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
陈祁御那双桃花眼转了转, 下意识落到了陈愿手背上。
然而,她身边有萧云砚这样的用药高手,之前在遥城, 被巫梵那条小蛇咬伤的痕迹已荡然无存。
陈祁御压下自己的猜测,也没把空隐身上有伤的事全盘托出, 只避重就轻说了下他身体不好。
陈愿万分担忧, 想过去看一眼。
陈祁御抬手,用袈裟袖口拦住她:“阿愿,师父刚吃了药歇下,等午休结束再去叨扰他老人家。”
陈愿按捺住冲动:“那我去膳房做几道小菜, 师父醒来就能吃。”
似想起什么, 她回眸:“还有给皇兄的三丝素饼。”
说话间, 陈愿的目光停在那垂着眼的少年身上,她顿了顿:“皇兄,麻烦你带阿砚去佛殿, 供奉几盏长明灯。”
陈祁御:“阿砚?”
陈愿:“你是不是讨打?”
青年僧人弯唇一笑,对安静饮茶的少年说:“跟我走, 阿砚。”
?你瞎喊什么,轻浮。
陈愿暗道,已经想好在陈祁御的饭食里投什么毒了。
“好,那就有劳…皇兄。”
耳畔忽然传来少年的回应, 陈愿再次震惊:萧云砚,你又瞎叫什么?
她捏了捏指尖,看着陈祁御和萧云砚相谈甚欢, 慢慢走远。
意识到自己有些多余的陈愿来到膳房, 本想在食物里大做文章,最后没舍得浪费, 但刻意减少了分量,不想让他们吃太饱。
把给师父的那份温在锅里后,陈愿拎着食盒往大殿走去。
这里是内院佛殿,平日里外客止步,陈愿去时,除了殿门边一个扫地小僧外,没有旁人。
她撩起衣袍,踏上台阶。
小僧慌忙走过来,用扫把指了指殿内说:“大师姐,他们打起来了。”
陈愿蹙眉:“真假?”
小和尚添油加醋说:“他们刚来时是和和气气,殿门一关就吵起来了,好像是因为你的事。”
年轻的小僧两颊飘红,不敢再说,只侧过头,指了指陈愿的锁骨处。
她再三逼问,拿出大师姐的淫|威后,小和尚才老实交代。
起因是陈祁御随口道:“阿砚,听闻你医术出众,不知能不能替阿愿除去锁骨处的旧伤?”
萧云砚微怔:“她锁骨处并没有旧伤。”
陈祁御:“你果然已经看过了,你不是个东西。”
萧云砚:“……”
他连忙拱手道:“皇兄……二皇子,我发誓并未有过轻薄之举。”
陈祁御:“都看过了还不算轻薄,你还想到哪一步?”
萧云砚:“……”
他声音很低:“我没有。”
陈祁御不再废话,单手挑衅道:“想当我的妹夫,先打一架。”
——事情经过就是如此。
看热闹的小和尚把头埋得很低,直到陈愿将一块山药枣泥糕递到他面前,说:“封口费。”
她轻拍小和尚的肩膀:“忘了,我会让他们记住这个下午。”
陈愿轻拍衣摆,走入殿内庭院。
在空隐寺里,午后的风足够和煦,浑然没有冬日的凛冽。
半开未开的桃花枝下,青年僧人和漂亮少年缠斗得难舍难分,到底是碍于萧云砚没有内力,陈祁御选择了贴身肉搏,不占他便宜。
不过一炷香功夫,二人已经汗流浃背,彼此唇边都有伤。
但萧云砚脸上的淤青更重一些。
又或者说他下手轻些,因此拳头的痕迹在陈祁御脸上并不明显。
毕竟这是他未来大舅哥。
陈愿立在走廊下,看了一会后才道:“两个加起来快半百的小朋友,闹够了没有?够了就来吃饭。”
二人齐齐回眸,萧云砚最听话,立马对陈祁御说:“你放手。”
“你先放。”
“……”
最后还是少年妥协,他甩开胳膊,又揉了揉发青的唇角,高高的马尾凌乱,散落颊边,带着难得的破碎感,惹人怜爱。
果然,陈愿对他招招手。
萧云砚乖巧跑过去,又掏出自己怀里的伤药,递过去,满怀期待地抬起眼睛。
结果,陈愿又招来了陈祁御。
她让他们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彼此面对面,靠得很近。
“好了,开始互相为对方涂伤药。”陈愿话落,双手抱臂,目光并不怎么善良。
“我不要。”
“我不要。”
两道抗拒的声音异口同声响起。
陈愿多少有些生气了,她轻轻敲了敲摆在桌面上的食盒:“爱要不要,不听话是?我宁愿把东西拿去喂狗……”
此刻,还在殿外听墙角的小和尚忽然直起腰,觉得手里的山药糕不香了。
殿内的人又僵持了一会。
依然是萧云砚先妥协,他不是怕陈愿,只是舍不得惹她不快。
少年身先士卒,用指尖挖了点清凉的透明膏体,小心翼翼往陈祁御唇边凑。
陈祁御的唇抿得死死的,偏着头,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
到最后,碍于陈愿的目光,还是屈服了。
别说,这药还挺有效。
他礼尚往来,也用手沾了药,胡乱抹到少年唇边。
……酷刑结束,二人竟颇有默契,齐声问道:“可以用膳了吗?”
陈愿揭开食盒,给每人发了双筷子,淡声道:“继续。”
意思很明显:互相给对方喂饭。
打架是?
她偏要他们相亲相爱。
陈祁御率先反抗:“我堂堂出家人,绝不吃这种嗟来之食。”
萧云砚见他如此,也不甘落后:“我堂堂男儿,岂能与你对食?”
陈愿没管两个嘴硬的家伙,她顾自坐下来,吃得慢条斯理。
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带着最诱人的视觉效果,令他们动摇。
大概过去几刻,陈祁御率先夹了一筷子素菜到萧云砚嘴边:
“吃!”
少年也不扭捏,从善如流。
他也起筷,意识到陈祁御的目光落在素饼上,便利落一夹,送至青年唇边:
“皇兄也吃!”
二人你来我往,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终于淡去,变得兄友弟恭。
陈愿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强迫他们,只不咸不淡说了句:
“打架没事。”
“别拿我当幌子。”
她的锁骨受不了这个气。
·
膳后,日光渐淡。
陈愿和萧云砚随着陈祁御跨过庭院,进入里面的正堂。
这里便是内院佛殿。
殿梁极高,四四方方,显得威严恢宏,里面没有供奉神佛,只有环着墙壁,一层接一层,高低错落的长明灯。
陈祁御在众多灼目的火光中找到几个空位,又用大悲水替萧云砚净了手,这才把崭新的长明灯座递过去。
白檀混合着龙脑的香味在室内荡开,少年双手合十,跪在拜垫上,他垂落长睫,默背陈祁御教他的超度亡者的经文。
室外的天光照不到室内,在烛火阴影处,少年的五官显得格外落寞。
陈愿想了想,脊背离开轻靠着的殿门,她迈步上前,卸下佩剑,也虔诚地跪在了萧云砚身旁。
经文诵完,萧云砚才睁开眼。
陈愿恰好与少年的眸光相接,将他眼底的脆弱一览无余。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一双眼温柔,足以包容世间所有。
越是如此,萧云砚越心怀有愧,他忽然侧过头,对站立着焚香的陈祁御说:“麻烦皇兄,再多给我一盏长明灯。”
陈愿也是一愣:“为谁点的?”
少年的面色变得痛苦。
他抿了抿唇角:“阿愿,我是…是为安若…为她胎死腹中的孩儿。”
萧云砚的声音断断续续,生怕这个消息给陈愿带去伤害。
他也是才知道不久,在用噬魂蛊救回莫惊春后,替青年稳定身体时听他说的。
说是金陵皇宫中的宜妃意外滑胎,已有月余的小生命依稀可见是个男娃娃。
陈愿听完,只觉一道惊雷从脑门劈下,让她整个人都有些云里雾里。
她似是不信,摇头笑道:“怎么会?萧元景那么在意安若,他不会的,不可能。”
“如果是安若自己呢?”萧云砚反问,他抬手拭去陈愿眼角的泪水,心疼道:“别再强颜欢笑了。”
陈愿低泣起来。
为这个来不及出世的婴孩。
也为那些无法逆转的宿命,哪怕她强行介入,也撼动不了安若的求死之心。
没有人可以阻止她的复仇。
包括她自己。
……
陈愿很快收敛好情绪,她的悲喜向来压抑,只是忽然觉得,做什么都是徒劳,哪怕她将安若从秦楼带了出来,她还是选择了从前的旧路。
就像萧云砚,哪怕很努力想留住身边的人,也接二连三失去着。
命运这东西啊,对较真的人似乎总缺乏一丝慈悲。你越是在意,越是得不到。
陈愿眼睫微湿,问萧云砚:“那孩子有名姓吗?既要点长明灯,总得刻上名字。”
少年摇头,叹息一声后看向手握长明灯和刻刀的陈祁御。
“请皇兄赐个名。”
陈祁御收回目光,仔细想了想后,说道:“就叫无泪。”
无忧无虑太难得,无病无灾不可求,唯愿活着的人再勇敢一些,心冷硬一些,少流一些眼泪。
陈祁御垂下头,认真雕刻起来,未过多久,这盏偏小一点的长明灯也供奉起来。
火光明灭,将灯前的人眉眼染红。
萧云砚扶着陈愿从拜垫上起身,安慰道:“过一会儿就可以见你的师父,别太难过。”
陈愿点头,空隐尚在病中,做弟子的不能再给他添烦恼了。
她抬眼看向陈祁御:“皇兄,师父这种情况多久了?”
“也就近来几个月。”陈祁御说:“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前几天,他才接见了陈祁年。”
“你说谁?”陈愿愣了愣。
“你亲弟弟,陈祁年。”陈祁御不得不提高音量,无奈道。
“他来干什么?”陈愿不解,继续问道:“他不好好回北陈,来找咱们师父干吗?”
陈祁御唇角翕动,半晌才说:
“那也是他师父。”
【高速文字首发
www.qqtxt.cc 千千小说网 手机同步阅读 m.qqt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