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

    006

    清晨。

    阴冷的地下室里散发着一股霉味，年久失修的天花板上漏着水，雨水落在地板上，汇成一滩水渍，向地势低洼的门口流淌。

    外头的天不知何时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珠拍打在窗户上，冷风从窗沿口溜了进来，室内一阵寂静，墙上的挂钟滴答地走着，时针指向了九点。

    陆蒙昕躺在被窝里熟睡，丝毫没有被窗外的雨声吵醒。

    他半张脸贴在枕头上，嘴角流着哈喇子，看模样似乎正在做美梦。

    不多时，房门被人敲响，门外的人显得很焦急，敲门的力道渐渐加重，终于将躺在床上的人叫醒。

    陆蒙昕迷迷糊糊睁开眼，顶着一个鸡窝头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陈飞，他一只手上提着雨伞，另一手拎着馒头和豆浆，见他开门，脸上神色一松，“蒙哥……你可算是醒了。”

    陆蒙昕打了个哈欠，一边把人迎进门，一边疑问道：“怎么是你？”

    陈飞嘿嘿笑了一声，将伞搁置在门口，又把馒头递给他，“蒙哥……你饿了，先吃早点。”

    陆蒙昕真有些饿了，“你先坐会儿，我去洗把脸。”话毕，起身来到窗前，打开窗户接了一把雨水搓了搓脸，立时觉得清醒多了。

    陈飞看得目瞪口呆：“蒙哥……你这是……”

    陆蒙昕已经习以为常了，“我这房子没有独立卫生间，不就是搓把脸嘛，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他笑了笑，咬了一口馒头，葱香味溢满了整个口腔，真好吃！

    陆蒙昕吃完两个包子，又把豆浆喝干净了，这才想起正经事，抬头看了眼陈飞，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陈飞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我去找季哥打听的……听说你们俩……”他细细观察着陆蒙昕的神情，不敢多语。

    陆蒙昕没有接话，停住动作，默默思忖着，半晌才道：“你来有什么事情？”

    陈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了自然是有好事。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四四方方的卡片，递给陆蒙昕，“蒙哥……你看看这个。”

    陆蒙昕垂下眼眸略略打量，陈飞手里捏着一张灰黑色的名片，名片上印着四个大字——盛辉传媒。

    “这是？”陆蒙昕不解，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陈飞解释说：“有件事你不知道？”他故作神秘，低声道：“咱工作室之前一直有人借由内部资源贩卖小道消息给其他竞争对手，其中还包括很多网媒和自媒体。我记得当时老大喝令要严查这件事，可是后来就不了了之了，你有印象吗？”

    陆蒙昕答：“是有这么回事，只不过之后没查到什么证据就不了了之了……你听说了什么？”

    “嗯，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陈飞轻声道：“你猜猜看，这个贩卖小道消息的人会是谁？”不等陆蒙昕回答，他先报出一个名字，“周正。”

    “是他？”陆蒙昕略为讶异，觉得不可思议，“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飞了然道：“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钱呗。”他顿了顿，解释自己今天的来意，“蒙哥……你现在已经离开工作室了，也算是单干了，想过没有？继续做狗仔？”

    陆蒙昕当然是想过的，他没别的本事，也就做做老本行还算有些经验。

    好不容易在江城站稳脚跟，他可没那么轻易言败。

    “这个联系方式你收好，下回有资源了，你找他。”陈飞对他眨眨眼，举双手打保证：“你放心，对方是可靠的人，价钱到时候你和他谈，只要资源够劲爆就行。”

    陆蒙昕捏着那张名片反复看了两眼，“陈飞……这东西你是哪儿弄来的？”他不得不对此表示怀疑，“是不是周正……”

    陈飞连忙解释说，“不是的蒙哥……你别多想。”他叹了口气，“唉，你走了以后老大也没安排别人带我，我现在就是一打杂的，给人端茶倒水，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狗仔。”

    陆蒙昕对何明勤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当下答道：“我知道了，谢谢你……陈飞。”

    陈飞听了这话，随即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谢什么，帮你是应该的！嘿嘿……”

    盛辉传媒，一家以网络视频为主流传播的媒体，其前身是由‘盛辉宽频’成立的网络公司。

    盛辉传媒有自己独家的网络视频分享平台，名为‘盛辉视频’，其具有多部中内外知名电视剧、电影的独家播放权。

    而‘盛辉视频’最为大众所熟悉的，是它旗下的娱乐资讯播放平台，网罗了娱乐圈内最新、最热门的独家爆料。

    陆蒙昕捏着那张名片细细思索，正正方方的灰黑色卡片上，“盛辉传媒”四个大字被印在了最中央，右下角留了一串手机号码，却连一个联系人称谓也没有。

    陆蒙昕心里没底，斟酌片刻，还是拨通了电话。

    话筒那头持续了长时间的忙音状态，就在陆蒙昕以为对方不会接了准备挂断时，忽然传入一个尖细的嗓音，“喂，是谁啊？”

    “额……你、你好。”陆蒙昕语无伦次地自报家门，“我、我是陆蒙昕。”

    尖细的声音复又响起，疑惑道：“陆蒙昕是谁？”随即又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是卖资源的？行了……明天下午下班前，带着你的‘好东西’过来……”言毕，报出一个地址，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摁断来电。

    陆蒙昕抱着话筒懵了半晌，没想到盛辉的人做事这么目中无人。

    说起资源，陆蒙昕手上多得是，只是眼下他想要和对方合作，就必须使出自己的绝活，让盛辉的人好好见识一下他真正的实力。

    在家歇了两天，陆蒙昕重新整装出发，带上自己的设备机子，开车前往邻市的一家知名会所。

    在娱乐圈内浸.淫多年，如今陆蒙昕也有一套自己的手段。

    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陆蒙昕每次出发之前，总是能在第一时间得知明星的住址和活动场所，为什么？

    因为他舍得下血本，天知道他为了买通经纪公司里头那些工作人员，就为了让他们透露一些自家艺人的工作行程，花了多少钱！

    陆蒙昕的车子抵达目的地时天才刚黑，会所门外站了两个身形彪壮的男子，对所有进入会所的人外人进行盘查和搜身。

    会所里住着的是当下某部热播电视剧的所有工作人员，这其中还包括了导演以及男女主角和他们的贴身助理。

    陆蒙昕趁着天色将暗未暗，把车子停在正对着会所后门的街道上。

    他在车里干坐了五个小时，夜幕渐垂，外头的天开始飘起细细的雨丝。

    陆蒙昕发动车子，又把车内的暖气开到最大，借此驱赶寒意。

    良久，会所后门的闪现出一个身影。

    陆蒙昕只一眼便认出了那人，正是这部电视剧的女主角，某娱乐公司的当家花旦，刚出道没多久，还嫩得很。

    他拿起摄像机对准方位，按下录影开关。

    没多久，道路的另一头，一辆黑色的大奔徐徐驶近，停在了门口，将女演员接了上来。车门一关，司机缓缓地将车子绕出街角，消失在如墨的夜色中。

    陆蒙昕已经拍到了整个过程，得亏他的高清设备，连对方的车牌号也拍得一清二楚。

    换做是往日，陆蒙昕一定会追上前去一探究竟，谁知道车里坐着的另一个是谁？

    导演？女明星和导演的丑闻，那可是大众最喜闻乐见的消息了。

    可是眼下，一来陆蒙昕觉得累了，二来他等着将东西剪切好，明天一早交由盛辉的人，势必得花大工夫。

    是以，衡量利弊，陆蒙昕决定今天的拍摄到此为止。

    第二日一早，陆蒙昕带着自己的机子来到了盛辉传媒总部的接待室。

    来之前他已经联系过之前的那个电话，电话里的人一听说他手里有“好新闻”要爆料，等不到下班时间，让他现在立马赶过来。

    陆蒙昕在接待室没坐多久，便见到了电话里那位要和他见面的线人。

    “你就是陆蒙昕？”一个声音自他头顶响起。

    “你好。”陆蒙昕只应了一声，慌忙抬起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带着白色全框眼镜、穿着一件花色皮衣、打着一条黑色皮裤的男人。

    那人自称杰森，是娱乐新闻采编室里的一名资深助理，平日里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之外，顺带负责接待他们这些卖二手资源的人。

    陆蒙昕看着对方的穿衣打扮和说话方式，心中暗忖着，他一定不是个好打发的人。

    他把自己的机子打开展示于人前，“你瞧。”

    深夜时分，年轻貌美的女演员坐上了一辆名车走了。

    画面拍得十分清晰，就连女演员身上穿着的白色珊瑚绒睡衣都能辨认得出来，这就意味着，接她上车的人，一定是她熟悉的人，再看这模样这举动，倒是十分心甘情愿。

    杰森默默地看完了视频，嘴角勾着笑，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准备要多少钱？”

    陆蒙昕仔细想了想，开口报了一个数。

    “哈，胃口不小。”杰森嘲讽道：“不过可惜了，这么点料不值这个价。”

    陆蒙昕并不觉得这个价钱过高，他出言为自己辩驳：“杰森,你在新闻采编室做的是资深助理，可你还不太了解现在的市场行情……”他笑笑，胸有成竹道：“一线明星的‘资源’早就已经破七位数了，今天这位……虽然还是个小花旦，可你不要忘了，这是他们公司近来立捧的新人之一。现在她拍的这部电视剧正在各大频道热播，你们拿到了这则爆料，回头放在微博上随便请几位营销大V炒一炒，下周‘盛辉’的股票可就不止今天这个价了。”

    杰森见他分析地头头是道，确实比自己专业一些，想到两人又是第一次合作，他便不再苛刻，“行，那就这么说定了。你留个卡号，回头财务会打钱给你。机子你得交给我，我要把视频拷了再还你，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陆蒙昕听说事情成了，心里一乐，点头应好。

    不多时，杰森抱着他的摄像机走出接待室。

    陆蒙昕在里头干坐了一会儿也觉得闷，起身出门，站在卫生间门口抽了支烟。

    这个点，盛辉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准备新一周的工作。

    陆蒙昕站在卫生间门口抽完烟，转身踱步往接待室走去，途径一楼正门口的扶梯。

    此时此刻，扶梯上正站着两个男人，一个高高在上，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面容精致，看得出是细心打扮过的；而另一个人站在他身旁，喋喋不休地，正在和他讨论着某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上回你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走了，知道我为了这部电视剧，拉了多少关系吃了多少面子才给你争得一个男主角的戏份？”那人高谈阔论，并不介意旁人听到一二，“我告诉你，这回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陆蒙昕听到响动，抬起头望了一眼扶梯上的人。

    而那人恰好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吃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