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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133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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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候,她娘教她怎么看人脸色,怎么讨好主人。可唯独当她对那些通房、姬妾表示出羡慕的时候,她娘便会恶狠狠的拧她的胳膊,叫她不许羡慕。

    “好好干,等以后年纪到了,争取放出去!像你姐姐那样,嫁个人,平头正脸的做正妻!”

    这虽是俗尘事,可放到修士间一样通用。

    就譬如现在将她搂在怀中的男人。他对她真的很好了。要不是他,她不可能筑得了基。她喜欢他,也感激他。

    可她也明白,除非她结丹,否则……他也只能做她的情郎而已。他是不可能与她结为道侣的。

    这是她自身不争气,她也不怨他。她现在也很知道努力了,但天资摆在这里,大道之行,要是努力就能走得通,也就不是登天道了。

    好在她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心大。她现在过得挺好,既然如此,就过一天是一天。要是有一天虚景离开了她,她也不是活不下去。

    那么杨五呢?

    真人找到她,是要再次把她变成“杨姬”吗?这是杨五想要的吗?她若想要,为什么转身就走?

    虚景忽然捉住她的手,不让她再咬手指节,道:“别想了。等找到她,问问她便知了。或许……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不!不是的!这一定是她自己的选择!苏蓉还没有见到她,就已经能肯定了。

    那女子啊……谈吐斯文,气质高雅,一看就是出身良好,让人羡慕。只可惜,她生成了凡人。

    那时候,真人还只是道君。道君给了她很多东西,可她的眼睛从来也没盯着那些珠宝华服,她更喜欢站在山崖边,向远方眺望。她人被束缚在炼阳峰的土地上,眼睛却总是望着天边。

    道君英俊如斯,高贵如斯,强大如斯,她却从没甘心过在道君身边做一宠姬。

    她从没觉得那样“好”。可,真人和虚景,他们……都不能理解。

    “是不是还有心事?”虚景揽住苏蓉的腰,问道。

    苏蓉不敢回头看他。虚景自来都是人精儿,她若撒谎,面对面,必是骗不过他的。她便道:“我想结丹的事呢。”

    虚景微微一顿,道:“别想那么多了,顺其自然。想太多,别生了心障。”他心中微叹。自他结丹,苏蓉眼看着也知道努力修炼了,只是她的资质悟性都只是平平,结丹……怕是无望了。

    他拢着她的秀发,吻了吻她的发顶,道:“不想了,睡。过了明天,还要去寻杨姬呢。”

    苏蓉成功瞒过了虚景,嘴角不由微翘,“嗯”了一声,闭眼准备睡觉。情郎却吻着她的后颈,身体火热,翻身覆上。

    苏蓉热情回应。她现在小日子过得挺美的,这二十年,她也看明白了,与其老想着日后,不如开心一年是一年。这也算是“好”了。

    至于杨五,她现在也很好。长天宗就在那儿,炼阳峰就在那儿,她要想回真人身边,早回了!

    所以啊,你们啊……随便瞎找找,最好永远找不到。就让杨五,自己好好的!

    翌日是周家庆典的最后一日,待庆典散去,宾客离开,冲昕将虚景和苏蓉召至自己跟前。

    “你们两人随我在外历练二十年,也差不多了。”冲昕道,“此间事已了,回宗门去,专心修炼。”

    虚景问:“师父不回去吗?”

    冲昕不答。

    虚景蹙眉,道:“师父你还要……?”

    冲昕垂眸。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道。

    虚景和苏蓉,面面相觑。

    竹生在界门处等了一年,苍瞳没有出现。

    苍瞳可能被什么人、什么事绊住了,也可能是……几十年的陪伴,对苍瞳来说,已经够了。

    在凡人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类,自然而然会相互靠近。但现在回到了大九寰,天广地阔,对苍瞳这样的强者来说,世间何处不可去?她和他,又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说起来,是竹生着相了。

    想通了这一点,竹生自哂一笑,心情霍然开朗。

    “树翁。”她起身,向树翁道别,“叨扰了。还是一事相托。”

    她取下发间一支小钗,和一张烙印了神识的传书符放在树翁根须上,道:“我那朋友若回来,还请树翁转交于他。”

    树翁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慢吞吞的道:“好……”

    竹生向树翁行个礼,转身走向谷外。

    她并不知道,树翁并没有打算兑现承诺。

    在她走后,树翁根须蠕动,将钗和符一起绞碎,拖入了地下。地面上,只看到根茎凹凸不平,浮出泥土,再无异状。

    凡女在凡人界走一遭,成了修士,不容易,亦没有表现出任何恶行。既然如此,好好的修炼,不要……再和魔君座下杀人如麻的傀儡“夜息”搅在一起了,树翁想。

    在竹生与苍瞳去半边山见过树翁后,树翁回忆着苍瞳身上那一丝微弱的魔息,用了几十年,终于辨认出了苍瞳是谁。苍瞳的身体是长天从新为他炼制的,但苍瞳的器核没有变过。那一丝魔息,正来自器核。

    那道魔息,万年之前树翁便曾见过。那时,他还在壮年,也是神君麾下勇士。

    那冰冷残忍的傀儡,没有生命。树翁到现在都记得,夜息是如何一刀砍去了他的半身,魔气污染了伤口,再不能愈合成原来的模样。

    他虽活下来,去也不复从前的勇猛了。神君欲以一封印割裂一小块大陆,护着凡人脱离这战场,问他愿不愿意做守门人。

    神君的要求,从来不会有人拒绝。更何况他修为大损,两半残躯,若非神君出手相救,大概也就身陨道消了

    他于是成为了守门人,静静的在封印的两边守着大小九寰,等着神君来解除这道封印,令小九寰归位。

    一年,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过去了,神君没有归来。夜息却改头换面,出现在封印的另一边。

    树翁自认出苍瞳就是夜息后,便一直在等。他不着急。若论起“耐心”,世间怕是无人能胜过树翁。

    他什么也不用做,他只等着……苍瞳自己踏入界门。

    162

    筑基以上的修士进入界门, 会被随机传送到九寰大陆的某个地方, 这是后来人族的修士们自行摸索出来的。于是在战后, 去凡人界拉回人口的事, 就只能交给那些炼气期的弟子。拖拖拉拉的用了几百年的时间, 才陆续带出来足够多的人口。

    修士们都能理解,这是封印界门之人, 恐修士欺凌凡人,故而设下的禁制。但人族修士们不知道,界门的禁制, 不止这一道。这一道禁制, 对人修、妖修、灵修同时生效。但界门本身,还存在另一道禁制。

    凡身带魔息者, 都会被直接传送至魔域。

    树翁早已不是战士,他是守护者,看门人。

    战争早已经结束,但魔族不可能死绝,他们会永远存在。但,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魔域, 不屠戮世间生灵, 人、妖、灵三族也不会擅自发动战争。

    树翁等着苍瞳自己踏入界门, 触发禁制。

    竹生被传送到九寰大陆的曲武山脉, 苍瞳却直接被移送到了魔域。

    苍瞳对魔域很陌生。当他还是魔君手中的杀人利器时,并没有自我意识,是一个真正的傀儡。那段时期, 对苍瞳来说,是记忆的断层。

    他从战场上醒来时,记忆能接续上的,是他作为一个修士被魔君杀死,抽取生魂祭炼的痛苦。

    苍瞳在全然陌生的魔域,用了十二年的时间,才终于有机会回到人界。他立刻直奔界门而来。

    但那时,已无处寻觅竹生的踪影。

    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只说竹生终于想通,不再羁绊于苍瞳和她的牵绊,心境豁然开朗。她走出界门谷,便踏上绿刃升空。

    一个月之前,周玮便与她通过传音符,得知她没有等到同伴,便邀请她到唐城来。唐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地方,到底周家在此处有根基。周玮想着竹生对九寰大陆什么都不懂,在别处,他使不上力,在唐城,他还能照顾一二。

    竹生其实对于去哪里,都无所谓。她此时脚踏绿刃,驰骋在空中,就如当年在凡人界牵一匹骏马行在官道上,天大地大,哪里不可去?

    那年,她在路上遇到了范深。从此一路有人同行。

    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能想起来的全是他深邃睿智的眸子,风趣智慧的谈吐。他没有最俊美的容貌,却有着举世无双的风华。

    竹生回想起来,心中都是满满的,再无遗憾。遗憾都缘于贪心,她此生得此知心人,怎还能再贪心呢。

    伯常,我……亦不憾。

    竹生的生命已经延长许多,她知道她这一生将还会遇到很多人。这些人都会成为她大道之上的风景或者回忆。她不惧怕超过他们或者错过他们,因为这条登天道,每个人,最终都得独行。

    竹生拢拢额发,辨了辨方向,朝着唐城的方向,迎风而行。周玮嘱咐她走传送阵,然而对她来说,在大九寰最快意的,莫过于她再也不需借助别人的力量,便可以在天空自由驰骋。

    竹生只是没想到,她离开界门谷,遇到的第一个……却不是人。

    竹生前世在军队中是机甲士,有着丰富的空中作战经验。她一察觉不对,踩着绿刃便是一个空中七百二十度的连续侧翻。待立稳,绿刃已经握在了手中。

    在大多数修士都是坐着飞行法宝稳稳当当的水平飞行的前提下,她这一下子,简直如同炫技。

    对方先“咦”了一声,然后“哇”了一声,竟然带着钦佩和兴奋。

    竹生定睛一看,这是一个高大壮实的少年,看得出来还很年轻,真正的那种年轻,眉眼间都还带着稚气。这少年与人类几乎没有区别,只区别在头上,生着一对毛茸茸的耳朵。这是……妖修吗?

    健壮的妖族少年本就为她那一下空中侧翻惊异了一下,待看清她的面孔,满眼都是惊艳。

    “就是你了!”他欢快的叫道,双手已经化成爪,就朝着竹生扑来。这少年来得莫名其妙,但奇异的是,他没有杀气。

    与其说是劫杀或者袭击,更像是一场比试。竹生眯起眼,绿刃迎击,并没有出全力。“当”的一声,是金属与金属撞击的声音。那少年的爪,竟硬如金石。

    少年愈加兴奋,开心的道:“你很不错,你是哪个种族?”

    竹生横刀,道:“人。”

    这一回合,竹生更加确认,眼前的少年的确没有杀意,甚至不打算伤她。

    少年“咦”了一声,收回利爪,叫道:“怎么会!”

    “竟真的是人!”他凝目细看,惊疑不定的道,“我刚才明明感觉像是妖……”

    原来如此。

    竹生修的是妖道,结的是内丹,她身周的灵气波动本就与人修稍有不同。她自己也曾经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回到大九寰之后她并没有过多与人修打交道,周玮不过是筑基,好几次都说过她敛气敛得好,他看不出她的境界。许多修士不愿意被人看出修为深浅,都会收敛气息,叫人看不出境界。一个人这样做了,别人自是不好再去追问。也就周玮大大咧咧的,才会毫无顾忌的把这话说出来。但周玮也没有指出过她的灵力波动与人修不同。不知道是因为他修为有限,还是因为他是人修的缘故。

    这个妖族少年,却是一开始就把她误当作了妖修。证实了竹生曾经的顾虑是正确的。

    竹生眉目不动,道:“还打吗?”

    少年想说“不打了”,可望着竹生清丽绝伦的面孔,又舍不得。踟蹰了一阵,满眼诚恳的问:“如果我打赢你,可以同我合欢吗?”

    这少年生得面孔硬朗,眉间有股憨厚的稚气,你若说他是耍流氓,总觉得好像冤枉了他。

    竹生无语片刻,放下绿刃,拒绝道:“我是人修,不遵从你们妖族的规矩。”

    少年满眼失望。待见竹生转身要离去,又追上去:“姑娘!姑娘!”

    竹生转眸看他,他道:“刚才冒犯了。我、我其实是半妖,我母亲也是人族修士。”

    “我要进入发情期了,正在寻找合适的雌妖……那个,那个,虽然你是人族……那个……不如我们互相留个神识印记?”少年满脸期待的道。

    诸如传音符、传书符之类的符箓,全凭神识印记。一刹那竹生简直觉得自己又穿越回了原来的宇宙,坐在酒里被个小帅哥搭讪,索要电话号码。

    竹生忍住想揉额角的冲动,只道:“不用了。”说罢,转身。

    飞了一阵,无语的停下,转身……长着毛茸茸耳朵的少年,还缀在身后。

    “你想做什么?”竹生质问。

    少年挠挠头,道:“我喜欢你。”

    竹生:“……”

    少年道:“我刚才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我不想找雌妖了,我只想跟你合欢。你跟我好,我有很多灵石的,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竹生无语望天,又看看少年,道:“这是谁教你的?是人修?”总觉得妖族说不出来这种“想要什么我给你买”的话来。

    少年很开心的道:“是呀,你怎么知道。是母亲宗门里的那些师兄们教我的。他们说对人族女子就得这样,才能讨她们喜欢。”

    竹生终于揉了揉额角,道:“你母亲知道吗?她没说什么吗?”

    少年道:“知道呀,她说学学也好。人族和妖族规矩不一样,我跟她立了誓绝不强迫人族女子的。我答应她,若是喜欢上人族的女子,就按人族的规矩来。”

    听起来,母子俩倒都不令人讨厌。竹生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我无意与你相好,你也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既然是发情期到了,还是尽快寻找合适的雌妖。人族女子与人相好,要两情相悦彼此熟悉相知才行,不会因为你发情,就跳过这个阶段,直接与你欢好。”她道。

    她生得美,讲起话来不疾不徐,语调平缓起伏,格外的好听。少年愈发的喜欢她,可也知道她说的是对的。

    他现在才刚刚有发情的征兆,还能保持理智,再过几天,怕就连这点理智都没了。若还跟她在一起,恐怕就不能遵守对母亲的立的誓了。少年不由沮丧起来,两只耳朵都耷拉下来了。

    竹生忍住了想去摸那耳朵的冲动,对他道:“我还有事,要走了,你莫要再跟着我了。”

    少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道:“那……交换个神识印记也不可以吗?”

    女人活到了一定的年纪,看多了成熟男人的心机深沉,世故圆滑,很容易为青春少年的单纯打动。

    竹生的心理年龄就已经到了这样的阶段。如周玮的简单,半妖少年的直白,都让她一眼就能看到底,让她觉得轻松愉悦,便对他们格外多了一分宽容。

    交换个神识印记而已,并非不可以。但竹生心中微动,问道:“适才你那一击,并未出全力?”

    少年不意她突然转变话题,微微一怔,点头道:“嗯。我怕伤着你。”

    竹生问:“你的修为,跟人修比较的话,算是什么境界?”

    少年道:“妖修不分境界的,不过……去年我在宗门里待了一年,筑基的师兄们能打得过我的寥寥无几。”

    “我父亲是月狼族,我虽是半妖,也继承了他的血脉。”少年下巴微抬,有点骄傲。显然这个什么“月狼”是妖族中值得为之自豪的血脉。

    “那好。”竹生道,“你和我打一场,你赢了,我们交换神识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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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3

    一声巨响, 地面沉陷, 出现一个漏斗形的大洞。以中心为圆点, 向四周蛛裂。

    竹生在天上等了一会儿, 不见那半妖少年再出现。她觉得不妙, 连忙落下去。却见少年面孔朝下,成大字型嵌进了土层下面的岩石里。

    竹生:“……”拽着他脖领子给他拽了起来。

    “啊呸呸呸呸呸!”少年吐出一嘴碎石, 郁闷的看着竹生。

    “你很厉害啊。你是什么境界啊?”他道,“你敛气敛得太好,我看不出来。筑基吗?不太像啊。”

    周玮也说过竹生“敛气敛得太好”, 实则竹生根本就没有敛气, 她身周的灵力一直是自然的流动。妖道与人道大不相同,竹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境界, 正因为如此,她才起念要和这个狼族少年打一架。

    “你出全力了吗?”她问。

    少年坦诚的道:“没有,我怕打伤你。”

    竹生问:“出了几分力。”

    “六成。”少年道:“你也没出全力?”

    竹生用了三成灵力,且赢得轻松,她心底便有些数了。又问少年:“你和金丹修士对战过吗?”

    少年道:“战过啊。”

    竹生问:“结果如何?”

    少年道:“我在我母亲手下最多撑一炷香/功夫。”

    竹生意外。

    少年说他是混血半妖,母亲是人族的时候。竹生联想的其实是从前猫女给她讲过的, 妖族会掳走人族女子。她把少年的母亲想象成了一个弱女子, 不想她竟是位金丹修士。

    “你父亲和母亲……”她话说一半, 改口道, “算了,没事。”

    少年“嗯?”了一声,笑道:“你想问什么, 问便是了。”看模样,似乎习以为常。想来身为半妖,会常被人问起出身。

    竹生干脆问道:“你母亲是自愿和你父亲在一起的吗?”

    “是的呀。”少年毫不犹豫的回答,不似作伪。

    竹生问:“他们是道侣吗?”

    “不是。”少年挠挠下巴,“父亲有很多爱宠,母亲也养了不少少年。他们几年才见一次面。”

    竹生:“……”

    她离开九寰大陆几十年,九寰的风气就已经这么开放了吗?女修士养美少年成风?竹生记得从前长天宗里有位虚字辈的女道君就豢养美少年,从而获得了苏蓉那小丫头的崇拜。但这也从侧面说明,那位女道君的这种作风,纵然九寰大陆女修士比凡女自由度要大许多,依然是特立独行的。

    少年也口口声声提起过“我母亲的宗门”,竹生忍不住好奇道:“敢问令堂是……?”

    少年道:“我母亲,是长天宗的虚汐道君。”

    竹生:“……”

    这还是真是……走到哪都摆脱不了长天宗啊!

    少年接着又道;“我父亲,是妖族的狼君,是狼族的首领。”对于自家爹娘的骄傲,溢于言表。

    竹生真是好奇,这样身份的两个人,是怎样走到一起的。

    不需她问,心思简单的少年就竹筒倒豆子似的,为她解惑了:“我父母相识于当年人、妖两族结盟之时,父亲打败了母亲,按照妖族的规矩向母亲求欢,母亲也中意父亲,就同意了。不过母亲说,大部分人族女子是不会同意的,所以不许我那样做。”

    原来如此,一切源于人、妖结盟。

    周玮也是对两族结盟推崇备至。竹生也的确在边境城池看到人族与妖族和睦相处。以竹生的眼界和认识,当然明白不同种族间的和平相处是多么难得和珍贵。个人的恩怨,在种族与种族的大势面前,无足轻重。

    竹生在凡人界走一遭,再回到九寰大陆,从前很多都已经是过眼云烟,可以轻轻放下。

    唯独,在看到周玮那张极其肖似周霁的面孔,胸中便会涌动难以压下的情绪。

    她笑意淡去,轻轻的“哦”了一声,道:“你这出身,相当令人羡慕了。”

    少年欢快点头:“嗯嗯,母亲常说我生在了好时候。”

    竹生笑笑,祭出绿刃,道:“我还有事。你也快去寻你的配偶。刚才这一场,打得开心,多谢你。就此别过。”

    “咦,咦!等、等一下!”少年道,“那,那神识印记……”

    “我说了你赢了才给你。”竹生踏上绿刃,嘴角勾起。

    “不,不算,我刚才没出全力的。”少年喊道。“重来重来。”

    竹生看着他,认真道:“我也没使全力。”说罢笑笑,迎风而去。

    御气而行,没有御器快。竹生的速度,又远快于常人。待少年忙取出他的飞行法宝,追上天空,已经失了她的踪影。少年在天空上转了一圈,想到自己连那姑娘的名字都没问到,可见师兄们传授给他的“买买买”秘诀一点都不好使,沮丧的离去。

    竹生背着妖域的方向,朝着唐城飞去。待甩掉了那少年,她低头看见下面是一片山脉森林,便取出舆图。

    那舆图十分方便,用颜色/区分了危险程度。红色/区域有高阶妖兽,黄色/区域相对好一些,而那些人修经常会光顾扫荡的绿色/区域,都是些低阶妖兽,最是安全。当然,舆图上有色彩标注的区域是小部分,更大部分,只有灰色,意味着制图者也没有将那些区域探索清楚。

    周玮给她讲过,金丹以下,止于绿色/区域。黄色/区域对筑基修士来说就已经很危险了。

    但竹生借着那狼族的少年,确认了自己的修为应该不下于金丹。她看舆图上下面的山脉标注的是黄色/区域,收起舆图就落了下去。

    竹生在界门谷里等了苍瞳一年。这一年里,她除了修炼,主要还啃下了几本大部头——《九寰药草集》、《妖兽志》、《天材地宝》等等。这些都是周玮带着她在书铺里扫的货。

    竹生虽然在长天宗生活了数年,却依然对九寰大陆一无所知。书铺里的书籍多得超出她想象,光是修炼的功法就有上百部。竹生这才知道,这大陆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没有资格进入那些宗门,亦没有家族传承,只能靠自己到处搜罗功法修炼。这些人,被称作散修。

    当然,散修们能在书铺里买到的功法,毫无疑问都是些大路货。那些真正有档次的东西,自然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因此,这个世界的许多地方,都有着抢夺、劫杀,通常都伴随着流血和死亡。

    竹生的空间里还有一些灵石,且都是中品灵石。但那些灵石终究有限,迟早会用完。筑基以上的修士不需要吃喝,但却需要丹药、符箓、法器、法宝。这些东西,将会花费大量的灵石。

    甚至很多实力较弱、没有自己的洞府的散修在需要闭关时,出于修炼需求和安全考虑,会去一些“出租洞府”。出租洞府通常都是某些家族或者门派,在自家的地盘范围内,取一处灵气较好之地,密集的建设许多小型洞府,用以对外出租。这种地方有该家族或门派保障安全,相对而言,就比散修自己在野外闭关更加可靠。

    竹生已经不是炼阳峰上的杨姬,她从凡人界回到就九寰大陆,以后一切都要自力更生,自给自足。她必须学会如何在这片大陆上生存和生活。

    竹生在山林中待了一个来月。

    许多妖兽的捕捉,不能光靠武力,还必须了解它们的习性,辅佐以技巧。竹生还不熟练,一个来月的时间,只逮到了一窝五毒鼠,一只黑灵虎,一窝地刺蜥。

    这期间,她还被幻焰蛾的翅粉所迷,差点死了。后来,又遇到一只巨型金玥真蟾,浑身都是毒,碰不得沾不得。竹生没打过,借着速度逃跑了。

    待离开这片山脉的时候,虽然猎物不多,收获却很大。

    她想着找个地方把这些猎物处理掉,飞行了几日,看到下方有座不大的城池。

    周玮教过她,到越大的城市,那些货越是能卖出好价钱。竹生瞅着那座城不大,原想掠过去寻找更大的地方。就在她踏着绿刃正欲离开时,心脏忽然微微收缩。

    虽然很短暂,但心乃血肉之躯至关重要之处,这一下微微的收缩,还是让竹生难受了一下。她按住胸口,不禁蹙起了眉。她盯着下面的城池,过了一会,催动绿刃,落了下去。

    平平无奇的一座城,不繁华也不冷清。竹生漫步在街上,不知道这样一座城,为何会牵扯她生出那样的感觉。但那感觉让她揪心。

    来都来了,她便寻了几家店铺,挨家问了问价格,最后将自己的猎物在一家铺子里出清,换成了灵石。不算多,但以后,她有能力赚更多。在这里,她已经有了自力更生和自保的能力。

    她找了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茶楼,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叫了壶灵茶。喝壶茶的功夫,有三名男修以不同的开场白和借口来找她搭讪。在她表达了拒绝之意后,他们讪讪离开。

    竹生撑着下巴,看着窗外风景。

    当她还是凡女的时候,别人见到她的美貌,便想要用钱买她,不曾理会过她自己愿意还是不愿意。当她成为修士,这些男修纵然对她有意,也不会再那样居高临下的对待她。

    当阳光有些西斜的时候,竹生看到下面的街上匆匆走过一对男女。

    他们的外貌都还算年轻。那女子尤其美貌。只是她虽步履匆匆,手中却拄着一根拐杖,每走一步便撑一下地。说不出来的违和。

    “瞧,下面有个美人。”另一扇窗边,有人道。

    他的同伴凝目望去,道:“是个凡女。”

    先前那人也凝目细看,道:“还真是……她这样子……”

    他的语气忽然发生变化,感叹道:“凡人哪……”而后好像对下面的美人忽然失去了兴趣,转回头和同伴饮茶聊天。

    竹生的目光追随着那拄着拐杖的凡女的背影,心中生出异样之感,不由感到迷惑。

    天色昏暗下来,竹生宿在了客栈里。半夜,她突然惊醒,按住了心口。

    又来了!心脏收缩的感觉,虽然很轻微,但的的确确让她感到难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当毛毛将要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她便产生了先知一般的预感。那种预感便是心脏的剧烈收缩。当日那收缩比今日的要强烈得多,但……那种感觉的确是一样的。

    竹生按住胸口,脑海中不期然的想起了傍晚时街上匆匆走过的美貌女子。那种异样的感觉再次升起。那张面孔……竹生确信,她没见过这个美艳的女子,但……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

    当心脏再一次微微收缩时,竹生的记忆中,浮现出了一张稚嫩朴素得多的面孔,和晚间所见的美艳女子的面孔,竟然重合!

    竹生霍然抬头!

    她!是她!

    164

    夜色沉沉, 小巷中静谧无声。在一间院子中, 隔音的结界张开, 保证了声音不会传到外面, 惊动旁人。

    院中站着三个黑衣男人, 皆是筑基圆满境。

    晚间竹生见过的女人倒在地上,拐杖已经断成两截。那拐杖是她死去的男人亲手为她打造的防身法器, 也是她最后的念想。她抬起头看看不远处另一个女子的尸体,再看看同样倒在地上呻/吟的男子,绝望的感到身体虚弱无力, 眼前一阵阵发黑。

    “娘……娘……”倒在地上的男子痛苦呻/吟, 哀求她,“给他们……给……”

    愚蠢!他们还能活着就是因为那些人没拿到他们想要的。若给了他们, 他们母子哪还能有活路!

    “一个凡姬,居然有这份心性。”为首的黑衣男子诧异道,“也是少见。”

    “这还是咱们家出去的呢。”另一个接口道,“六叔说,当年还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生的不错啊,看这胸这腰。六叔当年, 一定是享用过了。”最后一人嬉皮笑脸的道, “不如我们也来享用一下。”

    “要用你用。不过是服过驻颜丹而已, 老得路都走不动了, 身体早就像块朽木,想想就倒胃口。”

    “……真无趣。算了,办正事要紧。

    那人说着, 提起长剑,一剑削掉了躺在地上呻/吟的男人的一条臂膀。鲜血喷溅,地上的男人大声惨叫。这惨叫只在结界内回荡,一丝都传不到外面去。

    女人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无法可想。她的手指在青石地板上抠出了血。

    “好心硬的女人啊。”那人啧啧叹道,“这可是你亲生儿子。”

    他话音才落,又挥剑削去那儿子的一条腿。那儿子叫得凄厉:“娘!娘——!给他们!给他们!!”

    女人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快要出血!终于在那男人又一次举起长剑时,她厉声喝道:“住手!住手!”

    那剑便顿住,男人们都看着她。她咬牙,道:“放他过来。”

    为首之人道:“你痛快点。”

    女人喘着气道:“我贴身收藏,你让他过来拿。要不然……我现在就毁掉它。”

    三个男人对看了两眼,为首之人点点头。提剑之人将一只断臂、一条断腿踢到远处,摸出一颗丹药,却不给那儿子吃整颗,捏开来塞了半颗进他嘴里。

    血止住了,伤口也开始收敛。只是断臂断腿没有及时接上,待伤口完全愈合好,就会变成独臂独腿的人。剧痛止了,那儿子总算不再惨嚎,躺在地上喘气。

    提剑的人踹了他一脚:“快点!”

    那儿子用一条手臂一条腿,匍匐着爬到自己母亲身边。他的母亲服用过驻颜丹,容颜停留在服丹之时不会再变化,和他眉目之间很是相似,看起来像是兄妹。

    “娘……”儿子哽咽着,爬到女人的身边。他刚才一直在惨叫,喉咙已经嘶哑。满头满脸都是刚才流出的冷汗,沾满灰尘,脏乎乎一片。“娘……让升……”

    这个“升”字才出口,他的眼睛忽然凸出,不敢置信。

    一蓬血花自他的后颈爆出。他的母亲举着一只手,和她娇嫩的脸颊不同,那手青筋凸起,干枯得像老树。驻颜丹只能使她娇颜永驻,却不能阻止她身体的衰老。

    那只干枯的手握成拳,手指上一枚宝石戒指正对着那儿子的咽喉。便是那枚戒指上射出一道流光,穿透了那儿子的脖颈,取了他的性命。

    她懦弱又愚蠢的亲儿子,指望他为道君报仇是不可能了。她不能让他毁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女人冷酷的杀死了自己的亲儿子,旋即将拳头抵住了自己的颈子。同样一道流光闪过后,她脖颈的另一侧也爆出一蓬血花。

    快一些!快一些死去!她祈祷。

    然而黑衣男子们的反应也是极快的。提剑那人反应迅敏的越过那儿子的尸身,直接冲到她面前,将手里一直捏着的另半颗丹药塞进了她嘴里。

    女人感到了喷溅的血止住了,疼痛感也消失了。没能立刻死去,终于让她感到绝望!

    “贱人!”那人看她活过来,松了口气,反手抽了她一耳光,将她抽倒在地。

    “你小心再给她抽死了!”他的同伴喝道。

    那人没好气的道:“没死,我有分寸。行了,搜魂。我早说了,一开始就该搜魂的!”

    搜魂术乃是邪术,在九寰大陆上一直都是禁术。被搜魂过的人,多数都活不下来,不仅如此,还魂飞魄散,彻底寂灭。这术法极其残忍,但只能对活人使用,人一旦死了,便会离魂,再搜不得了。

    因此那女子杀了亲儿子之后,便求速死。可她一个凡人,终究是比不得这些修士的出手速度。

    她被抽倒在正房的台阶上,吐了几大口血,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颤抖,爬不起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微微转头,便有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头顶,难以承受的痛楚自天灵盖直达灵魂深处。这终究是……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要保不住了吗?女人绝望的想。

    就在她的生魂将要被抽离之时,小院的大门忽然轰然粉碎!眼角的余光中,只看到一团碧色的光……

    “什么人!”

    “杀!”

    “啊——”

    男人们的声音像飘在天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静谧无声了。有人塞了颗丹药道她嘴里,然后轻轻的把她抱在了怀里,动作温柔。

    女人睁开眼,看到一张清艳面孔。这张脸,与她每日从镜中见到的自己有几分相似。但比起来,更像她记忆中的另外一个女人。

    那女人总是穿着自家纺织的粗布衣裳,烧饭、洗衣、纺织,成日里围着围裙,忙忙碌碌。

    她会弯腰站在灶边,忽然转头对她说……大妮儿,这烧饭呢,把五妮儿领出去,别烫着她。

    女人流下眼泪,干枯的手颤巍巍的抬起,摸上眼前那张娇嫩的面孔。

    “四妮儿?”她哽咽,“还是五妮儿?”

    怀中的女人面颊娇嫩,身体却骨瘦如柴。那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萎缩衰弱的枯瘦。她比竹生大了整整十岁,已是耋耄老人。

    竹生能感受到怀中人生命在不断的流逝。她刚刚给她服用的回春丹,是她当年从长天宗带出来的最后两颗之一,质量与她回到大九寰后在丹药铺子里买到的不可同日而语。她没有吝啬的拿出来给这女子服用,却依然不能阻止她生命的流逝。

    她的外伤已经好了,但她的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

    “我是小五。”竹生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低声道,“大姐……”

    怀中这个女子,便是当年被卖给了人牙子的杨家大妮儿。

    一个甲子过去,大妮儿有怎样跌宕起伏的人生,怎样离奇曲折的遭遇,竹生无法得知。她们姐妹还能活着相见,就已经是奇迹。

    她将大妮儿抱起,准备带她离开,大妮儿却揪住她胸前衣襟,道:“屋子里……屋子……”

    竹生便抱着大妮儿进入正房。屋中满地狼藉,显然已经被翻箱倒柜的翻检过一番。

    大妮儿道:“那只箱子……”

    地上有两只箱子翻倒在地,里面的杂物洒得到处都是。竹生走过去,把大妮儿放在其中一只箱子旁边。

    大妮儿吃力的把箱子盖上,手指在箱子侧面的镂刻花纹上抠了几下,再打开箱子,原来的杂物都不见了,箱子中赫然有个孩子蜷缩着身体,睡得正熟。竹生能用眼睛看到那孩子,神识却觉察不到他。她猜到那孩子身上,必是有着能隐匿自身的法宝。

    “升儿,升儿!”大妮儿唤醒那孩子。

    “阿婆……”升儿揉揉眼睛,问道,“爹呢?娘呢?”

    “都死了。”大妮儿道。

    升儿僵住,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眼睛中蓄满了泪水。

    “不许哭!”大妮儿严厉的道,“乔家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你一个!还要靠你报仇!告诉我,我们的仇人是谁?”

    乔升咬住嘴唇,拼命憋住眼泪,道:“滨州刑家,刑六郎。”

    大妮儿喝道:“你要怎么做?”

    乔升哽咽:“杀了他。”

    大妮一句紧似一句:“怎么才能杀了他?”

    乔升大哭:“修、修炼!”

    大妮儿绷着的一口气陡然松了下来,眼前一黑,身形晃了下就要摔倒。竹生伸出手臂揽住她。

    大妮儿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来,道:“此处不宜久留。”

    竹生点点头。

    多了个孩子,她同时带两个人,颇是不方便。但也难不住她。她去摘了外面几具尸身的储物法宝,那三个黑衣人不过是筑基,她轻松的就抹去了那些法宝上的神识。果不其然,那个首领模样的人储物法宝中,有小舟状的飞行法宝。她用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先匆忙炼化了那法宝,将大妮儿和乔升都抱上小舟,又收敛了院中几具尸身。

    小舟在黑夜中悄无声息的升空离去。

    乔升被他的阿婆告知:“这是你五姨婆。”但他刚刚失去了父母,对什么姨婆的出现毫无兴趣,只是又惊又俱,缩在大妮儿的身边,忍着泪,唯恐阿婆也离开他。恐惧中,昏沉沉的听着阿婆和五姨婆絮絮低语。

    “当日被牙人买去,离了父母,很是惶恐惧怕。后来知道去处,更加惶惶不安。”

    “有些被卖到鼎楼去了……我只通两窍,不能修炼,也不是炉鼎体质,就被卖到别人家去做家伎……你知道的……”

    “我很幸运,第一次被派去‘招待’客人,便遇到了我家道君。道君很喜欢我,第二日便向主家讨要了我。那刑六郎便将我送给了道君。”

    “他对我很好,后来还重金为我求得了驻颜丹……”

    “他是器师,热衷于矿物采探……无意中发现了这条灵脉,知道自己吃不下,想与刑六合作。”

    “刑家却想独吞……道君殒身,我带着儿子媳妇,一路逃到这里,还是被发现……”

    一个甲子的人生便在小舟里被浓缩。竹生一直坐在她身边,静静的听着。及至被问道她自己的人生,她才低声的也给她讲。

    “你走后,爹娘觉得养不活我。爹便将我带到深山中遗弃。”她道。

    大妮儿闻言,目光晦涩,沉默叹息。

    竹生却缓缓道:“他丢下我走了,走到半路,却又回来了。他没有遗弃我,最后,还是把我带回了家。”

    大妮儿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后来,遇到一个修士,给了他们金银,说要带我走。他们以为,我是去修炼,开心的送了我走。”

    大妮儿嘶哑着喉咙道:“结果呢?……是叫你去做炉鼎?”

    竹生颔首道:“差不多是那样罢。”

    “后来我也是遇到很多人,遇到很多事,有几次差点死了,也有完全不想活的时候……总归是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她道。

    小舟里便响起大妮儿幽幽的声音,道:“他们没丢下你,就好……最初的时候,我常常会做梦梦到他们来找我……可我被卖得太远了,他们不可能找的到我……”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你说……他们……找过我没有?”

    竹生的声音低沉却坚定:“一定找过的。一定的。”

    大妮儿的眼眶湿了。

    活了一辈子了,许多许多事都慢慢忘记,幼时的回忆却越来越清晰。那土坯房子里的矮灶和吱呀吱呀作响的纺车,怎么都忘不了。也曾想过当年要是嫁给猎户就不用离开父母,可那样……就遇不到她的道君……

    她严厉苛刻的要求乔升不要忘记仇人,寄希望于孙儿能为她的道君复仇。可当生命走到尽头时,又后悔自己将仇恨灌输给这孩子。

    “忘了……”她流泪看着乔升,“别去杀刑六郎,你好好的活……”

    乔升茫然。阿婆一路上日夜让他记住仇人,让他记住复仇,怎地忽然又让他忘记?他到底该何去何从?

    大妮儿让他取出了那片重要的玉简,亲手交给了竹生,道:“地图在里面。你……你妥善处置。勿要叫人知道,小心怀璧其罪……”

    竹生接了。

    “求你,给这孩子寻个可靠的宗门,让他有个依靠,能安稳长大……”

    竹生应了。

    大妮儿撑了一晚上的这口气终于泄了。

    “你说……凡人和修士……死了以后,去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要是同一个地方,就好了……还能再见到我家道君……”

    “真幸运……”

    晨曦破晓的时候,她合上眼睛,从此再没睁开。

    油尽灯枯。

    165

    竹生带着乔升, 寻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 背山面水的把大妮儿和她的儿子儿媳安葬了。

    她将灵力运于指尖, 刻画石碑的时候, 乔升怯怯的道:“阿婆……祖父称她‘彤姬’……”

    竹生看着石碑, 眉目不动,道:“她姓杨。”

    因为只是“姬”, 所以亲生的孙子,也只称呼她为“阿婆”,不称呼她为“祖母”。说到底, 还是因为她不是那位道君的道侣的缘故。再宠再爱, 也就只能这样。

    待乔升祭拜完毕,哭了一场。竹生踩着绿刃带他飞行到最近的城市。在那里, 她把路上用的小舟卖掉。而后,带着乔升走传送阵,去了另一个城市。

    早在路上,她就注意到了那小舟的船头,隐蔽处刻着“刑”的上古字,想来是家族的暗记。这种东西留着就是招祸。被她杀死的三人虽然都只是筑基, 但显然是同一家族的子弟。若是大家族, 不说金丹, 说不定还会有元婴甚至更高阶的修士。

    竹生若独自一人还好说, 但现在她身边带了个孩子,这是大妮儿的骨血,万事还是以安全为重。

    乔升看样子才不过七八岁, 据他自己说,已经开始修炼,但是还未引气入体成功。因此现在他还只是个凡人,还需要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他们奔波了一日,购买棺木,将几人下葬,又寻了店铺卖掉小舟,掩藏行迹。他情绪起伏太大,心力憔悴,到了傍晚,便支撑不住,眼皮一直打架。

    竹生便将他抱在怀里。乔升初时拘谨僵硬,手足无措。竹生也不说话,只轻缓的拍他的背心。不多时,乔升就趴在她肩头睡着了,两只小手紧紧的搂住她的脖子。

    竹生找了家客栈,开间上房,把他轻轻放到榻上,给他盖上薄被。

    坐在榻边,她取出大妮儿给她的玉简,输入灵力,以神识探查。玉简中的信息是一副地图,其中有一片地带,连续点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红点,连起来如同一条蛇。这就是乔升的祖父,那位乔道君探查出的那条灵脉了。

    周玮带着竹生扫荡书铺的时候,很是扫了些童子启蒙读物给她。虽然竹生的内心是抗拒的,但那些启蒙读物确实很好的给她扫了盲。她已经知道,灵脉就是产出灵石的矿脉,考虑到灵石同时也是货币,这就等同于凡人发现了金矿。会被人觊觎、抢夺,也不难理解。

    一位道君尚且因此殒身,乔升这小小童儿更不可能保住这巨大的财富。大妮儿正是明白,才将地图给了竹生,她将乔升托给了竹生,想来也有以此酬谢之意。

    姐妹虽有血缘羁绊,到底自小分离,这份羁绊能令竹生对乔升生出多少情分,似乎都不及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更让大妮儿放心。大妮儿这一生,也是在红尘中颠簸打滚走过一遭,看得甚是明白。

    但从竹生接过那玉简,应了大妮儿,乔升就成了她的责任。大妮儿的期望,是希望竹生能把他送入一个靠谱的宗门,让他有师门可以依靠。

    这世间的修士,无非三种,宗门、家族和散修。许多家族也会把子弟送入更好的宗门,一方面让子弟修炼更好的功法,获得更好的资源,另一方面也通过家族子弟与这些宗门建立联系,有事发生时便可互为奥援。

    最辛苦的就是那些散修。所谓散修,就是没有家族也进不去宗门的修士。这些修士无依无靠,全靠自己。

    乔道君就是一个散修。他有了孩子和孙子,或许百年后也能繁衍出一个家族,可惜却英年早逝,不能实现这个梦想。也正因为他是没有背景和靠山的散修,邢家才翻脸无情,欺他至此。

    大妮儿看得明白,所以才会期望乔升能找一个门派来依靠。

    竹生自己也是一名散修。但她既然应了大妮儿,便决定将这件事挑起来。

    只是她对九寰大陆并不熟悉,那些门派说起来,她也就只知道四大宗门。长天宗、盛阳宗、云水门、空禅宗,便是这大陆上最顶尖的宗门了。旁的她不知道,但长天宗是七窍以下者概不收录的。

    她转头看了眼乔升,伸手覆在他头顶,探查了一下,惊讶发现乔升竟然通十一窍。这资质,很不错了。竹生顿时生出些信心。

    她想着先带乔升去唐城,寻宗门拜师的事,可以咨询一下周玮。

    正是想什么来什么,心中才念过周玮的名字,便有一道流光穿过窗缝,进入了房间,停在她面前。那是薄薄的一张符纸,发着微弱的光。竹生感受到了周玮的神识烙印,这正是她刚刚念起的周玮给她发的传音符。

    竹生这一年在界门谷已经把常用的基本术法练得熟练,她随手就在身周布下隔音结界。周玮的声音便从符纸上响起:“你现在到哪里了?刚刚长辈们让我明日动身,跟他们去陌城。长天宗又要招录新弟子了,我家一堆小家伙,都要去参加选拔。你要是到了唐城,就去我们家报我的名字,我跟我爹娘说好了,有个朋友要上门。”

    长天宗啊……

    这是一个竹生希望能不沾就不沾,能远离就远离的地方。但竹生也清楚的记得,那宗门里是怎样的职司分明,架构严整,到处是洞天福地,灵气浓郁。弟子们不受世俗沾染,心无旁骛的专心修炼。那些人几十岁了都还能保持着少年般的心性。更不要说那些小毛头们,离开了父母,在宗门里也能受到妥帖的照顾和教导。

    竹生必须得承认,对一个失了怙恃的孩子来说,若要寻一个师门来依靠,这世间怕是没有能比过长天宗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榻上的乔升。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倦,使他睡得很沉。他睫毛浓又长,两个脸蛋睡得红扑扑,眉目间竟依稀还有着杨家人的模样。

    竹生想起来,杨家的人长得都不难看。说起来竟只有她,因为发育的阶段营养不良,竟是全家最丑的一个。还是后来在长天宗,把丹药当糖豆吃,又被冲禹强行催长,误打误撞的令本来没有发育好的骨头竟重新发育好了。

    竹生转回头,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不管她自己跟长天宗有怎么样的恩怨,她既然应了大妮儿,现在最好的机会在眼前,她不会放弃为乔升争取。

    她取出一张传书符,给周玮写了封信,告知他自己寻到了亲人的血裔,也想送那孩子去参加长天宗的招录,又向他询问具体相关的事宜。

    第二天一早,就收到了周玮的回信,声音欢快:“那我们就陌城见啦!”周玮也不藏私,巴拉巴拉的把他知道的絮絮叨叨的跟竹生讲了一遍。

    乔升头一日太过疲累,第二日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很高,他显然起得太晚了,便颇是惴惴不安。

    竹生坐在窗边看书,见他醒来,温声道:“你醒了?饿不饿,来吃饭。”

    她取出一只食盒,揭开盖子,早先准备好的早饭还热腾腾的。那只食盒还是长天宗炼阳峰上的食盒,内里刻着保温保鲜的符文,也不知道是哪一年随手放进臂钏里,就忘了取出来。后来竹生在凡人界闭关修炼,有时候觉得无聊了也会清点一下空间中的物品,才瞧见这只食盒。几十年了,也不腐不坏,长天宗出品的东西,质量都相当过关。

    她表情不多,但声音平和,且眉眼间与大妮儿有几分相似,乔升的心就平静下来。

    他虽是孩子,但祖父是位金丹道君,还是位颇有身家的器师,他的身边也早早就配有滴血认主的储物法宝,还是他祖父亲手炼制的。就系在他的腰间,那外形花纹,一看就是孩童随身装糖果的锦囊。他自其中取出齿木牙粉,左右看看,竹生手指一搓,便给他凝出个水球漂浮在眼前。

    乔升赧然道:“谢谢姨婆。”便就着那水球洗漱了,才坐到竹生身边,用了早饭。小小年纪,教养倒是不错。

    竹生心中暗暗点头。

    待乔升用完早饭,她问了问,知道乔升今年将将八岁。她记得长天宗招收弟子,多在五到十岁之间,年纪再大的,除非像徐寿那样资质特别好的,否则通常是不予考虑的。乔升无论是年纪还是灵窍,都正符合条件。

    竹生看着这孩子。先是失去祖父,而后一夜之间失去了全部的亲人,乔升年纪还小,却沉默安静,有了些早熟的迹象。总是磨难比幸福更能催人长大。

    对这样早熟的孩子,竹生更愿意跟他们把事情交代清楚,而不是哄着骗着。

    “你阿婆将你托给我,希冀我能为你找一可靠宗门拜师,让你以后有师门可倚靠,你知道?”她道。

    竹生和大妮的对话乔升都旁听了。有些听不懂,听懂了的的那些都记住了。他便点点头。

    竹生道:“你可知道长天宗?”

    “天下第一宗。”乔升不假思索的答道,顿了顿,看了眼竹生,补充道,“祖父十分向往。以前常常说起,待我到了年纪,要送我去参加长天宗的甄选。”

    由他这回答,便可知乔道君的态度,与竹生的想法不谋而合。想来这些做长辈的,对晚辈期许的心,总是一样的。长天宗一招录弟子,周家也忙不迭的组织家中适龄子弟去参选,兴师动众。

    竹生便告诉乔升:“也是巧,长天宗今年要招录新弟子。我打算带你去试试。”

    乔升没说话,但眼中现出犹疑之色。

    竹生看着他,温声道:“你有话就说。”

    乔升垂头,低声道:“我、我不想和姨婆分开……”

    他失去亲人,面对不熟悉的“五姨婆”,拘谨不安。但骤然听到可能要离开已经相处了两日的竹生,去更加陌生的长天宗,竹生就被比成了亲近的人。

    竹生摸摸他的头,道:“你得明白,我亦是散修,也没有足够好的功法给你修炼。我们能在外面买到的那些,若你祖父还在,也必然是看不入眼的。故此你阿婆才希望你能寻一宗门,拜师入门。一方面是为了功法,另一方面……”

    她顿了顿,平静的道:“你也是经历了生死的,须知人生在世,不由己之时、之事常有。我同你一样孑然一身,今日与你相伴,明日或许便也客死荒野,若那样,你又变成孑然一身,无所依从。但你若拜入宗门,上有师尊,下有同门师兄弟。行走在外,有宗门照应,便大不相同。比起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这才是更好的选择。我是你长辈,须得让你明白怎么样作出更好的选择。你年纪还小,这个选择,眼下我替你做了。”

    虽是替乔升做了决定,却也将前因后果各种考虑都明白的给他讲清楚。乔升听懂了,心里便能明白竹生是真的为他好。

    这男孩子抿抿嘴唇,道:“都听姨婆的。”

    此处到陌城,超过了短途传送阵的距离,这城池里又没有长途传送阵,竹生仔细研究了舆图,确认他们得在中途周转一次。两人沟通好,竹生便带乔升出门。

    谁知一出客栈门,便看到大街上人们呼啦啦的朝一个方向跑。这些跑的人多是凡人和炼气境的修士。也有许多筑基修士,踩着飞行法宝,贴着地面“滑行”,求个快,只是不敢飞高。

    客栈一个伙计,站在大门台阶上,眼巴巴的向那边望。

    竹生走过去问他:“出了什么事?”

    那伙计兴奋的道:“雷家出事了!我刚才听说是家族上下,叫人给挑了!”

    见竹生露出不解神情,那伙计“嗐”了一声,道:“姑娘你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啊!雷家,就是此城城主!”

    竹生微诧,道:“城主家被灭族,大家都很高兴吗?”她之所见,街上那些人,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多少都是带着兴奋和高兴的神情。

    “当然了!”伙计磨牙道,“雷家据此城已经快三百年了,干了多少坏事!总算是有人来收拾他们了!哎,姑娘你不去看看吗?”掌柜的和旁人都去了,偏这伙计被指了留下看店,郁闷得不行。

    竹生抱起乔升,道:“我们去看看。”

    她祭出绿刃踏了上去。适才见许多修士明明脚踏飞剑,却都贴着地面滑行。竹生虽不知道缘由,却有样学样的也离地半尺,贴着地面飞。

    竹生不知道,这其实是因为大家都听说了前面有高阶修士,这才都不敢飞高,以示敬畏。幸好这样,绿刃这碧绿碧绿的颜色,才没那么显眼。

    当竹生抱着乔升到达城中广场的时候,已经去得晚了。她收起绿刃落地,前面乌泱泱的都是修士,遮住了视线。但她注意到,纵然如此,很多人宁可踮起脚尖,也不放出神识探查。竹生便也收敛神识,张目望去。

    人群中心忽然像是喝彩声。细听,很多人大喊:“多谢真人为民除害!”

    紧跟着,她看到一个青衫男子升空。那男子背对着她,身形颀长,宽阔袍袖飘动,风姿秀逸。看那背影便让人觉得,若转过身来,该当是个姿容俊美之人。

    可惜那人一直没转身,直直向上升空。半空之中,停着一辆宝盖华车,拉车的双头犀兽,极是少见。

    竹生见到那车,不由微微蹙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及至那宝车珠帘撩起,一个体态玲珑的女子踏空走到飞到半空的青衫男子身边,同他说话,竹生瞳孔骤缩!

    从地面仰望,能看到那女子穿着华丽繁复的衫裙,妖娆美艳之感隔得这么远也扑面而来。然那女子却没有梳发髻,一头青灰色的长发,瀑布一般垂在身后,在阳光下闪动着不一样的光泽。

    杨五在这个世界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一头青灰色长发,那个人也是喜欢穿这样复杂华丽的衣衫!

    “青君!那个是青君吗?”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应该是,跟我听说过的样子差不多。”

    “哇,没想到竟能有幸亲眼见到青君啊!”

    乔升一直牵着竹生的袖子,仰着脖子向上看。他忽而敏感的察觉到,身边竹生变得不太一样。

    他抬头看她,却只看到她扬起的下颌和雪白脖颈。她一直那样仰着头,看着天上的一男一女。乔升想去牵她的手,却发现竹生的手紧握成拳,因为太用力,那指节都变得青白。

    乔升感到不安,便扯了扯竹生的袖子。“姨婆……”他轻轻的唤她。

    这孩童稚嫩的声音似将竹生唤醒,她骤然松开了握拳的手,缓缓低下头。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让乔升感到害怕。

    竹生却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又搂住他的肩,将他搂向自己。乔升倚靠在她身上,感觉那身体柔软而温暖,才心下稍安。

    竹生拍拍他的背心,轻声道:“走,我们去陌城。”

    冲昕一怒之下,挑了这小城的城主家。

    世间城池,或者属于某国,或者隶属某门派辖下,余下还有一种,是强者据之。这城池便是如此,虽也会向一些大门派供奉,但只是建立一种依附关系,并非归属这些门派治下。

    这个城可以说,就是雷家的城。

    城中亦有其他几个世家,然实力都不如雷家,故雷家据此三百年,地位不曾动摇。他们这次是走了背运,遇到了冲昕。

    不过是路上捡到的奄奄一息的凡女,揭露了雷家全族修炼秘法,以凡女采阴补阳以助修炼之事。每年死在雷家的凡女,数不胜数。

    雷家家主至死都想不明白,不过是凡女而已。他们也是怕惹众怒,一直并未大规模对女修下手。凡女体弱,消耗起来便格外费一些。每年亦有一些出逃的,抓回来便是,抓不回来也无所谓,只是凡女而已,还能翻起浪来?

    谁知就真的翻起来了。冲昕闯入雷家,打开了地牢,看到那许多被采补到奄奄一息的凡女,勃然大怒。

    哀求和献宝都无用,雷家只能对这位长天宗的真人出剑抵抗。全族成年男子皆亡,女子和孩童被交予本地其他的世家看管。

    “以后你就是城主,凡人亦是子民,望你爱惜。”冲昕道。“那些女子,妥善安置。”

    “真人放心,必将好好救治。”那位世家的家主恭恭敬敬的送他升空,才松了一口气,又是畏惧,又是欢喜。

    冲昕不再管他,径自升空。看到那辆宝盖华车,他微微蹙眉。

    “真人!”青君撩起珠帘,踏空来到他身边,娇艳妩媚。

    青君不仅是魅狐,更是世间最强的大妖,她妩媚起来,少有男人能抵挡。但冲昕心里早有别人,他心志坚定,青君百般纠缠,他从未受过引诱。

    青君不以为忤。冲昕是长天神君转世,在青君看来,有这份定力理所当然。

    “真人。”她唤道。她曾唤冲昕为“神君”,被冲昕拒绝。“刚刚收到消息,你要的三翅灰荧草和月银石,都已经找到了,过些日子便与真人送来。”

    冲昕道:“这事我托给了狼君,青君不必操心了。”

    “真人~”青君声音柔媚婉转得要滴出水来,“真人明明知道,我只为多见真人一面。”

    冲昕面无表情,道:“我并非青君想见那人,此话……已同青君说过许多次。”

    青君眸色稍黯,旋即又明亮起来,道:“但真人迟早会觉醒,我的神君迟早会归位。我若不经常来见你,神君归位时我不在你身边,岂不遗憾。”

    冲昕面色更冷。他对青君退避三舍,亦不能拦住青君对他纠缠。然而青君其实就和他的师兄、师姐们一样。他们期待的,其实不是他。比起师兄师姐,青君更不似人族说话委婉,她的想法就常常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冲昕被她纠缠了二十年,已经很了解她这一点,也并不与她做争口舌,只道:“我还有事,青君请先行。”

    青君也早明白他这种态度代表的不喜,冲昕虽未觉醒,但当他这样冷淡的“命令”她时,她也不敢违抗,怏怏然登车离去。

    青君离去,灰灰才踏着罡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

    灰灰也是妖族,虽还不能化形,但灵智已开,已经算妖修,不再是妖兽。青君便是他的王。

    他的王在冲昕这里讨不到好,便不会给灰灰好脸色。灰灰怕她怕得要死,见到她来纠缠,早早就远远躲开。

    见他在空中盘旋了一圈,频频向下望,冲昕问:“怎么了?”

    灰灰道:“没事。”

    灰灰没敢说,刚才他跑去躲藏的时候,余光瞥见地面人流中,有一抹奇异的碧色一闪而过。他刚才盘旋了一圈,没再看见那抹绿色,却在人群驳杂的气息中,嗅到了一个独特的气息。

    怎么说呢,要说不是那个人,的确有一丝相像。可要说是那个人,又大不相同。一个人与生俱来的体息只在一种情况下会发生改变,便是由凡人状态,引气入体成功,变成能够修炼的修士。灵气入体之后,日夜浸润,改变修士体质,才会令这人天然的体息发生变化。

    可那人……偏是一窍不通,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灰灰便没敢把他的迷惑告诉冲昕。他跟随冲昕寻那人寻了二十年,可是太知道一点点似是而非的线索,会让他发什么样的

您正在阅读《自欢【完结+修正】》的章节:第133章 133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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