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学院篇（23） ·

    奥克德眼中的怒火被卡特琳娜的这一番话语点燃。砸在墙上的拳头显现出充血的红色。红发少年紧紧地皱起眉头, 收回手，用力地捏起卡特琳娜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深吸一口气, 奥克德咬牙切齿地反问道：

    “贵族之间的交往，怎么可能不出于利益？你要是真的不在乎什么名利地位, 还做什么贵族小姐？”

    “去和你的父亲一起, 呆在贫民窟里，享受你那所谓‘纯洁’的感情啊！”

    卡特琳娜被迫抬起了头，脸上却未出现半点服软的神色。那双冰冷的蓝色眼睛直直对上奥克德的视线；而后者瞳孔骤缩，紧捏着女孩儿下巴的手松了开来。

    “啧, 你果然——”

    奥克德的后半句话尚未说完, 就见卡特琳娜手腕上的紫水晶手链忽然迸发出灼目的白色光芒。

    一张巨大的魔法阵在地面上展开, 地面轰然作响，让原本围观得正在兴头上的学生们顿时惊慌起来。

    耀眼的白光逐渐将整间教室吞没。奥克德也受到影响，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直待到光芒消散, 法阵消失，在奥克德和卡特琳娜之间, 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块足够容纳一人的空隙。

    一脸茫然的凯瑟·亚斯林，正站在两人中间，困惑地四下张望。

    “……”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帕加马学院。

    凯瑟还没从突然的场景转换中回过神来。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只是在和奥菲莉娜讨论剧本；结果下一秒就被倏忽产生的白光团团包围，等到白光散去之后，他就出现在了这间教室里——

    面前是男主角奥克德, 身后是女主角卡特琳娜。

    熊熊燃烧的修罗场将他包围。

    “皇太子殿下？”

    打破沉默的第一个声音来自于男主角。

    奥克德看起来心情相当糟糕, 望向凯瑟的眼神充满了熟悉的不友善。但迫于对方皇太子的身份，他只得拧着眉头唤了一声, 语气中是深深的不耐。

    “凯瑟殿下……”

    第二个声音来自女主角。

    卡特琳娜在看见手链发光的一瞬，就迅速收敛了脸上冰冷的神情。此时凯瑟到来，少女眨了眨眼睛，睫毛扇动之下带出一片水光，颤声呼唤着凯瑟的名字。

    忽然成为焦点的凯瑟站在两人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相当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

    看这情形，卡特琳娜是在过奥克德的剧情？他好像来的不是时候……不过话说回来，他又是怎么来的？

    “呃，不好意思哈。”凯瑟灰溜溜地转身，正想说完“打扰了”就迅速离开这是非之地，却在对上卡特琳娜水汪汪的眼睛之后，产生了犹豫。

    仔细一看，女孩儿从唇下到下巴上有一块醒目的红痕，显然是刚被人用力捏过的。就这么大一个教室，罪魁祸首昭然若揭。凯瑟动作一顿，抹消了离开的想法。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向奥克德。

    “奥克德先生。”

    少年神情严肃，雪青色的眼睛里罕见地流露出些许愠怒：“抱歉占用你的时间。但是，你和卡特琳娜之间，是有什么需要动手的仇怨吗？”

    凯瑟说着，向前站了站，把卡特琳娜护在身后。卡特琳娜则低下头，小心地捏着少年的衣角，抽了抽鼻子。

    奥克德挑眉，冷笑一声便反驳道：“皇太子管得可真宽啊。有我妹妹还不够，对洛桑家的小姐也要来个英雄救美吗？”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啊！

    凯瑟无语，明显感觉到背后扯着他衣角的卡特琳娜手上的力道有所加重。平白无故被冤枉成四处拈花惹草的花心大萝卜，小皇太子十分委屈，也对奥克德这种转移注意力的做法感到非常愤怒。

    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事儿，他是管定了！

    “这是绅士的礼仪，奥克德先生。”凯瑟的脸上露出礼貌的微笑，却只浮于表面，眼底是一片冰冷，“首先，我和奥菲莉娜小姐是朋友。”

    “其次，不愿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还用这种说法转移话题——我可以理解为，你心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什么底吗？”

    他最看不惯对女孩动手动脚的男人了！

    奥克德一愣，没想到凯瑟这么快就跳出了他故意留出的话题。翠绿的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他退开一步、揉着鼻梁扫了一眼凯瑟背后的卡特琳娜，目露嘲讽：

    “殿下可真会说笑。但，你以为你背后的那位，当真需要你来保护吗？”

    他深知自己今日的失态。眼下的情况，和皇太子继续纠缠对巴赫家族有害无利——奥克德眼神冰冷，转头将围观的寂静人群扫视了一边，不待凯瑟张口回应，就压下心中的怒气，转身离开了。

    凯瑟一脸莫名，完全没搞懂奥克德刚才那番话的含义。什么意思，挑拨他和卡特琳娜的关系吗？可是他们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少年蹙着眉头，注意到依然聚集在他和卡特琳娜身上的同学们的目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

    “……咳咳，抱歉，打扰了。大家请继续午休！”

    小皇太子说完这番话，便迅速拉着卡特琳娜出了教室，寻了处无人的角落停了下来。

    今天的奥克德也太不对劲了。

    凯瑟回想着男主角离开前留下的话，只觉得那其中似乎还有些他想不明白的含义。无论如何、现在还是问问卡特琳娜到底什么情况比较重要……少年整理好思绪，抬眼看到卡特琳娜通红的下巴，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疼吗？”凯瑟关心地问道，“是奥克德捏的？你们之间闹什么矛盾了吗？”

    卡特琳娜抽着鼻子，湿漉漉的眼睛无精打采地垂下。女孩儿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有些迟疑地小声开口：“我不知道……奥克德殿下、说我就应该呆在贫民窟里……”

    ……

    要不干脆把这个封建社会推翻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凯瑟深知自己没有那样的水平。只是没想到，身为男主角之一的奥克德会亲口对卡特琳娜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基本可以把他从攻略对象里划掉了……小皇太子在心里默默给奥克德画上了鲜红的大叉，又柔声去安慰沮丧的卡特琳娜：“你该在什么样的地方，不是他说了算的。”

    “贫民窟出身根本算不上污点，况且洛桑男爵还是为国征战的荣誉战士。洛桑家是以实力与汗血获得的贵族席位，卡特琳娜小姐，你应该为此感到自豪的。”

    卡特琳娜的蓝色眼睛闪了闪：“真的吗，殿下？”

    凯瑟用力点头：“真的！”

    放在叶扶的时代，洛桑男爵可是走在大街上都要被人敬重的存在啊。满腔铁血的士兵谁不钦佩？也就会在这个所谓血统第一的世界里，被人当做粗鲁野蛮的象征了。

    呸呸呸。凯瑟在心里狠啐一口这个价值观畸形的社会，下定决心要在即位之后落实社会道德教育，却忽然听见几声压抑的呜咽。回过神来一看，方才还只是眼睛有些湿润的卡特琳娜，现在已经小声地抽泣了起来。

    怎、怎么还给哄哭了？！

    小皇太子手忙脚乱，想起正好一直收在口袋里的手绢，便赶紧拿出来递给她：“抱、抱歉。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抽抽搭搭的卡特琳娜显然理解错了凯瑟拿手帕的用意，没有伸手把他递来的帕子接下，而是微微地抬了抬脸，露出被泪水浸湿的通红的眼角。

    凯瑟的动作顿住。他没什么办法，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关头提醒女孩儿自己擦掉眼泪；只得硬着头皮凑上去，小心翼翼地捏着手帕把卡特琳娜脸颊上的眼泪擦干。

    “不是的，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卡特琳娜乖顺地由少年给她擦去了眼泪，又用湿漉漉的蓝色眼睛可怜巴巴地望向他，“殿下说得好。和其他的贵族不一样……”

    那确实。在王都浮沉十余年的凯瑟十分清楚那帮贵族是副什么德行，个个赶着趋炎附势，连优利卡这样的老实孩子都是少数。

    再想起游戏故事开始之前，搬入王都几年也没交到一个知心朋友的卡特琳娜，凯瑟心中不免有些心疼。男爵常年在外打仗，孤身一人呆在府邸的女孩儿，还要被其他贵族嘲讽冷落，也怪不容易的。

    思酌至此，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帮卡特琳娜整理掉散乱的碎发，他认真地告诉她：

    “你不需要在意他们的，卡特琳娜已经有一个棒的爸爸了。”

    “你要做的，就是让自己也尽快强大起来，好让在外战斗的男爵能够放心地留你一个人闯荡。”

    这是摒弃凯瑟·亚斯林的身份、脱出“女主角死掉世界也会毁灭”的设定，来自于叶扶的肺腑之言。

    美丽善良的女孩儿，就一定要做他人手中备受呵护的明珠吗？

    卡特琳娜看着凯瑟，眨了眨眼睛。两滴晶莹的泪水又从女孩儿的眼眶里掉落下来，少年反应不及，匆忙用指尖接住。而此时此刻，那双蓝色的、清澈的眼睛里，已经装满了凯瑟的身影，再容不下其他。

    卡特琳娜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抬起手，轻轻握住凯瑟的手腕，弯腰如猫儿一般钻进了少年的怀里。

    “拜托了，殿下……”

    女孩儿说着，声音细软、却充满了恳切的语气。

    “一小会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