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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卷书籍终于重重合上。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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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送黑发人,如今看来,到底这世间还是有天理公道可遵循的,到底还是我走在你前边。”

    上官玥心下一感伤,眼眶也淡淡湿润起来,忙低下头去拉了拉上官沐的被角,细心道,“姑姑这是说哪话?日子不是还长吗?”

    上官沐哀哀一笑道,“行了,你别安慰我了,我是医者,自己还有多少日子会不知道吗?”

    时下天气那般萧瑟,上官沐心中忽起一个新奇的念头道,“玥儿,推我出门去看看,病了那样久,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风光。”

    将上官沐扶上了木制的摇椅上,又为她盖上了一层雪白的软毯,上官玥笑着推上官沐到了院子,又从院子推到了一颗花树下。

    院子内落下了层层叠叠的落花,簌簌落在了上官玥和上官沐身上,上官沐伸手去接,脸上呈现出一股难得的欣喜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少女情思的忧愁,用一种染尽岁月沧桑的语句读出,婉转于这万物凋零的季节,上官玥默默看着上官沐的神色道,“姑姑年轻时必是个芳华绝代的姑娘。”

    “红颜弹指老,这世间女子的美貌永不会长久,人所能依傍的,不过是求一个可以真心托付的人。”上官沐伸开了手,去接树上的落花。

    一从上官府出来,上官玥便坐上马车,马车马不停蹄的往文德学院而去,一下了马车,上官玥一脚便踢开了那门,抓住在摇椅上荡来荡去胡烈风的手,便往学院外冲。

    “你……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胡烈风力气大,一把便推掉了上官玥的手道,“火急火燎的,后院着火了?!”

    “姑姑……姑姑他……时日无多了……”

    “什么?!”

    胡烈风手中的大烟斗瞬间掉在了地面。

    “你们已经错过了近二十年,夫子,你是还想再错过一辈子吗?”

    上官玥回头,目光灼灼的盯着胡烈风。

    “这几日我时常会想起过往与欧阳晴还有……阿风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大家都是少年意气,可纵马高跃,可往天地而去,心中是一片辽阔天地,脚下是万里山河。”

    这几日上官沐时睡时醒的,大多数是睡的时间长,醒的时间短,而在醒来的时间中,上官沐大多是在讲述她睡觉时的梦境……还有回忆。

    “如姑姑当年一般火烈的性子,自然是活的不会比任何人逊色。”上官玥手扶摇椅,一步步推着上官沐在院子里漫步。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当年,从欧阳晴死的那日起,所有的一切都再也回不到当初。”上官沐的眼中涌积上了万般悲伤。

    “逝者已逝,当年之事姑姑已然尽力,想必欧阳晴女相也不会想姑姑变成如今的模样。”

    “话虽如此说,但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便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很多人都不可能回来了。”

    “对,所以我们能做的,便是牢抓住眼前可以看到的。”上官玥轻笑,退后了一步,另外一个人影便出现在了花树下。

    熟悉的眼、耳、鼻、唇;熟悉的身形;那人便站在了落花纷纷间,两鬓花白深深,脸上皱纹形成了一个川字,隔着接近二十几年的时光,目光探过了时光的年轮,终于落在了轮椅上上官沐的身上。

    “阿风……风……”

    “沐沐……儿……”

    时隔二十多年,隔着世事两茫茫,这二人终于相见,脸上带上了微微的颤抖,落花簌簌落下,早已白发苍苍的二人,沧桑的面孔里满是沟壑,湿浊的眼里是洞悉世情后的谅解一笑。

    二百六十八、弥留之际

    那便不用再解释了。

    那便不用再……多说了些什么了。

    经历了那么多,所有的误会在二十余年后见过一面后,尽数化为了对彼此深深的想念,那些冤孽两两相负的时光,便仿佛是大梦一场。

    因为相爱过,彼此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彼此眼中真正的所思所想,那些悠长的岁月,那些错失岁月长河里相守的时光,终于再度被拾起,化作一颗最璀璨的一颗星,在彼此眼中熠熠闪光着。

    “你来了。”

    “对,我来了。”

    秋枝春未衰,天心复月圆。

    “站住!”

    默默走出北院的上官玥一眼便看见了躲在门口东张西望的小丫鬟,小丫鬟一见上官玥拔腿便跑,好在上官玥是有武功底子的,一下就抓紧了小丫鬟的肩膀,让小丫鬟动弹不得。

    “玥小姐……这是沐姑姑今日要喝的药。”

    “既是规定要喝的药,你跑什么?”上官玥狐疑的接过那小丫鬟手中的药水,放在鼻尖闻了闻。

    “奴婢只是……听老爷的话,日常来看看沐姑姑。”

    “是祖父?”

    “禀告玥小姐,是的。”

    上官玥垂首,看了那手中的药碗,微风吹拂起了她的发丝,她默了两默道,“好,如此,你便下去。”

    “祖父。”

    上官玥对上官瑞秋轻轻做了个揖。

    “你来了。”上官瑞秋正在把玩着一副古玩字画,头也没抬的对着门外的上官玥道。

    “祖父不也算准了我会来吗?”上官玥笑道,“不过说起来,玥还是要替姑姑感谢一下祖父,毕竟是您换掉了南院偷换给姑姑有毒的药汁。”

    上官瑞秋的手抖了一下,再抬头时,他的眼色那样深邃道,“玥儿,你要懂得一句话,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可祖父当年棒打了鸳鸯,不允许姑姑和胡老夫子交往,你问过姑姑了吗?姑姑这些年来又是否是真的快乐?”

    “不快乐又如何?上官家有上官家的规矩,胡烈风是草莽出身,即便弃恶从善,也只是做一个学院的武术夫子,他的性子从来便入不得朝,又何来配的上我上官家。”

    “祖父就没有丝毫后悔吗?!”

    “绝不。”

    上官玥点了点头,这个回答在她的预料之中,上官瑞秋脾性向来是独断专行的,即便是和自己的女儿冷战了十几年,即便是女儿到了弥留之际,他也绝不认输。

    “无论如何,始终是祖父你换掉了那毒药汁,让沐姑姑多一些最后的日子与胡老夫子相守,这一点,玥替沐姑姑说声道谢。”

    “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南院下了毒。”

    “是姑姑告知我的。”

    “沐儿……她知道?!”

    “沐姑姑深懂药理,在喝第一口时便有察觉了,她暗自倒掉了那些药汁。”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换了那有毒的药汁?”

    “今日我抓到那个小丫鬟时,去闻那个药汁时,里面却没有了那股特殊的味道,且那小丫鬟是你的人,我便明白,是祖父你换了有毒的药汁,换上了补气安神的药汁。”

    上官瑞秋静了许久,而后道,“不用告诉你姑姑我做的事,无论她喝不喝毒药或者补药,她都只剩最后一段路了,说了不过是徒添她的烦恼,不如,让她安心走。”

    “是——”

    有了胡烈风的陪伴,接下来的几日,上官沐醒来的日子比睡着的日子多了一些,在一个月后,上官沐的日子终于走到了尽头。

    这日落叶簌簌凋零,上官玥一早便侍候在了上官沐的床前,上官沐醒来的那刻,对着床前的上官玥和胡烈风微微一笑。

    “来,姑姑,喝一点清粥。”

    上官玥跪了下来,笑道。

    上官沐摇了摇头,将头靠在胡烈风的怀里,虚弱道,“烈风,我想梳一次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发髻,化一次第一次见面时的桃花妆。”

    胡烈风和上官玥忙扶起上官沐的身子,上官沐坐到了梳妆台前,上官玥正欲拿起木梳,木梳却被胡烈风率先一步拿起。

    “我来——”

    胡烈风一生难得温柔了一会。

    菱花镜前,上官玥往后退了一步,把位置让给了胡烈风和上官沐,默默看着这二人倒映在菱花镜前的脸。

    双鬓斑斑,白发苍苍,二十余年以后,谁也不再是当初的少年,岁月终从青葱变成枯黄,所有的误解与隔阂解开,余下的每一分、每一秒,懂得珍惜的人都不会错过。

    她为他收敛了一生的鲜衣,从此一身素衣低哀寡淡。

    他为她从此屋内再不设双物,将一颗心彻底埋葬。

    而今菱花镜前,终于得以举案齐眉,双双把家还。

    画上青黛眉,点上腮红朱唇,妆成,所有的一切便好像是一场梦境,一抹满足的微笑展现在上官沐脸上,上官沐第一次笑如二八年华情窦初开的少女。

    “我想出门看看。”

    上官沐俯在胡烈风耳畔,轻语。

    胡烈风一笑,亲自接过了轮椅,二人在夕阳下一步一步往花树下而去,他们的背影缠绕在一处,在落日的余晖中,拉长到那般地久天长。

    “冷了吗?”

    胡烈风蹲下了身,为上官沐腿上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毛毯。

    “那年欧阳晴问我,她说上官沐,你爹爹如果不同意的话,你和胡烈风直接私奔好了。”

    “她总是这样,想法惊世独立,那样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提起欧阳晴这个总不按常理出牌的女子,胡烈风老迈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意。

    “对啊,她总是这样的人,”提起故人,上官沐一边笑,一边猛烈咳嗽了起来道,“她从来都是活的……那般让人敬佩。”

    “在我眼里,你也一样活的令人敬佩,为了欧阳晴,为了你坚持的正义,你和你父亲敌对了十余年,这已经是你力所能及的所有事了。”胡烈风握住了上官沐的手,不断搓她的手心。

    “我总是在想,当年如若我不去强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不强逼你一定要入朝为官,抓住我们能把握的时光,也许我们就不会生生错过二十年了。”

    二百六十九、谁人无情

    “不,现在,也不晚。”

    胡烈风最后将自己一吻落在了上官沐的手背上。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上官玥闭眼,一滴泪,忽的从眼角如长线一般坠落。

    夕阳再美,也终究要到尽头,这如这世间所有的生老病死一般,都是万物凋零的常理。

    怀中伊人温度慢慢蜕冷,胡烈风仿佛瞥见那年春光里,他们都还是少年之时,曾经拥有过亲密无间的时光,他只觉得冷……无尽的悲伤,下意识紧紧裹住他怀中,那个梳好发,化完妆的……他的娘子。

    侍候上官沐的小丫鬟一见这画面,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那悲痛的哭声一声一声萦绕在这个注定凋零的季节,盘旋至,上官玥的耳畔。

    “姑姑,走好——”

    这一生您为命运所累,唯求您下一世可以平乐无虞。

    上官玥手抚廊柱,望着那夕阳、花树下、胡烈风抱紧上官沐遗体的画面,终是,泪如雨下。

    “老爷——”

    小丫鬟扶着那自始至终站在北院门口不肯进去的上官瑞秋,胆战心惊的喊了一声。

    一直到北院内的哀哀啼哭传来,一直到确定上官沐已经逝去,上官瑞秋终于回了身,丧女之痛仿佛让他一瞬间急速老去。

    世人知他有三子,世人都说他上官瑞秋疼爱的是两个儿子,可世人却不知道,他最疼爱的,从来便是他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

    那年她性烈如火,一声一声爹爹唤的他眉开眼笑,那年她跪在他脚侧苦苦哀求他去救欧阳晴,他选择了拒绝,从此埋没了自己的良心,也埋了这一段父女之情。

    他不敢面对上官沐的眼,他曾是上官沐眼中最优秀值得敬重的父亲,因为优秀过,他更不能接受上官沐眼中对他流露出来那一丁点的失望。

    以至于这一生,哪怕等到上官沐死的这一日,他都没有勇气走进这北院,再看自己的女儿一眼。

    “沐儿,沐儿——”

    上官瑞秋老泪纵横。

    “到底是为父为了上官家,有负于你。”

    上官沐下葬的前几日,上官玥去求了上官瑞秋,让上官沐出了这上官家的祖坟,准许上官沐以胡烈风妻子的名号,下葬于城外。

    “姑姑这一生过的都不快乐,昔年祖父为了上官家不允许姑姑嫁给胡烈风,后来祖父又为了上官家,拒绝救姑姑唯一的好友欧阳晴,姑姑这一生将自己关在北院,不曾嫁娶,只盼死后,能了无禁锢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够了!”

    彼时上官瑞秋听到这些话,手抖的连笔都握不住,再三努力之后,他才重新握笔,写完了那封与上官沐断绝父女关系的信。

    “多谢祖父——”

    “你走——”

    上官瑞秋似是累极,手连抖了几下,才将那封信交到了上官玥手中,老目中万般情绪翻涌,最后皆化为一股深深的不舍之情。

    其实……也终是后悔的。

    若不是后悔,便不会偷偷换了南院的毒药,若不是后悔,便不会偷偷伫立在北院门口,送上官沐最后一程,也不会……仿佛一夜之间老去那么多岁。

    可这人世间,最不缺的不就是后悔吗?

    转身离去的时候,上官玥忽的想起上官沐对自己说的话,姑姑说,“玥儿,我恨了父亲一辈子,却在他为我换掉了毒药那一刻开始,原谅了他。”

    “也许父亲独断专行,也许父亲棒打鸳鸯,也许父亲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但我依旧会怀念,最初的时候,我躲在他怀里笑的无忧的日子,所以如果你见到父亲,替我告知他一声,我依旧是,他的沐儿。”

    捏紧了手中的那封断绝书,上官玥想了又想,离去的背影终于不再那么绝情,她停下脚步,将背影滞住,道,“祖父,姑姑她,原谅你了,她说,不管怎样,她依旧是您,最初绕膝于您的……沐儿。”

    上官沐下葬的那一日,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日子是胡烈风挑的,胡烈风说上官玥年轻的时候从来便是鲜艳活泼的,不喜凄冷。

    墓碑上刻着胡烈风之妻这几个硕大的字,胡烈风一边摆置祭品,一边笑的满足道,“我和你姑姑啊,争吵了一辈子,错过了一辈子,能在人生的临终时期再度和解,也算是对我们最好的结局了。”

    可很快的,胡烈风笑的声音里便带上了隐隐约约的哭腔道,“她等了我一辈子,盼了我一辈子,到底是……我……对不起她……”

    印象之中胡烈风一贯都是那般恣意潇洒的,原来在丧失心爱之人的那一瞬,也会哭的如此……悲怆。

    “一个不肯前,一个不肯退,你二人都是倔脾气,怎么都不肯向对方解释,”是天生注定的一对,夫子,至少在最后一瞬,你们都真正拥有了彼此。”

    上官玥接过了胡烈风手中的祭品,在墓碑前悉心打点,深望了那一眼墓碑道,“你们都获得了最后的救赎。”

    “那么他呢?”胡烈风觉得自己在一个女娃娃面前哭有些失态,忙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泪水,道,“你看我哭也便罢了,怎么,你确定岑渠了,今日也带了岑渠来了?”

    被点到名的岑渠慢悠悠站了出来,对胡烈风做了一个揖道,“本王曾受过尊夫人的恩惠,今日尊夫人逝世,本王为报答往日之恩,特地来上一炷香。”

    上官玥对胡烈风点点头,示意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胡烈风看了一眼那专门还带上一丝白绫表示尊敬死者的岑渠,到底还是没有阻止。

    人死如灯灭,不过是上柱香罢了。

    三人执起香,香气袅袅升起,面容都是那般肃穆,拜过三拜后,胡烈风上官玥率先插香,轮到岑渠时,岑渠深望了一眼那墓碑,在心中闪过了和上官沐的种种。

    第一次上官玥危险,是上官沐来寻他。

    第二次上官玥病重,也是上官沐来寻他。

    她表面看起来那么冷酷,但却默默为上官玥和他之间串起了一条线,她是一位值得敬佩的长者。

    “永别了,”岑渠轻语道,“岑渠一定不负你的期望,好好保护好玥,不让悲剧再次重演。”

    二百七十、乾木坤归来

    “从此我会守在你姑姑的墓碑前,再不离开一步,丫头,从此,你的路只管你自己走了。”

    世界万般事,落到最后,不过渺小如尘埃,上官玥看了一眼那面上平静,决意将自己一生用来陪伴上官沐的胡烈风,深深做了一揖。

    而后,头也不回,走向,属于她的权谋之路。

    这个秋季过的并不快活,除却上官沐的逝世,胡烈风的避世,最让上官玥一行人担忧的便是乾木坤,终于,在这个秋季的末尾,传来了乾木坤班师回朝的消息。

    “真对不起,从此以后,便要你照顾我了。”

    乾木坤抱歉的声音。

    在草原最惨烈的那场战役中,乾木坤斩杀了叛贼乾木真,但同样的,他一只腿被利箭穿透,从此,变成了一瘸一拐。

    落叶簌簌,那个曾纵马高歌,嬉笑于市井街头的少年拼死从战场归来,他不留恋富贵,放弃北疆那片梦寐以求的草原,终于,回到他心爱女子的身边。

    落叶被狂风吹起,漫天飘舞,几月已别,乾木坤拄拐,脸上满是胡渣,身上的战甲还染着鲜血,站在护城河边,对着王芯苑张开双手。

    颓败的季节,重逢的喜悦,王芯苑眼中凝满了泪水,不顾一切投进了乾木坤的怀中。

    “其实他可以不归的,若他不归,北疆王的这个位置便是他乾木坤的了。”岑渠轻叹一气。

    乾木坤赢得那场战役后,便立即修书一封到了庆京,庆帝为表看重,专门遣了上官玥和岑渠一同来迎接乾木坤。

    “他知道,这有人在等他,盼他,所以他一定会归。”

    上官玥注视着护城河畔,相互依偎的乾木坤和王芯苑,嘴角扬起祝福的微笑。

    岑渠回头,看向了上官玥嘴角的噙笑,他的眼神沉凝庄重,如一道沉重的光打在上官玥身上。

    上官玥不敢看他如此炙热的目光,默默避开了岑渠伸来的双手,走远了些。

    “从今日起,我会是你的另外一只腿,你行,我行,你坐,我坐,从此,一生不离,绝不相弃。”

    “好,绝不相弃——”

    王芯苑的手和乾木坤的手紧紧攥在了一处。

    乾木坤归来的第二日,庆帝便解除了对王芯苑的禁锢,如今乾木坤回庆京依旧做了北疆的质子,庆帝为表抚慰,亲自颁旨,让王芯苑和乾木坤成亲。

    “经此一劫,你也总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国士府内,天光那样倦怠,上官玥向岑渠借来了孟成和海棠,这二人皆通一些医理,在远处指导乾木坤。

    王芯苑挨在上官玥身侧,将目光投向远处努力克服自己脚瘸的乾木坤,笑道,“在他离开的一段日子里,若说没有害怕是假的,他这样一个人,喜欢草原高空,我多怕他便留在了北疆,做他的北疆王。”

    “可你甘愿做了人质,只为实现他的愿望。”

    “我赌赢了,不对吗?”

    朗朗天空,今日仿佛是这个秋季最清爽的一天,上官玥对王芯苑这份孤注一掷敬佩到了极点,她极为震撼的点头道,“对,你赌赢了,他回来了,并且,对你死心塌地,再不会离开。”

    乾木坤一脚一个坑的在原地练习走步,孟成和海棠得了岑渠的许可,对乾木坤可谓是严格的很,远处乾木坤哭爹喊娘的声音再次游荡在国士府。

    “好好练,你勤奋点,也许将来看起来便不会太妨碍你走路的姿势!”

    孟成傲娇的声音。

    “就是就是,练好了你以后拄拐杖便起来就没那么难看了!”

    海棠也在鞭挞。

    “你呢,玥,你看那孟成和海棠都是三殿下身侧不离身的人,你一句话,三殿下便借给了你,接下来的路,你和三殿下,准备怎么走?”

    一提到岑渠,上官玥眉目一下便揪起道,“我无法欺瞒我的心,但却始终不能和他走到一起。”

    “为何?”

    “我若留在这里,便只能身体慢慢透明,走向必定死去的道路,我若离开,更注定不能与岑渠相守,那么又何须给他那么多的幻象,倒不如如今撇的干干净净。”

    “什么?!”王芯苑一把揪住了上官玥的手,吓得花容失色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留在这必死无疑?!”

    上官玥看了王芯苑一眼,笑的如风间妖冶的花,那般平静,那般淡然道,“我的生死,早轮不到我做主。”

    秋末,王芯苑和乾木坤的婚礼轰动了整个庆京,这场婚礼由庆帝亲赐,国士做媒,并且成婚的人是我庆京第一首富王家,排场热闹那样轰轰烈烈。

    “哎,女强男弱,那北疆世子还不被那素有商场铁娘子之称的王芯苑给压死。”

    “对啊,这北疆小世子我可是听说瘸了一只腿,以后的日子还不被自家母老虎给欺负死。”

    乾木坤脚瘸了一只,耳朵却不聋,岑渠受乾木坤做邀做伴郎的角色,闻此言,骑在马上眉头一皱,看了乾木坤一眼,手扬,便要将这几个窃窃私语的公子哥拉下去。

    “随他们——”

    “女强男弱,又如何?本王爱自家的娘子,自愿弱,这个世界没有怕娘子的男人,唯有疼惜自家娘子的男子。”

    马上,乾木坤摸了一下假腿,哈哈大笑,马鞭一扬,豪气万丈的拍了一下马屁股,往王府迎亲而去。

    “王三小姐有福。”

    岑渠留在原地,看了看乾木坤这辽阔男儿健去的背影,感叹。

    从马上下来时小心翼翼的,乾木坤那瘸腿抽痛了一下,幸好岑渠在侧,马上便拿了一根拐杖给乾木坤,乾木坤感激望岑渠一眼,拄拐杖一步一步走到了王家内堂。

    “哎,这脚不是瘸了吗?”

    有人惊叹一声。

    目送着乾木坤拄拐杖走的艰难的背影,岑渠脑海中浮现出孟成和海棠的声音。

    孟成道,“主子,你是不知道,那乾木坤是疯了,不断练习走路。”

    海棠道,“这小子日日白天练,晚上练,那只废腿估计在大婚之后,起码得休养个两个月,否则估计得彻底报废。”

    没日没夜的练习,一个月的不断自我折磨,只为了今天,乾木坤柱起拐杖,不仔细看,很难看出是个瘸子,而实际上,在他的新郎官喜服下,那双腿,正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二百七十一、表明态度

    唢呐喜锣在耳畔声声响起,乾木坤每走一步,便好像踩在针尖上一般,那只废腿便好像要被彻底撕裂,但他脸上依旧挂着草原儿郎辽阔的笑意。

    我可以瘸一世,但在大婚当日,请允许我,为了你好好的执着一会,做一个看起来威武不凡的丈夫。

    我可以被世人嘲笑,但我想让你在大婚当日,不用为我担心,不用被人嘲笑你嫁了个瘸子丈夫。

    我可以穿梭妓院红楼,与姑娘勾肩搭背,但为了你,我愿从此撇下一身放荡,与你一起,洗手作羹汤。

    一步步,一行行,看起来那般正常的面容下,脚下,是血,是痛,是泪,却在接过王芯苑的手时,尽数化成了此生无憾的笑意。

    “吾妻——”

    “吾夫——”

    内院站的是上官玥,门口站的是岑渠,这二人一个在最里处,一个最外处,隔这礼堂中央的新郎新娘,眼中倒映出对方。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彼此眼中的倦意、疲惫、还有未来的期许唯有对方才能看懂。

    都是一样的人,所以连爱啊恨啊都是一样的,爱情在彼此的生命中都不是人生唯一的目标,所以无法做到像乾木坤一般那样勇敢,只为了心中的那个姑娘,不顾一切。

    倘若今日脚受伤的是岑渠,他必会不逞一时之强,他会对上官玥说,“本王会好好休养,等到精力充沛那天,一定会将那些害过自己的人,一一诛杀。”

    而倘若今日受伤的是上官玥,她也会和岑渠选择一样的路,他们是一样的人,想的太多,顾虑的太多,所以注定无法如飞蛾扑火一般,像乾木坤一般求一个无憾的婚礼。

    “哎——”

    眼中漫出了那般多的愁绪,这一声叹息都发于这二人心间,唯有,彼此二人可以听到,懂得。

    难得清闲时光,上官玥正在屋内抚琴,琴声悠扬,安谧静合的响在这国士府,岑墨静耳听着,忽的,缓缓笑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殿下谬赞。”

    一琴抚毕,纤纤手指从琴弦上抚开,上官玥眼神微凝在手下的古琴上,对着岑墨施了一礼。

    “王芯苑一事上本王可没少在帝君面前吹耳旁风,国士这几日连日为王芯苑一事奔波,本王倒觉得,国士好像忘了本王和你的约定。”

    “自不敢忘——”

    “可本王怎么觉得,你和老三依旧走的如此之近。”

    “殿下说笑,第五把钥匙唯有殿下才知道下落,即便是为了钥匙,玥也绝不敢对您存有二心。”

    岑墨起身,冷目一竖道,“本王自知若没有第五把钥匙,必不能让你心甘情愿的跟随在本王身侧,但你最好明白,若你想达成你的目的,除了与本王合作,你没有选择的机会。”

    送走了岑墨,暗道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上官玥附耳一听,面上流露出几分奇异的神色,接着开始抚琴。

    “主子,六殿下与上官玥密谋的事情便是这些。”

    一五一十听到上官玥和岑墨对话的孟成恭敬站在岑渠身后禀告。

    “恩,本王知道了。”

    岑渠站在紫檀书桌前,一手别在身后,一手提笔练字。

    上官玥在抚琴,岑渠便在练字,这两个人的行为都好像置身于这场赌局之外的看戏人,脸上波澜全无。

    “殿下,”孟成默了一默道,“若她真与我们为敌?您会……如何做?”

    狼毫小笔一滞,墨汁滴啦一声蜿蜒在雪白宣纸上,岑渠皱眉看了一眼那乌拉拉的一团黑,很快的,便又取了一只笔,将那黑色的乌墨给拉开,竟直接画出了一副山水图。

    山水图如幻术一般很快的浮现在了宣纸上,岑渠这才慢条斯理的放下那墨笔,道,“她明知你在那暗道中,却还是故意将消息透露给你,你以为她是在做什么?”

    “主子的意思是……上官玥站在您这边?”

    岑渠没有说话,那孟成又马上改口道,“不是站在您这边……那是为了什么?”

    岑渠将纸张举起,拿在自己面前反复打量道,“她不介意让我知道她与老六的合作,一方面是知道瞒不了,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在向我表明态度。”

    “态度?!”

    “对,”岑渠目光凝聚在这山水画上的瑕疵,一把将那画揉成一团,掷在了地上,笑的心疼道,“她在推开本王……试图以一种背叛本王不可挽回的姿势,让本王与她彻底决裂。”

    “那么主子,”孟成问,“您的选择是?”

    “孟成,”岑渠轻笑,笑间却缠上了无尽的惆怅道,“我问你,如若是你,你可以将你的心彻底剥离吗?”

    “能吗?”

    双唇一启一合,如染血一般的罂粟一样红,岑渠将目光投向了屋外那纷扬而下的落花,一笑,孤寂。

    乾木坤大婚以后,第二日便坐在了轮椅上养腿伤,王芯苑对着一通埋怨,最后埋怨到了上官玥面前。

    “你说说,就为了新婚那一日,日后便要三个月坐在轮椅上了,你觉得值不值得?”王芯苑对着上官玥道。

    上官玥揉了揉耳朵,看了看喋喋不休的王芯苑,手指戳了戳她的胸口道,“你扪心自问,你应该……还是很开心的。”

    已为人妇的王芯苑脸色一红道,“我这不是心疼他吗?”

    望了望屋外那即将枯败的花树,上官玥猛咳嗽了一声,无奈笑,“可我却很羡慕你们呢,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们一般,可以毫不顾忌的走在一起。”

    王芯苑心一紧,自觉失言的捂住了嘴,而后一把抓紧了上官玥的手道,“玥,如今你的身体还行吗?”

    频繁的透明,夜间一次又一次的心寒,还有不断抖动的四肢,这些症状随着越来越冷的天气,在她身上不断加剧。

    “你一定……要走吗?就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你自己?”

    “五把钥匙一旦集齐,没人可以选择,包括我。”

    “那么我们,还可以再相见吗?”王芯苑注视着上官玥,眼眶一红。

    “哭个屁,如果一定要你死或者是选择回到你所在的那个地方,我宁愿让你回去。”还没等上官玥回答,王芯苑这个泼辣性子马上将自己的泪堵了回去。

    二百七十二、丞榭的过往

    “出什么事了?”

    一见自家娘子开始哭泣,乾木坤一下子便急了,逗弄久乐的心情也没了,推着轮椅便往上官玥这个方向来,狠瞪了上官玥两眼。

    “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上官玥忽觉得好笑,无奈举起双手道,“乾木坤,我可没把你家娘子怎么样?!”

    “那她哭什么?”乾木坤一副不是很相信的模样。

    “哎,重色轻友。”

    上官玥摇摇头。

    王芯苑眼见乾木坤还要说,忙伸手打了一下乾木坤的身子,道,“说什么呢你!快快快,别偷听我和上官玥女儿家之间的悄悄话。”

    乾木坤也不是真怪,他反复狐疑的看了看今日奇怪的这二人,推着轮椅又往远处去,接过奶娘手中的久乐逗弄。

    眼见乾木坤远走了,王芯苑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在这一年的冬日雪来临之际,上官瑞琦也病重,上官玥对这个父亲虽并未什么实质性的情感,但作为女儿,她还是回府侍候。

    “爹爹,喝药——”

    上官玥跪在床前,努力做好这个身体主人上官玥的本分。

    “你……你不是玥儿……对吗?”

    半靠在床榻上的上官瑞琦虚弱道。

    上官玥一惊,忙垂首道,“爹爹这是病的说胡话了吗?”

    “你……不用……骗我……”上官瑞琦深望了上官玥一眼,道,“身为一个父亲,自己的女儿又怎么会认不出呢?”

    上官玥眉目蹙着,她算不准上官瑞琦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便不敢轻举妄动,垂首等着上官瑞琦的下一句话。

    上官瑞琦咳了一声,道,“不过你也不用怕,若我想揭发你,早便揭发你了,哪里需要等到现在。”

    “爹爹的……意思是?”

    “我亏欠了玥儿许多,对她母亲是,对她也是,哪有资格当她的爹爹,自然,也没有资格来教育你。”

    上官瑞琦边说边指了指自己房间内书柜上的最高一层,上官玥忙心领神会的踮脚将摆置上面的盒子拿了下来,毕恭毕敬的放到了上官瑞琦手中。

    上官瑞琦手抖着将那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放到上官玥手中道,“这是你姑姑临走前,嘱咐我交到你手中的。”

    “为何姑姑不亲手交给我?”

    “因为……你姑姑临走前,受了南院的监视,她无法交到你手中。”

    上官玥紧攥住手里的那把钥匙,看向了床上奄奄一息的上官瑞琦道,“难不成南院那边在姑姑药里下毒药,也是为了这把钥匙?”

    上官瑞琦点了点头道,“对,知道为何南院对北院一直有所忌惮吗?所有的原因便都是因为这把钥匙。”

    “这把钥匙的作用是什么?”

    “帝君派人在寻这把钥匙,却没人知道他的作用是什么?你姑姑将这把钥匙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让我告知你,若要问明白此事,你去问岑渠便可。”

    手里攥着那把钥匙,上官玥从暗道走到了三殿下府,此刻屋内静悄悄的,她好奇的一步一步往岑渠书房探去。

    一轮圆月高挂在头顶,院子内有两个人影站在月光下,站着的是身姿修长的岑渠,而跪在地上的……则是醉夫子。

    “殿下——”

    醉夫子殚精竭虑的跪在地面,一出声如杜鹃啼血。

    “你三番五次不经我的同意,擅自行动,你可曾将我放在你的眼中?”月光下,岑渠的背影那般冷漠。

    “丞榭,从不后悔我所做过的事,每一件。”醉夫子将身子拜的更低了些,苍苍老目间带上了热泪涌动。

    “丞榭,这名字还挺有文化的!”

    醉夫子的真名叫丞榭,躲在廊柱后的上官玥这还是第一次听见醉夫子的真名,吃瓜群众一般的看着这主仆二人在这里内讧。

    “诸暨城内,你故意阻断了海棠所传来上官玥的消息,致使上官玥坠崖,此事是否你之所为?”月光下,岑渠的声音越发凉越发寒。

    上官玥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她不敢置信的看向醉夫子跪在地上的身影,心上,说不出是喜是悲,看向岑渠的眼神愈发深邃。

    “是!”

    醉夫子对这些供认不讳。

    “从何时开始,本王的事竟然要由你来决定?夫子,你太令本王失望了。”岑渠折扇敲在自己的掌间,一下一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

    “丞榭从殿下八岁开始便跟在殿下身侧,一步一步看着殿下长大,为殿下搜罗火毒的解药,为殿下出谋划策,这些年来,老臣什么都不求,只求,殿下可以成就你的宏图大业。”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暗夜中,丞榭眼中奔涌出泪水道,“殿下绝不可因为一个女人而坏此生大业,即便,是要老臣受千夫所指,即便,老臣要被殿下所怨恨。”

    岑渠手中的折扇没有再轻扣手心,扇子在月光照射下,在地面映处倒影,倒影折射在上官玥眼前,上官玥望着那倒影,愣愣出神。

    心口痛的那般厉害,尤记那日决裂,上官玥手指岑渠鼻尖,怒骂岑渠,“在你心中,我从来便不如你的江山,诸暨城内,你便已经做出了抉择。”

    那时岑渠的模样那般伤心,他捂住被自己击中的胸口道,“是你……是你上官玥从来……便不肯信我。”

    错错错,原来从一开始便是错。

    那一夜的月色,那一夜颓败的海棠花,竟从来……便是阴差阳错。

    “夫子,您恋慕了我母妃一辈子,一直到我母妃身死,你亦辅佐本王数十年,你对本王的恩情,您对母妃的情义,本王从来便不敢忘。”

    暗夜中,岑渠清冷的嗓音再度提起明妃,醉夫子身子忽的抖了两抖,岑渠觉察到醉夫子的异样,深叹一气,转身,弯腰,去扶长跪在地上的醉夫子。

    月色那样静谧,醉夫子颤颤巍巍的被岑渠扶起,他伛偻的背影垂垂老矣,落在上官玥眼中,再不复初入学院时见到的那般,潇洒。

    一个人有多深情,就有多荒诞,自明妃死后,醉夫子变得日日皆是半醉半醒,今夜,他第一次醒的那般透彻,看向了这个由自己一手培养而成的……岑渠。

    二百七十三、追问钥匙

    “夫子,无论你做错什么,本王都绝不会对你怎么样,但本王,也再不能将您留在我的身边。”岑渠决绝的声音响起。

    “殿下——”

    醉夫子一听,又要下跪。

    “夫子,若换了您来,您成就大业却是要牺牲母妃,您肯吗?您是情深之人,更应该懂得一个情深之人的渴求。”

    岑渠注视着醉夫子,目光炯炯。

    “殿下!”

    “够了!”岑渠先礼后兵道,“本王自出生开始,身上的责任,肩负茗孟族的血海深仇,本王从不会忘,日后这江山一定也会尽在本王囊中,但本王做事自有本王的风格,本王的主张,夫子,您老了,何必再多费心思于这朝堂诡谲上呢。”

    “是——”

    此刻,醉夫子彻底明白岑渠是要将自己闲置一段时间,他的背影摇摇欲倒,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屋外走去。

    暗夜中,上官玥喉咙一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实在是不知怎么面对岑渠,只觉得今夜的月光仿佛压在自己的喉头和心头,仿佛有千金沉甸甸的重。

    却又想到那夜崇生是死于岑渠的手,上官玥的心总算是再度强硬了起来,说到底,在岑渠的心中,到底是江山比较重要。

    至此,上官玥心中那沉甸甸的感觉总算可以暂缓一下。

    上官府,上官瑞琦终于撒手人寰,上官玥披上了白绫,长跪在灵堂上为上官瑞琦守灵三天。

    “姐姐,你吃点。”

    守灵跪拜期间,是不能进食的,上官家几个子女都是娇生惯养的,吃不了这苦,开始私下传递东西吃。

    当东西传到上官玥嘴边时,上官玥摇了摇头。

    上官瑞琦并不说的上是一个好父亲,他一生出征于塞外,又窝囊在上官府被上官瑞掖压了一辈子,不受上官府小辈尊重也在上官玥预料之中。

    但此刻满面缟素,上官玥心中又不得不生出几分悲凉,原来一个人,无论位高权重到多少,一死便真的是什么都没了,这世上又真有几个人会真正的关心呢?

    “守灵毕——”

    上官玥感念上官瑞琦那转赠钥匙之情,终于守完了三天灵,小慧服侍上官玥脱下了雪白的素服,这二人便准备归国士府了。

    “慢走——”

    这是死对头上官芙蕖的声音。

    “上官玥,好久不见。”

    今日是上官瑞琦的丧期,上官芙蕖却穿的花红柳绿的,一点也不避嫌,小慧俯在上官玥耳畔道,“小姐,你看她。”

    上官玥对着小慧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小慧乖乖闭了嘴,上官芙蕖一步一妖冶的走到上官玥面前道,“可否与我一同行一段路?”

    小慧缓缓跟在上官玥身后两三米外,上官玥和上官芙蕖走在最前方,这二人一人素一人艳,呈现在沿路的奴婢眼里,竟是难得的……平和。

    “钥匙呢?”

    上官芙蕖折了一枝花,皮笑肉不笑。

    上官玥装作一副很震惊的模样,也笑,“姐姐这是说哪里话?什么钥匙,怎么会在妹妹手里呢。”

    这二人一贯是不和的,眼下脸上都带着笑意,不懂的旁人以为这二人是恢复了姐妹情谊,跟在这二人身后的小慧却只感受到嗖嗖冷意。

    “上官玥,”上官芙蕖眉目一横道,“你少给我来这套,钥匙原本是放在北院的,姑姑向来只将你放在眼里的,钥匙不在你这里在谁哪?!”

    “姐姐不是去搜过了吗?”

    “必定是你拿走了。”

    “姐姐可别冤枉我,”上官玥一副无所谓笑,“姑姑临终前,你们南院都可以下毒在姑姑的日常药汁上,更别提监视了,在您的监视中,看见姑姑将钥匙交到了我的手中了吗?”

    “你!”眼见上官玥什么都知道,上官芙蕖顿时恼羞成怒,而后又冷酷一笑道,“你知道又如何?!即便我在上官沐药中下了毒,你能奈我如何?!”

    “你当真以为没人知道此事吗?!”

    这二人行到了拐角处,上官玥凶相毕露的一下子揪住了上官芙蕖的衣领口,将上官芙蕖抵在了墙角,一脸凶悍道,“姑姑从小对你也并未亏待,你竟然下毒谋害亲姑姑!”

    “上官玥……你竟敢……”上官芙蕖吓得花容失色,她是知道上官玥是有功夫的,吓得整个人有些抖道,“我可是上官家嫡出小姐,还是三殿下王妃!”

    “那又如何?!”

    素衣的少女用手指轻轻缠绕起华容少女的一抹青丝,笑的那般意味深长道,“眼下已经入冬了,谁会无缘无故走到这拐角处来看你我二人拉拉扯扯,即便我一刀剜了你的脖子,你说说,又有谁会想到是我呢!”

    “你敢!”

    “上官芙蕖你应当知道,我上官玥从来便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我真要杀你,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

    上官芙蕖看着上官玥凶恶的眼神,忽的心头生出了绝望的寒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大喊道,“救命啊!”

    “啪!”

    还未等上官芙蕖呦呵完,上官玥手起一抖,将抵墙的上官芙蕖扔了下来道,“不过姐姐放心,我毕竟不是姐姐,还不到弑姐的地步。”

    上官芙蕖整个人跌落在地面,花容失色的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新鲜空气道,“上官玥……玥……你便是个疯子,今日的仇……仇,我一定会记住的!”

    “你的那些伎俩不是没有人知道,你更莫以为你可将所有人耍弄于鼓掌之间,姑姑念及你毕竟是上官家的嫡出,所以明知你要害她,也不挑明,是保全你的性命,却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狠毒的理由。”

    “姑姑她——”

    上官芙蕖手抖的厉害。

    上官玥居高临下看着上官芙蕖畏畏缩缩的模样,用帕子一下一下擦拭方才碰过上官芙蕖的手心道,“日后你最好不要再耍弄这些无谓的心机,要再让我抓到一次,下一次,你可就没今天的好运气了。”

    “欺人太甚!”

    上官芙蕖猩红着眼看向上官玥扬长而去的背影,愤怒狂吼。

    二百七十四、救灾出行

    冬季天寒,光线不比春夏亮堂,早上天蒙蒙亮抑或傍晚路都寸步难行,各家各户都往自家府门口挂上几盏灯笼。

    “小慧姐,灯笼不够了。”

    国士府内,府里的丫鬟奴仆们也都在忙忙碌碌往府门口挂上灯笼。

    “哎呀,我再去找。”

    小慧作为国士府主事的,到处噼噼啪啪寻着灯笼,寻着寻着,便寻到了上官玥的床底下,拿出那鸳鸯并蒂的一盏花灯。

    “别动!”

    上官玥一声厉喝。

    小慧被迎面而来上官玥的拔高音调给惊到,鸳鸯并蒂的花灯就要往地上坠去,上官玥飞身一下将自己垫在了地面,让灯儿落入自己怀中。

    “小姐,”小慧忙扶起上官玥,扑了扑上官玥身上的灰道,“不就是一个灯吗?你用的着这么拼命吗?!”

    上官玥撇撇嘴,盯着自己手中鸳鸯并提的灯笼许久,长叹一气道,“明个重新去买几个灯笼,这盏灯笼,不要动。”

    说罢,又很嫌弃的将灯笼往小慧怀里一塞。

    这到底是珍惜还是喜爱啊?

    小姐对这灯的态度真奇怪。

    小慧提着那盏灯笼,丈二摸不着头脑看着上官玥说风就是云的性格,提着那盏灯笼发呆。

    “这是你们户部下拨银两的问题!”

    “这是你们……刑部督查不力!”

    今早上朝,素来不和的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对方频频发难,拼了老命的把赈灾不力的责任推向他人。

    一下朝后,司马淳和陈邵便追上了上官玥,往国士府里去,那司马淳在朝堂上还好好的脸,一到了国士府,顿时黑沉沉的可怕。

    “几位大人喝茶——”

    小慧煮上了清茶,往陈邵和司马淳面前放。

    “哼,这些官员们个个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上面的护着下面的,赈灾银哪里到的了灾民手中,真是国之大哀。”

    骂人的是一贯斯文的司马淳,司马淳接过小慧的茶,却不是喝,而是重重往桌面一放,半满的茶水从茶杯内溢了出来,倒吓到了小慧。

    “一帮老臣在朝堂上倚老卖老,占据了半面朝堂却尽不干实事,实在是让人心寒,赈灾银到不了百姓手中,这户部和刑部没分到半分羹,打死我也不信!”陈邵这个暴脾气忽然变的文绉绉的。

    “行了行了,你二人都出学堂如此久了,脾气怎么还如此毛毛躁躁的,一下朝到这里便一直在我国士府大发脾气,可别吓着我家小慧。”

    小慧辛辛苦苦倒的茶被自己给打掉,司马淳是斯文书生,这才觉得自己做的不妥,忙抱歉的对着小慧道,“方才失礼,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上官玥一贯是没什么尊卑主仆之分的,对小慧疼爱就和妹妹似的,护短的很,司马淳和陈邵便也就拿小慧当妹妹看待,直接道歉。

    “行了,小慧,下去。”

    小慧下去后,上官玥也就收起了笑容道,“你二人在我面前一唱一和的,到底意欲何为?”

    司马淳和陈邵对视了一眼,飞快的撩袍,一同跪地道,“赈灾一事,我二人希望国士可以带领我二人,接旨前往。”

    “赈灾可是个苦差事,无论如何也落不到你两个贵公子身上,你二人怎么会萌生这样的想法。”上官玥拿起茶杯,淡淡饮茶。

    “身为男儿,哪个不是想保家卫国,我司马淳一介书生,既去不了战场,便想力所能及的去为我的国我的家做些事。”

    “闵中城、诸暨城,我陈邵最辉煌的战役都是跟随大人所建立的,此次,若要去灾区,陈邵不愿追随那些贼眉鼠目,只知沆瀣一气的人,只愿,誓死追随大人。”

    上官玥坐在正位,别眼看了陈邵和司马淳一眼,这两个少年成长的姿势迅猛异常,短短的一段日子里,便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瞬间成长成一个为国为家心怀天下的官员。

    外头是飘雪,飘雪大寒引发的水灾更加肆虐,水灾下官官相护的官员们吞掉了救百姓于水火的血汗钱,但在这一方小小的国士府内,上官玥看着这二人,重燃起对这个朝堂,对这个国家的希望。

    上官玥眼内滚出热流,她缓缓蹲下身,去扶陈邵和司马淳道,“你们要知道,赈灾不仅是个苦差事,更是个难差事,朝廷有多少官员是沆瀣一气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做了,你们连累的不是自己,甚至可能是你们的父家。”

    “此心无悔——”

    三日后,来自庆帝的圣旨到底是下达下来,而且不负众望的落在了上官玥的身上。

    接过圣旨的似乎,陈邵和司马淳也在,上官玥拿过圣旨,笑道,“如你们所愿了,这苦差事到底是落在我身上了。”

    国士府的屋檐下,司马淳笑,“朝中说起没有丝毫派系,又可以力压住这些贪官的人,便只有国士您了。”

    “讲什么文绉绉的?”陈邵拍了一下司马淳的肩膀,笑的龇牙咧嘴,“司马淳,我们马上向帝君去请命,请与国士同行去灾区。”

    “好嘞!”

    护城河旁,陈邵和司马淳到底是如期随行了,但唯一出乎上官玥预料的,便是临时多了一个人。

    紫金色的马车施施然停在了路边,落雪纷纷,那人头戴白玉冠,俊美的面庞似笑非笑,在马车内大冬天的摇着一把折扇装潇洒,孟成在一旁拉开了半面轿帘,那人一双桃花眼,隔着半面轿帘,对着上官玥笑啊笑啊笑。

    “大人,”司马淳俯在上官玥耳畔道,“水灾一事一贯是三殿下负责的,此次三殿下要求同行,是帝君授意,合情合理的。”

    合情合理个屁啊?上官玥暗呸了一口唾沫,说起治水灾这个事,还是初见面时自己教岑渠的呢。

    “天气寒冷,国士不往本王马车里坐坐吗?”

    “呵呵呵呵,天气如此好,本国士觉得骑马看雪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殿下身娇肉贵的,千万别出门受了雪意着凉,本国士嘛,觉的骑马可以劳动一下自己筋骨。”

    二百七十八、浦西城

    “哦,是吗?”

    被婉拒了的岑渠将目光瞄向了已经隐隐约约结冰的护城河,笑道,“骑马可以劳动一下筋骨,这倒是个挺稀奇的说法,为表本王与民同乐,本王也出来骑个马。”

    “哎,别——”

    岑渠一只脚方一踏出,所有人都忙不迭阻拦。

    陈邵叫苦连天,这皇子和官员一起骑马摆明了是于理不合,这往大了说,他们可是要受罚的。

    好,即便岑渠不让他们受罚,但军队本就是一路凄苦,若岑渠在,几个大老爷们沿路走私房话估计也是说不成了,毕竟,谁敢当着皇子的面将迎春楼里哪个姑娘长的更水灵些,哪个大臣做了贪官。

    司马淳用胳膊肘推了推陈邵,陈邵忙哼哼了两声,又讨好的看向上官玥,扯了扯上官玥袖子,上官玥回头狠瞪了陈邵一眼。

    “咳咳——”

    护城河边,岑渠适时咳出一声,周遭是宽阔的旷野,冷风呼啸着雪花涌入耳鼻唇眼,病弱体岑渠如风中一朵妖冶的曼陀罗花,咳的样子我见犹怜。

    上官玥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心口疼的也有些厉害,她一下拦住了岑渠,微笑道,“下官现在觉得,坐马车也是不错的选择,可以陶冶情操。”

    “哦,国士是心甘情愿的吗?”

    岑渠笑啊笑啊笑的和只得逞的狐狸一般。

    “自然。”

    上官玥笑啊笑啊笑的尽量心平气和。

    “大人快进去进去进去。”

    陈邵带领的一队豪气男儿们眼中绽放出星星啊星星星星。

    一坐进了马车,上官玥故意坐的离岑渠远些,她挺直了背脊,目光直视前方,雪白的轻裘披在了身后,小巧的鼻尖冒出了细汗。

    岑渠摇着折扇,笑看着上官玥这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不厚道的笑出声道,“你这是在防本王什么呢?是防本王杀了你,还是防本王……吃了你。”

    马车内放置一个四鼎的炭盆,炭盆内的碳是上好选的,烧时没有半分的异味,暖意却是一阵一阵冒出,上官玥很快便觉得全身暖和起来,连胸口的心痛也慢慢开始减少。

    “脱了——”

    岑渠目光投向自己脱在一旁紫金色的大裘,也看了看上官玥身上的轻裘。

    脱就脱,当谁里面没穿似的,岑渠都发话了,上官玥也便大大方方的脱下自己的轻裘,垫在了自己身下。

    “此番去赈灾处,你可想好了如何自处?”

    “督促各地官员将赈灾银准确发放百姓手中。”

    岑渠哦了一声,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他笑道,“此番水灾又引发了泥石流,将屋子驻在山角下的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受伤轻的便逃到了城内,沿途饿殍满地,尸横遍野,这可是个大工程。”

    马车一路行到了此次水灾爆发最严重的浦西一城,浩浩荡荡的队伍押送着二十万两黄金和粮食行到了了浦西城门口,立即便有人上来迎接。

    岑渠先行下轿,而后手一伸,对着徐徐从轿内出来的上官玥做了个邀请礼,上官玥掩嘴一笑,便扶住岑渠的手,缓缓走下了马车。

    “大人武功高强,何时开始这么矫情。”

    陈邵窝在司马淳耳畔问。

    “非也非也,傻不傻啊你,那是殿下在给大人面子,给浦西这些老家伙来个下马威呢。”

    司马淳一副很懂的模样。

    迎接的是浦西城的郡守,这郡守一见岑渠下来,连目光都开始放亮,但目光一见到上官玥时,目光又如老鼠一般缩了缩,可很快的,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所有的情绪都隐藏了起来,对着这二人深深做了一揖。

    “三殿下,国士这边请!”

    这浦西城的郡守年近花甲,笑起来看似彬彬有礼,实际上却像是扯着老皮在寒暄,一点也看不出诚意,明显对插手赈灾一事的人很不满意。

    岑渠和上官玥气度好,这两个人负手徐徐跟在这郡守身后,脸上还可以带着笑意,但陈邵和司马淳则没那么好的素养了,头窝在一处絮絮低语。

    “这浦西城的郡守叫车峻,别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他大女儿是南陵王的正妃,两个儿子也分别在朝中有重要官职,一个儿子早年跟旧太子,旧太子被废,大儿子竟奇迹般的保全,二儿子跟随六殿下岑墨,一门富贵风光。”

    司马淳对这车峻的身家历史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陈邵好奇道,“你咋什么都知道?”

    “我又不是你,”司马淳嫌弃的看了看陈邵道,“日日在军队里武练,我一介书生,每日除了处理公务,便是熟读朝廷官员的档案,这些,不在话下。”

    “行啊你!以后不叫你娘娘腔了!”

    陈邵猛拍了司马淳肩膀一下,司马淳这文弱书生被这么一打,一口气喘不上来,猛咳而起。

    这一行队伍很快便行到了浦西城的驿站,车峻早为各人安排好了住所,司马淳和陈邵住在最北边,上官玥住在最南边,而岑渠则住在了……最东边。

    一边行时上官玥一边用眼神瞄了瞄,这东西南北多个位置厢房完全是空置的,这车峻摆明了故意将他们的厢房隔开。

    上官玥能发觉的,岑渠自然也能发觉,这二人行在驿站间的廊腰缦回间,却都没有点破,各自随了引路的人走到了自己的厢房。

    夜晚,无论浦西城外多少人受苦受难,而在这座城的中心处,则永远都是歌舞升平,烟火缭绕的,上官玥和岑渠作为庆京的来使,受邀而去这一场盛宴。

    “呦,殿下,国士这边请。”

    上官玥身穿藕色衣衫,岑渠身穿黑色蟒袍,这二人一路舟车劳顿后都换上了全新的衣衫,并肩,丰神俊朗的从门外走进内堂。

    丝竹管弦之音奏的是浦西城的民调,身做五彩绸缎的少女扭动着柔曼的腰肢,在大殿之内翩翩起舞,粉饰出歌舞升平,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殿下,下官敬你一杯酒。”

    舞到一半,车峻起身,亲自倒酒一杯,敬到了岑渠面前。

    二百七十六、三从四德

    晚宴的声势如此浩大,烛台上点起了千千万盏烛火,天色愈发灰暗,则照的晚宴越发浓重,岑渠眯眼,盯了那酒樽里的酒水一眼,而后,笑着,接过酒水,一饮而尽。

    “听闻庆京多美人,今日见国士一眼,果真是名不虚传——”

    车峻敬完了岑渠的酒,坐回了席位,从席间拿起酒壶,又自顾自为自己倒上了一杯,对着身侧的上官玥一敬。

    上官玥目光凝在车峻席间的酒壶上,而后,笑的诡谲莫测道,“浦西城靠近江南一带,女子都是精巧玲珑。若论起美人,还是浦西城的美人闻名天下。”

    本是客套的话,那车峻立马一副等不及的模样,马上拍了拍手道,“得国士谬赞,下官家有一女,正是浦西城第一美人,她对国士仰慕已久呢。”

    仰慕?仰慕她什么?

    她上官玥长的不美。

    上官玥有时是真不明白这些美人们,长的美便长的美好了,偏偏喜欢加前缀,第一美人,例如上官芙蕖,那便是庆京第一美人,现在又来了个浦西城第一美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美似的。

    该来的躲不过,上官玥面不改色道,“荣幸之至。”

    而后便徐徐坐直了身体等着美人的到来,一副专心欣赏的模样。

    迎面而来的是一身粉白色的罗裙,罗裙裙角用银线织就成了桃花,对襟羽纱衣衫,外袍一件薄绸刺绣花裙,层层绕绕下,少女一步一步摇曳进了内堂,身上的香气盈满了内堂的每个角落。

    “车盈叩见三殿下。”

    不是说拜见的是自己吗?这么快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直接越过了上官玥去对岑渠暗送秋波,上官玥乐的无趣,手拿酒壶在自己指尖把玩的畅溜。

    拜见完了岑渠,似乎又觉得自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那车盈又对着上官玥行了一礼道,“国士有礼。”

    上官玥注意到,这车盈对自己行的不是官臣之礼,只是普通官宦女子之间的礼,她也不生气,不轻不重的将酒壶放在桌面,凝望车盈。

    该怎么说呢?

    车盈长的很美,和上官芙蕖一样都同属于大美人,但上官芙蕖的美很有攻击性,而车盈看起来完全是可怜兮兮那一挂的,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唯有那一双眼,盈满了……野心勃勃和不甘心。

    “民女素闻,国士文韬武略惧全,臣女有一事不明,还望国士为民女解答?”

    “愿闻其详。”

    “女诫有云,女子行为规矩要有三从四德,三从为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便为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而众所周知,国士自年少一朝入朝,这些是一条都没占,请问国士如何能站在朝堂之上,成为万民表率!”

    这是,发难来了!

    上官玥心中冷笑。

    古代白丁多,能够识文断子的大多数是贵族子弟,庆京城内欧阳晴大兴改革之策,寒门子弟与女子们方能入那文德学院,但浦西城不是庆京,能识子的不多,这车盈啊,摆明是被自己父亲从小专注培养。

    而人啊,有时候一旦受到了特殊待遇,很容易便摆不清自己的位置,认为别人的成绩都不过是运气而已,心比天高。

    陈邵和司马淳一口气没咽下,拿起手中的剑就要上去开打,坐在主位的岑渠一个眼神狠厉飘去,这才压住了二人的脾气。

    岑渠压住了这两个跳脚猴,事不关己的撑肘,气定神闲一杯一杯喝着自己的酒,望着被问责而面不改色的上官玥,嘴角如潮水一般缓缓噙出一个笑。

    “错了。”

    岑渠轻轻对自己低语。

    陈邵和司马淳是……错误担心了。

    相比于上官玥,岑渠更担心的是惹了上官玥的……车盈。

    上官玥忙做了一个惊讶的神色道,“那么请问车盈姑娘,我是犯了哪四德呢?”

    车盈一副你丫的什么国士连四德是什么都不懂的白痴,我是才女别和我拗的模样,高冷的撇了撇嘴。

    碍于岑渠在场,车慧又不能显得太趾高气昂,她清了清嗓子,决意卖弄一下自己的才华,咬文嚼字道,“妇德要能正身立本,国士你动不动就抛头露面,是为缺德。妇言要语言得当,国士你身为女儿家,言行纨绔,与男儿勾肩搭背,此为失言。妇容女儿家该规行矩步,国士你素来放荡高歌,骑马纵跃,是为缺容。妇工女儿家相夫教子,国士混迹军营,败坏女子名声,更别提相夫教子,天下男儿谁敢娶你!”

    “哎呀我个暴脾气!”

    要不是不打女人,陈邵都要上桌打的这车慧哭爹喊娘。

    “哎呀,别捣乱了,殿下在这,谁能欺负的了大人。”

    司马淳还是比陈邵压的住火气的,但他还是担心的用目光瞄了瞄上官玥,道,“三从四德对一个女子来说是很重要的,大人虽然人中龙凤,但如此被苛责,心里到底是会不好受的。”

    今日在场的都是隔壁郡城的一些老臣,因得了三殿下和上官玥要来浦西城的消息,都纷纷从隔壁的郡城赶来,思想大多是顽固腐朽那一派,被车盈这么一说,立马都显现出站在车盈这一边,一边倒的开始点头称赞。

    “的确啊,女子就该乖乖在家相夫教子。”

    “她混迹军营,如何懂得礼义廉耻四个字,将来谁敢娶她?”

    种种的污言秽语、指责,还有来自别人的恶意全涌入了上官玥耳内,众人中央,上官玥以手支额,等到所有人都讨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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