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口气

    当劫云在天空中成形, 整个天地都陷入昏暗当中，不见天日。

    仿佛下一刻那沉重的劫云就会直接坠入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当第一道劫雷落下的时候, 羽危燕从闭关之处破空而出，以身化剑, 直冲云霄。

    那一瞬间, 邢崇天仿佛看到了什么，又仿佛是自己的错觉, 他总觉得羽危燕给了他一个眼神，并且他还看懂了那个眼神的含义。

    心底顿时有些混乱。

    确实是神境劫雷没错, 可羽危燕手边没有任何趁手的武器，危燕枪被毁，霜羽剑留在龙君的本命空间中还不知死活。她只能以自身的力量抵抗劫雷，邢崇天甚至不知道她神识上的损伤是不是康复了。

    羽危燕做出的决定，邢崇天不想怀疑。就像当初两人为了从龙君的本命空间脱困，羽危燕能祭出逆天镜，邢崇天能放弃凤凰真血，两人甚至不需要言语，就能合作无间。

    邢崇天一瞬间的犹豫, 第一道劫雷已经完全落下, 生生将羽危燕砸回人间，在地面上留下一个巨大的坑洞。

    邢崇天回头看一眼羽永青, “大个子，你看着就好。如果我们真有不测, 你也可以告诉大家,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未落, 邢崇天已经捏着阵盘冲了上去。

    一个人的劫雷, 如果有另外一个人的加入，劫雷的威力只会成倍的增加，同时将两个人都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邢崇天虽然还只是个准神境，可他离神境也只是一线之差，这劫雷要劈他也是一点都不客气。

    邢崇天撑开阵盘，无视识海中老怪物的尖叫，再次点亮了进入龙君本命空间的阵法。这阵法能点亮，就说明龙君的本命空间依然存在，也就说明龙君还活着。

    撕开空间的一瞬间，第二道劫雷如约而至，邢崇天却已经拉着羽危燕坠入光芒包裹的裂隙间，再次进入了龙君的本命空间。

    传送的光芒还没来得及消失，邢崇天手里的阵盘就脱手而出，恰到好处地卡在了空间撕裂的伤痕上，这空间没能第一时间闭合，劫雷就如附骨之疽一般，紧追着羽危燕和邢崇天，劈开空间的间隙，落入了这昏暗的空间里。

    邢崇天将羽危燕环入怀中，化作茫茫幽冥火的火焰之体，将羽危燕牢牢护住。

    这样的力量，在进入空间的瞬间，就感受到了龙君的存在，特别是他那被煞气滋养的本体虚影——经过羽危燕近百年的蚕食，龙君的本体腐坏得更加明显，原本庞大的身躯已经消失了大部分，躲在影影绰绰的雾气中，看不真切。

    直到被劫雷的力量劈散，才看到龙君如今的惨状。

    他已经连一只手的化形都难以维持，只有不甘心的惨叫在羽危燕耳边盘桓：“本尊不甘心！”

    他都努力到这种程度，为什么还不能求得一线生机？他只是想活下去，而不是在这空间里慢慢腐坏，消失……

    “你跟本尊都是一样的存在。”龙君的声音回荡着，带着蛊惑一般的诅咒之音，“你有没有想过，在本尊被制裁之后，下一个就是你！”

    下一个就是你！

    你从本尊这里拿走的力量，只会一点一点的被这个世界蚕食。

    本尊如今的下场，就是你的未来！

    “不，我们不一样。”

    羽危燕沉沉开口，身后是邢崇天燃烧的火焰，化作羽翼的形状，让她能够在这空间之中悬立。她的身躯实在是渺小，于消失了大半的龙君本体之上，也不过是萤火之光。

    可就是这不起眼的萤火，生生将龙君逼入了绝境。

    劫雷继续落下，将空间的裂隙撕裂出难以恢复的伤痕，让龙君的本体彻底暴露在天道之下。

    羽危燕听到了劫雷的怒吼，仿佛那乌黑的劫云背后，有更加危险的东西正在酝酿。

    龙君无处可逃。

    “你们也逃不了的！都逃不了的！”

    这劫雷本就是受羽危燕进阶召唤而来，即使中途发现了龙君这个更危险的存在，它的目标也一直锁定着羽危燕。

    对了，还有邢崇天这个半路冲进来的不知死活的凤凰一脉。

    神族血脉，一个不留！

    龙君的本体虚影翻滚着凝聚在一起，化作一柄长剑，迎着落下的劫雷，直冲沐浴在劫雷之中的羽危燕而去。

    这一剑即出，他根本没想过要在劫雷下挣扎，他只想着绝对不给羽危燕任何机会，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死，也要死在他手里——

    而这一剑，在接触到羽危燕之前，就被幽冥火化作的羽翼拦住了。

    或者说，这一剑只劈散了幽冥火化作的火焰之体，生生将邢崇天打散在这空间中，在靠近羽危燕的时候，就已经化作了微风，剑势已老，难以寸进。

    被打散的火焰再次聚集起来，化作一只巨大的手，生生抓住了龙君化成的黑色巨剑。

    幽冥火和煞气互相拉扯，滋滋作响，谁也不想轻易放弃。

    只要再一点，就可以将羽危燕劈成碎片。

    邢崇天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火焰之体可以免疫大部分的伤害，甚至会在被攻击的时候给予对方反伤，不是谁都能抵抗幽冥火的伤害。

    可面对龙君的致命一击，就算是火焰之体也面临着被打散的危机。更别说邢崇天已经被打散一次，能在瞬间重新凝聚，并且阻止龙君的剑芒，已经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再多的，邢崇天也做不到。就像是龙君，再多一点，也做不到一样。

    僵持不下。

    “那就同归于尽！”

    这不就是天道想看到的事情吗，让这些神族，都成为传说一般的存在。

    邢崇天也冷笑着：“哪儿那么容易！”就算他真跟龙君同归于尽了，那也要护着羽危燕的！

    雷光将三人都裹挟在其中，天地间一片寂静。

    羽危燕心底也一片宁静，看着邢崇天和龙君僵持不下的样子，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她并不是一个束手就擒的人，也不是没有自保的能力。

    这混乱的，光影交错的空间里，羽危燕看到了霜羽剑，它还躺在那里，就像她离开的时候一样，丝毫没有挪动。唯一的改变，可能就是从之前那光芒散尽了无生机的样子，突然多了一丝生机，在雷光的笼罩下，也多了点点的光芒。

    这光芒她一点都不陌生。

    艰难地挪动手指，霜羽剑在羽危燕的召唤下重新焕发出光芒，瞬间落入了她的掌心。

    羽危燕抬眼。

    即使邢崇天的火焰之体狼狈不堪，根本找不到他如今的五官在哪里，可她也觉得自己对上了邢崇天的眼神。就像往常一样，只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相伴多年的默契，对于羽危燕来说，也是相伴多少世的默契。

    霜羽剑在劫雷之中疯狂的闪耀，羽危燕以本源力量牵动天地，将劫雷的力量灌注在霜羽剑中，原本霜白的剑身眨眼之间化作深紫色。

    羽危燕的本源力量，也就是龙君的本源力量。

    那就互相伤害！

    领会到羽危燕的意思，邢崇天死死抓住龙君化作的巨剑，不让他有半点动弹。

    这最后一道劫雷，直接撕裂了空间，仿佛也撕裂了时间，在羽危燕面前闪过一片又一片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这是——逆天镜的力量！

    最后一道劫雷化作苍莽的巨龙，在羽危燕的牵引，霜羽剑的引导下，狠狠地撞向了龙君化作的巨剑。

    霜羽剑闪耀着惊人的光芒，那光芒仿佛已经化作惊天的羽翼，洒满整个空间。霜羽剑击碎巨剑的同时，也生生穿透了邢崇天的火焰之体。

    明明是没有实体的火焰，却让羽危燕感受到了真切的触感从霜羽剑传来。

    邢崇天再也维持不住火焰之体，呛出一口鲜血来，他看着羽危燕身后的霜白色羽翼，笑道：“真好看。”

    羽危燕看着再次穿透邢崇天心脏的霜羽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邢崇天扶着羽危燕的手腕，笑着说：“你看，我说过，只有你能杀了我，也只有在你的手里，我才不会死。如果真要死在你手里，那也无所谓了……”

    邢崇天话音未落，最后一道劫雷席卷了天地，眼前的景色都失去了痕迹，只剩下一片青白交加的光芒。

    所有的话语都失去了意义，色彩和声音都消失了。

    ——

    羽永青站在遥远的地方，也只能站在那里，看着威势惊人的劫雷一道又一道的落下，却除了第一道在地面上留下深坑的劫雷之外，其他的劫雷全都劈向了未知的空间，就算他想看，也不知道能看到什么。

    他也知道，以羽危燕和邢崇天的行事作风，这一次联手，肯定不会让那龙君好过。那不知去向的劫雷，多半都去了龙君所在之地，这确实是羽危燕和邢崇天能做出来的事。

    直到烟消云散，天空中的劫云仿佛带着恼怒散去，霞光布满了天际，好像有仙乐在耳边回响，浓郁的灵气蜂拥而出，天地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灵雨。

    这就是神境强者进阶后的异象，除了霞光仙乐和铺天盖地的灵雨，最让人惊愕的还是天空中出现的巨龙虚影。

    纯白色的巨龙盘踞在天空中，巨大的威压让人难以呼吸，仿佛一个眼神之间就能毁天灭地，而这条纯白的巨龙身后，还有着遮天蔽日的羽翼，轻轻挥动时，还有片片羽翼落下。

    当这羽翼落下时，羽永青不由自主伸手接住一片，感受到从中传来的精纯力量，和牵动神魂的震撼，他差点没忍住原地就顿悟——可现在不是顿悟的时候，羽永青要紧后槽牙，死死盯着那羽翼掉落的中心。

    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光芒中逐渐显现，就像是被羽翼包裹，更像是那本就是她的羽翼一般。

    羽永青突然就松了口气，能够出现几道身影都不重要，只要羽危燕能回来，那就够了。

    看着沐浴在灵雨之中，身后凝聚着霜白色的羽翼，就像是天神降临般的羽危燕，那白色巨龙的就在羽危燕的身后张牙舞爪，可看上去又是那么乖巧，仿佛就是羽危燕的一部分。

    直到那虚影散去，浓郁的灵雨也变得淅淅沥沥，羽永青才回过神，看着已经走到他面前的羽危燕，欲言又止。

    羽危燕看着羽永青，偏了偏头，笑道：“你这是不认识我了吗？”

    羽永青也嘿嘿笑着，然后目光落在羽危燕怀里抱着那颗还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蛋上面时，笑容戛然而止。

    羽危燕点点头，“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羽永青：我什么都没想！

    羽永青想什么都不重要，重要但是羽危燕回来了。邢崇天也回来了，就是回来的造型不太对。

    羽桓看着这颗光洁圆润的蛋，就觉得脑仁疼，“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羽危燕说，邢崇天和龙君同归于尽，不过龙君的本源力量被她吸收，而邢崇天却还能借助凤凰涅槃之力重生——她没说邢崇天重生的关键，其实是由她亲自动手取他性命——只是这次重生得太彻底，人都没了，直接变成了一颗蛋。

    凤凰蛋。

    羽桓是见识过邢崇天浴火重生的画面的，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劈开虚空，从火焰中走来的少年带给他的震撼。就是这一次重生的结局，瞬间就打破了之前的震撼，只剩下了无语。

    这大概是重生得太彻底，完全是从零开始了。

    “你打算怎么办？”羽桓看着羽危燕随意把凤凰蛋扔到一边的样子，就眉心抽痛，“要养就好好养着，你也不怕摔碎了。”

    羽危燕笑出了声：“真那么容易摔坏，这神族血脉不要也罢。”

    邢崇天这次也是歪打正着，毕竟以他的血脉浓度，想要真正涅槃，而不是起死回生是根本做不到的。现在看他直接变成了凤凰蛋，等到破壳而出的那天，他就会真正继承凤凰血脉，变成天地间最后一只存活的凤凰。

    如果他能成功破壳的话。

    这世间也不缺胎死腹中的存在。

    羽桓略一沉吟，“你和他之间……”话锋一转，“传说中，凤凰涅槃重生之后，就是新的生命，过往的一切都在火焰中烟消云散。那他的记忆……”

    “谁知道呢。”

    毕竟是传说，谁也不知道真正的凤凰传承到底是什么。

    羽桓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管是什么恩怨，也都该了了。”

    羽危燕一愣，她和邢崇天之间的恩怨，真的可以随着他的涅槃重生而结束吗？

    羽桓看着羽危燕怔忪的样子，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这样的动作，自从羽危燕握着霜羽剑之后，就再也没有过，父女俩之间的气氛，难得的亲昵：“当初你明明也很喜欢他的。”

    不然，就算羽家和邢家守望相助，羽桓也不会同意跟邢家定下婚约。

    两家联姻确实很重要，但是羽危燕的意愿更重要，羽桓不会给羽危燕定下一个她不喜欢的婚约。

    羽桓还记得，那时候，两家的小孩玩得很好，羽危燕虽然从来没对邢崇天客气过，并且总是很嫌弃的样子，但是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找邢崇天分享，在修炼上有什么感悟，也不会忘记邢崇天的一份。邢崇天调皮，天赋极佳，心思却总是不在修炼上，对羽危燕的要求却总是能言听计从，每次在羽危燕对他恨铁不成钢追着他揍的时候，他都会因为惹得羽危燕多了表情而沾沾自喜。

    羽桓原本以为，两个孩子青梅竹马长大，今后总会相扶一生。

    可谁曾想到——

    “傻孩子，有什么事情可以说出来，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别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羽危燕偏头蹭了蹭羽桓的掌心，心底也是一片柔软，“父亲，我没事。”

    她是真的没事。

    在龙君消弭于天地间，她接受到本源力量里传来的传承之后，她就知道，逆天镜的力量已经在她身上消失，如今邢崇天已经不再是她的心魔，她今后还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就算再死一次，她也不会陷入无尽轮回的梦魇当中。

    这世间，还有更多的美好等着她，她是真的没事，她好得很。

    凤凰蛋的事情，就随遇而安，至于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跟邢崇天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也只有等他有机会破壳而出才知道。

    羽危燕伸手轻轻点在圆滚滚的凤凰蛋上，眼睁睁看着它在不可抗力的力量下，滴溜溜滚到了角落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从一颗圆滚滚的白壳蛋上，看出来可怜巴巴的意思。

    拭目以待啊，邢崇天。

    她很好奇，他会带着怎样的命运，重新归来。

    ——

    作者有话说：

    大概就是这些啦！接下来再又一章的番外这个文就结束了！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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