那天晚上被镌刻在卡特琳娜眼睛里的法阵了。

    可是，他还有一点疑问——

    “贝卡应该没有能够使用这种魔法的力量？”凯瑟感到十分困惑, “只凭一张纸条，她是怎么对卡特琳娜下手的？”

    阿尔维蒂没有回答，只是眯了眯那双金色的眼睛。他轻轻张开手，手里的纸条便漂浮起来, 从刻画着魔法阵的墨迹上逸出几颗细小的光点。

    “这是已经成形的魔法阵。”他说着，一挥手，从纸条里便逸散出更多的光点来, “已经提前被人刻进了大量的魔力。只要设定好媒介, 就能够直接运行。”

    提前，刻入, 大量魔力？

    凯瑟一激灵。这可真是不简单了！本来有魔力储备的人就已经是万里挑一，还能拥有大量的魔力去注入禁术法阵、再拿到黑市上售卖……整个西洲大陆上，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恐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按照贝卡的说法，卡特琳娜那晚应该是因为受到了魔法的影响，才会误闯猎场。而他几乎全程呆在卡特琳娜身边，除了那一支突如其来的羽箭、和羽箭上炸开的迷幻花粉，再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了。

    凯瑟原以为只是迷幻花的特殊效果，现在看来，倒是他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想到这里，凯瑟皱起眉头，向贝卡问道：“你是怎么对卡特琳娜施法的？”

    贝卡抿着嘴唇，声音发颤地说道：“是、是月亮……他、他们说，只要把纸条对着月亮，心里想着施法的对象，就可以成功了……”

    听到贝卡的解释，凯瑟不禁愣住。这又是什么神奇的方法？在这个世界的十四年的人生里，他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呃，梦幻的施法方式。小皇太子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困惑的目光投向活体魔法百科全书贤者大人，却见对方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

    看出凯瑟向他求教的意思，阿尔维蒂回望向他，诚实地回答道：“没听说过。”

    连活了五百多年（存疑）的贤者大人都没听说过的魔法！

    危机感一下漫上心头。凯瑟抽了口气，想起那朵被栓在羽箭上的迷幻花。本着绝不放过任何线索的严谨态度，他缓了缓神，便继续向贝卡提问：“那支羽箭和迷幻花呢？又有什么作用？”

    “羽箭……？迷幻花？”贝卡露出困惑的神情，“我、我不知道……”

    凯瑟仔细地打量着贝卡的表情，很快排除了她撒谎的可能性。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于她而言，再撒谎也没有什么意义。只是，这样一来，就又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箭和花，是从哪来的呢？

    不调查还行，一调查反而查出了更多疑点。凯瑟感觉有些无力，拍了拍脑袋，决定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他从阿尔维蒂送的空间戒指里取出了面包和牛奶，递给虚弱的贝卡：“好了，卡特琳娜没死。你不用害怕，先吃点东西。”

    贝卡接过面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几天没有进食的她，已经连站起身来的力气都失去了。也顾不得淑女的形象，抱着面包便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直到听见凯瑟说出“卡特琳娜没死”的消息，她才停下进食的动作，灰暗的眼睛里骤然发出些许亮光来。

    “真、真的吗？殿下！”贝卡有些激动，挂在嘴边的面包屑随着她说话的幅度一抖一抖，“卡特琳娜没有死？”

    凯瑟点了点头。

    “太好了……”女孩的眼睛湿润起来，她抽了抽鼻子，又低头用力地啃了一口手里的面包，“我、我想向她道歉……被困在这里的这几天，一直觉得对不起她……”

    从贝卡失踪到现在也过去了四五天。凯瑟无法想象一个十四岁的女孩是怎么独自一人在水下度过这么漫长的时间的。但从贝卡现在的状况看来，这次的经历，也不全是坏处……？

    不说针对女主角的下场，只是像从前的贝卡一样活在对他人的怨恨之中，终究不是一件好事。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结合之前尤文对妹妹的担心，凯瑟的心情有些触动。这个世界与他所想的一致，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真实存在的人们。纵使建立在《彼岸的卡特琳娜》基础之上，却不是游戏里那样几个标签就能概括的扁平角色——所谓“恶役千金跟班”贝卡小姐，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凯瑟的语气不禁柔软起来：“回去之后，好好告诉卡特琳娜。”

    贝卡用力地点点头，继续呼哧呼哧地埋头苦吃。

    接着，凯瑟又去向阿尔维蒂确认了后面的行程。从这里到猎场入口徒步尚需要两天，以贝卡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耽误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两人商量一番，决定采用最节省时间的方法。

    ——传说中的传送魔法阵！

    在魔法学科中，传送是需要极高魔力储备的魔法。除了贤者大人，极少会有魔法师乐意使用这种用一次就需要休养半个月的高消耗型法术。而且施法后摇极长，在战斗中使用更是有着巨大的风险。

    出于安全的考虑，二人当时并没有选择直接传送进入猎场。不过，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

    领结失效，变回少年的凯瑟从正门出去反而引人注意。使用传送阵的话，还能躲进阿尔维蒂的披风里趁乱离开……凯瑟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周到。小皇太子的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待贝卡吃完了面包，便扶着她来一起等着贤者大人绘制法阵。

    熟悉的树枝，熟悉的土壤。和那些要特制的笔、漂亮的宝石媒介的讲究魔法师不同，贤者大人每一次都是相当朴素地蹲在地上画圈。虽然看着有点出戏……不过“返璞归真”，说的就是这种境界？凯瑟默默地想着，看身边的贝卡一副诧异万分的模样，只叹小女孩儿还是见识得少了一点。

    等到阿尔维蒂仔细地把法阵绘制完成，悬在天边的太阳也近要下山了。夕阳之下，贤者带着学生踏上法阵，运转起身周流动的魔力。淡蓝色的光华逐渐将三人包围，形成一根巨大的光柱，冲向天边。

    早在阿尔维蒂的披风里躲好的凯瑟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再睁开眼，脚下已是学院的浇制路面。掀起披风的一角向外看去，果然，传送阵启动的巨大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围观的师生。趁着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凯瑟悄悄地掀开披风溜了出去，混入围观的人群之中。

    “是贤者大人！”

    阿尔维蒂的兜帽尚未摘下，已经有人认出了这道白色的身影。聚在一起的人潮连忙向旁退开，为贤者大人留出一道象征着敬意的距离。

    贝卡缩在阿尔维蒂的身边，尚未从瞬间传送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就感觉到脚下一轻，原来是被阿尔维蒂用魔力提了起来。

    贤者拎着贝卡，来到人群中身着教师制服的魔法师面前，一抬手，就把女孩儿丢进了法师的怀里。

    “贝卡·艾力森。失踪者。”阿尔维蒂一本正经地向他交代，“带她去做个检查。”

    魔法师接住贝卡，在贤者大人的气场之下不明觉厉、下意啾恃洸识地点了点头。

    ——于是，轰动学院一时的新生失踪时间，在贤者大人的亲自参与之下，圆满地得到了解决。

    但，真的是这样吗？

    混入人群之后，凯瑟并没有马上离开。他得确认贝卡得到了妥善的安排。垫脚向贤者大人的方向望过去，他看见他把贝卡交给了一位魔法师。

    当然，也不能奢求阿尔维蒂亲自带她回去……贤者交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被托付了贝卡的魔法师也很快回过神来，遣散开围观的学生，搀着贝卡走向背后的高塔。

    凯瑟松了口气，正想转身离开，却恍惚中瞥见贝卡脸颊上似有一朵红色的印记。再仔细一看，又没有了，反倒是路边花坛上栽种的玫瑰红得出奇。

    夏天早就过了，学院里的玫瑰倒是还在花季……难道是奥菲莉娜说的四季常开的玫瑰，真让学院研发出来了？少年挠了挠脸颊，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也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