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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133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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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会是折叠空间把要存放的法宝“吐”出去。总之是不牢靠。那店家特别叮咛她这一点。

    但这样的话,如果有需要,她也可以把很多日常用品都放在玲珑里。

    在这个城池里补给完毕,她踏着碧刃离开,在空中换了玲珑。

    研究了一下舆图,确定了自己的方位和赤炎秘境的位置。离秘境开启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竹生时间宽裕,她就打算飞行过去。传送阵虽然方便,她却更想在九寰大陆上多走走,多看看。

    实则修士们除却办事,若是外出历练,也多是飞行的。

    人生处处有机缘,用传送阵传来传去,机缘可不会自行跑来找你。

    竹生用了几天时间,把新买来的几件法宝全部炼化。她又把从神宫的“垃圾”堆里捡来的几件法宝取出来,试着炼化。那些法宝虽然还“活着”,灵气却极为稀薄脆弱,像随时要断气的样子。竹生不敢强来,只能一点点,慢慢的来。

    这一日她炼化完法宝,又取出几块灵矿原石。搓去外面石皮,两指并刀,横切、竖裁,原石被她以灵力切割成了标准的灵石。待得处理完几块,全收起来,她煮了灵茶,在小露台上看书休息。

    玲珑整体便小巧玲珑,说是小露台,大小仿若飘窗。竹生在上面铺了席,置了茶器,摆了锦垫,倚着雕花栏杆,品茶读书,正正好。

    竹生翻过一页书,伸手去取茶杯,却忽然微顿。

    她忽地扭头,向上看去。上方更高更远的地方,有大片积云。她盯着那些云。但那些云太高太远,已经超出了神识探查的范围。

    她合上书,扔在席上。倚在栏杆上,垂眸望着下面山野森林,城池人烟,一一掠过。

    193

    睡到半夜, 为雷电惊醒。

    为避免野兽骚扰或遇到什么人, 晚间她将玲珑停于半空。不想不知道何时飘来了大片雨云。正在她头顶。竹生推开露台的门, 便看到外面大雨滂沱。一道霹雳划过眼前, 紫白的闪电击中了玲珑的灵气壁。

    法宝外都有灵气壁, 隔绝高空中的罡风。雨虽大,也穿不透灵气壁。只是闪电击中, 分散作无数细小电流,附着在灵气壁上闪烁。

    竹生催动玲珑升高,穿过了厚达数里的雨云, 眼前骤然开阔明亮。

    明月高悬苍穹, 银色月光洒落云海。那云海一望无垠,反射着月光, 朦胧得像一片光海。

    竹生没了睡意,取出先前买的灵酒,在小露台上倚栏而坐,对月小酌。

    她原就有傍晚时小酌的习惯。只是后来失了对酌趣谈的酒友,算起来,竟已经二十多年没再沾过酒。

    她买了那店里最好的酒, 一斟入杯, 便清香四溢。竹生举杯, 酒欲沾唇, 却顿了顿。

    白皙的手伸出栏杆外,微微倾倒。

    “敬你。”她道。

    清酒在风中洒出一片银辉。

    玲珑远离了雨云区域,渐渐再听不到雷电之声。竹生倚栏赏月, 自斟自饮。

    月色美极,夜色静极。

    太静了,令她禁不住怀疑是不是天地间只有她一个人。

    但显然不是。竹生低头斟酒,一抬眸,目光凝住。

    遥远之处,月光之下,云海之上,有人一身青衫,微微仰头,也在望着同一个月亮。月华笼在他身周,泛着微光。

    他仰头望着明月,静得也仿佛是天地间剩下的唯一的人。

    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如月下青松。竹生倚在栏杆上,把下巴搁在肘窝,赏月,赏男人的风姿。

    冲昕转过头来,看到了她。他飞过来,直至她的窗前。

    “君好雅兴。”他说。

    “跟了我多久了?”竹生问。

    “一直跟着。”冲昕面色如常。

    “我没把话说清楚?”竹生问。

    她盯着他,眼眸在月光下像蕴着潭水。趴在栏杆上,一缕长发垂落,在夜风中飘动。

    冲昕望着那双眸子,想起了曾经有一个月夜,她推开窗,眸中乍然绽放的笑意。

    那些追不回的过往,令他隐隐生痛。但更重要的,却是眼前和未来。

    “说清楚了。”他将那缕长发给她别到耳后,“我……不信。”

    温热的指尖触到微凉的耳廓,似有细小的电流。竹生闭上眼睛,旋即睁开,直起身来。

    “你我相识,确是造化弄人。你的无奈,我都懂。”冲昕道。

    “但……”他贴近了她,微微低头看着她,道:“你非草木,我不信你对我……全然无情。”

    他声音很低,在这静谧的夜里,清清楚楚,坚定不移。月光打在他的面庞上,眉目清朗,鼻梁挺拔。他似乎从没变过,又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你也说,昨日种种,已经过去……既然如此,”他看着她皎洁面庞,终于道,“可否,与君重相识?”

    “大道漫长,我想……伴君同行。”

    高空猛烈的罡风穿过法宝的灵气壁,变得柔和起来,轻轻的拂在脸上。微微的凉意驱走了一丝微醺的酒意。

    竹生觉得耳边听到很多人的声音。其中一个声音尤其清晰。

    你的路,太长……

    走好。

    走好每一步。

    去。

    长天说,你懂我。

    是的,竹生懂他。众人围绕中的离群者,万人爱戴中的孤家寡人。

    长天说她内心没有恐惧。长天错了。

    竹生在见过了长天之后,恐惧自己会成为长天这样的人。看似大爱已无爱,看似慈悲……却最无情。

    竹生不想活着行走在世间,却像一个没有血肉的人。

    她望着冲昕的眼睛。

    几十年过去,他褪去少年的天真,直面现世的无情,却依然目光澄澈,道心坚定。

    他的执着敲开了一层冷硬的外壳,让竹生看到,原来她的内心中还依然有柔软。她那颗历经红尘,苍老又超脱的心,像是被一束阳光笼罩。那光中的热量,带给了她新的生机和年轻的力量。

    一道泪痕划过脸颊。

    冲昕低下头,吻干那泪痕。

    “告诉我,这些年……你过得如何?”他低声道。

    竹生微笑,道:“那就说来……话长了。不如进来,小酌一杯?”

    她说着,伸出了手。冲昕握住了那只手。

    小几上多了只杯子。月下的影子不再孤单。

    二两清酒斟满。声音不需高,低低的,把几十年岁月缓缓道来。

    “我统一了大陆,建立了国家。”她说。

    “嗯。”他点头。

    “我有过爱人,亦有过情人。”

    “嗯……”他沉默。

    “我有一个孩子,他现在在凡人界为帝。”她说。

    “嗯……”他艰难。

    沉默许久,他问:“他是你自愿生下的吗?”

    “是的。”竹生说,“没人强迫我,他的到来,是我转世之后发生的最好的事。”

    他沉默许久,道:“那……就好。”

    “你呢?”她问。

    “我甫一出秘境,便听到不好的消息。回到宗门,掌门师兄说……你死了。”他道,“我当时便做错了。”

    “做错什么。”她问。

    “我以为你死了,又乍闻自己的来历。而后又发现……你留下的养火经。我,我以为你魂魄寂灭。我便闭洞封府,闭关修炼。直到灰灰进境,能吐人言,才告诉我,你还活着。”他垂眸,“我错了。”

    “错了什么?”她问。

    “我不该就这样放弃,我该那时便去找你。”他道。

    她却看着他。

    他沉默许久,终于闭上眼睛:“我错在……太相信他。”

    “他当时想杀我。”她沉默一会儿,问:“现在还想杀我吗?”

    “师兄已知弄错了。”他道,“你并非是我的劫源。”

    不管怎样,天下第一宗的掌门不再对她喊打喊杀,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但随之而来的,是两个人难言的长久沉默。

    “你一切遭遇,都起于我两个师兄。”冲昕终于打破这沉默,“冲禹师兄迫你在先,冲祁师兄逐你在后。”

    “但一切的根本,都在我。”他抬眸看她。

    有些话,不能含糊,不能躲避,必须摊开了说。

    “师门于我恩重,我不会也不能为了任何人背弃师兄们。”他缓缓道,“师兄们对你做的事,起于我,更是为了我。说到底,都是我。”

    “你若心中有怨,无法不恨,这怨这恨,都请记在我身上。”

    “往事无法追回,我亦无别路可走,唯有此生,伴你身边。”

    “我将尽我全力,对你好。”

    “我想的好,或许,与你想要的好,不尽相同。若如此,请务必使我知道。”

    “吾以此心立誓,今日所言,他日若有相违,叫我心生魔障,大道不能前行。”

    他说着,身周灵气涌动,以奇异的规律排列运动,便形成了誓言的力量。这便是言灵。

    竹生抬眸:“这是……心魔誓?”

    冲昕道:“是。”

    竹生一时不察,叫他立下了心魔誓。这誓言,若说多么可怕,也不尽然。许诺之事只要做到,不违初心,便没有一点危害。

    但,若有违背,便会生出心魔,较之寻常心障,不可同日而语。心魔能崩毁一个修士的心境,有人道消,有人入魔。

    上天还是入地,不过在人一念之间。

    竹生沉默了许久,斟满一杯清酒,推过去:“喝酒。”

    冲昕举杯,一饮而尽。

    再斟,再饮。

    月光斜到地板上,影子成双。袖侧有人同醉,何不醉一场。

    几十年岁月,滚滚红尘,痴痛苦恨憾离怨,尽溶在一坛清酒中。

    晨光透窗,再穿过藕色纱帐,染上了淡淡的粉。

    男人温热掌心的轻抚唤醒了她。明明昨夜,他醉得更深。

    宿醉和晨醒的迷蒙,让她慵懒如猫,轻轻哼吟。得了她的许,男人拉开了深衣的带子。

    肌肤泛上粉色,如海棠一般娇艳。生命在晨光中律动,纤毫毕现。

    她的唇……他在幻阵森林中偷香无数,吻过各种奇奇怪怪的唇,唯独在出了森林后,那粉红如花瓣的唇,让人悸动,却求而不得。此时终于偿了心愿,将她抱在怀中,相拥而吻。含住吮住咬住,再不肯放开。

    竹生将他推到,掌握了主动权。她肌肤雪白,长发迤逦。

    身上驰动的女人,有冲昕没见过的妖娆魅惑,也有炼阳峰少女的灵动妩媚。

    她说从前都是伪,却不见伪中亦有真。

    有人外出办事,从云层上飞过,见到云层之上有小巧楼阁在晨光中反着光。待到暮色升起时归来,那精致楼阁又在夕阳中反着光。

    在此停了一天。

    怪。

    路过之人多看了一眼,踩着飞剑离去了。

    小小楼阁继续停在那里,直到漫天星光。

    “接下来去哪?”冲昕在身后问。

    “你要去哪?”竹生趴在栏杆上反问。

    冲昕吻她后颈:“你去哪,我就去哪。”

    竹生心不在焉,道:“那就去赤炎秘境……周玮邀我同去。”

    这种时候提别的男人的名字……竹生猛的受力,指甲抠住了雕花木栏。

    长发泄落,在星光中,一荡、一荡……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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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doge.jpg

    只是玩笑,明早七点见。

    194

    人在温柔乡, 想不起别的。这几十年的相思苦, 总要尽解了才行。

    到两人再上路, 冲昕才想起重要的事情还没说。

    “你收服了三昧螭火?”他问。

    竹生觉得身子骨都懒了。在神宫两年造成的身体的紧绷感, 终于消失, 人彻底放松了下来。

    “是。”她望着镜中给她梳头的男人,“它想吞了我, 却被我吞掉了。不用担心了。”

    她说得轻巧。但她去凡人界时,还是凡人,这中间有过怎样的凶险, 冲昕光是凭“想吞”二字, 便能想象。

    他垂下眼眸,又抬起:“你体内的, 可是仙力?”

    竹生目光微凝,道:“你知道?”

    冲昕点头:“长天给了我许多记忆,不完全,但已经够多了。我学会了很多东西。”

    “你修炼的是他给小……狐狸的功法。” 他道。

    差一点就说成“小青”。要把那些记忆里的小狐狸和他深憎的青君重叠,真的有些难度。漫长的岁月,会将人改变至此。

    他问竹生:“你的仙力是怎么来的?”

    竹生把三昧螭火在她身体里的状态和仙力的来龙去脉、不听使唤的现状都讲给冲昕, 冲昕沉思了一阵, 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的仙力不听调度。”

    竹生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冲昕道:“是体质。”

    “从前, 合道期的修士把神魂修炼得足够密实, 便兵解肉身,以神魂为基重塑。若失败,或夺舍, 或轮回。”冲昕道,“但若成功了,便身如琉璃,净无瑕秽——这便是无垢体。”

    “拥有无垢体,修炼时吸收天地灵气,炼出来的是至纯至净的灵力,这种灵力,被称作仙力。仙力强于灵力,恐不止百倍、千倍。”

    “螭火为你吞噬,你修炼出来的灵力被螭火焚炼,进行了第二次转化,便成了仙力。”

    “但你的身体并非无垢体,仙力在你体内运转,如人趟过泥塘,行进困难。非生死之际的爆发,便很难调用。”

    冲昕一边说着,一边把竹生的头发绾了起来,将一根白玉簪插入她的发髻内。

    竹生正在沉思关于无垢体和仙力的运转,一抬眸,从镜中看到冲昕沉默的望着她。

    她微怔:“怎么了?”

    再一看,失笑道:“怎地给我绾了妇人发式?”

    觉得冲昕真真是狡猾。没有行过结为道侣的大典,便是相好再多年,女修也都是梳着闺阁女子的发式。竹生在凡人界,因为一生未嫁,亦是如此。

    她笑着抬手,摸到了那根玉簪,忽然怔住。

    待我回来,为你插笄。

    竹生和冲昕的目光在水银镜中相接。

    “这簪,何时备下的?”她一摸,便知是法宝。

    “是当年,在水月秘境中得的。”冲昕道。

    昔年他在水月秘境中冲关成功,那位留下的水月秘境的大能在那一关留下了三样法宝做奖励,过关者可以三选一。冲昕毫不犹豫就选了那根簪。

    不用说上古法宝那萦绕在周身的精纯灵力,光是那宛如天然的雕工,冲昕就觉得她一定会喜欢。到手之后钻研,发现是一件防御法宝,他更是欢喜。

    他的她太过柔弱,防御法宝最是适合她。

    他揣着那根簪离开水月秘境,急不可待的想要见到她,想亲手给她绾发,插簪。

    扑面而来的却是她的噩耗。

    如今那些事情都迈过去,竹生想象冲昕当时的心境,不免也有些酸涩。

    她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了。这世间有一个人,还能令你为他心绪波动,为他之故,品尝酸涩欢愉。纵大道漫长,也不觉得孤寂了。

    竹生微微一笑,转过身去,捉住了冲昕的手。

    “此种情况,可有办法?”她问。

    冲昕回神,强行把思绪拉回到眼前。他沉思半晌,道:“你可能绕开仙力,单独运转螭火?”

    “有些难。”竹生道,“螭火和仙力,还有一股奇怪的气,好像融合在一起了。单独调用哪个都很难。”

    “奇怪的气?”冲昕一转念间,便想到了。禁不住失笑道:“你!”

    竹生问:“那股气到底是什么?你知道?”

    冲昕笑够,道:“那是你的人皇之气啊。你以人皇之身入道,惊动了九寰。你可知道,外务司查了一年,就想确认是哪位人皇入了道。结果没查出来。宗门里还特意发了传书符给游历在外的弟子,叫大家留意。”

    “人皇之气?”竹生默念了一遍,问:“那有什么用?”

    她能感觉到,那股气其实并不具有攻击力。

    “气运。”冲昕道。

    从前那个小姑娘,身上背负着前世的功德,本该享福报。冲昕闭关的几十年中便一直在想,这样的她,如何竟会落得这种下场。他后来才想明白,那正是因为……他。

    虽然有功德在身,却终是凡人之身。遇到了他,她的气运被全面压制,才屡遭挫折磨难。

    “人皇之身入道者,有大气运。大气运者,受上苍眷宠,都会成大器。”他看着她道,“在这个大陆上,你的气运再不会被任何人压制了。”

    竹生经历的磨难太多,对“气运”之说也没有深刻了解,很难接受这种说法。

    冲昕想了想,道:“这次的神宫,是谁发现的?”

    “我。”竹生道。

    “对,是你。”冲昕道,“竟不是我。我是长天转世,神宫算是我的老巢,发现它的竟不是我。”

    她这样讲,竹生勉强接受。她想了想,道:“但我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奖励,长天的宝贝都坏掉了。”

    她从前在炼阳峰时,为了学习古字,很是啃下了很多狗血话本。修炼废柴闯入秘境获得大机缘,从此翻身逆袭成真君、道尊的故事一抓一大把。那些所谓的机缘,通常都是获得某件超级厉害、非常牛逼的法宝或者修炼功法。

    冲昕微笑:“机缘,并非浅显的指一人获得什么法宝。凡是令他能在大道上更进一步的,都是机缘。”

    “譬如这人对修炼丧失信心,心境面临崩坏,倘若这机缘使他坚定了道心,便是什么宝物都没得到,都已经算是大机缘了。”

    “刚才被这人皇之气打岔,我还未说完。”冲昕道,“对这仙力,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

    竹生的眼睛亮了起来:“是什么?”

    “螭火。”冲昕道,“螭火已经属于你,它既能将灵力淬成仙力,自然也能将你的身体淬炼净化。”

    “你要做的,就是燃烧。”

    竹生是真的体会到了散修的苦处。无人指点,纵有部功法修炼,都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三昧螭火在竹生还未收服的时候,便出过几次意外,于她无意识时自行燃烧。最严重的一次,把七刀烧成了濒死。

    现在竹生理论贯通,再回想起来,便豁然明白,当时不过是三昧螭火出于本能,自发的在淬炼她这个宿主的身体,以更快的获得更多的灵力。而当时的竹生并不理解,即便是在收服了三昧螭火之后,她都在有意识的压制螭火,唯恐螭火再出什么意外。

    却不料,真正该做的,却正是让螭火燃烧。

    法宝算什么,不过都是外物。自身的强才是真的强。刚才竹生还觉得这一趟神宫之行,没有太大收获。现在竹生觉得,解决仙力调运困难这个问题,她便真的算是捞到了大机缘。

    “这真是神宫之行最大的收获。”她赞道。对冲昕的气运之说,终于信了。

    冲昕却微笑看着她,不反驳。

    神宫之行最大的收获,分明是……找回了她。

    周玮的心都碎成渣渣了。

    邀请了佳人一同秘境历练,原想着在秘境里待个几年,培养培养,说不得能将友情升华成男女之情。不料佳人拖着个男人的手来了。

    更心塞的是,佳人拖来的这个男人他还认识。更更心塞的是,这个男人他不仅认识,他还惹不起。

    竹生怎么就跟长天宗的冲昕真人好上了呢?明明之前还说想让他引见呢!

    周玮莫名有一种头上发绿的悲凉。

    他族叔狠狠碾着他的脚,用又惊又喜的表情道:“真人!真人也来赤炎秘境历练吗?”

    竹生与周霁时运不济,撞上双王大战。竹生还活着,周霁却死无全尸。结合周霁魂灯留下的最后影像,冲昕便知,是周霁给了竹生活命的机会。

    他出关之后入世寻找杨五,便对唐城周家诸多照顾,但有求援,必相助。比起远在长天宗接触不到的冲禹真人,竟是这位冲昕真人对周家更为重要。

    冲昕此时再与竹生牵手,见到周家人,更是感念周霁。遂微笑与周玮族叔寒暄。

    却惊得周玮族叔都僵硬了。

    冲、冲昕真人不是出了名的不会笑吗?

    周玮族叔瞄了眼竹生,再看看冲昕真人一脸的微笑,突然福至心灵。明明知道竹生就是周玮提到过的那位“朋友”,也看到了适才她与周玮寒暄,依然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的问:“不知这位仙子是?”

    真是上道儿,冲昕暗赞。他笑吟吟的牵着竹生的手,宣布主权:“我爱侣号竹生。”

    周玮族叔作恍然状。

    爱侣这种词,被当众宣之于口。竹生活了几十年,经历了这么多事,都禁不住老脸微烧。

    跟冲昕这样身心皆年轻的男人在一起,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变得年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玩笑有人说冷……

    冷吗?

    我一直想这么干一回,终于这么干了。【咴咴的笑

    195

    竹生没想到能再见故人。

    她和冲昕到的稍早, 长天宗的人迟了两天才到。这一波历练, 乌泱泱的来了四位金丹, 二三百筑基。倒是没有元婴, 长天宗的元婴里属冲昕最年轻, 他的师兄们都来赤炎秘境历练过了。

    冲昕路上给虚景发了传书符,几位金丹来的路上就收到宗门传书, 知道小师叔在这里,长天宗的宝船一到,几人便来打招呼。

    人虽然多, 但冲昕神识一扫, 脸色就是一沉。

    他交待了几句,让几个金丹自去, 用传声术喝道:“苏蓉!你过来!”

    一直扎在人群里,使劲往别人身后缩的苏蓉一僵,不情不愿的磨蹭着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冲昕皱眉问。

    “宗门召集弟子历练,我、我报了名。”苏蓉期期艾艾的答道。

    冲昕拉着脸道:“你才筑基中期,如何能入选?是不是虚楹给你放水了?”

    苏蓉忙道:“我打擂台赢了的。”

    冲昕不信,正待要说什么, 竹生唤了声:“苏蓉。”

    她不想与长天宗的人碰面, 远远看到冲昕跟一人说话, 竟是苏蓉, 这才过来。

    苏蓉一怔转身,看到竹生,惊疑不定。这女子目光中有她曾经熟悉的感觉, 但眉目间却与杨五并不完全相同。

    她立时便想到了,她就是周玮提起过的那位“竹生”。但她不敢叫她,她不知道,竹生愿不愿意揭穿身份。

    竹生却上前一步,含笑道:“是我。”

    苏蓉不敢相信的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竹生亦眼眶发热。上前一步,抱住了那个看起来几乎没变的姑娘。

    “你、你……”苏蓉哽咽,抱着她问,“你……好吗?”

    “我好。”竹生道,“我能修炼了。我很好。你好吗?”

    她看出苏蓉已经筑基,她依然还在长天宗,不知道是否过上了当初预想的生活。

    “我,我筑基了。”苏蓉道,“跟想的不一样,可也挺好的。”

    朋友多年未见,一句“挺好的”,便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喁喁低语,那厢虚楹道君已经收到冲昕的传音符,又从宝船上下来。

    虚楹道君俗家姓李,相貌憨厚。他和炼阳峰出身的虚景道君,从炼气时期住童子舍时就认识,是很多年的好朋友。虚景还未结丹时,他便是炼阳峰的常客,跟苏蓉都是极熟稔的。

    是故,冲昕才怀疑苏蓉能入选历练名单,是虚楹给她放水。

    孰料,虚楹却道:“她打赢擂台了。”

    面对冲昕真人怀疑的目光,虚楹道君无奈的解释道:“她法宝多。”

    冲昕顿时哑然。

    他亲身经历了失去杨五之痛,而虚景则对自己没能护住杨五,令她被证道峰的人强行带走随后便身亡之事,一直耿耿于怀。

    虚景才结丹,冲昕便带他一同离开宗门,便为他是熟识杨五之人,要他帮助他一起寻找杨五。按照宗门规矩,寻常弟子要到筑基圆满才会外出历练。这两人却把才筑基初境的苏蓉一同带了去,不离身边。

    苏蓉修为实在平平,冲昕和虚景怕在一时看不到的时候令她发生危险,便陆续为她置办了许多的法宝。

    此次宗门内甄选去赤炎秘境历练的弟子,苏蓉报了名,上了擂台。她修为平平,但她的情郎却是一位金丹道君,情郎的师父是一位元婴真人,这两位对她都极大方。她一出手,各种法宝,都强过旁的筑基弟子,居然便连赢了几场,入选了名单。

    也不是没有弟子不服气。但主持比试的道君却道:“她自身平平,却能找到靠山。这是运气。运气,是气运的体现。”

    气运,又是大道之上躲不开的条件。旁人便也无话可说了。

    冲昕沉着脸,问苏蓉:“你来这里,虚景可知道?”

    苏蓉知道此等秘境历练,纵然是有师长们带队压阵,每每亦都有人陨落。若不是靠着法宝压人,真论起修为,她自己是肯定进不了历练名单的。

    她与冲昕相处了几十年,也知道他其实是怕她有危险。她鼓起勇气道:“我也是宗门弟子,我赢了擂台,参加历练,全符合宗门的规矩。”

    这时候跟他讲起宗门规矩来了,冲昕险些气笑。

    他问虚楹:“虚景呢?”

    “虚景外派了,要轮值五年才回。”虚楹无奈的看了苏蓉一眼,道:“她不叫我告诉虚景。”

    瞅着冲昕要变脸,苏蓉刚才的勇气一下子都没了,很没气节的躲到了竹生的身后去,还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为自己说话。

    竹生还不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不贸然插嘴,问她:“你可否自由活动,还是必须跟着同门一起?”

    苏蓉低声道:“进秘境前集合就行了。”

    竹生便对冲昕笑道:“我和她许久不见,有话要说,你们的事若不急,先缓缓,消消气再说。”

    说罢,拉着苏蓉往玲珑那里飞去了。

    虚楹道君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小师叔臭臭的脸色。心下却好奇那女子是谁。

    昔日他曾见过炼阳峰的杨姬,只记得异常美貌。那凡女被逐,后来死在了外面,虚景一直耿耿于怀,他劝过几回。时间过去几十年,渐渐忘却,对杨姬就只留下“美貌”的印象,具体长成什么模样,已经淡得想不起来了。

    玲珑停在半空。

    秘境虽带个“秘”字,它的开启和历练却一点也不秘。竹生到此,便为前来历练的人数之众感到惊讶。

    此处有山,山有断崖。据说赤炎秘境的门就将在断崖处开启。因此后人已经在断崖上刻下了“赤炎”两个大字,还涂上了鲜红的颜色。便是第一次来的人,也不会找错地方。

    断崖之前,地势平坦,一路渐低,直到一条宽几十丈的大河,算是一片河滩。

    现在,河滩的天空上,密密麻麻全是类似玲珑这种起居的飞行法宝。大大小小,各种造型。小的,自然是个人或者夫妻道侣的。大些的,有的是家族,有的是门派。最常见的是各种宝船。

    四大宗门来得最晚,宛如舞台上压轴的台柱子。这一次人太多,连空禅宗都开着宝船来。四条最大的大船一到,天空中纵然再拥挤,也都自觉的给四条最大的船腾出了地方。此时,四条最大的宝船,便停在了正对山崖之处。

    河滩之上,亦是密密麻麻的人。许多地方,都搭起了帐篷。那些,便都是些贫穷的筑基散修,连起居法宝也置办不起。

    “这些人,能从秘境安然出来的,只有三分之一。”冲昕便对竹生道。

    这不是他信口开河,而是许多年以来,各种秘境的现实数据。便是大宗门大家族,都会有人折损,更何况这些低阶散修。

    天上的飞行法宝够多了,但河滩上的帐篷更多。修行这件事,本来便是金字塔形的。

    苏蓉很喜欢玲珑。

    竹生会买下玲珑,除了考量它各方面的性能和价格,当然也看上了它的舒适性和雅致的装饰。玲珑一看就是专为女修士打造的。

    “我一直想有个自己的起居法宝。虚景非说我用不着。”苏蓉哼哼道。那自然是因为在外面的时候,她什么时候都是和虚景宿在一起的。

    “你和他在一起了?”竹生问。

    两个女子,一壶灵茶,些许美味解馋的小食。把许多年各自的过往一一道来。这其中自然有笑有泪,有感慨有叹息。

    “先是筑基了,没想到有一天能筑基……后来,他们都去世了,我便是再回去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筑基之后也辟谷了,对烟火浊气变得更敏感了……就回不去了……”

    “跟以前想的不一样,但也过的挺好的。你知道我的,我向来没什么大志向的。小日子和和美美不操心,我就挺开心的。”

    “这些年我攒了不少灵石。没了他,我自己也能过下去。”

    “我就想,他要是有一天要跟别人结成道侣,我就去申请外务司的外派执事。赚得多,我们长天宗的人在外面行走,别人也不敢不给面子,说起来,也挺好的。”

    竹生抬眸,道:“他……不打算和你结为道侣?”

    苏蓉眸色微微黯然,很快便笑道:“肯定的,搁着是我,我也不会选我自己。”

    “他现在是金丹,可他资质那么好,想来将来结婴是必然的事。”苏蓉不在乎的道,“我呢,筑个基都千难万难了。结丹这件事基本无望了。”

    “结道侣,最忌境界差异太大。道侣本就是为了大道之上有人同行,倘若差异太大,一人先行老去,另一人便等于又得经历一场斩尘缘,最易令心境受损。”

    “这事,强求不来。”

    苏蓉问起了竹生的事。

    “那时听周玮说有个叫竹生的女子,我便猜到了是你。”她说。

    “那两个傻子,还在猜你是不是被人强迫带走了。”她笑骂,“可我想着,真人就在那儿,长天宗就在那儿,你若想回来,早就回来找他了。我便没吭声。”

    竹生捏着茶杯看着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以为自己孤家寡人,遗世独立,却不想……总有什么人,能懂你。

    “但真人真的找了你很久。”苏蓉道,“我们真的跑了很多很多的地方。”

    到底,还是为冲昕讲了好话。

    “我知。”竹生轻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掉了栽培榜了,求营养液QAQ

    196

    竹生又问起了乔升。

    “哎, 小乔啊!他是你血亲。”苏蓉道, “是我照顾他呢。”

    “虚景结丹之后, 分的留靖峰都没来得及打理, 我们就跟着真人离开宗门了。前几年我们才跟着新招的孩子们一起回去。虚景一回去, 立刻又被派了外任。这次不好带我,我就留下了。一开始就小乔和我两个人, 我们俩住在留靖峰上。”

    “别担心,他现在还小,不用虚景指点他, 跟着蒙学上课就可以了。他很努力的, 已经引气入体了,今年夫子给他升了一级。”

    有苏蓉在, 就很难安静。叽叽呱呱的说的,都是些日常琐碎。

    诸如乔升中午在蒙学吃饭,晚上回来,都是苏蓉给他做饭。结果吃了一个月,越吃越瘦,才知道是苏蓉做的饭太难吃, 他吃不下。苏蓉原是好心, 结果气得倒仰。但怎么说都是亲传弟子, 还是首徒, 不能亏待了他,最后给留靖峰找了个会做饭的执役来。

    又说他个子长得可快,年初裁的衣裳, 不到年底便短了。现在饭量大得像头牛。

    “老大个子了,我出门的时候,瞅着他眼圈发红,想哭呢。”苏蓉哈哈大笑。

    有苏蓉在乔升身边,竹生反倒很放心。苏蓉在宅门里长大,别的没学会,照顾人是很拿手的。她性子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在这样的人身边长大,性格很难阴郁。乔升身上背负着乔家满门血仇,竹生愿意他和苏蓉这样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等苏蓉回去宝船,冲昕回来,还一脸的不高兴。

    竹生问他到底生什么气,冲昕道:“但凡历练,总有人折损。像这种人多的情况,就更难说。她的修为,你也看到了。”

    竹生道:“那你们也不能一辈子把她关在宗门里。”

    冲昕却看着她,道:“失去爱人之痛,我不希望虚景也经历。”

    竹生猝不及防,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很久,才叹口气,道:“她若不求突破,寿数不过二百。至多再活一百年,便要开始飞快衰老了。”

    衰老之相,会在最后的短短一二十年内迅速发生。身边的人都还维持着年轻的样貌,唯有那人却鸡皮鹤发。冲昕便想起了几十年前籍簿司的李执事。那位李执事,想来已经不在人世了。

    苏蓉的寿数已经过了四分之一还多,虚景的路却还长,金丹寿数四百,他若结婴,便可活到八百岁。

    苏蓉,便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或许会难忘,但迟早会淡忘。

    苏蓉向来胸无大志,小富即安,她竟会主动报名参加历练,想来也是开始直面过这个问题了。

    竹生道:“我知道,你也是为她好。可你之前还说过,你为我的好,或许不是我想要的好。怎地到了她这里,你就看不清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别人……没有资格替她选择。且她说的没错,她能来这里,全是按照宗门规矩,你能说她不对吗?”

    冲洗便是郁闷这点。他看这件事,站的立场全然是私人角度。在这个角度,苏蓉是他弟子的爱人,亦是与他相处了多年的人,更是竹生的朋友。

    但苏蓉与当年的杨姬不同在于,苏蓉纵不是虚景道侣,却也不是姬妾。她与虚景,只能算是情人。她正正经经的,是筑基修士,是长天宗的内门弟子。她把自己送上这次的历练名单,竟是叫人半点挑不出错来。

    反倒是冲昕,以私人感情妨碍苏蓉求上进,搁在哪里来说,都是不对的。

    竹生按住他手,道:“等我们进去了,多多照看她便是了。”

    冲昕叹了一声,道:“便是无法照看,所以我才担心。别说是她,你和我进去了,恐怕也难以找到对方。”

    竹生惊异。待冲昕给她讲了,才知道原来那秘境大门便有禁制,每个穿过去的人都会被随机投落。而赤炎秘境,之所以会有多达数千人前来历练,便是因为它是已知秘境中最大的秘境。

    据说,赤炎秘境只差一点,便可以脱离此界,独成世界了。

    冲昕看到竹生目光垂落,似有走神,便问:“在想什么?”

    竹生道:“在想这禁制。”

    她顿了顿,才道:“界门也有类似的禁制。我穿过来的时候,被抛到了曲武山。我的同伴,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回到界门等了他一年,没等到他。”

    冲昕一时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穿过界门时,我就在界门处。那时灰灰感应到你了。但我们没见到任何人从界门出来,想来,那人也是被抛到了别处。这个人……是谁?”

    这件事其实在他心底许久了。他从树翁处得知,有两人穿越界门。再见到竹生,竹生自称是杨五之女,称另一人是杨五,在回到九寰后不久就谢世了。这些后来证明都是谎言,从那时候起,冲昕就存了这个疑问……和她一起穿过界门的,是谁?只是这事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提起,现在,他终于问出来了。

    是谁?值得她在界门等候一年。

    “他啊……”竹生低声道。每个人心底都有不愿别人碰触的区域。竹生不想跟冲昕谈论苍瞳。

    “他和我一样,被困在凡人界。我们互相陪伴,也有许多年。后来我们找到界石,才一起回到九寰。”她道,“我等了他一年,不见他回来寻我。想来,回到这里,已不必再与我作伴了。”

    冲昕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道:“聚合分离,都是常事。各人自有缘法,不必强求。”

    “不说这个了。你先看看地图,预习一下。”冲昕说着,取出了一张印刷的纸地图和一块玉简。

    竹生愕然。

    那张地图角落里还有长天宗的印记,显然是长天宗出品。

    “这是宗门精确核对过的地图,比外面卖的地图详细很多……怎么了?”冲昕问。

    竹生扶额,道:“不是叫‘秘’境吗?为何连地图都有?”

    冲昕笑了,道:“这些秘境,都在万年以上,早被不知道多少人扫探过。有些小秘境,便是因为去的人太多,里面毁得太狠,恢复不过来了。所以后来才有了各种限制。”

    竹生才知道,这次这么多人,是因为赤炎秘境足够大,所以四大宗门不去限制。而有些小秘境,四大宗门会联手管制起来。

    比如冲昕曾经带队的水月秘境,便是一个小秘境。四大宗门联手管控,规定各家宗门至多只许一名领队带五十名弟子,而一些小门派,则给十到三十不等的名额。这名额需要每次等四大宗给分配。此外,许散修六百入内。这六百名额,却是提前一年便在秘境所在地设下擂台,靠实力赢取。

    既是垄断,也是保护。

    长天宗的地图,是专门有人从那些从秘境中历练平安归来的人那里收集信息,每三百年核对调整一次的。据冲昕说,比外面多宝阁出售的地图都更详细更准确。不仅标注了所有已探查区域的地形地貌,连有什么灵植、异兽都列得清清楚楚。

    长天宗的弟子,在离开宗门前,便已经都配发了。

    竹生看了看,也开始有些担心苏蓉了。因为赤炎秘境之大,实在不是神宫空间可比的。若随机抛落,苏蓉极有可能落单。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场历练,历时十年。

    竹生第一次听到冲昕告诉她,要在里面待十年的时候,相当无语。周玮只是邀请了她,没告诉她这是一场十年之约。竹生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没有完全适应修士的时间观念。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找到对方的?”竹生问。

    “没有。传音符、传声符、寻人符通通都用不了。”冲昕道,“刚才看到多宝阁的货船也来了,明日去买些寻人烟花。”

    秘境有禁制,限制诸如传音符之类的通讯类符箓的使用。但总有人能想出解决办法来。寻人烟花就是真正普通的烟花,通常两人一组,两人手中的烟花炸开之后的图案纹样是一样的。多宝阁保证,每一组的纹样都与别的组不同,绝不会弄错。

    竹生失笑:“倒会做生意。”

    竹生晚上醒来,发现冲昕不在枕边。她裹上深衣下了楼,却见冲昕坐在那里,面前一尊四足方鼎,鼎中燃烧着赤红的火焰,一件法宝正在火焰中滴溜溜的转动。更有许多法宝放在一旁,铺满了地板。

    “冲昕?”她唤他,“在做什么?”

    “把手里的法宝从新炼制一下。”冲昕道,“给你和苏蓉用。”

    竹生意外,道:“你会炼器?”以前从未听他说起过。

    冲昕却道:“从前不会。未曾涉猎过。”

    那是从什么时候会的呢?

    竹生懂了。

    他拥有了许多长天的回忆,那些回忆使他同时拥有了许多技能。比如炼器,比如符阵。

    她无声的看着他。

    “我刚想起一个事。”冲昕忽然道。

    “什么事?”竹生走到他身边坐下。

    “那些秘境中,灵气都非常浓郁。有些散修修为很低,到了里面甚至都不去寻机缘,争夺天材地宝,而是找个隐秘的地方,就在那里老实修炼。不为别的,只为他们在外界,寻不到灵气这样浓郁的地方。”

    “是真的很浓郁。”

    “我刚才想到……那些秘境都是万年之前便存在的。其实万年前,整个大陆都是这样的。”

    竹生道:“所以,都是灭魔之战,令大陆灵气变得稀薄了?那这件事,该当是那个魔君的责任。”

    冲昕专注的看着鼎中之火,没再说话。

    魔君未死。

    只是被封印着,且这封印,五百年内便要崩溃。

    长天宗代代镇守这封印,守护九寰大陆,只等着创立了长天宗的那位宗主转世归来。

    昕儿,那个人……就是你!

    你须明白你担着何样的责任,儿女之情与之,孰重孰轻?你可知为了你的转世,我们付出了什么,牺牲了什么!

    你修为太低,还不能觉醒。把你的心放到大道上!

    昕儿,别让我失望。

    他视之如父的师兄,在说到“牺牲”的时候,眸中闪过痛色。

    他的师兄,从来云淡风轻,心志坚定。一颗道心,如铁水浇铸。到底是牺牲了什么,会让他的目光,那样痛苦?

    六十多年前,他……没敢追问。

    直觉到若追问下去,恐怕是难以承受之重,会让他无法再面对师兄。

    他闭关三十余年,行走世间二十余年,见到了长天,接收了他的记忆,被他强行逼迫着看到了一些他从前没发现的事情。

    他再也不能逃避了。

    他搂住竹生,让她靠在自己肩膀。

    当他在长天的记忆中失落了自我的时候,她像一束光,拯救他离开了那窒息的黑暗的海底。

    此时此刻,和她这样依偎在一起,让他心里充实,似乎有了面对的力量。

    197

    翌日, 苏蓉乐淘淘的来找竹生, 想拉她一起去逛多宝阁的货船, 还想跟她分享分享她最新听来的一个某位道君杀妻证道的八卦。结果就苦逼的被情郎的师父给扣在了玲珑, 压着她炼化几件法宝。

    她不过才是筑基, 神识又弱,炼化这等高阶法宝, 颇是吃力。

    情郎的师父云淡风轻的道:“不用太深,先跟每件法宝建立起联系,以后慢慢炼化。”又对竹生道:“我们去多宝阁看看还有什么要备的。”

    说完, 便拖着自家爱侣的手, “砰”的一声关上了玲珑的门,施施然去逛货船了。

    苏蓉:“……”喂!

    要准备的东西还真不少。光是装灵植和异兽的玉盒便要准备许多, 还有要补充的丹药,符箓等等。

    结账时冲昕出示了长天宗的身份铭牌,直接挂账,非但挂账,还从多宝阁提了批灵石出来。

    “这边跟宗门都是年结的,直接走账即可。马上要入秘境, 身上多备些灵石, 以应不时之需。”他说。

    灵石除了是货币, 同时还是灵力源, 在灵力耗尽的情况下,可以快速的补充。

    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冲昕只烦恼一件事。“琼果汁暂时没有了。”他说。

    竹生道:“你给我的那一葫, 还未喝完。”

    冲昕道:“不够十年用的。”

    “也不可能喝一辈子。”竹生道,“一直想问你,琼果……很珍贵?”

    冲昕牵住她的手,道:“身外之物而已。”

    两人离开多宝阁的货船时,看到河滩上也辟出一块区域,许多人在那里摆摊出售物品,俨然成了一片热闹的集市,多是些低阶散修在那里交易。

    二人没在意,一同踩着克己,往玲珑去了。

    河滩上有人抬头,便看见天上一名男子,将个女子抱在身前。那女子清艳绝伦,姿容若仙。两人神仙眷侣般踩着飞剑朝天上密密麻麻的法宝飞去。也不知道哪个闪着光的法宝是他家的。

    不由又羡又嫉的道:“等老子将来结丹结婴了,也要抱着这样的美人,御这样的法宝!”

    身边的人哄笑,道:“等你有那样的身家,我就变成美人儿给你抱。”

    一边说笑着,一边捡着些能用的符箓买来。又逛了逛,回到了自家的帐篷处。这几个都是筑基散修,相约结伴来赤炎秘境历练。看着天色渐渐暗下来,聚在了帐篷前的空地上,点起篝火,几坛灵酒,对酒当歌。一边饮酒,一边说起些时闻轶事,间或感慨大道之艰难。

    一抬头,天上密密麻麻的法宝都泛着微光,再看看自家的拮据日子,真真叫人羡慕嫉妒恨。

    “要想发达,也不是没有别的路子。”有人道,“若运气好,找个好岳丈,做个上门女婿,少奋斗三百年!”

    众人哄笑。

    一人笑骂道:“做个甚的美梦。”

    先前那人强道:“也不是没有!那个杀妻证道的你知道不?岳父原是师父,现在殒身了,他道妻子跋扈庸俗,扰了他的道心,杀妻以证道。好,老岳父偌大一份家业,传了三四代人,现在都成了他的。”

    旁人道:“竟有这等好事?”

    有人道:“那师父傻么?当初不叫他立心魔誓吗?”

    众人道:“必是假的。”

    那人急道:“才不是。我先前手头紧了,给个商人跑腿来着,听那商人说的。”

    “我同他去收货,他道,季道君的道侣怎地变成了一个美人?觉得奇怪,去打听了,才知道那人杀妻证道。他说,黄仙子虽然长得磕碜些,的确也是烂泥扶不上墙,但怎么说都是黄道君的亲骨血。黄道君才陨落,季道君就杀妻,这吃相实在难看。”

    “你们道我为何想起说这个,是前几天我看见那位季道君竟也来了,想是带着道侣、弟子前来历练的。他那位新道侣,当真是个美人。前头那位,也当真长得磕碜。说起来,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等奇闻轶事,众人听了,笑骂调侃几句,也就过去了。

    与这几人的帐篷离得不远处,却有顶小小的帐篷,帐篷里一个女子,浓眉怒目,生得很是威武雄壮。

    隔着帐篷听到那些男人羡慕、调侃季道君,只恨得快要将剑柄捏碎!

    季园小人!若不将他碎尸万段,实难消她心头之恨!

    她眼睛血红,透过帐篷帘幕的缝隙,看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法宝,知道她的仇人就在那里的某处。可真想到要杀他,却又知道凭自己之力……实在无能为力!

    她已经快有百岁了,至今也没结丹,只不过是筑基大圆满境。若非她如此不争气,父亲何至于要为她招婿,将掌门之位传给那狼心狗肺的东西。实在是因为她立不起来,若作了掌门,也无法约束众弟子。待到父亲殒身,只怕慈月门就要四分五裂。

    她相貌生得实在不美,却是掌门独女,自小在门中便十分跋扈恣意。师姐师妹见到她,俱是远远便绕行。师兄师弟们只能把她当祖宗哄着。

    待到父亲表露了欲在弟子中招一婿,以掌门之位传之的时候,一众师兄弟竟都避之如同瘟疫,令她又羞又气!

    便在此时,门中的二师兄对她温言安慰,百般体贴。大师兄又总在耳边讲二师兄的好话。她一颗倍受挫折的心,不知不觉便系在了二师兄身上。原以为二师兄对自己有意,不料那人却迟迟不去求亲。她稍稍表露些心迹,他反倒疏远于她。待她以为全是自己误会的时候,他又温柔体贴起来。如此若即若离,把她吊在了手心里。

    她与父亲说想嫁他。父亲唤他来,想要他立心魔誓。他却惊讶道,虽喜爱小师妹,只当她是个妹妹,不曾觊觎过掌门之位。

    大师兄来劝她,道是但凡男人,最怕被人说是吃软饭的。道他不曾想过要当掌门,若父亲这般相逼,立了心魔誓,娶了小师妹,承了掌门之位,一辈子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她听了之后找父亲大闹,非要嫁他不可。父亲无奈,只能半诱半逼他来娶,如此求来的女婿,还说什么心魔誓,自然是无人再提。

    前几十年,她过得甚是美满。父亲爱护,丈夫俊俏。父亲、丈夫都把她捧在手心里,门中上下,都当她是个祖宗。

    孰料几年前父亲冲境失败,道消人亡,她的人生就开始天翻地覆。

    那人承了掌门之位,先两年还好。待时间一久,门中全然安定下来,他便开始作妖。

    先是纳妾,一连纳了数名姬妾。她将那些狐媚子都杀了。可随后又发现,他和门中女弟子不清不楚。她怒要杀那女弟子,却反被那畜生所伤。她靠着法宝藏匿了一时,于暗处看到他面目狰狞,要杀她而后快的模样,才终于醒悟过来,原来从前都不过作戏。

    然而慈月门已经全然成了他的天下,弟子们都听他的话,她这才发现,竟无人可以求助。唯一可能助她的大师兄却正在闭关。

    那人封了山门,欲将她赶尽杀绝。危急关头,是大师嫂叶师姐将她藏匿起来,又偷偷送她出了山门,令她有了活路。

    临别前,大师嫂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告诉她,她父亲冲境失败很是蹊跷。大师兄和二师兄一同进去收敛师父遗体的时候,嗅到了奇异的残香,当时便觉得脑中恍惚,生出幻觉。

    她听了只觉目呲俱裂!冲境何等危险之事,若中途中了这等致幻迷香,岂能不走火入魔,道消人亡!若有人干下这等恶事,必是有所图!父亲陨落,谁是最大的获益者,还用说吗!

    可带着这样的悲苦和仇恨,这几年她颠沛流离,沉下心来苦修,修为虽有进境,到底比不得那个畜生。要报仇……很难!

    月上中天,她和衣而卧,心中的愤懑与怨恨纠结在一起,堵得她呼吸都不畅。待昏沉沉要入睡时,满心中想的也都是如何杀了那狼心狗肺的畜生,却又深恨自己的无力。

    想杀他吗?

    她答,想。

    想变强吗?

    她答,想。

    若有方法能使你变强,将你心心所恨之人踩在脚底,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需要你为此付出代价,你可愿意?

    她答得毫不犹豫。

    我愿意!

    心中一悸,猛的惊醒。恍惚觉得刚才似与谁对答,却又不真切。迷蒙的睁了会儿眼睛,到底敌不过困意,又睡过去。

    地上一片阴影,自她的帐中“游”出来,一路游到了相邻的几顶帐篷处。

    这里是几个结伴而来的散修。认真讲,也算不得什么真的好友,不过是以往认识的人罢了。不过是赶上秘境开启,结个伴罢了。

    这几人俱都是修为低下,生活拮据的底层修士。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居。但凡能凑作一堆的人,总是有些气味相投的。这几人倒的确有些共同点,都是资质平平,悟性平平,成日里做梦“有朝一日老子结丹后……”便要如何如何之人。

    便如季道君所谓的杀妻证道,一听便明白其中蹊跷,旁人多是摇头或者微哂,这几人却是大叹特叹,只恨这样的“好事”为何没发生在自家身上。其人品由此可见一斑。

    那黑影最是喜欢这等人。这些人神魂之中散发出来的臭气,于他便如世间美味。他只要嗅一嗅,便能从人群中分辨出这样的人来。

    黑影悄悄潜入其中的一顶帐篷。

    想拥那样的美人在怀吗?他问。

    想呀。

    想拥有那样丰厚的身家吗?

    想呀。

    想把从前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都踩在脚下吗?

    做梦都想呀。

    想要这些很容易,拿自己来换……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太累,恢复单更。

    198

    一件法宝要深入的彻底的炼化, 是需要一段时间的。竹生在神宫中炼化碧刃, 到彻底炼化, 都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冲昕要求苏蓉先跟这些法宝初步建立联系, 已经是最低的要求, 对他和竹生来说都不难,对才只是筑基的苏蓉来说, 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主要是太耗神识。

    冲昕和竹生回到玲珑的时候,苏蓉已经炼化法宝炼得面色如土。

    冲昕检查过,见她将每件法宝都炼化了, 才满意的点点头, 给了她一个乾坤袋,里面装着今天采购来的许多物品, 放她回去了。

    苏蓉虽不是虚景的道侣,但站在冲昕的角度来看,基本上是把她看作自己徒媳的。何况苏蓉十三岁就来到了他身边,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昔日竹生离开炼阳峰时,苏蓉这丫头,平时抠门巴拉的, 竟肯拿出一袋灵石相赠。单就这件事, 冲昕就记在了心里。

    竹生也一直记在心里。

    她现在和冲昕一体, 不分彼此, 冲昕做的甚合她意。

    因这日提起了琼果,竹生想起几十年没有见过的小乾坤。听她提起,冲昕微笑的去拉她的手, 两个人眨眼间就在另一个天地里了。

    竹生抬头,满眼是粉红色的花,花瓣飞舞如雪。这棵树,真是久违了。

    小乾坤中亦已是黄昏,云霞烂漫。竹生极目远眺,道:“变大了?”

    冲昕点头:“结婴时,扩张了很多。”

    竹生望着远处的雪山,道:“变了很多。”的确变了很多,灵湖扩大了,湖心多出一个小岛,岛上竟然生出了一大片翠绿竹林。

    “是映玉竹吗?”她问。

    “是。”冲昕道。

    映玉竹要生在水中岩石上。最初小乾坤中并没有水域,不适合映玉竹生长。后来冲昕为竹生辟湖,小乾坤是两个人亲昵之地,映玉竹有伴生的缠玉蟒,虽是畜生,也略通灵性,冲昕便没将映玉竹移进小乾坤里来。

    “缠玉蟒呢?”竹生问。

    “到寿限了。”冲昕答道。

    缠玉蟒名字好听,其实只是低级灵兽,虽有些微蛟族血脉,但已退归蛇属。那条缠玉蟒伴着映玉竹,已经活了四百多年,算是寿终正寝了。

    竹生点点头。人也好,妖也好,兽也好,都有归去的一日。

    她走到湖边,看到湖中有鱼,道:“你养了鱼?”凝目看去,想看看冲昕在这灵湖中养的是什么珍稀鱼类。

    那鱼群中的鱼,个个腹白脊黑。竹生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凡来,随口道:“这是什么鱼?”

    “不认识了?”冲昕道,“便是炼阳峰山涧里的草鱼。以前你常说,这鱼刺多不易食,煮汤却极是鲜美。我记得你很是爱喝。”

    竹生望着湖中鱼儿游弋,没有说话。

    冲昕从身后抱住她,轻轻的道:“从你走后,这里……就再不一样了。

    竹生的眼睛渐渐酸涩。

    她想把长天宗的那段过往忘却,那段过往却总是不经意的便拂过回忆。有许多不愿,不甘,不愉快和疼痛,可原来……也不全是不愿、不甘、不愉快。

    她在他怀里转过身,微微踮起脚,吻他的唇。

    他的唇薄薄的,他的鼻梁挺拔俊秀。

    竹生觉得,她最幸运的,便是在他还真正年轻的时候便遇到他。彼时他尚如一张白纸,她在这张白纸上便留下了属于她自己的色彩。这斑斓色彩成了他年轻的生命中的重要部分,牵动着他和她,在分别许多年之后,还是又走在了一起。

    冲昕把她圈在怀中,低头吻去。

    夕阳落下,两个人成了黑色的剪影。

    一个影子把另一个影子推到琼果树下,两个影子缠在一起分不开。

    树梢不断的摇曳。粉色的花瓣簌簌而落,像雪。枝头不断的盛开新的花朵,这粉红的雪便一直不停。

    竹生睁开眼,一片花瓣飘落在她的唇上。她噙住那花瓣,搂紧他的脖颈,迎上。冲昕低头,含住了花瓣,含住了她的唇。

    竹生缠紧,身后抵着树干。

    他的每一次发力,便是一阵急雪。

    “冲昕……”她呢喃。

    急雪忽然变成暴雪。待这雪终于停下,他抵着她的额头,唤她:“竹生……”

    两个人的唇又吻在一起,不想分开。

    才重逢,又将要分别。或许数年,或许直到十年期满,离开秘境。

    他和她虽然都不舍,却也不惧。他们都还年轻,大道之上的磨炼还将有许多。既已决心在一起,生命还很漫长,不争这朝夕。

    月上中天的时候,冲昕牵着竹生的手,带她去看了那冰川。林立的黑色石碑让竹生后背生寒。

    “这算什么?”她问,“收集品吗?”

    冲昕沉默的摇摇头,带她到了一处石碑旁,拂开了冰川上积雪。竹生看到了红裙白发的老妪,她叫芷姬。

    “我见过她……”竹生盯着她。

    她是亲眼看着她在长天的怀中逝去的。她在临死前,还曾问过长天一个问题。竹生那时站在门边,看得清楚,听得清楚。那个长天还抬起眸子,同她四目相接。

    他的目光中没有悲伤。

    “最早看到这里的时候,这些人我全不认识。”冲昕望着芷姬道,“现在,我知道他们中很多人的名字。”

    竹生望着他的侧脸,牵住了他的手。

    冲昕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有些事,想告诉你……”

    他把冲祁讲给他的关于魔君的事都告诉了竹生。

    竹生沉思了一会儿,道:“所以,他算计好了时间,在这个时候转生?”这个“他”指的是长天。

    她问:“之前一万年都干嘛去了?”

    冲昕答不出来。

    竹生又问:“不能趁着魔君的封印未崩之时,就先做些什么吗?”

    冲昕答道:“不知道。得等我成为他,才知道。”

    竹生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不想成为他?”

    冲昕垂下眼眸,只答:“……我不喜欢他。”

    竹生微微一笑,道:“正好,我也不喜欢他。”

    冲昕抬眸,道:“想拜托你一件事。”

    竹生问:“何事?”

    “若我记忆都归位,前世觉醒后,我……不像我了,”冲昕道,“我望你,别放弃我。”

    竹生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到那时,若有谁能使我找回我自己……”他说,“只有你。”

    “好。”竹生应诺道,“我将尽力。”

    她便是这样的人。她说“尽力”。她不会说“绝对”、“一定”或者“决不”之类的字眼。这是她与他的不同。

    冲昕沉默,握紧她的手。

    他们都低头,看着冰川下的芷姬,各有心事。

    她想着那女子临终前最后一个问题,微微蹙眉。

    他想着长天让他看到的那些,心中某处,难以安宁。

    “待从秘境出来,我需得回去宗门一趟。”他道。

    “我不去。”她摇头道。

    “我知。”他道,“这事到时候再说。”

    赤炎秘境终于到了开启的时候。

    天空中已经没有那么多法宝,许多人都将法宝收了起来。竹生把玲珑也收了起来。一些家族、门派只是来送行的,宝船、楼阁都还停在那里。

    当时辰到了的时候,崖壁上忽然发出了光。旋即,整面山崖都成了发光的入口。天上地上,不知道有多少修士,却没有人动。有不晓事的散修急惶惶想往里冲,也被身边的人拽住了。

    天空上,山崖的正前方,停着四艘大型宝船,不是别家,真是修真界的四大顶级宗门——长天宗,盛阳宗,云水门,空禅宗。

    “虚璜道君,请。”

    “任道君先请。”

    “还是一方禅师先请。”

    “禾俨道君先请。”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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