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夜半闲话

    万火峰的弟子最近面上十分不好看，前日里峰头有两个弟子在寒崖洞外惊动了一连三位司刑使，最后被罚去了东域的流瀑九落。那里灵气稀薄，恶水怪石，受罚者必须调用自身灵气抵御受流水蚀身之苦。虽然流瀑九落有一些炼体的效用，但是与其受这种苦楚不如去寻些炼体的天材地宝服用，因此流瀑九落人迹罕至，被宗刑堂辟为一处刑罚之地。

    万火神谷是修真界内的一方巨擘，地位超凡，宗门之内有九十九主峰，九百九十九次峰，还有浩如烟海的小峰头难以数计。九十九主峰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每十年一次的宗门大比之后排位都会出现变动。排名越靠前的峰头，修行资源越多，峰头越是强盛。万火峰作为排名前三的峰头，一举一动都举宗瞩目，这次两名核心弟子被罚，算是丢了一次大脸。

    不过这一切都与叶汐无关，自从上次在寒崖洞突破后，一连半个月都在忙于一件事，哄小雪魄给他吐一滴精血。雪魄是一种荒古时期的高阶灵兽，灵智开的极早，虽然现在还不足一岁，但是智商已经堪比七八岁的小童。让雪魄明白自己的意思很容易，但是这个小心眼的家伙老早知道自己主人是要把自己的精血拿给楚燃用，死活不松口。叶汐允诺了小兽一大堆好处之后这才换来了一滴珍贵的精血，简直头疼。

    楚燃因为擅自调用灵气，体内的火毒又一次发作，还是留在寒崖洞内。不过叶汐不是医师，也不用对症下药，他只需要对着丹方炼丹就可以了。那张无名丹方的炼制手法算不上复杂，楚燃还给了他一份更加详细的丹诀图，每一个步骤都绘制的很仔细，想必是那位神秘的丹崖子的手笔。

    天光入暮，叶汐盘坐在自己草屋的蒲团之上对着灯光反复揣摩那张丹诀图，他发现这个方子的丹诀看似简单但是连贯性非常差。每次他都会在两三个地方卡顿，一套丹诀掐下来虎口都有些抽痛。叶汐揉了揉疲累的手腕，突然耳朵动了动，抬手夹住一道传声符。

    来人竟是郁道宽，他又换回了初见时候的那身朴素白袍，似是刚刚沐浴过，黑发松松用一根布带扎在脑后，还有些潮湿。叶汐端了一杯热茶给他。浅褐色的茶水在粗瓷碗透出一种蜜色的细腻感，郁道宽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叶汐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此物，小燃托我交予你。”郁道宽喝了一口茶水，递过来一枚储物戒。叶汐接过来神识一探，里面整整齐齐地放了十份炼制丹药需要的药材。

    “劳烦师兄。”叶汐收回神识，心想约莫是楚燃怕他成功率不高，多留了几份备着了罢。郁道宽的眼神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却也没有多问他和楚燃是如何相识的。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郁道宽突然开口，突兀地来了一句：“楚燃，是我的堂弟。”

    “啊？”叶汐正在想说什么好，突然听到郁道宽的话有些惊讶，眼睛睁圆了一些。这两人竟是堂兄弟？郁道宽沉默寡言，楚燃疏朗热情，性情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长相也并无多少相似之处。

    郁道宽似乎极不擅长同人这般交谈，面上有几分不自在，但是叶汐的反应很直接，倒让他话多了一些：“小燃由于修行的功法问题，下界闭关是常有的事。他只是托我将药材送到你手上，并未讲明其中缘由。”

    叶汐他话中提到楚燃带上了几分亲切，楚燃又托他前来送药，想必两兄弟感情不错。心中略定，却听郁道宽又道，“你那只雪魄呢？”

    “……”叶汐被他问得一呆，有些错愕地看着他，这人如何知道的？

    “寒崖洞里，你俩的对话，我都听到了。”郁道宽淡然道，斜睨了一眼坐立不安的叶汐，又抿了一口茶，“那日去探望小燃的时候，无意听到的。”叶汐张目结舌，喉头动了动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莫名其妙地觉得眼前这个平日里没多少表情的郁师兄现在好像心情挺不错。

    雪魄兽似乎对郁道宽很好奇，这人话音刚落就按捺不及地窜了出来，趴在叶汐肩头好奇地盯着他看。叶汐见雪魄兽自己跑出来，也知道郁道宽没有一丝恶意，便也由它去了。

    “这就是雪魄兽？”郁道宽一眼就看到了雪白的小兽，他似乎对雪魄很是喜爱，气息几乎是一瞬间就柔和了许多，盯着小兽的眼神也有些发亮。

    郁道宽气息冰凉，雪魄有些犹豫地瞅了一眼叶汐，又瞧瞧郁道宽，小爪子挠了挠叶汐肩膀，有些坐卧不安的样子。叶汐无奈，知道它对郁道宽挺有好感，便冲它点点头。雪魄兽跳下叶汐肩膀，跑到郁道宽膝边，任由他把自己抱起来，模样十分温顺。叶汐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一人一兽，雪魄除了十分依赖自己，还从未对一个人表现出这么明显的好感。

    “体型如狗，鼻尖如狐，灵黠似鹿，眼如点漆，抱之通体温热，骨骼温软。”郁道宽的手温和地抚过雪魄耳根，小兽舒服的抖了抖耳朵，“确是雪魄无疑。它耳尖和尾尖都带着瑞气，命属祥瑞，看来叶师弟气运极受天道眷顾。”

    “气运？”叶汐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忍不住开口追问。

    “瑞兽一旦认主，命格与其主息息相关。道分阴阳，天分昼夜，其主受天道眷顾则为阳瑞，为天道所弃则为阴凶。气运飘渺无踪，但对修行之人而言，十分珍贵。”郁道宽虽然不苟言笑，但却颇富耐心，加之他对叶汐的印象很好，因此话也多了些。

    “原来如此。”叶汐也在古籍中见到过关于气运的记载，点点头，心里却一动。他依稀记得，自己的师父凤香真仙也曾说过，这只雪魄是祥瑞属。当时他也并未注意，难道雪魄是受他命格影响的吗？

    “前日在储丹阁寻了些你上交宗门的丹药。你，炼制的丹药很特别。”郁道宽没注意到叶汐的神态，却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来，倒出一粒来，“这些丹药，火毒含量极少，生机却非常浓郁。”若不是他本身体质对火毒异常敏感，还觉察不到这些丹药的特别。

    “我的主灵根为木属。”叶汐简单地解释，这一点他的确无法掩饰，丹药确确实实是他炼出来的。

    郁道宽看着叶汐的眼神有些古怪，“木火双灵根的修士少见，但并非没有。”他也是丹师，叶汐瞒不过他。

    叶汐其实也知这一点，但是他却不能暴露自己修行的功法，只好斟酌道：“此外还与炼丹时所掐丹诀有关。”

    “哦？”郁道宽来了些兴趣，摸着雪魄的脑袋给它顺毛，“此话怎讲？”

    叶汐想了想，“准确和韵律感都很重要。如果掐丹诀的手法出现偏差，会炸了丹炉；掐诀的速度快了的话药性分布不匀，难以成丹；速度慢了的话药性逸散，火毒反侵。”这些是他自己通过比较悟出来的想法，说予郁道宽倒是无妨。

    郁道宽若有所思，叶汐所说的情况他也有所觉察，但是丹术变化万千，如果调整的话，他也难以保证自己的方向是对的。炸炉是很危险的事，他师父丹崖子为了给楚燃炼制镇压火毒的丹药炸了几回，生生跌落了一个小境界。地阶炼丹宗师都落地如此境地，郁道宽虽然自信，但他不蠢。

    “这么说，你是改进了这一味补气丹的丹诀？”郁道宽从丹田招出自己的本命丹炉，一只五足三耳丹鼎——观之通体莹白，泰蓝色的盘龙纹路栩栩如生。手心腾起一簇细长的紫焰，他随手将三株元朱草炼化送入鼎内，十指灵巧地掐了几个诀，不多时便炼制出三枚淡红色的丹药来。

    郁道宽将两种丹药放在手心，分出几缕灵气将一粒丹药剖开，“你看，这粒丹药的色泽鲜润，几乎不含杂质，丹肉细腻柔滑，嗅之清香扑鼻。”又将自己刚炼好的那一粒丹药剖开，“丹肉蕴有黑色丝毒，与药力混杂在一处，难以祛除。我修行数年，从未怠于修行。如今晋入化神，丹火呈紫，却依旧不能将杂质化尽。”说罢怅然一叹。

    叶汐也不大会安慰人，他其实也知道眼前这位也并不需要安慰，只好开口道，“我竟不知炸丹炉竟如此危险。”这是真话，他是的确不清楚，被郁道宽一说也有些心有余悸。

    雪魄极喜欢郁道宽，见他情绪有些低落，便凑到他肩头嗅嗅，又极为亲昵地舔了一口郁道宽的侧脸。郁道宽被柔软的触感惊了一跳，白皙的面上唰地染上一丝颜色。叶汐对郁道宽的印象今天晚上算是一变再变，见他窘迫中带着一丝赧然的模样，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郁道宽动作有些僵硬地将雪魄抱到膝头，摸了摸它的脑袋，清了清嗓子，才正色道：“或许有些唐突，但不知可否炼制一炉补元丹予我参详一二？”

    郁道宽为人正派，于他不但有提携之恩，更有救命之情。只要不涉及到暴露自己功法的程度，叶汐倒不会藏私，便欣然应诺。两人便席地而坐，当即探讨起丹术来。两人均是以丹入道的修士，修行中自有体悟，各有所长。一时间，言辞寡淡的两人竟是你来我往，探讨的堪称热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