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异变篇（6） ·

    时至秋季, 学院内部却开始下起雪来。

    纷纷扬扬的雪花裹着猩红的玫瑰花瓣从苍白的天穹上坠落下来。宛如跌入人间的精灵，为这一片荒景点上温柔的白色。

    雪景之中，赤发少女裹着毛茸茸的斗篷, 在废墟间匆忙地走动。大雪将鲜血与尸体都掩埋在了纯白之下，让搜寻幸存者的工作更加难以进行。挥手扑灭了召唤而来的火焰, 奥菲莉娜张嘴, 缓缓呵出了一片温热的雾气。

    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如果说，玫瑰花的玄机尚在人类能够创造的范围之内。那么，突然之间发生反常变化的气候，恐怕是身为世界中心的卡特琳娜产生了动摇……

    好在大雪将盛放的玫瑰花也盖住了。香气被掩藏在寒冰之下, 终于不让事件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况且、这些天来, 她也不算是一无所获。

    跟在少女背后的银发少年, 脸上是困惑掺着不悦的神情。

    自从凯瑟无缘无故地消失之后，他错愕又震惊，本想出门去寻找哥哥的踪迹、却发现他先前锁门的动作太大, 带坏了门锁。艰难地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克里斯只得一边呆在房间里, 一边琢磨出去的办法。

    倒是正因如此，一直在房间里的克里斯因祸得福，躲过了在外肆虐的怪物的袭击。直待到不久之后，奥菲莉娜把门踹开, 他才终于得救。

    跟在奥菲莉娜身边倒还算十分安全。虽然语气凶了一点、但她总能考虑到克里斯的需求。更何况，两人拥有一致的目标——

    找到失踪的凯瑟·亚斯林。

    最终目的相同，无论怎么说, 也算是暂时的盟友了。只是奥菲莉娜一想到面前这小孩就是原身爱到死去活来哐哐撞大墙的对象, 就忍不住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想都是不自在，她相当嫌弃地记着和克里斯时刻保持距离。

    而关于凯瑟——在二人互通情报之后, 奥菲莉娜相当自信地给出了他肯定安全无恙的判断。

    既然是被传送走了，肯定就在卡特琳娜身边；要是真出事了，也是两个人一起完蛋。已知卡特琳娜死了世界就会毁灭，眼下虽然反常地下着大雪，但既然她和克里斯都好好地站在这里，卡特琳娜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凯瑟肯定也没事！

    如是想着的奥菲莉娜，在心中松了口气。

    安全倒是能确认了，就是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和卡特琳娜一起呆了这么长时间，这呆瓜到底是干什么了，才能让女主角气到下雪啊？

    事实上，此时的凯瑟，正在猎场内……和卡特琳娜约法三章。

    少年神情严肃，似是想做出义正辞严的表情，却被微红的耳根出卖了心情。默默地把满脸写着想要贴贴的卡特琳娜轻轻推开，凯瑟一本正经地咳嗽两声，正色道：“卡特琳娜，这样不好。”

    被按着额头推开的卡特琳娜还伸着手，女孩儿双眉轻蹙，露出不解的神色：“为什么？才抱过没一会儿而已。”

    ……

    什么叫才没一会儿嘛！

    凯瑟揉了揉眉心，露出无奈的神色。这片百合花田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一直呈现出傍晚的时间状态。

    他自从被卡特琳娜召唤过来之后，就失去了明确的时间观念。虽然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但能够粗略感受到的时间长度，可不只有“没一会儿”这么短暂。

    “不，先不说这个……”凯瑟望了一眼还悬挂在天际的夕阳，眼中有些担忧，“我想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他不可能一辈子都和卡特琳娜呆在这里。

    这几天的时间，除了和卡特琳娜谈心，凯瑟也十分认真地考虑了将来——毕竟才刚推算出凯瑟·亚斯林所面临的真正困境，他还没来得及考虑以后的选择，就被卡特琳娜召唤来了这里。

    好不容易接受了重生成为乙游工具人的事实，又被告知了世界将临末日的真相……

    凯瑟觉得心很累。

    但他更无法接受和卡特琳娜在这里坐以待毙。

    这个世界早已脱出了游戏的范畴，他所能看到的，人与人之间的羁绊与感情，也是真切地存在着的。正是因为活了两世，叶扶已经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他才不想让这样的痛苦发生在更多人的身上。

    “外面？”卡特琳娜显然十分不理解。少女的神情冷淡下来，像是生怕他会逃走，她伸手握住了凯瑟的手腕，沉声道：“您很在意吗？”

    “但是，外面怎么样了，完全不重要。”

    怎么可能不重要。

    凯瑟看了看卡特琳娜紧紧牵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深知女主角被阿尔维蒂和凯瑟本瑟这一番摧残，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抛下她独自离开，少年便干脆牵着卡特琳娜在花田里坐下，准备和她好好捋一捋。

    “对卡特琳娜来说，这个世界不值得被拯救，是吗？”

    凯瑟斟酌了一番说辞，柔声开口道。少年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女孩儿的手，向她传达他不会轻易离开的事实。

    “可是，洛桑男爵——他对你的爱，也是真实的啊。”

    就像那些脱离设定之后自然发展产生的恶意，凯瑟一直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更加现实的好意。

    家人、朋友、恋人……不再是单薄的设定和扁平的角色，而是真实存在的、有血有肉的人。

    卡特琳娜不应该忽视这些的。

    她的家人，她的父亲。新世界的贝卡尚能在几天的独处之中悟得悔意，既然如此，洛桑男爵对卡特琳娜的关心，也应该更不输于游戏世界才对；阿尔维蒂和原来的凯瑟·亚斯林犯下的错误，不值得让她付出这样的代价来进行复仇。

    果不其然，在他提及洛桑男爵的一瞬，卡特琳娜的眼睛闪了闪。

    “阿尔维蒂的处理方式是不对的。”凯瑟察觉到女孩儿表情的变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继续说道，“至于凯瑟·亚斯林嘛……他已经魂飞魄散，也算是遭到报应了。”

    “至于剩下的、阿尔维蒂让你背负上的痛苦，又值得卡特琳娜用家人，和在这个世界的一切，去陪葬吗？”

    凯瑟望着卡特琳娜，雪青色的眼睛温柔而明亮。女孩儿闻言，垂下眼睛安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再张张嘴唇，却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而且，既然卡特琳娜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了。”凯瑟见对方陷入犹豫，缓缓地补充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视线往一旁挪了挪，“其实这些天，我一直觉得，就是阿尔维蒂没有对你施下那样的魔法，卡特琳娜也不会自我毁灭的。对吗？”

    他以为，来自阿尔维蒂的不信任，恐怕也是让卡特琳娜陷入崩溃的原因之一。

    固然有凯瑟·亚斯林作死的先例在前，但卡特琳娜在本质上就是和皇太子不同的。她在男爵真心的宠爱之中长大，即使是对一直欺压她的奥菲莉娜，也未曾产生过半点气愤或是厌恶的情绪；直到觉醒，女孩儿想做的事，也只是摆脱男主角的影响，漂亮地独活而已。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选择毁灭世界呢……凯瑟对阿尔维蒂的识人眼光表示深深的怀疑。

    而卡特琳娜的反应佐证了他的猜测。

    女孩儿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望向凯瑟的目光流露出复杂的情绪。她微微直了直身，却仍不肯放开凯瑟的手腕；两人的手持续地紧握着、卡特琳娜就这样安静地蹭过去，钻进了少年的怀里。

    但这一次，凯瑟没有再推开她，甚至还伸出了空着的手，摸了摸女孩儿的脑袋。

    “其实，也可以哭一哭的。”他说着，帮她抚平了有些凌乱的发丝，表情也柔和起来。

    “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了，卡特琳娜。”

    作者有话要说：

    调整了排版并且增加了一百字的过渡。

    距离完结大概还有1～2万字，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