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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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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记挂傅子斓刚出事不久,汤锐到了旧友家谈了半宿事务就匆忙启程回国,隔日到达上海,出了海关就看到郑砚之站在一处等候着。汤锐快步走过去,靠近了才发现郑砚之脸色不好,汤锐伸手探他额头,摸出几分热度。

    “怎么回事?有没有去看过医生?”

    郑砚之双眼直直地看着汤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如果他不知道傅子翎的事情该有多好,此时见到汤锐,应该是无比的喜悦。

    “就是有点着凉,已经吃过药了。”

    汤锐听郑砚之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不由关切:“体热多少?你这怎么也有38度了。身体不适就在家好好休息,你这样还跑出来接我,今天外面还下雨,万一受冻病更重了怎么办?”

    郑砚之拉下他的手:“我没事,是我想来接你……走吧。”

    郑砚之在家度日如年了一天,好不容易困倦至极睡着了觉,醒来却头重脚轻的,可还要去接机,郑砚之便服了点退烧药去了机场。接到汤锐后郑砚之原以为直接就回家了,没想到汤锐牵挂着傅子斓,想先去一趟医院。郑砚之想起傅子斓要倒了自己准备的饭菜就眉头一皱,汤锐只当是郑砚之身体不适,便让郑砚之先回家休息,自己转道去医院看望傅子斓。郑砚之有些失落,但还是依言回家等待。

    到了摊牌的关头,拖一分钟,也许就多一分钟的喘息,两人还能旁若无事的,像恋人一样说上几句话。

    车开到公寓楼下,汤锐不顾出租车司机侧目,摸了摸郑砚之烧热的脸:“砚之,对不起。等下你到家了就躺着好好休息,等我看完小斓就回来陪你。”

    郑砚之点点头,抹开了汤锐的手。过去他喜爱汤锐的温柔,可现在他真有些抵触,虽然尽量自我控制着情绪,但还是流露出些许回避之意。

    汤锐风尘仆仆赶到医院,傅子斓正躺着休息,他一见汤锐眼睛就亮了,连忙下床扑进汤锐怀里。傅子斓紧紧搂着汤锐的腰身,像个久别重逢的恋人,带着些许埋怨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汤锐任他抱了一会儿想推开,可傅子斓不仅不撒手,反而越搂越紧,委屈道:“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好多天,我每天都吃不好睡不好,天天都想着你回来。”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汤锐揉了揉傅子斓的头发,安抚道,“没事了,别怕。我不在,砚之也会陪着你不是吗?”

    “他啊……”傅子斓说得轻描淡写,“就来了一回,坐了没几分钟后就走了。我知道砚之哥哥也忙,你别怪他。”

    这话汤锐听进去了,但也没说什么,拍了拍傅子斓:“你懂事就好。”

    窗外雨水淅沥,想到郑砚之还病着在家休息,汤锐也放心不下,哄了一会儿傅子斓后就想回去了,但傅子斓拉着他不让走。汤锐薄责他这么大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黏人,傅子斓嘟了嘟嘴,说自己无论长多大,永远都是汤锐的弟弟。汤锐看着傅子斓的笑颜,心里叹息傅子翎倒是从未这么俏皮过,也多少理解了为什么连傅子翎那样克己律他的人,都会拿这个弟弟没辙。幼弟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撒娇卖乖信手拈来,男孩神采灿烂的模样,任谁见了也不忍再多要求他什么。汤锐无可奈何,只好继续陪着。原本从美国扫墓回来,汤锐心情低落,可看着傅子斓人很精神,酷似傅子翎的容颜笑得天真烂漫,汤锐心头也宽慰许多。

    这次去美国,汤锐带了不少东西给傅子斓,大多都是临走前傅子斓朝他要的,汤锐也添了一两个别致的小玩意,零零总总加起来装了小半个行李箱。傅子斓眼尖看到行李箱里还有一小方盒子,拿了打开一看是个男士奢侈品钱包,拿在手上既显品味又矜贵。傅子斓一见便很喜欢,耍赖非要留这个钱包给自己用。汤锐起初还说这钱包和傅子斓不怎么配,被缠了好一会儿只好点头。这钱包原是给郑砚之买的礼物,现在傅子斓要就要了,他回头再给郑砚之买一个就是。

    傅子斓告诉汤锐,自己过两天就能出院了,可他不敢回去上班,毕竟那仓库附近是他出事的地方,傅子斓实在有些阴影。汤锐也不是没为傅子斓打算过,找工作倒是不难,只是等傅子斓彻底康复后,不能再让傅子斓住得离自己那么远。汤锐寻思着把旧房子给卖了,在自己公寓附近为傅子斓再置办一套房,这样也就方便他照顾傅子斓,郑砚之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可这都不关键问题,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汤锐再次追问,傅子斓依然三缄其口。

    虽然畏于言及此事,但傅子斓已不再像先前那样紧张汤锐彻查。汤锐去美国的这几天,肖云那边派人来传过话,叫他嘴巴管牢一点。傅子斓担心警方会查出幕后主使,以及他与肖云的牵连,可肖云的人叫他不用过虑。再证据确凿,警方也不敢报出肖云的名字,而傅子斓只要老老实实地牵绊住汤锐就好。尤其在这汤锐刚扫墓回来,对傅子翎最是思念的时机,如果傅子斓使出浑身解数能迷得汤锐意乱神驰那是最好,有功而赏。可如果坏了肖云的好事,肖云会让他回戒毒所里蹲上一辈子。

    每每想到肖云,傅子斓都不寒而栗却也矛盾,他不敢忤逆于肖云,可也不愿陷害汤锐,毕竟汤锐自始至终待他宽厚。自他出事后,汤锐更是关爱有加。正如肖云所预料的那样,傅子斓吃了点苦头,汤锐便心疼不已,过去总是不愿与他多相处,可现在借着伤情弱势,汤锐对他几乎有求必应。这和父母与兄长的溺爱有所不同,汤锐出手阔绰又温柔体贴,这样的金主放在娱乐圈内已让人趋之若鹜,若是做情人更是上佳人选。这段期间傅子斓对汤锐依恋万分,也并非全是做戏,他不愿总为人傀儡,也为自己打起了算盘。但眼前有郑砚之挡道,傅子斓难免心生妒恨,但凭着汤锐对他哥哥的深情执念继而对自己关怀宠爱,傅子斓多的是法子能叫郑砚之不得安生。反正肖云要的是郑砚之,现在也只能按照肖云说的去做,只要等汤郑二人一分手,汤锐便是他的。能否上位,傅子斓还没有十足把握,可哪怕今后汤锐再有其他情人,也没人能撼动他固有的地位。

    汤锐这一陪,就陪到晚上。傅子斓磨着汤锐给他喂完午饭后又抢了汤锐的手机玩,拖到了下午又让汤锐陪自己用过晚饭后再走。汤锐拿傅子斓没办法,中途打了个电话回去关照郑砚之先吃饭,自己晚点回来,又问了退烧没,郑砚之回答已经好多了,汤锐也安心下来。

    郑砚之挂了电话,靠坐在沙发上继续静静等待。他没有胃口吃饭,汤锐每晚归一会儿,他便心更沉一分,眼下度过的每一刻都让郑砚之觉得越发紧迫。

    窗外细细密密的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上海最怕这样天气,阴冷潮湿,即使房里空调吹着热风,也让人从骨子里瑟瑟颤栗。阴雨绵绵落进心里,淋得湿寒一片,愁云密雾在胸口这点天地里游来曳去。郑砚之把头一仰,闭上眼睛深深长长地呼吸,试图让自己多一些喘息的余地。

    汤锐回到家时已天色尽墨,屋子里也一片暗沉,汤锐以为郑砚之已经睡下了,打开灯才看到郑砚之坐在沙发上。一接触到灯光,郑砚之应激地蹙了蹙眉头,下意识畏避。

    “怎么不开灯?”汤锐把两三张房屋广告彩页放在客厅桌上,走过去摸了摸郑砚之的额头,还是和上午接机时差不多,再看郑砚之身上还套着风衣,似乎接机完回来就一直坐在这里,汤锐转头看厨房,也是干净规整的没动过,“你吃过饭了吗?”

    “还没……”郑砚之开口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喉咙,说,“我不饿。”

    “那你就一直坐在这儿?”汤锐脱了外套,转身进了厨房看冰箱里有番茄,打算做个番茄蛋汤,嘴上责备道,“就算没胃口也要多少吃点,你都病了还不好好吃饭,这不要伤身体吗。”汤锐叹了一口气,他也很累,从美国回来后时差混乱又马不停蹄,此时只想泡一浴缸热水好好解解乏,但今晚郑砚之没让他省心。

    郑砚之慢吞吞起身,经过桌边看到广告彩页,走到厨房门口问汤锐:“你拿那些广告做什么?”

    汤锐从冰箱里取了食材出来,顺口答道:“小斓马上就要出院了,他现在住的地方离我们有点远,我想让他搬近一点,这样方便照应。”

    郑砚之默默听完,开口道:“汤锐,你不用做饭了,我真的不饿,也不想吃……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说这话时,郑砚之喉头发紧,心跳开始变快。汤锐看郑砚之神色凝重,终于察觉出有些不对劲,便暂时放下手上的厨具:“怎么了?是工作上遇到了问题吗?”

    郑砚之抿了抿唇,直接问道:“你这次去美国,是去做什么?”

    汤锐愣了一下,他解下围裙放在一边,倚靠着流理台疲倦地笑了笑:“去谈生意啊。”

    郑砚之站在门框旁边,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汤锐:“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汤锐看着郑砚之,见他神情冷峻,眉宇间轻轻凝着,目光望过来,似乎已经看穿一切。汤锐心里一沉,静默一会儿后转身从橱架上取了酒杯给自己倒满红酒,然后一口灌下。傅子翎走后,他很少这么痛饮过,今天一整杯下去,酒劲当即冲进鼻间。汤锐掩着嘴咽下酒液,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郑砚之平静地看着他,心却渐渐陷落。不需要汤锐再说什么,这样的反应已经证明了肖云向他揭示的一切。

    “你都知道了?”

    郑砚之点了点头。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重要,”郑砚之道,“重要的是我希望你能亲口跟我坦白。”

    汤锐没吭声,手持着酒杯长长叹息,目光落在地面瓷砖上凝望,良久才开口:“到底还是到了这么一天……砚之,是我对不起你。”

    闻言,郑砚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汤锐又饮了一杯,酒劲冲得他喟叹一声:“这次去美国,我是去见子翎的……我曾经和你提过我之前的恋人,就是他。今年是子翎28岁生日,不过是冥诞。”说到这里,汤锐皱紧眉头,眼前都是傅子翎墓碑和他墓前青坪,落棺入土时的一幕幕,都还历历在目。郑砚之无言,等着汤锐又给自己满上后继续说。

    “子翎他是两年多前去世的,当时发生了车祸,我活下来了,可子翎却死了。”汤锐看向郑砚之,“对不起,我一直都没和你说这些。”

    “你不告诉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接受不了你心里有别人。”

    汤锐放下酒杯走向郑砚之:“是,我怕你知道了之后会离开我,可是我不想失去你……”

    “所以你就打算一边和我在一起,一边心里想着傅子翎?”

    汤锐握住郑砚之的肩膀,急切道:“砚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忘不了子翎,可我去美国也只是扫墓而已。子翎已经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就只有你。我知道我不该骗你,这件事是我不好,可我发誓只有这一回,其余再也没有隐瞒你的了。我向你保证,今后也不会再欺骗你。”

    汤锐的手在肩膀上握得用力,甚至有一点疼,而郑砚之却浑然未觉一般,只定定地看着汤锐:“那你对小斓算什么?”

    “和小斓有什么关系?”汤锐有些意外,没想到郑砚之竟然对傅子斓有了意见。当初兄友弟恭一派亲热场面,如今傅子斓住院,郑砚之却近乎不闻不问。

    郑砚之直视汤锐:“难道他不是傅子翎的替身吗?”

    闻言,汤锐的手稍稍松开,退开一些距离:“你在胡说什么?”

    “他是傅子翎的亲弟弟,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你扪心自问,当你看着小斓的时候,没有想着傅子翎吗?”

    汤锐惊愕地看着郑砚之:“你到底知道多少?究竟是谁告诉你的……是,他们是像,可是我分得清楚谁是子翎,谁是小斓。”

    “那你为什么起初总是回避他,现在又这么关心?你对小斓的感情根本就不正常。”郑砚之回忆起过去与傅子斓相处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就觉得心惊肉跳,“你每次看着小斓,眼里映着的都是傅子翎。所以当我在场的时候,你对小斓很冷淡。可是小斓一出事你就控制不住了,因为在你眼里看到的是傅子翎被人□□过受伤倒地的情景,所以你才会那么悲痛,那么怒不可遏,非要把凶手抓出来不可!你养着惯着小斓,无非就是想从他身上寻找慰藉——”

    “够了!”

    汤锐暴怒打断,双手从郑砚之肩上拿开时顺势一推。郑砚之本就脚下虚浮,幸好力道不重,他又靠着门框才没踉跄一步。

    傅子斓颓倒在地上那一幕还在眼前,汤锐至今回想起来依旧愤怒不已,他强按捺着怒火,却压不住语气冲撞:“砚之,你可以恨我骗你瞒你,但是你不要迁怒到小斓身上。我只把小斓当自己的家人来对待,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现在他受了这么大的苦,我要将凶手绳之以法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是子翎的弟弟,人在我身边出了事,我自责我心痛也都是人之常情,你不要拿这个大做文章!”

    “天经地义?你也有这善恶分明的时候。当初我被肖云强迫,你——”话语脱口而出,又忽而停口,郑砚之别过头去,当时汤锐冷漠的样子,他至今没忘。

    汤锐恍然看着郑砚之:“你果然还是记恨着这件事……我知道我曾经一度让你失望过,可之后肖云来上海要人,我也尽力帮你挡下了。还是说无论我怎么做,你心里始终都有这根刺。”

    郑砚之回视汤锐,不甘示弱:“刚才是我失言了,肖云的事情我一力承担,和你无关。”

    “你嘴上这么说,可是你心里根本过不去这个坎。小斓的事情,和当初你跟肖云之间,情况、性质完全不同。可你看到我关心小斓就心里不痛快,觉得自己受委屈了,非要把小斓当子翎的替身去看待,认定我心怀鬼胎,所以小斓现在人躺在医院里你都要跟他斤斤计较。那请问你要我做什么才会满意?要我听之任之,干脆让他死在路边,你才会觉得心理平衡点是吗?”

    郑砚之气得浑身发寒:“我是心里有些过不去,但我也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我对小斓问心无愧,至于他怎么对我,你最好自己问他,我不背后搬弄是非。你对小斓的心思,认或者不认都不要紧,可你如果还想跟我过下去,该断的就应该全部断了。”

    汤锐沉默,缓步走回流理台前把酒灌下,这口酒喝得他苦不堪言。他决定了今后的人生和郑砚之在一起,也想过要顺其自然,让自己与傅子翎之间的维系变得越来越淡薄,可要他一刀斩断,他做不到。眼下傅子斓重伤初愈,他也放心不下。

    “砚之,子翎拿他的命换我活下来,没有他我现在都不可能站在这里。我没有什么能报答子翎的,我就想给他的父母养老送终,让小斓过得平平安安的,其他别无所求。就这一两件事,我希望你能迁就我一点,今后其他所有事情我都可以听你的。”

    郑砚之听得心灰意冷,微微抬起头强硬且决然道:“我也只想和一个人太太平平、安安心心地过下去,别无所求。可是如果你做不到的话……彼此都不必勉强。”

    汤锐转过身来,看郑砚之低垂着脸眼角湿润,心下不忍,继续恳求道:“砚之,我知道你有些事情受委屈了,是我对不住你,我辜负了,也欠了你很多,我今后会好好补偿。”

    “我不要这些,我要的是你全心全意爱我,而不是今天你想一分傅子翎,就多对我亏欠一分。我现在都不敢想象我们过去的日子,我不知道你曾经对我的好,哪些是出自真心,哪些是出于补偿。这其中,恐怕你分辨不清吧。”

    汤锐低下头,郑砚之看他默认,苦笑了一下:“这样的感情太混浊了,我无力承受。这几天我也想了很多,从你第一次跟我说傅子翎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对你而言很重要。没有他,你甚至不是现在的汤锐。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不能忘怀到这个地步,你对他的怀念已经深到了让我怀疑我们之间的感情。以前我总觉得自己很幸福,其实是被蒙在鼓里做梦。可我现在醒了,我不可能装聋作哑,而你至今不愿意放手,我也没有办法跟你继续这样下去。”

    分手两个字就在嘴边,郑砚之说不出口,汤锐也不是听不懂,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不堪抉择,抓起玻璃杯朝台面上泄愤般狠狠一砸。玻璃携着残酒四分五裂,有一两个碎片飞到郑砚之脚边。郑砚之心惊之余,看汤锐这样割舍不下,已是满心悲凉。

    “你还爱着傅子翎,是吗……”

    “是,”汤锐回得不假思索,“我很爱他。”

    郑砚之鼻间一酸,眼泪几乎要冲出来,但还是忍住了。他第一次听汤锐说爱一个人,可这个人不是自己。他浑身发抖,声音也控制不住地拔高,质问道:“那我呢?你不愿意跟我分手,可在你心里,我和傅子翎一样重要,甚至比他更重要吗?我给了你绝对忠诚的爱,那你呢?你对傅子翎的感情有多深,给我的也一样多吗?你像爱傅子翎那样爱我吗?”

    “砚之,我对你一直以来都是真心的。可是你如果一定要这么问我……”汤锐看着郑砚之,喉头哽咽了一下,紧抿着嘴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走出厨房,抓起外套披上,临走前看了一眼呆立在原地的郑砚之,“对不起,我今天很累,不想再吵下去了。你也病着,早点休息吧……我们都彼此冷静一下。”

    郑砚之听着汤锐关门的声音一动未动,手掌轻轻捏拳,触到指尖冰凉一片。

    厨房里还一片狼藉,郑砚之俯身逐一拾起玻璃碎片把它们收归一处。清理到流理台上,郑砚之发现有几滴血迹,却不是自己的。

    汤锐到停车场拉开车门时才发觉手指刺痛,低头一看手掌上都是血。但此时汤锐顾不上,他发动车子驶出公寓大楼,打开车窗不管雨水随风打进车内,只深深呼吸着,将郑砚之的悲痛和他的懦弱抛在身后。汤锐关了手机,随手扔在车里。

    三杯红酒下去,汤锐并没有醉,可也谨慎开车。一路漫无目的直行过后,思绪拉回,汤锐一打方向盘,再开一点路便到了傅子斓所在的医院。

    白天人来人往的住院部,到了晚上就安静许多。汤锐回到傅子斓的单人病房,看他正低头捧着游戏机玩得专注,面上不由泛起淡淡笑意。过去他总求着傅子翎陪他打游戏,傅子翎虽然脑瓜聪明,可玩起游戏来大多惨败。汤锐喜欢看傅子翎吃瘪的模样,常常缠着他玩又等着他输。

    汤锐推门而入,进去时脸上神情已经缓和许多。傅子斓一看汤锐来了很是惊讶:“你不是回去了吗?”

    “嗯,回去了一趟。没什么事就过来陪你,你不是总说晚上做恶梦吗?”

    傅子斓欣喜地笑了起来,跳下床想要去抱汤锐,走近了才发现汤锐手上血迹斑斑,已经干涸了。傅子斓急忙让汤锐坐下,自己去问护士要了点酒精棉花和创可贴。回到房间时,傅子斓关上门,又轻轻上了锁。

    床头有一盏台灯,傅子斓坐在床沿,脚踩在汤锐腿上,一手握着汤锐的手搁在自己膝盖上,另一手轻轻擦拭血迹。门关着,外头只偶尔传来些许轻微的脚步声,病房里的两人对坐一处,与世隔绝般的安宁。

    傅子斓低头借着灯光仔细地为汤锐清理创面,一边嘴上问道:“疼不疼啊?疼你就说。”

    “不疼。”汤锐凝视着傅子斓低垂的脸,见额发挡在傅子斓眼前,他便伸手为傅子斓拨开了。

    傅子斓眨了眨眼睛,抬头冲汤锐笑了笑。他还留着傅子翎生前的发型,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脸上,本身就精致的五官看上去温润而柔美。

    汤锐愣了一下,他是有点醉意,但还能分辨,这样柔情的举动,本不应该对傅子斓做。汤锐咳嗽一声,低下脸去掩饰道:“等出院了带你去理发,刘海都扎眼睛了,不难受吗。”

    “还好。”傅子斓回道,手上小心翼翼地为汤锐覆上创可贴,“你怎么弄伤的,流了这么多血。”

    汤锐淡淡道:“不小心划到了。”

    傅子斓抬眼看了看汤锐:“你不会是和砚之哥哥吵架了吧?你来陪我,他不会生气吗?”

    “没有。”伤口处理好了,汤锐伸手在傅子斓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你也没比我大多少啊……”嘟囔完,傅子斓又明媚一笑,“那你今晚可不许走了。”

    汤锐点头:“好,我去问护士借个陪护的床。”

    说完刚要起身,傅子斓却抱住了汤锐的手臂,软着声音道:“我们挤一张床吧,你离我远,我也还是会睡不好的。”

    “不行,这不像话。”

    傅子斓松开手,撅起嘴道:“那好吧,你去借吧,等下我就过来跟你挤折叠床。”

    汤锐无奈拗不过傅子斓,只好脱了外衣上床陪着。傅子斓得逞地笑了,拉开汤锐的手臂横在枕头上,然后自己靠了上去,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依偎在汤锐的怀抱里。这样的恃宠而骄,是傅子翎与郑砚之都没有的,汤锐却很是受用。刚和郑砚之吵完架,汤锐满心疲惫,傅子斓能和他撒娇,倒是让他暂时忘了烦恼。傅子斓已经洗过澡,身上透着沐浴的香气,男孩柔软的头发有几缕滑进汤锐颈间,有点痒,但又说不出的令人神怡。汤锐本就疲倦,软玉温香抱在怀里,很快就神思松懈起来。

    眼下虽然入夜,而傅子斓却还睡不着,便捧着游戏机让汤锐看他玩。汤锐一低头便能看到傅子斓的侧脸,俊美有致,也像极了傅子翎。汤锐一怔,想起郑砚之的话,说他每每看着傅子斓,眼里映着的却是傅子翎。他试图否认,可郑砚之说的没错。

    汤锐的目光在傅子斓脸上游移,脑中回想着郑砚之说过的每一句话。他并不是没有歉疚之心,只是要割舍傅子翎,对他来说太难,也太痛。傅子翎去世后,他这两三年走来,几乎每一步,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对傅子翎的思念。如果要将这一部分抽去,汤锐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样。至于傅子斓,虽说二十出头了,可少不经事,有吸毒史,又没什么教育背景,难以在社会上立足。汤锐放心不下傅子斓,也不愿意违背对傅子翎的承诺,如果今后傅子斓再出点什么事情,他都无法向傅子翎交代。

    “小斓……”

    “嗯?”

    汤锐慢慢说着:“等出院后,我再帮你找一份工作。今后社会上的一些三教九流,你不要再有来往,倒是多和一些进取、有学识的人接触,也帮助你成长。那些不该碰的也不要再碰,自己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不要再出什么差错了。”

    傅子斓停下手中的游戏,转过头来吃惊地看着汤锐,神色紧张起来。两人靠得很近,傅子斓都能看清汤锐眼里的血丝。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汤锐道:“没有,我只是跟你说将来的打算,叮嘱你一些事情。不管我还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这样做。”

    傅子斓将信将疑:“你没有骗我吗?”

    “没有骗你,”汤锐拍了拍傅子斓的肩膀,“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变得独立一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这样我也会放心很多。”

    傅子斓立刻说话声染上哭腔:“我不要独立,这样你就不会再管我了。汤锐,你别扔下我,我不能没有你,我一个人一定过不好的,我会每天都过得很惨……”

    傅子斓说着说着,眼泪就直直地往下掉,汤锐慌忙给他抹去眼泪,哄道:“好好好,我不会扔下你,绝对不会。我就跟你随便说说,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胡思乱想。”

    “真的?”

    “嗯,真的。”

    傅子斓吸吸鼻子,像个受惊的小兽一般乖乖躺回床上,他不再玩游戏,反而伸手搂上了汤锐的腰,生怕他离开一般紧紧圈抱住,一边小声说话:“我知道我过去不懂事,让你很心烦……”

    汤锐任他抱着,一手扶在傅子斓的肩头,轻轻拍着安抚情绪:“没有,你是子翎的弟弟,我应该代替他照顾好你。”

    “其实你离开的这几天,我很想你。”傅子斓的声音低柔,“你还记得吗?那天我扭伤脚了,你背着我回家。当时我就很感激你,也觉得……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汤锐没说话,有些意外地看着傅子斓。

    傅子斓支起身,轻轻攀在汤锐胸口,直白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很奇怪吗?你对我这样好,我不能喜欢上你吗?还是说我的感情是不被允许的?”

    房间里只有床头一束灯光,斜照在傅子斓脸上。汤锐怔怔望着傅子斓,不仅是酷似傅子翎的脸,从他的角度还可以看到傅子斓颈间到胸口的肌肤,棉白一片,而傅子斓也在慢慢靠近。汤锐心中警铃大作,他坐起身却又被傅子斓牢牢压在身下,柔软的嘴唇已经贴了上来,覆在汤锐嘴上亲吻。傅子翎的四肢缠绕着汤锐,在他身上游移抚摸,若有似无地撩拨点火。

    汤锐伸手将他推开,却没怎么用力:“小斓,你别这样,放开……”

    傅子斓顺势退开一点距离,他看着汤锐,满眼的渴望:“我知道你顾虑的是什么,可我只要这一晚就好。你想我哥哥,我可以帮你,你也成全我。”

    热吻过的嘴唇红润,又带着一丝湿痕,傅子斓染上□□的脸也是别样动人,他献祭一般解开睡衣纽扣,露出一寸寸单薄的胸膛。汤锐慌忙抓住傅子斓的手,他尚有一丝理智:“小斓,我们不能做这种事。”

    “为什么?”傅子斓神情受伤,“就因为我是傅子翎的弟弟?我求你,至少只是今晚,将我看做一个普通人。我为什么会亲近你,会依赖你,是因为我也有感情。你对我这么温柔,却不许我对你产生爱慕之心,这对我公平吗?”

    汤锐望着傅子斓近乎痴情,带着倔强意味的双眼,和过去傅子翎看自己的眼神如出一辙,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劝服,也无法对傅子斓说重话,令傅子斓伤心。

    “只是今晚就好了,是我想要,我谁都不会说的。你就当是可怜我……”

    傅子斓低下身,再一次吻上汤锐的嘴唇,讨好般亲吻,索要汤锐的怜爱。

    汤锐皱紧眉头,猛然翻身将傅子斓压在身下,双手压制住傅子斓的手腕,低声喘息着想要平复情绪。傅子斓泫然欲泣,眼里既是哀求又是悲伤,静默而暗涌,一边软着嗓子叫汤锐的名字。汤锐抚上傅子斓的脸庞,四目相对良久,汤锐粗喘一声,低头吻住傅子斓。

    病房门外,郑砚之看着激吻在一起的两人,然后沉痛闭上双眼,转身离开。他没有流泪,发梢的雨滴却落了满面,配上他凄惨的神情,走在楼道里像个刚被确诊绝症的病人。

    郑砚之是先去过汤锐公司再找来医院的,猜想到汤锐可能在医院陪伴傅子斓,就已经让他心往下沉。而当他走到病房门口看见汤锐和傅子斓在床上吻得难舍难分,就更是绝望。他只要看这一眼就够了,再看下去,郑砚之只怕自己会当场心碎而死。

    出了住院部大楼,外面便是倾盆大雨。郑砚之没有带伞,就淋在雨中,任风吹雨打也毫无知觉一般继续失魂落魄地前行。天还不算太晚,路上还有不少行人,看他这么迟缓拖沓地走在雨中,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

    郑砚之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此时自己要去哪里。

    回汤锐家吗?那里有汤锐为他布置的书房,缠绵悱恻过的床。两人曾经在厨房里一起研究怎么做爆米花,完后在客厅看电影。那天汤锐拉满窗帘,故意放鬼片吓得他跳坐到沙发上。那个家里载满了快乐与甜蜜的回忆,现在却没有汤锐。

    去父亲家吗?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回去了只会让家人担心。父亲本就不希望他和汤锐在一起,何等的宽容与谅解之下才能勉强祝福。当初他信誓旦旦向父亲说会和汤锐一辈子在一起,转眼就到了分手当口,他哪里还有脸回去。

    也不能去夏添家。夏添有了妻子,即将为人父,他有和美完整的家庭,有对新生命的期望,此时也许正伏在唐晴肚子上听胎儿的动静。现在过去,只会给夏添带来不必要的烦扰。

    郑砚之停下脚步,他已经离开人群密集的地方,走到人流少一些的居民区。夜里家家户户灯都亮着,路上即使有三三两两个人,也都是行色匆匆。似乎每个人都有奔头,也都有归宿,只有他走投无路。

    公园已经关了铁门,没有人再往那边走。郑砚之坐在公园门口的书报亭下躲雨,他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雨水浸透衣料,体温却越发滚烫。他抱紧双腿,上海的雨天叫他冻得牙齿微微打颤,脑中早已烧成一团浆糊。过去那些美好的画面像海上日出前的泡沫,涌现又破灭。郑砚之的目光落在树根残叶上,叶片被雨水摧打得稀碎。他痴痴看着,脑中记忆纷繁,而翻来覆去不过是汤锐的温柔与背叛。至于自己,则是更简单直白的,如晏冰所说的那样——笨蛋,白痴,傻瓜。

    郑砚之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愚蠢可笑,他一心一意地陷在与汤锐一生一世的春秋大梦里无知无觉,可现实终究还是将他摇醒了。

    眼泪悄然落下,热意在冰冷的脸上源源流淌。郑砚之把脸埋进臂弯里,一点一点哭出声来。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灯没开,只有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来回飞快地掠过。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助理见郑砚之肩膀颤抖,虽然听不见哭声,但也看得出郑砚之有多伤心。他转头问后座的肖云:“郑先生好像特别难过,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隔有重重雨雾,肖云望着郑砚之抽泣的身影,心有不忍却仍决意要惩罚郑砚之:“不用,让他哭。只有伤透了心,他才会长记性。”

    助理点头说是,没有再开口。

    肖云紧闭着嘴唇,又看了好一会儿后,对郑砚之的爱怜到底还是压过了昔日被拒绝的不悦。他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让助理在车里等着,自己撑起一把伞,快步向郑砚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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