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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133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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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宗门的领队在那里面带微笑,互相客气推让。

    离四大宗门近些的修士们看着这象征着修真界和谐稳定团结的一幕,个个面上露出微笑,内心疯狂骂娘。

    推让了一会儿,长天宗的虚璜道君笑道:“莫耽搁了,想来大家都心急了。这入口这么大,我们几家一起。”

    天上地上的众人:“……”终于干点人事儿了!

    四大宗门的弟子,一同飞入了发着光的山崖里。随即,是一些大门派、大家族,然后才是一些小门派、小家族。入口附近,有四大宗门的执事们维持秩序。

    待到小门小派小家族也都进去了,散修也开始进入。河滩上的散修在散修中也属于最底层的,本应最后进入,不知谁先带头,嗖的冲了过去。顿时乱哄哄的一片,都开始往里冲。

    好在那入口是整面山崖,的确足够大,就见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御着剑或者别的飞行法宝,消失在光幕中。

    散修中有一名身材稍矮,长相似男人的妇人。她站在地上的时候,谁也没注意,她的影子较别人的影子都更浓更黑。待她踩到剑上,那影子就附着在飞剑之上,跟随她一同进入了光幕。

    冲昕和竹生手牵着手。

    “记住,秘境之中,但有人向你出手,”冲昕最后一次嘱咐道,“不必留情,格杀。”

    竹生点了点头。

    两人牵着手一同飞入光幕,那手握得很紧,可穿过光幕的一瞬,竹生只感到手中一滑,便再也握不住。

    一脱出光幕,眼前一片幽暗,身周冰凉,一张嘴就是一串气泡——竟然是在水底。

    抬头,见头上有光,竹生闭住气,便朝上方游去。脚踝处却突然一阵剧痛,随即有巨力将她往水下猛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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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生并不慌张。她不管下方咬住她脚踝的是什么, 只管运行体内仙力, 仙力运行没有灵力那么流畅, 两息之后, 白色的火焰才终于渗透出她的皮肤, 将她包裹了起来。

    竹生的仙力外显为火焰,内里蕴含着人皇之气, 墓地裹住了她全身,在幽暗的水中滋滋的燃烧。身边的水瞬间沸腾,那咬住了她的脚踝的东西猛的松开了“嘴”, 疯了似的向上游去, 带起了一股激烈的水流。竹生紧跟其后。

    平静的水潭忽然水幕暴起,一只人高的巨蚌窜出了水面, 蚌壳打开,如同一只乌黑的蝴蝶。这蚌原就是水生生物,本不能飞,不过是借着水中疾游之力冲出来而已,竹生在冲出水面的瞬间便已经超过了它,碧刃的光芒闪动, 不偏不倚的将那蚌自正中切割成了两半。

    两半蚌壳落在水面上, 溅起大片水花。水花落定, 两片蚌壳像两片小船一样漂浮在水面, 随着水波摇荡。

    竹生落在岸边,没去看那蚌,先抬头。水潭边的高岩上, 一个男人缁衣芒鞋,光头受戒,身上斜挎着一串殷红的佛珠,颗颗都有男人拳头那么大。他这衣着打扮与众不同,谁看到他都不会与旁的门派搞错,正是九寰四大宗门之一的空禅宗。

    这空禅宗的和尚生得其实不错,浓眉大眼,高鼻阔口,相貌很是英武。只是眉间杀意太重,寻常人一看之下,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打个突,或情不自禁的感到畏惧,或不由自主的想敬而远之。

    和尚凝目看着竹生,手中却提着一根禅杖。禅杖末端尖锐,正挂着一具尸体。杖尖自那人喉咙刺入,刺破后颈而出。尸体挂在禅杖上,至死双手还紧紧握着杖杆。

    竹生和冲昕进入光幕比宗门众人晚一些,是跟着散修们一起进入的。即便这样,与四大宗门也不过才相差一炷香的功夫而已。这样短的时间,这位空禅宗弟子就已经开了杀戒。

    佛爷们的杀名果然不是白给的。

    竹生几十年前仅有的一次跟空禅宗之人打过的交道,不甚愉快,这导致了她对空禅宗的印象很是不好。看那光头的男人盯着她,她眉头微蹙,握紧了刀柄。

    明白表现出来的警惕模样惹得男人扯动嘴角笑了笑。他握着禅杖的手张开,银灰禅杖在他掌心高速旋转了起来。尸体的双手和脖颈瞬间爆裂成渣渣,脱离开了禅杖,摔落地上。和尚蹲下在尸体上搜索起来。

    竹生见状,不再理他。待转头去看那巨蚌,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湿淋淋。衣衫湿透,胸前春光隐露,怪不得那和尚刚才会笑那一笑。

    竹生调动不起仙力,调动灵力却是极顺畅又极精微的。不需捏决,便弄干了身上。伸手虚虚一抓,便将两片蚌壳抓到了岸上。她收了碧刃,取出柄专门的小刀。

    适才在水下遇到袭击时,她曾低头看了一眼,便在幽暗中看到一点光芒。她蹲下身去,捏住蚌肉掀起,果然看到蚌壳上附着着数颗蚌珠。这珠子最小的一颗也有婴儿拳头大,虽闪动着美丽的光泽,但显然是不能拿来做珠宝首饰的。

    前日里苏蓉便曾道:“秘境里没有不值灵石的东西。”

    看来说的还真是一点都没错。竹生被冲昕压着做过预习功课,知道这巨蚌名叫金玥母蚌,其所产蚌珠,是一种很特别的丹药的主料。这种丹药,叫作“送子丹”。

    修士生命漫长,又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并不是非要生孩子不可。但有些道侣伉俪情深,自然而然的想要留下共同的子嗣。偏偏女修受孕极是不易。

    这送子丹便是能增加受孕概率的灵丹,不常有,但有,便极抢手。

    金玥母蚌外界没有,只在少数几个秘境中有。也曾有人将活的母蚌带到外界去,虽也能养活,那蚌却怎么都不再产珠了。

    竹生从两片蚌壳上都取了珠。空禅宗的和尚已经落在了她身前不远处。想来,也处理完了山岩上的尸体。杀兽取材,杀妖取丹,杀人……取的是宝。这一位想必已经把尸首上的储物法宝全搜走了。

    竹生收起匕首,站起身的同时,绿光一闪,碧刃已经在手中。

    那和尚却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只是双目炯炯的看着她。竹生微微蹙眉,道:“阁下有何指教?”

    不料和尚开口便道:“你明明是人修,为何身上会有妖力?”

    竹生的目光陡然锐利了起来。她打量了这和尚几眼,反问:“你若是人修,如何会看出我有妖力?”

    竹生以人身修妖道,她修的还不是普通的妖道,乃是长天特意为小狐狸所创的。她修成以后,身周的灵力波动与人修其实不同。但这不同只有高等妖族才能看得出来,低阶人修很容易将她当成是筑基境界,高阶人修一眼看去,会觉得她是在敛气掩饰了真实修为。

    冲昕都坦言,之前他不曾看出她身周灵力波动有异。还是在他接收了长天的部分记忆后,眼力与以前不同,才看出了不同。

    竹生回到大九寰至今,只有两个人看出她的妖力。一个便是狐狸,另一个是妖族狼君与长天宗虚汐道君的孩子炽牙。前者是一代妖王,后者身负月狼血脉,乃是高等妖族。

    被竹生识破,和尚挑挑眉,身上气息忽然暴涨。

    空禅宗来自海外岛屿,所修之道,与九寰大陆本土的修士全然不同。他们没有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等分级。但凭借一个空禅宗弟子身上的威压,也约略可能看出他的修为高低。适才他给人的感觉仿若旁人筑基圆满境的修为,此时他气息暴涨,竹生能感觉到,他真正的修为大约介于金丹和元婴之间。但这不是让竹生惊讶的原因。

    竹生惊讶的是,这和尚不再敛气,放出来的灵力……竟然也是妖力!难道世间除了她,竟还有人在以人身修妖道吗?

    但她很快就知道自己的猜测不对。

    她盯着那和尚的眉间。空禅宗的人戾气都重,让人看了就觉得畏惧。但竹生看出了些不同。

    “你是什么?”她问,“妖?半妖?”

    “连半妖都不算。”和尚敛了气息道,“只是有些妖族血脉,几乎可以完全算是人族了。”

    “但你修的是妖道。”竹生道。

    这人不是普通的散修,他是空禅宗弟子。

    空禅宗来自海外,以强悍战力和嗜杀门风而出名。在空禅宗出现在九寰大陆之前,大陆之上只有“三大宗门”,没有现在所谓的“四大宗门”。空禅宗的佛爷们,硬生生杀出一个第四大宗门。

    虽然与其他三宗并称,空禅宗与另外三个宗门却并不亲近。长天宗、盛阳宗、云水门三宗来往密切,虽也会争争锋头、别别苗头,但近一千年的历史上并无大的交恶。非但如此,三宗还联手对抗妖域数千年,互称兄弟宗门。一方弟子在外遇事,另两宗弟子定会施以援手。几千年以来,这三大宗门都被公认为是大道正统。

    对比起来,空禅宗就显得格外疏离和神秘。空禅宗从未像其他三宗那样定期的、大规模的招录弟子,其收录弟子的标准外界从未弄明白过。

    但不管怎样,这都是四大宗门之一,他的一个弟子有妖族血脉,修炼妖道,要如何瞒过宗门?

    这些修士们都能保持年轻的外貌,若没有冲昕修炼的那种宿世慧眼,或者不用特别的法器来鉴定,是无法知道一个修士的真正骨龄的。但竹生看着这和尚的眼睛,以她的人生阅历能看得出来,这绝不是一个三十岁以内的年轻人。

    并非在人、妖二族结盟之后出生。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竹生心中出现。

    “空禅宗……”她道,“原来满门皆是妖族后裔?修炼妖道?”

    和尚眼中精光闪动,道:“若不是你修的也是妖道,我现在就该杀了你。”

    “你如何会修妖道?”他道,“我看你不像有妖族血脉。”

    竹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猜想还没有结束,继续道:“人修看不出我们的灵力波动有异,所以你们混在人域。但人看不出来,妖也看不出来吗?普通的妖看不出来,妖王也看不出来吗?”

    她盯着和尚的眼睛,看到他目光闪烁,恍然:“原来如此,青君和你们……早有共识?”

    和尚看着她道:“你真的知道的太多了。”

    竹生道:“两族结盟已经有二十余年,为何还怕人知道?”

    “这两族不是第一次结盟,也不是头一回交恶。”和尚道,“和睦时,混血都还好过。战起时,混血无立足之地。”

    “你可知那个长天宗的狼崽子?”和尚冷笑,“他把自己当个宝,两边蹦跶。他父亲是狼君,妖王大将,他母亲是长天宗的一位道君,大道正统。若有朝一日两族开战,且看他如何自处?”

    竹生默然片刻,道:“我听说空禅宗来自海外,这说法看来有误,你们空禅宗……该是自海外归来的?”

    和尚笑了,道:“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你做我的女人,给我生孩子。”

    竹生道:“你这样行事,的确不像是人族。”

    “没办法。”和尚道,“血脉在那里,我们也很想像纯血妖族那样痛快,可在人域混得久了,就变得妖不像妖,人不像人了。”

    竹生刀锋离地。

    和尚笑道:“别怕,我不会强你。我也是读过书,识文断字的。说到底,我毕竟也不是妖。”

    真是妖的话,打赢了就上了。

    和尚又看了竹生一眼,道:“噫,原来你有男人了?”注意到竹生梳着妇人发式。

    他道:“没关系,你男人是谁,告诉我。我杀了他便是了。”

    竹生笑了。

    “可以。他一定很乐于接受挑战。”她道。“然后杀死你。”

    “不过在那之前,先问问我的刀!”

    碧刃光芒暴涨,嗡鸣着出刀。

    200

    碧刃的绿芒和禅杖的金光激荡起一股飓风。一旁的潭水被冲击波波及, 喷泉一样激射上天。水幕还未落下, 便被一道绿芒拦腰斩断。断开处, 一轮霸道的金光攻了过来。

    倏忽间几个回合的试探, 竹生嘴角露出微笑, 和尚却目中精光大盛。

    他以己身度测竹生,猜测她至多金丹。却不料竹生虽然修的也是妖道, 却与他情况完全不同。她的实力根本不能以其外露的灵力来估测。

    他大喝一声,忽然甩出身上斜挎之念珠。血红色拳头大的珠子凌乱飞舞,从四面八方向竹生攻来。

    好好一个武修, 你甩什么法宝!

    竹生身法诡魅, 忽然间就消失了身形。和尚一扯嘴角,也消失了身形。

    空气几度激烈爆炸, 气流翻滚,两人身形忽隐忽现。每一次出现,便是碧芒和金光对撞炸裂之时。

    血红色的佛珠亦没有停滞,滴溜溜的转动着,追击竹生。嗖的一声,两颗佛珠交叉而过, 但竹生身形已经消失在交叉点。

    一声巨响, 碧刃和禅杖再度交锋。和尚后撤, 竹生身形一晃, 追到半空。一颗佛珠突钻出,激冲撞击到竹生的左肩。竹生一个趔趄,身形忽隐。

    这一次却露了形迹, 和尚瞬息间捕捉住她的身形,暴喝一声,禅杖挥出!

    被劈开却是一道残影。原来不过是将计就计。

    和尚瞳孔骤缩!抽杖回身!

    竹生这一刀自上而下劈落,运足了灵力,和尚禅杖脱手,吐一口血,败!

    竹生这一刀自上而下,运上了仙力,和尚禅杖应声折断。本命法宝损毁,和尚吐一口心头血,败!

    这两种结果都收进了竹生的瞳孔中。

    于和尚的瞳孔中,则只有第一种。

    碧刃停在了与禅杖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处。竹生嘴角翘起。

    和尚额上冷汗,颓然收杖,道:“我输了。”

    竹生收刀,刀锋冲外。这是守势。和尚身上杀意虽重,却是已成习惯,自然外放,对她却并无杀意。竹生因此不杀,但也不会放松警惕。

    和尚眼中赞赏,叹问:“你的男人比你还厉害吗?”

    竹生道:“目前是。”

    和尚嘴角微抽,道:“女人,不要太厉害。”

    修真界但凡厉害些的女人,都比较跋扈。那些叫得出名号的高阶女修士,都活得比男人还恣意。

    譬如长天宗那位虚汐女道君,便十分有名气。她出身长天宗,名门大派,当年结丹之时,提亲者多如过江之鲫。这位女道君却选择过自在逍遥的日子。自那之后,众人便绝了求亲的心思。倒是妖族的那位狼君,与她相处得甚是融洽。

    和尚瞅着眼前这女人十有八/九也要朝这个方向发展了。

    竹生却微微一哂,道:“不劳你操心。我的男人……只喜欢我更强。”

    “啧。”和尚道,“我不信还有这样的男人。”

    竹生道:“我愈强,他愈放心。”

    其实竹生和冲昕都知道,若想进入秘境后不分散,有一个很好的办法——让竹生待在冲昕的小乾坤中,由冲昕带入秘境。

    昔年,当竹生还是杨五的时候。冲昕要前往水月秘境,便提出了这个提议。彼时,这对杨五是宠爱,是保护。

    但现在,冲昕却一个字都没提。因为这于竹生来说,是羞辱,是妨碍。

    竹生既已踏上大道,就要有她自己的道。她一路艰辛的走到这里,靠的是自己。冲昕纵然想照顾她、保护她,也知道过度的照顾和保护,都将成为她大道上的阻碍。

    在神宫中并肩作战的两年,让冲昕明白了这一点。

    “这么说的话,也有点道理。”和尚搓着下巴道,“你这么好看,确实强一点让人放心。”

    竹生问:“你往哪边走?”

    和尚道:“还没想好,怎么,一起吗?”

    竹生道:“你先选,我往反方向走。”

    “……”和尚道,“喂!”

    竹生瞟了一眼高岩,犹能看到那尸体的衣角。

    “他先动手的。”和尚解释道,“你知道他们……不容易看出我们的境界,可能当我是筑基。”

    一个名门大派的筑基弟子,要比那些混迹江湖的散修富裕得多。秘境中这等杀人夺宝,再常见不过了。

    “敢对我们先动手的人,我们是不会放过的。”和尚道,“‘人不犯汝,汝不犯人。人若犯汝,你们给我犯死他!’——祖师爷原话。”

    竹生噗的笑出来,道:“挺好,我喜欢。”

    “是,就知道你是个痛快人。”和尚咧嘴笑。

    “我朝这边走。”竹生指着一边道,“你自己选个方向,最好不要跟我一样。”

    和尚遗憾的看了看她,道:“我法号一铭。”

    竹生点头:“我是竹生。”

    一铭看了看她,问:“你的男人是谁?”这么强的女人,比她更强的男人不会是无名之辈。

    竹生唇边露出笑意:“长天宗,炼阳峰冲昕。”

    一铭倒吸口气,道:“……行了,我走这边。”

    竹生留下一个会心的微笑,身形消失。一铭叹口气,扛起禅杖,一步迈出就从水潭边跨上了高岩,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秘境中的灵气当真是相当的浓郁。倘若一万年前整个九寰大陆都是这样的环境,真无法想象那时候会出现多少强者。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

    晨曦中,竹生静立在树梢上,眺望远方,想起了在神宫中见过的景象。从神宫的高台上远眺,是连绵不绝的军帐。隔着那么远,都能感觉得到一道道凌厉的气息和可怕的威压。

    美人如云,强者如林。

    所有这些人,都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追随着一个人。

    竹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日出时清新干净的空气,在树梢上盘膝趺坐,整个人浸润在如同温水般舒服的灵气中。而后,燃烧了起来。

    冲昕的理论十分正确,她在修炼之时不再压抑三昧螭火,让螭火由内至外的尽情燃烧,身体便格外的舒服。这种时候,体内的仙力也跟着运转起来,螭火所在之地,皆能通行。

    不仅如此,在这种状态下她吸收灵气的速度与原来不可同日语。她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得出灵气在身周环绕流动、渐成旋涡之感。

    这样高速吸收进身体的灵气却并不会将她的身体撑爆。这些灵气在丹田气海走一圈,便成了属于她的灵力。这些灵力在身体里运行一个周天,便被螭火灼烧成了纯净的仙力。

    在这种燃烧的状态下,灵力转化为仙力的速度也不可同日而语。

    竹生也会偶尔感叹,在凡人界的时候她日日拼力压抑着三昧螭火唯恐其失控燃烧,是浪费了多少的修炼时间。

    竹生在朝阳初起时便开始燃烧,到夕阳落下,第二日又见晨曦。

    有人迟疑着向她靠近。她状态正佳,不想中断,遂放开了威压。对方仓惶的离去。

    这样燃烧着修炼至第五日,神识中察觉到有两个人激斗着朝她靠近,在离她数里之处的密林里展开了生死搏斗。这秘境中每天都在上演杀人夺宝的桥段,事不关己,她没去理。

    那两人战了近半个时辰,一人不敌欲逃,另一个不放过,将其斩杀。终于安静了下来。

    胜者处理了尸体,又像是受了伤,在原地调息了半个时辰。待他起身升空想要离开此处,偏巧就是朝着竹生所在的方向前进的。

    感觉到视线,竹生睁开了眼睛。

    那个已经看了她有一会儿的男人踏着飞剑,已经藏好了眼中的惊艳,见她睁开眼睛,含笑道:“刚才一番打斗,没有惊扰道友修炼?”说话间,端的全是风度翩翩的款儿。

    又道:“在下落枫山慈月门掌门季园。若惊扰了道友,实在抱歉。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这男人生得还不错,面容俊俏。不仅是个金丹,还是一派掌门,意味着他比普通的金丹有更丰厚的身家。再端着这么一副风流倜傥的款儿,在这修真界怕是很能迷惑不少女修士。

    遗憾的是,现在他对上的是竹生。

    竹生活了两辈子,遇到的都是真正高质量的男人,她看男人的眼光便被养得很高。她几乎一睁开眼睛就不喜欢这个人。这人一双眼睛太活,看不出坦诚,又缺乏真正属于上位者的自信。故作倜傥的姿态更是做作得令竹生一阵恶寒。

    两个月前,她一入秘境便遇到了空禅宗的一铭。比起来,一铭一双眸子中虽然有着藏不住的野性,却非常纯粹。一铭的眉间也有着一股杀出来的自信。纵然是败给了她,这份自信都不曾减过半分。明明白白的是把她看作“更强者”。

    眼前之人,却让人十分的一言难尽。

    作为一个金丹,他没有一铭的锋利,也没有虚景的坚实。他的气息要比这两个人虚浮得多。这跟所修炼的功法不够好有关,但更多还是跟人自身的资质和心境有关——若是冲昕在这里,一定会做出这样的总结。

    对于修炼之事,竹生没有那么多的理论知识,还不能如冲昕一样做出这种总结。但她遇到一铭,就愿意跟一铭谈话沟通,痛快战一场分个输赢高低,遇到季园,她却连跟他多说一句话的欲望都没有。

    她在凡人界为帝几十年,她想跟谁多说几句话,都是别人的荣幸,她不想理谁,谁也不敢多说半句话。重回大九寰,她虽然调整好了心态,踏踏实实从头开始,但一代女帝刻在骨子里的骄傲已经难以抹去。

    季园就属于她半点都不想搭理的人。

    她冷淡的说一句:“不用。”随即,便消失了身形。她身法诡魅,一铭尚能捕捉一二痕迹,以季园的修为,根本连片衣角也捞不着。

    她说消失就消失,空留季掌门在原地,一身的风流手段还没施展开,满腹的蜜语甜言还半句没说,当真是瞠目结舌。

    季掌门为当掌门娶了丑妻。这妻子不仅貌丑,还又凶又恶。他多看一眼门中女弟子都不行。这样憋屈的日子他过了几十年,压抑得很了,反弹得便厉害,格外的好女色。

    适才一升空,便看到千年古木的树梢上坐着一个女子。日光透过层层枝叶,斑驳的打在她身上,眉目迤逦宛如画中仙子,实是平生仅见的绝色。

    进入秘境也有两个多月了,没寻到半分机缘,却原来是要开启桃花运了。窃喜间,踌躇满志的盘算着怎么让这美人拜倒在他裤下,孰料美人话都不跟他多说一句,就走了。

    季掌门呆了片刻,摇了摇头,虽是个美人,却性格怪癖啊。

    又想到刚才一战,他的两件法宝都受到程度不同的损伤,美人走了,此处清净,正好给他作炼化、修复法宝的地方。

    竹生早看过地图,她所在之地,没什么高阶灵兽,比较适合低阶修士在此修炼、猎捕和采集。她在此地停留两个月,不过是为着此处清净,灵气又浓郁,故才在此修炼。

    磨刀不误砍柴工,不管她想在秘境里寻得什么机缘,把己身修炼至更强,才是最重要的。

    现在此处已经不再清净,她便决定离开。取出玉简地图查看了一下,认准方向,朝一片灵兽等级更高的区域飞去。

    碧刃在天上划出一道绿色的光线,很是显眼。

    遗憾的是,苏蓉这时正低头盯着地上的尸体,没抬头看见天上那道绿色的痕迹。

    她操控着自己的法宝,往那尸体上连补了许多刀,确定那个人死得不能再死了,才肩膀一松,落到地面上来。

    苏蓉不是第一次杀人。她还在筑基初境便跟着冲昕、虚景师徒二人离开长天宗,到处游历了二十余年。这期间,冲昕虚景两个人联手逼迫她杀人见血。

    在那之前,苏蓉是真的连鸡都没杀过。那两人道这样不行,迟早要吃大亏,硬是逼着她杀了几个人。

    杀人这道坎,无论凡人还是修士,第一次迈过去都很艰难。虽然明知那些做了恶事之人死有余辜,过不去的却是自己心里那一关。不过被那两个人逼着,杀人这一关,好歹也迈过去了。

    后来也陆续有过一些,都是那两人特意放过不杀留下给她的。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苏蓉倒也不惧,但凡她有危险,那两个人出手,眨眼间转危为安化险为夷平安无事。苏蓉最擅长干这种背倚着靠山耍威风的事了。

    可此时在秘境里,却再不一样了。再没人在一旁看顾,随时准备出手相救,稍有疏忽,便是生死。

    这两个月苏蓉遇到了两三个人,她都尽量避开。这片森林中没有太厉害的灵兽,却有很多灵植,她擅长种植灵药灵植,此处正适合她。她甚至还寻到了一株颇值灵石的灵植,却不料转脸就有人要劫杀她。

    这可不比在宗门中打擂,点到即止,这人明白就是要取她性命,夺她法宝的。她咬着牙干了场硬仗,全靠法宝给力,终将对方杀死。她此时落在地上,只觉得身体虚脱,精神疲惫。

    往树下一坐,看着那具被她戳得不像样的尸体,愈想愈是后怕,终于后悔不听冲昕的劝,背着虚景来这秘境历练。指不定明天躺在地上的尸体就成了她。愈想愈是害怕,愈想愈是委屈,一时情绪难控,哽咽着哭了起来。这一哭,当真是鼻涕眼泪泗流,伤心不已啊。

    待哭得够了,取出帕子擤干净鼻涕,又摸出一把瓜子,一边嗑着一边思索接下来的九年十个月该怎么办。待一把瓜子嗑完,把瓜子皮往地上一洒,她站起来,拍了拍手,决定……认怂。取出了硬扛了两个月不肯点燃的寻人烟花,点燃了一支。

    遗憾的时,她耽搁得太久。原本离她不算太远的竹生,此时已经去得远了。现在又是白日,那烟花燃放起来便不显眼,竹生便错过了。

    苏蓉吃了颗丹药,调息恢复灵力。等了许久,也不见冲昕或者是竹生来寻她。这样原始的寻人方法本来就效率极低,极有可能整整十年都找不到那两个人。她一直等到天色昏暗,失望的把那尸体上的储物法宝都撸了下来,收进自己腰间的锦囊里,然后离开了这里。

    寻了个远离死人的地方,她施了个“万物生”的术法。五行术法中,她最擅木系,旁的术法使得都一般般,独木系术法用得十分熟稔灵巧。一个“万物生”扔过去,便让眼前大树枝条催生。那些枝条垂下来,互拧互盘,越来越粗,越来越硬,最后编织成了一间小屋般的树洞。

    苏蓉钻进去,点上晶灯,摆上软塌,取出法宝布上隐匿和防护的结界,整个人便瘫在了软塌上。

    她今日大战一场,身心俱疲。

    趴在柔软丝褥间,无比的想念长天宗,想念虚景的留靖峰。在虚景的留靖峰上,她拿着虚景的紫玉牌,可以当家做主,过得多么安稳舒适啊,作什么脑子一热跑来秘境历练呢。她的修为本就不如那些师兄师姐,不过是仗着法宝多才混进了历练名单里而已。

    咬着小被子,一时气自己,一时气虚景。一想到自己都是为了想和他在一起,才跑到这地方来担惊受怕的,他却还至少要两年以后才知道。便是知道了也进不来,再见面便得是十年以后的事了。想想就悲从中来,又抽抽搭搭的哭了一场。

    原来如此,想长生,与爱人伴行啊。

    是啊,苏蓉答。

    境界相差太多,他还青壮,你已经鹤发鸡皮,想想也是悲哀啊。

    别说了,想哭,苏蓉道,我根本不可能跟得上他啊。

    呵呵,别这么悲观,世上无绝对,要是有别的办法,令你长生,令你变强,令你与爱人长相伴,你可愿意接受?

    不愿意。

    ……?

    天上不会掉馅饼,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什么人要给你说,他有办法让你心想事成,不用犹豫,一定是大!骗!子!

    ……???

    休想从我这儿骗走一颗灵石!骗子!滚!!!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千字肥章求波营养液可以咩?

    201

    转眼一年多过去, 竹生一次都没有燃放过寻人烟花。她求的是历练, 是变强。冲昕若在她身边, 就算能理智克制, 也会明里暗里的助她。

    这一年中她杀了不下二十人。一如冲昕所说, 在这秘境里,但凡有人对她出手, 就不必留情,格杀即可。在这种封闭的,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甚至在秘境内自己人也联系不上自己的情况下, 人性中恶的部分似乎发酵一般膨胀了。

    这些人杀起来毫无乐趣可言。大多都是筑基,因为自身修为低所以眼力不够, 都误把她当作是筑基修士。或觊觎法宝,或贪图美色,不管是哪种,会对一个落单女修先动手的人,这条命也不必再留了。

    杀这样的人,碧刃都有气无力的。唯有在螭火仙力燃烧它炼化它的时候才会稍稍有点情绪。

    竹生已在神宫中将碧刃彻底炼化为自己的法宝, 她现在进一步, 要将碧刃炼化成自己的本命法宝。后者就要比前者花费更长的时间, 更多的灵力。但前者只是使她成为碧刃的主人, 后者却使她和碧刃人刀合一。

    只是一直到现在,都还未成功。碧刃便如从前的她,有一颗苍老的心, 似乎不愿向别人敞开心扉。竹生能感受它的心情,她现在亦是尽量避开旁人,尽可能避免这些无趣又无谓的杀戮。

    只这一年,通过遇到的这些人,也看出这些修士不仅是修为不同,为人处世也相差极大。总体来说,名门大派的弟子还是要强上很多。杀人夺宝、见色起意的,多是散修或者小门派弟子。

    竹生遇到过三个长天宗弟子,其中两个无事,见她无意出手,便点头而过,也无意对她出手。第三人则是遇险,竹生出手相救。通报了名姓,她叫那弟子若见到冲昕就带话给他,告诉他她很好,修炼顺利。

    但她暗中观察着,这些长天宗弟子虽然胜了亦会取走死者的储物法宝。但若对方不是先企图杀人夺宝,这些弟子也不会先出手。虽然都只是筑基,却也在宗门中熏陶了几十年,身上多少都有些大宗门的气度。来秘境为的是历练,显然道心都十分坚定。

    避开了人,亦不擅灵植采集,竹生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猎杀灵兽和修炼上。秘境中物种丰富,有许多外界没有的异兽。竹生按照地图上前人的记录,一路朝着异兽等阶更高的地区行进。

    路上遇到过几个金丹修士,若对方无恶意,竹生便主动邀请对方切磋。切磋是印证修炼,实战则比切磋更能激发人的潜力。

    这几战竹生都赢了,却总觉得战得不够痛快。细思之下,大约是因为这几位中只有一位是武修,这位武修相较空禅宗的一铭法师那种自血脉中带来的戾气和杀意,也显得不够锐利。

    有时候,好对手也是难求,竹生竟有点后悔,早知道不如与那个一铭同行,还可以时时切磋。

    一年的时间,秘境中的情况也有所改变。从最初的所有人都单独行动,慢慢开始两两结伴,三五成群。竹生就曾碰到几次,或是几人合力围杀异兽,或是两群人打群架。但最坏的情况,还是数人联手,劫杀落单的修士。

    竹生自己便遇到过,刀下没留活口。

    忽忽又几个月过去,如果每天做的都是重复的一样的事情,时间仿佛就失去了意义。竹生现在计算时间,靠的是出发前在多宝阁的货船上买的时晷。否则,只让她凭记忆,真说不清在这里过了多久了。

    大道漫长,“时间”本身就是修行者要面对的一个难题。入世太深,红尘易乱道心,出世太远,修炼的枯燥又令修行者的心境难以维持和提升。

    竹生曾经闭关二十年。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抚平了范深之逝带给她的伤痛,从新稳固了心境。

    如今分别近两年,某日竹生在一处崖顶修炼完毕,在黄昏中睁开双眸,看到天边的云霞,忽然开始想念冲昕,并担心苏蓉。

    就在两日前,她见到一具女修的尸体,不仅储物法宝全都没了,那死去的女修还衣衫不整,显然死前受过凌/辱。那尸体还未完全僵硬,死去还不久。竹生查看周遭痕迹,朝某个方向追去,在几百里外追上了三个散修。证实了事情是他们做的,竹生杀了他们。

    待云霞从绯红变成暗灰,最终与夜色同化,竹生取出了一支寻人烟花点燃了引线。那支烟花飞上了天,绽放成了她的思念与牵挂。

    她在崖顶静等。若是冲昕在能看到的距离,瞬息便可来到她面前。若是苏蓉在能看到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可惜她既没有等到冲昕,也没有等来苏蓉,反倒了是来了几道神识,强弱不一。

    竹生的神识比这些人的神识都更强,她神识扫过,便已经把这些人的方位摸清楚了。最远也是最强的一道,是金丹。其余,还有一位金丹,数位筑基。

    最强的那位没动,有两位神识扫过之后便远去了,却有三人从两个不同的方向快速逼近。想来是一人独行,两人结伴。

    独行的那人是个金丹,结伴的两人是筑基圆满境和大圆满境。论速度,当然是金丹先至。

    凡人间有句话,叫“相由心生”,用在修士身上,效果更佳明显。一个修士的心境异常,有时能从面相上显露出来,愈高阶愈如此。如当年竹生心境受挫,现了“衰”相,便是相由心生的极端表现。

    这名金丹,竹生抬眼一看,便看出了他不是个善茬。

    那金丹远远用神识扫过,便看到是一名美貌女修。此时到了跟前,看清楚竹生容貌,不由咧开嘴笑了。那笑意中,隐含恶意。

    “小娘子这是在寻你夫君吗?”他笑道。

    陌生修士间互称道友,对女修士也可称仙子,都是敬称。这金丹用“小娘子”来称呼竹生,就已经是在调戏了。

    竹生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他却神情一动,朝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哼了一声道:“杂碎。”

    又对竹生笑道:“我去清理一下,莫叫杂碎们扰了我和小娘子。小娘子且耐心,莫要乱跑。”说罢,便朝另一个方向疾飞去了。那个方向,正有两名筑基看到烟花又发现竹生是孤身一人后,往这边赶来。不用想也知道,亦不是善类。

    竹生果然没动,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自数日前杀了那几个奸/杀女修的修士之后,她就已经决定不再避人。她亦是孤身女修,身周灵力看起来仿若筑基,那些会对她动手的人,亦会对别的女修动手。既然如此,不如让她来出手清理。如此,这杀戮便不是无谓的了。

    金丹与筑基圆满和大圆满境,听着仿佛就差了一条线,实则修为差了天与地。那两人亦是发现她是落单女修,想来捡便宜。孰料半路杀出来个金丹,心更黑。

    那两道神识很快就湮灭了。倏忽间,那金丹已经返回,见竹生依旧在原地,狞笑道:“小娘子倒乖觉。”

    竹生抬眸,道:“你要如何?”

    金丹笑道:“既然你夫君不在,自然是要与你亲香亲香。”

    神识中,一直在原地远观的另一个金丹,在这金丹斩杀两名筑基又折回后,便突然动了,方向正是朝这边而来。然而几乎于此同时,竹生已经拔刀。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竹生一刀,便尽了全力。

    她拔刀的同时,那金丹的身前祭出了一圈黄色符箓,在黑夜中发着微微的光,如盾牌一样在他身前旋转。男人双手张开,撑着这“盾牌”,准备迎击竹生这一刀,同时另有几张符箓已经准备好,将在迎击的瞬间发出,近距离的攻击竹生。这金丹原来是个符修,他亦猜测竹生的真实修为也该是金丹境界。

    他自信满满,却没有料到,一个美貌女修,会在第一击便出尽全力,不留余地。

    仙力晚了一息运转,但到底是在碧刃与符盾碰撞前燃烧了起来。那符修眼睁睁看着那柄刀燃烧着白色的火焰,斩裂了他的符盾,将他自腰至肩,斩成了两半!

    视野旋转,天地颠倒。符修的上身滚落的时候,满脸的不敢置信。

    至死,都不敢相信。

    一刀斩金丹!

    竹生这些天杀的尽是些宵小之辈,一直有种不痛快之感。今天这一刀,终于称得上一声痛快。

    虽然这金丹是符修,自身没那么强悍。但在进入赤炎秘境之前,竹生还做不到。但自从摸到了正确的练功法门,两年不到的时间,她进境之快,不可思议。

    竹生提着刀,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适才远处那个金丹朝这边赶来,现在却停下了。过了片刻,他又回到了原处。

    竹生微笑。神识远远探过去,在那人身上一触即走,以示致意。

    她喜欢这世间,虽有影却也有光,虽有恶却也总有善。

    符修的尸身落下了山崖。竹生也落下去,在尸体旁边落地。

    那符修堪称死不瞑目,一双眼睛还睁着,眼球向外凸出。竹生忍不住微微蹙眉。她见过尸山血海,并不会为一具斩成了两截的尸身惊吓到或者恶心到。但这符修从一开始就让她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服之感。现在他死了,那种怪异之感都没消散。

    更让她在意的是,斩杀符修的时候,碧刃有些异动。此时,她手提碧刃站在半截尸体旁,便能感觉到碧刃不同以往。

    “为何在意他?”竹生问碧刃。

    碧刃发出一声嗡鸣,低沉幽远。

    竹生一时得不到答案,但碧刃能有情绪波动也是好事,胜过一颗苍老的心如死水一般。

    她取了尸体上的储物法宝,回到崖顶处,祭出玲珑展开。这等大型法宝太过显眼,进了秘境之后,便再无人使用。便是夜间安寝,修士们亦各自有解决的方法。譬如苏蓉,便常常催生树木结成树屋,再用法宝隐匿自身。她身上的法宝都是好货,使用起来,真叫人发现不了。每晚都能好好安睡。

    竹生原也是和别人一样,隐匿和低调。这也是通常在秘境中修士们普遍采纳的行事准则。但现在,竹生改变了想法。这还是两年来,她第一次祭出玲珑。

    黑夜中,展开了的两层楼阁安置在高高的崖顶,发着微微的光,真是无比的高调显眼。

    竹生也许久没有使用过玲珑,先舒服的泡个澡,才下了楼整理自己今天的战利品。

    她自那符修的尸体上搜出数个储物法宝。其中有几个,看着质量、档次便都不高,竹生查探了一下,上面附着的神识也不太强,当是那两个筑基修士的法宝。

    竹生神识强悍,轻易就抹去了两个筑基修士的神识。待炼化了那几个法宝,神识一扫,里面的东西无甚稀奇,便先放到了一边。又拿起了余下的几样储物法宝,果然上面的神识要比那几个强很多,这才是那符修的储物法宝。竹生抹去了符修的神识,花了片刻的功夫将储物法宝炼化,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哗啦啦的倒了一地。

    诸如法宝灵石,竹生并不在意。她是武修,重修己身,不重法宝,在战斗中对法宝的依赖度很小。

    吸引她的是这个金丹修士的储物法宝里,有着数量庞大的符箓。竹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符箓。

    此时正无事,也无困意,竹生便倚着凭几,靠着引枕,观看起那些符箓来。

    黄色的符纸上,以朱砂写就符文。顺着那符文,灵气的流动十分流畅,可见这个人是一位相当优秀的符师。难怪有那样的自信。竹生的刀若不是有仙力附着,他的符盾未必不能挡上一挡,也就不会一刀横死了。

    只能说,遇到竹生,他的气运十分之不好。

    过去在长天宗,到处都有符阵。房舍中有除尘阵,加固阵,院中有防御阵。就连浴室中的冷热水,也是符阵凝成的。

    阵,是符的高级表现形式,是许多符的集合体,能比单一的符输出更强的能量和更复杂的功能。法宝中常见的阵盘,则是炼器师和符师合作的产物。

    竹生对符道没有什么研究,只略略翻过两本基础入门的书。她原也考虑过是否要涉猎此道,但翻了翻书便发现,要想精通必得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否则也就只能制出些粗劣低等的符箓来,摆路边摊都不一样有人肯花灵珠子买。而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她更愿意将之投入到修炼己身上去。

    但符之一道,又的确是大道的一个重要分支。当然,每个专业的人在介绍自己专业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专业吹得很牛逼。竹生翻过的那两本书,作者不用说肯定是符师。这些作者在开篇的通述里,亦不能免俗的大吹特吹,“沟通天地”、“掌大道法则”云云。将符道吹嘘得就快要上天,与太阳比肩。

    竹生若是一个本世界土生土长的武修,或许是不会相信的。但竹生还有前世,前世的她拥有另一套完全不同的知识体系。

    以朱砂运行灵力,在特制的符纸上书写特定发符号,或者将这符号绘刻在特定的材质上,便能生出强大的能量和各种不同的效果——这对真正的本土修士来说,直如吃饭喝水修炼一般是常识,谁也不会觉得奇怪。但以竹生的另一套知识体系的理论来看,就真的很奇怪。

    她仔细看那些符箓,符箓等级越高,符文就愈复杂。竹生顺着那些笔画、线条去看,目光跟着灵力的流动方向走。那符纸上的灵力流动流畅,竹生几张看下来,便也生出舒畅之感,竟不知不觉看了进去。

    也不知道到底看了多少张,竹生竟隐隐看出些门道来。她再看那些符箓,就不光只是看到符纸上的灵力流动了。她闭上眼睛,用神识去看,能感受到眼睛看不见的能量在符文周围流动,形成了复杂的能量场。只待那符箓激发,这能量场便要爆发。

    她在神识中摒弃了具体的影像,只专注看那能量。能量构成的力场,便如一朵朵由霓光组成的花纹,朵朵花纹都不同。

    竹生原想着睡前打发时间,随便看一看,不想一看就看进去,直看到半夜,还舍不得放下。

    竹生的体内没有灵窍,同样也就没有经脉。别的修士运转灵力,灵力在经脉间行走,有固定的路线。竹生却没有,她的灵力运转几乎可以看成是随机路线。

    她之所以放不下那些符箓,便是因为不知道看到第几张的时候,体内灵力竟生出感应,在她没察觉的境况下就自行开始运转。那运转的路线与她正看的符箓隐隐呼应。竹生能感受到,随着这灵力的运转,身周也隐隐有了力场。那力场与她平日里运转灵力自行制造的保护力场不同,隐隐蕴含着别的力量。

    竹生所会的术法也很少,大都是基本的五行术法。此时,感受着身周奇异的力场,竹生的脑中却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些术法。

    就如此时,她手中拿的其实是一张高品阶的雷击符,能化出十六中雷电变化,攻击敌人。竹生体内灵力跟着符文运转,脑中就不由自主的反映出了她所学过的雷系术法。

    将术法与符法相印证,竹生才发现看似不同的两种东西,究其根本,原来是相通的。都是对能量的运用。

    “沟通天地”、“掌大道法则”,或许并不是吹牛,而是这个世界的高等智慧的生命,发现并掌握了这个世界能量运行的规则。

    竹生把手中符箓放下,又拿起了一沓。才看了片刻,忽然感到晕眩恶心。幸而她对自己体内灵力掌控极其之深,才觉得不对,便已经将灵力收归气海,灵力才没出岔子。

    竹生收回神识,以肉眼查看手中那一沓符箓。却发现从符纸和朱砂的色泽来看,那一沓符箓当是最近才新制出来的。单以肉眼看,其上灵力流动竟似乎比早制的符箓更流畅。看起来那金丹符修在制出这一沓符箓的时候,似乎符道造诣又有了提高。

    只是一旦以神识如刚才那般去查看、感受能量力场,立刻那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便来了。

    竹生再次收回神识,眉头紧蹙。这一次她感受得很清楚,这种恶心欲呕的感觉,其实便是她从那符修身上感觉的不适感。只不过现在她是用神识去细细揣摩,甚至还用体内灵力模仿,所以这种不适感才千百倍的放大,变得如此强烈。

    便在此时,她感到碧刃在储物空间中,也发出了一声低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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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

    竹生把碧刃祭出, 长长的刀横在她面前, 刀身微颤, 发出低低嗡鸣。

    但碧刃有灵性, 却没有器灵, 并不能与竹生直接沟通。竹生能感受到的,不过是一些情绪罢了。她燃起螭火淬炼它, 才将它的情绪安抚下来。

    这已是碧刃一天之内第二次异动,都是因为那个有些奇怪的符修吗?

    竹生暂时得不到答案,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收了起来, 上楼睡觉。

    这一晚竹生的梦中光怪陆离, 这个梦可以由这四个字的字面意识来解释。这梦中没有具体的影像,只有色彩。竹生仿佛在观看一场抽象派的动画片。

    一开始, 色彩斑斓。竹生能感受到一颗年轻的、雀跃的心,一如当年的绿刃。而后色彩激烈的跳动变化,有黑色的影子迎面扑来,但那些影子没能扑到面前便消散了——被斩杀。竹生感受到了熟悉的杀意,于是明白了,这奇特的梦是碧刃的记忆。

    碧刃生而为刀, 展开了它杀戮的一生。它欢喜、雀跃, 从未迷茫过。它斩杀的黑影不计其数。它身边色彩斑斓, 都是可以倚靠的战友。在漫长的杀戮中, 它渐渐成长,那些色彩隐隐有了具体的轮廓,竹生甚至看出了一些人形。

    碧刃与拥有它的人心意相通, 全心信赖,他们的神魂甚至也是相通的。原来碧刃也曾是别人的本命法宝。

    但它的主人有一天却陨落了。竹生在梦中亦能感受到了碧刃的悲伤。

    但很快,碧刃又有了新的主人。它与新主人也能心意相通。它的一生中,经历过数位主人。这些人紧握着它,与那些黑影搏杀,直至倒下。

    碧刃渐渐没了诞生时的年轻和欢脱,它渐渐沉稳,洗练出锋利的杀意。

    当竹生的梦从一团色彩,到有人形轮廓出现,直到能清晰的看到一些面孔时,碧刃终于开了灵智。它不再是一团模糊的意识,它生出了器灵,有了自己的灵魂。

    那些身边的色彩也有了轮廓和面孔,但那些黑影却始终是模糊一团。

    这场大战最终到了最激烈的时刻,色彩全部消失,天地间一片白光。

    白光过后,再没有色彩,只有冰冷的黑暗。

    碧刃在这黑暗中孤寂等待,可再没有人来成为它的主人。黑暗中,只有寥寥一些光点,和它一样,都是在等待新主人的兵刃。

    但这里最可怕的还不是黑暗,而是黑暗中……没有生命。碧刃和它的伙伴,陷入了一片死地,周围只有死气,甚至连一颗小草都没有。

    被与生命隔绝的法宝等同于失去了生命的循环,最终都会死去。神宫中,长天的库房里堆到了天花板的垃圾,都曾是了不起的法宝。它们都死了。

    兵刃是法宝中特别的一种,但终究还是法宝,阻断了与生命之间的生命循环,也迟早会死。

    碧刃在黑暗的死地中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它身周的那些光点,一个个黯淡下去,直至消失。碧刃也和它这些曾经的伙伴一样,渐渐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它曾经已经清晰的意识,又渐渐退化,

    但就在它濒临死亡之时,终于有人闯入了这片死地,将它带回了有阳光、空气、溪流、小草,有人、有妖、有鸟儿在天上飞翔的地方。那地方充满了生命的气息,碧刃在这里获得了新生。

    但这一次,它没有向从前那样,敞开心扉接纳新的主人。竹生能感觉到它的抗拒。但它太过弱小,奄奄一息,轻易就被炼化。

    新的杀戮很快就开始,刀锋所向却不再是黑影,而是血肉生灵。那些生命弱小无辜,被用来祭炼它。他们的怨魂附着在刀上,硬要与它融为一体。

    尚有一丝神智残存的碧刃挣扎抵抗,却抵不住那些怨魂一口一口的撕咬。

    碧刃还活着,它的刀魂却死了。

    竹生醒来,睁开眼。

    天还没有亮,帐中却有光。她的身体离开了丝褥,悬浮在半空。碧刃不经召唤就自行祭出,浮在她身体的上方。

    她和她的刀一起燃烧。

    头一晚对符箓的观摩,令她对灵力的运行有了更深的领悟。

    天地间自有能量,能量自有运行法则。功法也好,术法也好,符箓也好,甚至炼丹、炼器,都是通过掌握这些规则从而使能量运行。

    竹生有此感悟,大道之上,便又前进了一步。

    她闭上眼,尽情燃烧。待第一缕晨曦破窗之时,碧刃发出一声清越嗡鸣,忽然沉入了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竹生的丹田气海中,从前灵力汇聚成湖,现在这湖已经大如海。海上波浪层层不息,从未停止。

    此时,海面之上多出了一柄刀。

    这柄刀并不是绿色的。冲昕曾在碧刃被彻底净化后,送去从新锻造,添加了映玉竹为料,使刀身呈现翠玉一般的绿色,和昔日的绿刃看起来一模一样。这仿佛是给碧刃穿上一层新的外衣,但碧刃是法宝,是器,器都有器核,它的器核从来未曾改变过。

    在这里,它呈现出的依然是它最初的模样。

    竹生也进入了自己的气海,凝视着这柄刀。

    这柄刀比她以为的更苍老。它活过,死过,现在,又一次新生,就和她一样。竟如此有缘,竹生慨叹微笑。

    海面卷起了旋涡,从旋涡中牵引出来的却不是水,是火。白色的火焰包裹了碧刃,安静燃烧,缓缓淬炼。

    碧刃没有抗拒,它的刀魂很久之前就死了,已经不再拥有清晰的神智。但它终是等来了又一个主人,这主人唤醒了它的本能。

    它本是来自神君时代的兵刃,原就该除恶斩魔!

    竹生在晨曦中睁开眼睛。

    晨光破窗,窗外有小鸟啾啾鸣叫,又是新的一天。从今天起,她真正拥有了本命法宝。碧刃从此,与她神魂相连。

    拥有了本命法宝,于大道的领悟亦有了新的高度,竹生的心情像窗外的小鸟一样。待收起了玲珑,她悬于崖顶的空中,只觉胸臆之中有股力,喷薄欲出。竹生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清啸,威压在一瞬形成了冲击波扩散。

    附近几道神识,稍顿之后,都向远处离去。崖底却有一道神识上扬,像是打了个招呼。

    那道神识不陌生,正是昨晚欲要救助她的那位金丹。竹生从空中落入崖底,看到一个青年男子。

    说起来,若论外貌,修士们几乎个个是青年。便是竹生自己,现在也是一副少女模样。这种模样,说明修士离寿限还远。待到寿限接近半数之时,修士才会呈现壮年之貌。一个修士若是呈现老年样貌,则意味着寿限将至。

    那青年修士正站在昨晚被竹生斩杀的符修尸身旁,眉头微蹙。见竹生下来,他抬眸道:“扰了道友清修了。”

    适才那一声清啸,正是修士在修炼中所有顿悟,修为进境之下情不自禁发出的。

    竹生道:“无妨。道友认识这人?”

    青年修士蹙眉,道:“我一向从程道君处购买符箓,也可称得上是朋友。”他说完,旋即抬头解释道:“昨天的情形我都看到了,是程道君先起了恶念。”

    竹生点头道:“我杀该杀之人。”

    青年叹道:“我与他相识也有三十余年,未曾想他会这般行事。他从前一直勤勤恳恳,为人忠厚,实在想不通……”

    “知人知面者众,知心者寡。”竹生道,“凡人亦如此,何况修士。”

    相比凡人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亲属关系,修士与修士之间则要更疏离,更独立。

    青年摇头,与竹生一起离开了崖底。待到空中,竹生问:“我名竹生,道友如何称呼?”

    青年道:“在下肖昆。”

    竹生刚刚修为才有了突破,正是心痒技痒之时,遂邀约道:“肖道君,可愿切磋一二?”

    肖昆看她眸子明亮有光,知她才刚有突破。这叫竹生的女修眉间有清正之气,叫人看了便不讨厌。遂点头道:“请指教。”

    一人出刀,一人出剑。

    切磋之中,竹生自然不会去运用仙力。她几次运用仙力,威力都十分惊人。便是青君那样的大妖,都被她斩下一条臂膀来。

    但光是用灵力,都感觉与从前又有不同。然而最不同的还是碧刃。从前她拥有碧刃,碧刃为她所用。现在碧刃一祭出,竹生便感觉到了本命法宝与法宝的不同——

    她就是碧刃,碧刃就是她。

    肖昆是个警惕的人,昨晚竹生一刀斩了程道君,甚是惊人,他便十分的小心警惕。待几个回合下来,察觉到竹生战意虽浓,却全无杀意,才放下心来。

    一刀一剑,不时便在空中对撞,发出巨响,气流四射。飞鸟远遁,小兽走避。

    切磋中,竹生便能感觉到,肖昆十有八/九是个散修。他的剑不花哨,剑意里透出的都是生死间打滚磨炼出来的战意。想来没有家族和宗门的庇护,一介散修从炼气到结丹,实在是要经历不少的磨难。

    轰的一声,肖昆被竹生一刀劈中,向下激坠。下方山崖受他一撞,轰然倒塌,碎裂的山石将他掩埋。竹生等了片刻,不见他出来,微感奇怪。下降到碎岩附近,用传声术喊了声:“肖道君?”

    肖昆没有回声。竹生又靠近些,岩石突然轰然崩裂,肖昆一剑刺出,同时喝道:“小心!”

    竹生含笑以碧刃拨开这一剑,旋身。两人身形互换,变成了肖昆在高,竹生在低。肖昆一个后翻,便一剑刺来。竹生立刀格挡。

    不料肖昆这一下却是虚招,他身形一晃便在竹生眼前消失。竹生一凛,随即长刀向右撩去,撩破的却是一个残影。肖昆的剑已再度从正面强攻而来。

    竹生举刀硬抗,两人灵力相撞,涟漪般的冲击力一圈圈向外扩散。肖昆猛然发力,一柄长剑强压下去!

    岩壁轰然崩塌,两个人角力着破开了岩壁,直入山腹。竹生正待反击,身后突然一空!肖昆已察觉不对,道:“且住。”两人各收了剑意刀意。

    有光亮起。

    肖昆右手将剑背在身后,左手取出了一盏晶灯。他抬头四下打量一番,道:“是个山洞。”

    一低头,却见竹生正看着他手中晶灯。

    晶灯这东西,以日光为能源,能放出稳定且明亮的光源,让人的眼睛非常舒服。在很多店铺里都可以买的到。

    但修士以最基本的火系术法就可以凝出火球照明,当然光亮和舒适度都没法跟晶灯比,但对那些散修来说,价格虽然不算贵但也决不算便宜的晶灯,通常都不在他们的采购清单上。

    所以晶灯的定位就像是富户人家吃饭用的银碗,精致漂亮,还雕着花,端的是能体现生活品质。但穷人家端个木头碗也能吃饭,谁会去特意买个银碗?

    竹生之所以盯着肖昆的晶灯,是因为那晶灯并非外面店铺中所售,而是长天宗的制式配给。她甚至看到了上面铭刻的长天宗的标记。

    竹生道:“肖道君这晶灯很漂亮。”

    肖昆坦然道:“这是长天宗的东西。道友是长天宗弟子?”

    他神色坦然,不见慌乱和警惕,竹生便放下心来,微笑道:“我爱侣是长天宗弟子。肖道君如何有长天宗的器物?”

    肖昆道:“我曾在长天宗做客。”顿了顿,还是补充道:“我与观壁峰冲琳真人相识。”

    昔日他护送冲琳回到长天宗,曾在长天宗客居过一段时间。长天宗给他的是宗门内金丹道君等级的供养,日常的生活用品中便有这些东西。

    竹生微感意外道:“冲琳真人?”

    肖昆道:“你与真人相识?”

    竹生道:“说不上相识。我道侣是炼阳峰冲昕,与真人是同脉所出师姐弟。我只见过真人一次,是在她入轮回前的几年。”

    肖昆颔首道:“真人已经归位了。”他转过身去。

    晶灯的光如日光一般明亮,将他一闪而过的落寞神情照得一清二楚,竹生看得明明白白。

    肖昆四处看看,感受了一下空气流动的方向,道:“风往那边吹,不如去探探?”

    凡秘境中这种诸如山洞、密道、暗穴,往往有前辈大能隐藏在此的宝物,于来此历练的修士来说,逢洞必探是一个基本常识。

    两人便顺着风向走,地面向下倾斜,但愈走愈是开阔。到了一处高阔的大洞,便无路了。眼前尽是水,竟是个地下湖泊。两人在水边站定,正欲飞行过去,晶灯的光打在水面上,水面忽然发出了一片强光。

    两人不及闭眼,顿感眼睛刺痛,如同瞎了一般再看不到什么。

    两人都临敌经验丰富,立时便往后撤。可前方却有一股巨大的吸力生生将二人往前吸去。

    竹生睁不开眼睛,以神识查看,身后洞穴还算清楚,身前情况却一片模糊。竹生心知前方有危险,虽看不见,抽刀便向前劈去。刀身上不曾附着螭火,便与什么坚硬的东西相撞,那东西还滑不溜丢,刀锋一歪,便滑了过去。

    同时有巨力扫过来,猛地便将她扫进湖中。

    竹生在水中闭气,猛的睁开眼。可眼前依然什么都看不到。身边水流忽然异动,竹生一凛,急速下沉,避开了一击。放出神识,不知是否这水有异,神识在水中模模糊糊,只看到上方有模糊影子扫过,摆尾,朝另一个方向游去。

    竹生现在目不能视物,对方不管是什么,反正是能看到她的。如此也不怕暴露方位了,张嘴吐出一串气泡,传声道:“肖昆,你在水中吗?”

    肖昆的声音响起,亦传声道:“在!”

    肖昆刚说完,竹生就感觉到水流波动,在稍远处显然发生了一次冲击。

    竹生传声道:“隔绝身周的水!”

    肖昆也是目不能视的状态,刚刚与那不知道什么东西对过一剑。那东西身上有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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