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汤锐回上海第一件的事情就是将傅子斓从戒毒所里接出来。

    三个月左右的时间下来，傅子斓变得乖顺许多，跟着汤锐上了车后也不怎么说话，一切听从汤锐的安排，唯独不想回傅家。

    “我能不能先不回去……”迎着汤锐的疑惑，傅子斓嗫嚅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不想让我爸妈看到。”

    昔日傅子斓一头秀发被剃成板寸，露出一整张苍白而俊秀的脸。汤锐觉得这发型看上去比以前要正派多了，但傅子斓执意，又是难得孝心，汤锐还是同意了。

    方向盘一打，汤锐没有先回家，而是带傅子斓去了一趟商场，给他买了点当季衣物和日用品，又配了一台新手机。

    傅子斓和父母通电话说自己先在汤锐家住几天，傅家对汤锐很是放心，但也怕傅子斓给汤锐添麻烦。汤锐并不介意，私心也想借此机会观察一下傅子斓。毕竟傅子斓出戒毒所有些快，汤锐到底不放心，如果这两天发现傅子斓有什么端倪，那便立刻送回去。

    回到汤锐家后，傅子斓立刻就发现了房间布置变化，原先的次卧改造成了书房，桌椅沙发一应俱全。

    “哥哥，我晚上睡在这里吗？”傅子斓第一次这样称呼汤锐，面上却轻松自然。

    汤锐蹙起眉：“你叫我什么？”

    傅子斓目光直直地望着汤锐：“你和我哥哥年龄一样，我想我也应该这样叫你……可以吗？”

    “随便你吧。”汤锐领着傅子斓出了书房，“你睡主卧，我晚上要看书，睡书房就行。”

    汤锐没和傅子斓说自己有了新的恋人，也没告诉郑砚之自己把傅子斓接回自己家。中间纠葛太多，知道了反而多生事端。正好郑砚之远在北京，汤锐便让傅子斓先住下，看一切正常后便送回傅家，也许再没过多久，他就要与傅家人告别了。

    这一次从北京回来，汤锐精神好了许多，再想到傅家要走的事，心里也更能接受一些。愧疚和不舍还在那里，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可他剩余的人生，都将是和郑砚之一同度过的。

    晚上汤锐躺在书房沙发上和郑砚之煲电话粥，他看天气预报说北京下大雪，便关照郑砚之别再骑车上班。千叮咛万嘱咐完，汤锐也舍不得挂电话，又和郑砚之聊起了其他事。

    汤锐计划等郑砚之忙完一阵后两人出去旅游一趟，问了郑砚之的意见才知道他没有出过国，连国内几个著名旅游胜地都没有去过。要说玩，郑砚之去的最多的就是少年宫，但那也是孩童时代的事了。郑砚之回忆起小时候去少年宫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埋在海洋球里玩，或是去阅览室里借书看。汤锐嘴角带着笑，静静听郑砚之说着。今天郑砚之心情似乎特别好，喜悦之情几乎要从电话中透出来。汤锐问郑砚之傻乐个什么劲，郑砚之也就笑着打哈哈过去，汤锐也不追问，心里估摸着多半和工作有关。

    一转头，汤锐看见傅子斓站在书房门口，正望着自己欲言又止。汤锐只好尽快结束通话，走到门口看傅子斓穿着睡衣，显然已经洗浴过。

    “怎么了？”汤锐看看时间，不知不觉和郑砚之聊了一个多小时，“十点了，去睡吧。”

    傅子斓低下头，手扶着门框，指甲轻轻抠弄着：“我想睡来着，可是睡不着……我害怕。”

    汤锐挑起眉：“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傅子斓抿抿唇，小声道：“哥哥，你能不能陪我一会儿，就拿本书坐在我旁边就好，我保证不会吵到你。”

    汤锐定定看了傅子斓一眼，转身去书柜里取了一本书，进了主卧后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阅读，目光在字里行间游移，却半个字也读不进去。

    傅子斓实在反常，反常到令汤锐不安。之前汤锐在戒毒所看傅子斓特别老实，还能理解是环境使然，可是出了戒毒所，傅子斓依旧无比温驯，和过去比起来可谓性情大变。在商场挑衣服时，傅子斓没再选那些风格夸张的破洞牛仔裤或是铆钉夹克衫，反而挑了一些中规中矩的衣服，穿戴好走出试衣间时，汤锐面无表情看着，心里却升腾起一股陌生感，还有莫名的心慌。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汤锐抬眼一看，傅子斓已经脱去睡衣睡裤，光裸的身体袒露在汤锐面前。

    汤锐调回目光：“不冷吗？”

    傅子斓顿了一下，慢慢钻进被窝：“我习惯裸睡。”

    “嗯。”汤锐冷淡地应了一声，翻过一页书，“睡吧。”

    汤锐摆明了不想多交谈，傅子斓也识趣，躺好闭上眼睛，很快便呼吸绵长。汤锐瞥了傅子斓一眼，男孩侧卧着，从圆润的肩膀到另一头，弯出一个脆弱而优美的线条。汤锐为傅子斓拉高被子，随后轻轻关上灯，退出了房间。

    昏暗中，傅子斓睁开双眼，星眸明亮。

    第二天汤锐醒来，傅子斓已经做好了早饭，他煎了荷包蛋和培根，可惜厨艺不精，一部分糊了。

    汤锐默不作声把早饭吃完，看傅子斓手忙脚乱地洗锅碗瓢盆，便让他去休息自己来，可傅子斓又拿了抹布到处擦擦洗洗。

    “你不用忙了，这些钟点工会做的。”

    傅子斓坚持道：“不行，我不能白吃白住。”

    汤锐呼出一口气，转身去衣帽间换衣服，出门前给傅子斓留了备份钥匙，又取了几张大钞留在桌上供他花销。

    去公司路上，郑砚之发来问候的短信。汤锐电话回过去，如常问他有没有注意保暖，郑砚之满口答应，声音里依旧是掩饰不住的笑意，感染得汤锐也心情好起来。

    郑砚之挂了电话后，提着行李箱走回到一个女孩身边。此次新戏在上海开拍，林深点名郑砚之跟组，同去的还有导演组的广仪，是个腼腆的女孩。之前郑砚之只与她打过照面，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可如今同行飞赴上海，两人在飞机上闲聊起来，倒是意外的投契。

    飞机落地后，郑砚之和广仪赶往影视城，在宾馆下榻后与剧组会合。这是郑砚之第一次作为跟组编剧参与拍摄进程，虽然没什么工作量，但在片场见习，看林深现场导演，还是能学到许多。

    一天的拍摄结束后已是深夜，郑砚之回到宾馆房间休息，给汤锐发了一条晚安的短信。

    虽然人已经回到上海，可毕竟是在工作期间，郑砚之不便随意外出，想着等周末看情况再抽空回去一趟，届时给汤锐一个惊喜。

    这一夜汤锐有应酬，饭局上喝了点酒，回到家也已经很晚。傅子斓躺在床上却没睡，头发还濡湿着，似乎刚从浴室出来不久。

    汤锐又困又累，只想早点睡觉，但还是取了书进了主卧，刚坐下就发现傅子斓沾着水气的脸上一大块乌青，嘴角也破了一块。

    “怎么回事？”汤锐合起书，脸色沉了下去，“又打架了？”

    “没有……”傅子斓低着头小声道，“我今天回了一趟合租房，遇到以前的一些朋友，不，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我和他们都断了……他们也气不过，就打了我一顿。”

    今晚傅子斓穿着睡衣躺在被窝里，汤锐握住他的手腕拉开衣袖一看，果然手臂上也有伤痕。

    “身上是不是也有？衣服脱了让我看一下。”

    傅子斓瑟缩：“别看了，就是背上有点印子，其他都没什么。”

    汤锐点头：“那好，你先休息，明天去警局报案。”

    “我不去，”傅子斓猛摇头，“哥哥，求你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吧，我今后再也不会和他们有往来了。再说也只是打了几下而已，这种事我在戒毒所里遇到得多了，我都习惯了，没什么的……”

    傅子斓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抽抽噎噎讲述自己在戒毒所里被他人私下围殴多次，皮肉之灾从没少受过。男孩哭泣的时候肩膀一缩一缩的，煞是可怜。汤锐一言不发听他断断续续哭诉，到后面傅子斓越哭越凶，汤锐看不下去，坐到床边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傅子斓。

    傅子斓接过纸巾却没有擦眼泪，而是一头扑进汤锐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抱住汤锐放声大哭，几乎是要将自己受的委屈全都用哭声宣泄出来。

    汤锐长长叹息一声，手停在半空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抚上傅子斓的背，轻轻地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