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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133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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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昕儿。”他僵硬着问,“昕儿在哪里?”

    他身后的姜珠忽然又唤了一声:“叔。”冲祁眼睁睁看着冲禹的肩头抖了一下。

    “我得马上找到昕儿。”他呓语般的道,“马上!”

    他说着,就向山谷外走。

    冲祁上前按住他肩膀,想要唤一声“阿禹”。“阿”字还没出口,他就瞳孔骤缩,手上猛然发力。这一个“冲禹”顿时化作了纷飞的碎纸片,竟是一个“符人”。

    冲祁心中一凛,人倏地便消失了。只剩下姜珠茫然的蹲下,捡起一片破碎的符人,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山谷。

    兔子们三三两两的从藏身处出来,小心的帮她清理口水,整理衣衫,从围兜里掏出糖来给她吃。

    姜珠便扔下那符纸,吃得眉开眼笑。

    冲祁一来一回,不过一两息的时间。长天的洞府外,冲禹已经被一位长老一掌击飞出去,落在地上,大口的吐血。

    “长老!手下留情!”冲祁挡在了冲禹身前。

    “已经留情了。”那长老道。“否则他焉能还活着。”

    “冲禹!”最年轻的那位女长老喝道,“你想干什么?”

    这位女长老是宗门上一任的丹药司掌司,在这些长老中,唯有她与冲禹熟识。

    冲禹吐了一口血,抬起眼睛看着这些他敬仰又为之骄傲的长老们。这其中有三个合道,两个还虚。这些人坐镇宗门秘地,外人在估量长天宗的分量时,便要把他们考虑进去。拉出一个还虚,便抵得上宗门里全部的元婴。拉出一个合道,便抵得上整个宗门的弟子了。

    有他们在,长天宗稳坐“天下第一宗”的交椅。

    他以前,就像每一个宗门弟子一样,常常为之自豪。

    “应该由我来问才是。”冲禹看着这位女师叔,“你们……要对冲昕做什么!”

    “你们!又对姜珠做了什么!”他厉声道。

    提到姜珠,长老们都沉默了。

    姜珠这样出色的孩子,他们漫长的生命中见过不少。其中有两个,都陨落在了这秘地之中。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一如姜珠。

    他们都是长天宗里值得他们这些老家伙们骄傲的孩子。正是因为一代一代都有这样的孩子吗,们传承着宗门的道统,长天宗才一直这样兴盛。

    女长老抬眼看了眼冲祁。她的年纪很大了,在她的眼里,冲祁也是一个这样的孩子。

    看着这些沉默了下来的长老们,冲禹的眼中曾经的敬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恨意。

    他们把姜珠变成了那副样子。

    他并非是嫌弃姜珠丑陋,他是疼得心如刀割。姜珠曾经眸如秋水,明艳娇俏。她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被折磨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懂了为何冲祁会欺骗他说姜珠死了,因为……那个惊才绝艳的姜珠的确死了。

    “住口!”冲祁长眉倒竖。

    “一切皆是珠儿自愿!她的道心之坚,不能是你能想象!她为宗门所付出的,远超你我!”冲祁怒道,“她的选择,不能因你一言而抹杀!”

    冲禹撑起身体,看着冲祁,怒极而笑道:“她的选择?她的选择,不都是你教出来的吗?”

    姜珠是冲祁教出来的,冲禹也是冲祁教出来的,冲昕依然是冲祁教出来的。

    “可是你……”冲禹又吐了一口血,他青色袍衫的前襟都被染红了,“你……怎么确定你教她的,就一定是对的!”

    就在今天之前,他自己都把冲祁自小教他的那些奉作真理。可在他见到了如今的姜珠之后,那些他奉为真理的教导轰然坍塌了。他曾经坚定的信念和愿意为之承担一切后果的心,都轰然坍塌了。

    冲祁的道心却依然如铁水浇铸般坚定,并不因冲禹这直刺人心的话而动摇过半分。

    “我之一切,皆出于公心,未曾有过半点私欲。”他冷静下来,沉声道,“昔日我承继掌门之位时,便曾向自己立誓。此生既有幸得为长天宗掌门,此身、此命,皆献与长天宗。我……不曾有愧于心过!”

    冲禹哑然。

    冲祁的确是未曾有过半点私心的,他的话,他竟然反驳不了。但他想起姜珠的模样,他看到长老们身后已经封闭了的长天的洞府,他又知道这里面……很不对!

    “昕儿呢!”他怒道,“你们到底要把昕儿怎么样?师姐叫我无论如何都先阻止昕儿!”

    他看到冲祁沉默了,他的眼中、脸上,都难得的出现了犹疑、痛苦的神情。

    “你的确是无愧于心了,那你能无愧于昕儿吗?”冲禹字字逼心,“那孩子……视你如同父亲!”

    冲祁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有位长老抬手,挥下。冲禹的身体再次柳絮般飞了起来,又落在地上。他感到浑身经脉断裂一般的疼痛,他往口中塞了一颗护住心脉的丹药。长老们看着他服下丹药,并没有阻止他。

    冲祁再一次挡在了冲禹的身前。

    “是我这做师兄的教导不力。”他对长老们道,“请师叔祖容我将冲禹带回证道峰,我必用心开导,令他明白其中利害。”

    那位一掌伤了冲禹的长老颔首,道:“非你之过。带他走。”

    冲祁抓起冲禹,带他离开了秘地。

    出了秘地,他把冲禹扔在地上,冷声道:“快吃些丹药,莫使经脉留下永久损伤。”

    冲禹看了他一眼,一口气服下数颗不同的丹药,待药力生效,已经可以站起身来。他却不肯离开。

    “昕儿呢?你不管他了?”他逼问,“珠儿呢?你要将她一辈子关在这里吗?”

    冲祁道:“昕儿的身份你知道。他即将归位了。”

    “可师姐说……”

    “冲禹!”冲祁喝道,“不管你师姐说了什么,昕儿归位之事,无人可以阻挡!长老对你手下留情,是顾及你是宗门弟子!但你若一心阻挡此事,莫说是长老,头一个我这里便饶不得你!”

    冲禹看着他,面色惨然。

    “走罢。”冲祁转身,却不见冲禹跟上,他又转回头看了眼冲禹,忽觉有异。他袖子拂出,“冲禹”再次化作了片片纸屑飞舞。冲禹竟是不知道何时脱身遁去了。

    证道峰上,冲琳闭目调息。

    她忽然睁开眼睛,看着冲祁从外面走进来,一直走到她身前,一言不发的在她对面坐下,手一挥,撤去了那困住她的禁制。

    冲琳看着他,过了片刻,木然道:“已经迟了吗?”

    冲祁道:“宗主洞府已经封闭。”

    冲琳道:“冲禹呢?你杀了他吗?”

    冲祁看了看她,苦涩道:“在你心里,我便是个会残害同门手足之人?”

    冲琳道:“不知道,我心中自然而然的便生出‘若冲禹妨碍了你的大事,你或许会杀了他’的念头。我不知其来源,但……师兄,我这念头,会否成真?”

    冲祁沉默了很久,道:“仅在他作出有损宗门之事的时候。”

    这答案令两人都沉默很久。

    过了片刻,冲琳才轻轻的道:“果然。他死了吗?”

    “没有,他跑了。”冲祁道,“离开了宗门。”

    冲琳轻轻的闭上眼睛。

    冲祁垂眸片刻,再抬眸,眼中已经是清冷一片,又恢复成那个冷静理智的掌门。

    “昕儿的情况……你算过了吗?”他至今未能理解,为何冲昕之事,会出这样大的岔子。

    冲琳摇摇头,道:“只比从前更加难以推算。但我猜想,定是他转世过程中出了问题。他是你带回来的,这之前,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一切都在宗主的掌控之中。只不过,冲昕算不得是真正的转世。

    冲祁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当年亲身参与了一切的冲琳,已经把那些事情都忘记了。她再不能和他执手,一起面对和承担一切。

    接下来的路,他只能独行。

    七年后,有奇异的云霞天象汇聚在长天宗。这天象既不是结婴也不是还虚,饶是长天宗弟子见多了进境的天象,都未曾见过这般奇异的天象。

    像是一堂耐心的教学,便是宗门中最蠢笨愚鲁的弟子,都有所悟。更不要提那些金丹、元婴,修为越高之人,收获越大。

    每个人都如痴如醉,直到天象散去,还没有脱离悟道的状态。

    天象散去之后,有一道威压扫过整个长天宗。但奇特的是,与以往师长们震慑的威压不同,那道气息如春风拂面,抚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像是带着无限的喜爱。

    这究竟是谁?

    更令人困惑的是,宗门师长,竟无一人出来说明。

    但是许多人都顾不上这个疑惑了,天象结束,他们都匆忙的开始闭关。长天宗里,开始了一次大规模的闭关。

    而远在妖域的青君,忽然惊起,心中充满了狂喜!

    246

    秘地中, 消失了七年的洞府又再次出现, 有沉稳缓慢的脚步声响起。

    冲祁和五位长老都从天象中收敛了心神, 屏住了呼吸。

    黑色的丝履踏出了洞府, 如山岳般俊美的青年走出了阴影, 沐浴在阳光中。明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庞上,久违的温热之感自皮肤传向身体深处。他不由得举手遮住阳光, 微微仰起头,望了望那湛蓝通透的天空。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蕴含的灵气虽然稀薄,但……有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

    真是久违了!

    他放下手, 看到几张饱含了期待的面孔, 期待中又有着紧张,明明都是活了上千岁的人了。

    他便冲他们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 眉间自然而然的便有一分不羁的风流。偏那眸子漆黑又深邃,像还不知人间艰辛的青年,也像已经历经了世事,看尽了红尘的老人。

    长老们齐齐抱拳躬身:“恭喜宗主归位。”

    站在最后的冲祁比长老们慢了一拍,也躬下身去。

    这明明……是他期盼了数百年的事情。可刚刚那青年的一笑,他第一个念头不是欢喜, 却是……果如冲琳所言, 冲昕……

    这世上, 只怕再没有冲昕这个人了。

    冲祁的心里,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黑色的丝履又向前跨上了一步,长天唤道:“冲祁。”

    冲祁抬头,应道:“在。”

    长天道:“走罢, 去看看封印。”

    自长天宗在此建立,便一直存在的秘地禁制解开了,七道流光射向了证道峰。

    在证道峰的大殿中,长天伸出手虚虚一抹,水磨青石地板消失,露出下面漆黑的深渊。长天垂眸望着那无底的黑,他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比我想的还要糟糕。”他轻轻的道。

    冲祁躬身谢罪:“弟子无能。”

    “不关你们的事。”长天叹息道,“这都是我的错。”

    他手一拢,脚下的深渊消失,重新恢复成青石的地板。他吸了口气。“太稀薄了。”他道,“得想想办法。”

    长天宗的丹药司在太许峰上。

    这峰上有大片的药田,种植着绝大部分炼制日常丹药需要用到的灵植。许多执役弟子每天要在药田间忙碌劳作。

    丹药司的掌司旃云峰主冲禹七年前闭关,至今未出。这并不影响丹药司的运行。宗门十三司皆运行了上千年,早有完备的规章制度。掌司不过是总领之人,他在或不在,都不影响一司的正常运作。

    这一日清晨,太许峰上的执役弟子们早早醒来,准备做完早课便去药田中劳作。他们各自在自己的役舎中打坐修炼,体内的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开始吸收天地灵气。待他们早课做毕,睁开眼睛,都不由得微感奇怪。

    待得出了役舎,三三两两的碰头往药田中去,便忍不住交头接耳。

    “今天的灵气怎么好像特别的浓郁?”

    “咦,你也这么觉得吗?”

    有人叫道:“那是什么?”

    众弟子抬头。

    天上有一圈白色光纹铺下,倏地穿过了他们的身体,扩散开来。

    弟子们吓了一跳,惊道:“怎么回事?”

    恰在此时,有黑衣的巡山执事踩着飞剑掠过来,急停,快速的解释道:“宗门内在布聚灵阵,大家各司其职,不要慌乱。”

    这一听就像是好事。弟子们七嘴八舌的问起来,那执事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啊。不说了,我还要去那边说一声。”他说完就踩着飞剑往太许峰另一侧弟子聚集处飞过去了。

    长天宗里,黑衣的巡山执事们像勤劳的小蜜蜂一般忙忙碌碌到各处传话,维持宗门秩序。

    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但弟子们在田间劳作时,还总是忍不住会抬头看一看。偶尔,便会有白色的光纹再度铺开。

    “动静真大啊。”丹药司的执役弟子们咋舌。

    而符箓司所在的青岩风上,执事们蜂拥在平日里做实验的广场上,个个都仰着头,手里拿着纸笔,眼睛却盯着天空。每一次白色光纹铺开,他们就眼睛眨也不眨,如痴如醉的盯着看,唯恐漏掉了一点。

    而当一圈光纹散开,趁着间隙,这些执事们飞快的在自己的板子上记录下刚才所几下的符纹。

    “看清楚了吗?”

    “太快了!”

    “啊啊啊不行啊,记不全!”

    “能记多少记多少!”

    这仿佛是一场符箓司弟子们的狂欢,他们仰着脖子张着嘴,痛并快乐着。

    宗门在布聚灵阵。聚灵阵不稀奇,去教务司的藏经阁里查一查,光聚灵阵能找出几十种来。

    但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这么复杂的聚灵阵!那一圈一圈铺开的白色光纹,是一层又一层叠加起来的符纹。看着符纹的规模,竟似覆盖了整个宗门!

    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大规模的布阵,竟然没有调用一个符箓司的执事!这意味着……

    “到底是哪一位师长啊?”有执事望着天空,喃喃自语。

    符箓司的执事们也只是筑基修士而已,看不到那符文源头那么远。但他们用特别的法器眺望过了,在证道峰的高空上,有一个人正在布阵。

    只有一个人。

    “难道是掌司出关了吗?”

    “没听说啊。掌司要是出关,怎么也得来司里巡视一下。”

    “不不,肯定不是掌司。”

    “是啊,那年重整丹药司药田的‘生生不息’阵,还调用了几十个执事呢。今天这个……来了来了!又来了!”

    众人立刻噤声,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铺散开来的符纹。那些符纹在旁人看来只是复杂的纹案,在符箓司的人看来,却充满了美感,每一根线条都是那么的流畅。

    观壁峰上,冲琳站在洞府外仰望着证道峰的方向。她已经是还虚境的修士,她的目力可以穿过云层,看到高空的情景。

    她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去了洞府中。

    在证道峰正上方的空中,长天凭风而立。他两手张开围合,空气中的灵气在他两手之间旋转凝炼成细细的线。这线又盘旋着构造出复杂的符纹。当一层符纹完成,他双手一展,那符纹便极速扩展,如冲击波一般向整个长天宗铺开去,一层一层的叠加起来,构成一个庞大复杂的聚灵大阵。

    每叠加一层,天地间的灵气便向这里导入更多一分。从清晨至中午,随着那些白色光纹一层层铺开,所有长天宗的弟子都能感受到不断增强的浓郁灵气。

    穿云峰上,瑞莹对他的父亲道:“几乎快要达到玄炎秘境里的浓度了。”

    虚泽道君望着证道峰方向,道:“我上午去找虚陇,从那边过,看着……像是冲昕真人?”

    瑞莹纠正父亲:“是真君。”

    “是。”虚泽改口,“但真君的还虚大典还尚未举办,这是才出关吗?”

    “不知道。真君一回宗门就闭关了。也不知道竹君现在怎么样了。”瑞莹道。

    虚泽道君好奇道:“那位竹君,真的就是当年炼阳峰的杨姬吗?”

    瑞莹确认道:“是她。”

    虚泽感慨道:“一个凡姬……这是有过什么样的奇遇?”

    欲成大事,得大道者,必得先苦心志,炼筋骨,而后方得开悟。瑞莹在玄炎秘境中亲身体会了这一点。那么竹生……从一个不能修炼的凡姬,到玄炎秘境中众人追随的竹君,她又有怎样的经历?

    瑞莹在玄炎秘境中经历的事情,回来后未曾向父母吐露过一分。她听到父亲的感慨,转过头去,只望着远处的白云。

    长天打下了最后一层符纹,白色光纹再一次铺开,所有的符纹嵌合起来,天地间骤然起了风。

    这时瑞莹刚离开穿云峰,回到自己的峰上。她震惊回头。

    天上有白色的云气形成螺旋形的旋涡。仔细看,才发现那不是云气,那是灵气。这样的情形瑞莹在玄炎秘境中经历过,竟是一场灵气沐体。

    瑞莹立刻捏决趺坐。

    而许多炼气和筑基弟子,呆呆的看着天上的白色旋涡,感受着身周温水一样舒服的灵气,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在这时,一个年轻却沉厚的男子声音响在了每个人的耳边。

    他道:“修炼。”

    简简单单两个字,如醍醐灌顶。无论是执事还是执役,内门还是外门,整个长天宗都被这场灵气旋涡覆盖,所有的弟子都放下手中的事,趺坐修炼。

    那男子的声音却没有停下。

    他缓缓的在每个人的耳畔轻声细语,讲起道法。

    起初简单,炼气弟子都能理解。简单却又精辟,那些平日里琢磨不明白的地方,霍然开朗。渐渐内容多了,炼气弟子已经听不下去,只顾着消化前面听到的。慢慢的内容深了,筑基也只能先参悟他们听得懂的。一层层的递进,由炼气至筑基,由金丹而元婴。

    长天宗开宗几千年,第一次出现数万弟子一□□炼的壮观场面。

    长天悬浮在这灵气旋涡的中心,向下望着他一手建立的宗门。他看到了他的徒子徒孙们,他的传承者们,他们那样鲜活可爱。

    他忍不住想起了从前,他从神宫的高台上眺望的时候,看到的总是连绵的军帐。那些生命也鲜活可爱,但他们都死了。神魂都生祭成为了囚仙大阵的一部分,再没有轮回,彻底寂灭。

    这是他的错。

    这一次,再不能走老路,再不能犯同样的错误。

    247

    旋涡散去, “灵气沐体”结束。但整个长天宗的灵气比之从前不可同日而语。

    长天落在了证道峰上。

    冲祁也刚刚从灵气沐体的状态中脱离, 在广场之上迎候。“宗主。”他向长天行礼道, “可是时候向弟子们公布宗主身份了?”

    “不用。”长天道, “我就继续用这个身份。”

    冲祁的眼睫微微抖了一下。他沉默了许久, 终于还是问了出来:“弟子有一事不明。”

    长天知道他想问什么,他已经拥有了冲昕的记忆, 知道冲祁与冲昕之间的亲密联系。他转头看向冲祁,轻声道:“是个意外。”

    冲祁看着脚下的清泉,问:“如何会有这样的意外?”

    “补魂, 原就是禁术。”长天道, “我这另一半补了珠儿一魂二魄的魂根,又修炼到了还虚境, 阳魂炼实,终与我本体相异。”

    他叹道:“以前未曾有人只补过一半神魂,这实在……是个意外。

    所以冲琳是对的,宗主是宗主,冲昕……是冲昕。长天已经出关几个时辰了,知道他身份的冲琳都不肯来拜见。

    冲祁沉默了许久, 缓缓抬头, 看着长天:“敢问宗主, 昕儿他……可是自愿?”

    长天看着冲祁。冲祁没有退缩, 直视着冲祁的眼睛。

    许久之后,长天轻轻的道:“……不是。”

    冲祁的指尖轻轻颤了颤。他的目光尖锐了起来。

    “我可以给任何人选择。”长天道,“唯独不能给他。因为他就是我, 而我……没有选择。”

    冲祁抿紧了嘴唇,最终垂首道:“是。”

    他道:“盛阳宗玉和、云水门广元,都在来的路上了。”

    “好,回头给盛阳和云水那里也布上聚灵阵。现在的条件太差,修炼速度太慢了。”长天道,“必须得加快速度。”

    谁个修炼不想“加快速度”,可谁又能随随便便“加快速度”?一件天方夜谭般的事,在长天说来,就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饶是冲祁,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口。

    便在这时,长天忽然“咦”了一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笑道:“……来得真快。”

    他说着,抬起了手。长天宗护山大阵的虹罩某处便洞开了。一道青光穿过虹罩,直射向证道峰,直射向长天!

    那道青光速度太快,快到了冲祁这样的还虚真君都看不清的地步。青光在长天身前急停,衣摆飞舞,袍袖蹁跹,青君扑入了长天的怀中。

    长天嘴角微翘,张开手臂以抱小孩的姿势将青君抱了个满怀。青君坐在长天的手臂上,弓下身去将脸埋在长天的颈间。

    “神君!神君!!”她喊着,笑着,哭着,紧紧的抱着长天不放手。

    青君的容貌比之从前冲祁见到的样子成熟了很多,实是人间绝色。她与长天如此亲密,冲祁便悄悄退下。

    退到长廊下,再回头,长天和青君已经消失了。冲祁望着广场上镜子般的湖面,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冲昕他……已经有了道侣。

    青君想过很久,不知道再见长天该怎么样面对他。她对他的爱自是不必说,但她在魔域中所知道的、所看到的,又的确令她迷惑痛苦。

    在失去了苍瞳之后的这几年,这种迷惑痛苦格外的难熬。青君甚至常常生出世间无人能与她对话的孤独感来。

    但是当这一天,朝阳还未升起时,她便从睡梦中惊醒。心脏狂跳不止的感觉让她明白发生了什么——神君归位了!

    一刹那,那些迷惑、痛苦都消失不见了,她心中只有狂喜。

    当她终于再见到长天,她有太多的寂寞、太多的委屈要倾诉。她伏在长天的肩头,泪水长流。

    “好了……都一万多岁了……”长天抱着她坐下,温柔的拢着她青色的长发。

    青君坐在他的膝头,抬起头来泪眼模糊的看着这个男人。同样的面孔,这个男人的眉梢眼角却总是漾着笑意,那笑意又让人心跳。这不是冲昕,这是她的神君没错。

    “他们都死了,熊崽他们。”她流泪道,“他们背叛了你,我把他们都杀了。”

    “我知道了。”长天温声道。

    青君趴在他肩头,给他说那些年她是如何独自修炼,如何一个一个的将不忠者杀死。她给他说了自他陨落后人、妖两族如何交恶,如何战争,她又是如何使两族握手言和。

    她说了很久,长天耐心的听着。

    最后,青君说到她去了魔域,见到了魔君。她说的时候看着长天的眼睛,而长天面色如常,温声问:“所以,你知道了?”

    青君犹疑了一下,点头。

    长天摸摸她的头,问:“怨我吗?”

    青君又犹疑了一下,依然点了点头。

    “都是我的错。”长天轻轻的道。

    “为什么要这样做?”青君问。

    “最初,只是一时好奇。”长天回忆起来,“一念之差,我把它养了起来,想看看能养出什么来?”

    “结果证明,我小看了自己,小看了这从我的神魂中剥离出来的东西。”他缓缓道,“等我再想起来的时候,它便已经挣脱了封印,独自逃了。”

    “后来的事情,始料未及。眼看着它要给九寰带来灭顶之灾,我只好归降。”

    “因为,这是我犯下的错,我不能视而不见。”

    “他们都因此而死了……盛阳、云水、桎堂、蝶灵、古兰、中兵、初简……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我有时候也回想,这些因我而陨落的人,他们若是知道了,能否原谅我?”

    长天将青君的一缕长发给她别到耳后,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的问:“能……吗?”

    青君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缓缓将头靠在了他的肩头,轻声道:“……能。”

    青君觉得可以原谅长天。若不原谅长天,她的生命太空洞,漫长的未来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长天却苦笑。

    “芷姬也原谅了我。”他低声道。并不为青君的原谅感到欢喜。

    “芷姬?”青君诧异。

    “你还记得她吗?”长天问。

    青君一直都还记得芷姬。那么多美丽的凡姬来了,老了,去了,芷姬鲜红的衫裙,披着雪一样洁白的银发伴在长天身边的模样令人印象太深刻。

    “原来她……那时候就知道了?”青君惊讶。

    “是啊。”长天答道,“她是那么聪明。”

    那时候长天很喜欢和芷姬说话,他们说的时间太长,以至于趴在长天膝头的小狐狸常常昏昏欲睡。待一场谈话结束,小狐狸也不知道他们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一直到芷姬死去,被长天安葬在乾坤小天地中,她都想不明白那个凡女到底为什么这般被神君喜爱。

    而现在,青君似乎明白了一些。

    长天看到这样的青君,也感到欣慰。“长大了。”他说,“终于会用脑子思考了。”

    但青君并不喜欢用脑子思考。在她失去苍瞳之后的那几年里,之所以会那样迷茫痛苦,便是因为她思考得太多。而现在,她一旦决定放下不再去想,简单的只是原谅长天,接受长天,那些痛苦烦恼就都消失了。

    青君觉得这样很好。

    “要去看看她吗?”长天问,“她就在这里。”

    青君的目光终从长天的面孔上移开,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乾坤小天地?”她抬头,看见了头顶的琼果树,讶然道;“这是那棵琼果树吗?”

    “就是那棵。”长天道,“从前种在我寝殿的庭院前。

    “变得这么小了?”青君仰头看着。她记忆中,那棵琼果树的树冠十分巨大,但好在神宫的庭院非常宽绰,所以还容得下它。但眼前这棵琼果树和她记忆中那棵比起来,就像小孩和大人。

    “从我陨落,到我转生,中间隔得时间太久。”长天道,“小乾坤都退化了。”

    青君与长天挽着手去看故人。

    冰川上没有了积雪,黑色细碑下,是剔透如水晶的永冻冰川。青君的许多故人都静静的躺在冰川里。

    她看到了着着红色衫裙的芷姬,白发如雪,鬓边还插着一朵琼果花。不凋谢的花和苍老的容颜,芷姬啊……便是死了都让人印象这般深刻。

    青君竟忍不住又一次开始嫉妒芷姬。

    她走了几步,忽然“咦”了一声,道:“这个人,我记得他。”

    长天走过去,看着冰下的那个人,笑叹:“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最喜欢他。”

    青君抬头道:“我记得,他是宿世慧者。”

    长天道:“也不知道他现在转世了多少世了。他只要自己不作恶孽,宿世慧根不散,便生生世世都是慧者。”

    青君又看到了数位故人。她小的时候便羡慕他们死后能被安葬在长天的小乾坤里。长天身边有那么多美丽的女子,优秀的人才,但能在死后获得这种殊荣的,只有那些被长天格外喜爱的人。

    小狐狸从小就梦想长大之后能成为这样的人。

    青君忽然微微凝神,道:“盛阳宗、云水门的人到了。”

    “我们出去。”他说着,伸出手。

    青君牵住她的手站起来,准备随他离开。在她离开的一瞬,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若不去细看冰川下的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这样一眼望去,看到的是望不到尽头的黑色石碑,如林。

    青君的眼睛,微微睁大。

    她还记得小时候的梦想,想在死后被安葬在小乾坤中。如果那梦想实现的话,她也会成为……这数不尽的黑色石碑中的一块?

    青君,觉得背上发凉。

    248

    青君后来一直有些恍惚, 不记得盛阳门的掌门和云水宗的掌门到底和长天说了些什么。她就连他们跟她行礼打招呼都没听到。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那些细细的黑色石碑。

    她小的时候羡慕过芷姬, 羡慕过生为宿世慧者的侍人, 羡慕他们死后可以进入长天的小乾坤。但那时候长天的小乾坤没有活着的人进去过, 她不知道原来小乾坤里, 黑色的石碑竟如密林。

    如果她死后也安葬在这里,她就会成为那密林般的黑色石碑中的一个, 与旁人一般无二。

    因为这些人都属于神君,而神君……从来不属于他们,也不会为他们中的任何人所独占。

    当青君还只是小狐狸的时候,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不好。但青君已经是妖族之王, 世间强者。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便是四大宗门的掌门在她面前也要低头。

    这样的青君, 不想……成为如林的石碑“之一”。

    盛阳宗和云水门自来都知道长天宗的手里还有底牌,但这底牌实在让人震惊。

    他们都见过冲昕,这个长天宗最年轻的冲字辈,从筑基开始便是惊才绝艳的存在。这一次玄炎秘境之后,他们都从各自的弟子那里听说了冲昕已经炼神还虚之事,他们也在等着他还虚大典的请柬。可等来等去, 也没等到。

    现在一切都揭开了。那个俊美青年眉梢嘴角的笑意, 与他们认识的那个冲昕截然不同。他的威压, 明明和煦温暖, 却又让人打从心底敬畏。这个男人啊,万年前领导了灭魔之战,又一手创建了这世间最强的三大宗门。

    在长天的面前, 广元真君和玉和真君都深深的拜伏下去,表示了臣服。

    而身为当世强者的青君,却竟然坐在长天的身侧。那样的位置,通常都是姬妾、侍人在一旁服侍所待的位置。

    他们向这位强者问候,却竟然被无视了。还是长天宗的冲祁解释道:“青君曾是宗主灵宠,才与宗主重逢,心神激荡。”

    青君……曾是灵宠啊。广元和玉和也都是活了千岁的人,养气功夫已经足够将心中的惊骇压住。

    “说说现在的情况。”长天道。

    冲祁、广元和玉和,便将长天闭关这几年的情况与他做了简报。也只有在这种时候,长天的眉眼间才没了那些笑意。他神色肃穆,凝神细听。

    青君抬眼,看到他眉目间的专注,神思才被拉了回来。

    就听到冲祁道:“……陆续有凡人国度的城池、村镇,整城、整镇的消失。我们的弟子仔细搜查过,并不见搏斗杀戮的痕迹,想来并非被屠杀,至少不是当场屠杀。这些凡人全都失去了踪迹,就光这几年,汇集到我这里的,就有数百万之多。”

    青君对人族的事情并不如何关心,她刚从魔域出来时倒是听冲祁说过。但妖域中妖族分布松散,不像人族那样喜欢聚城而居,动辄十万数十万的人口聚集在一起。她的辖下还没有出现过这种大规模的失踪事件,不曾想人族这边也已经如此严重。

    她记得从前魔族走到哪哪就是一片死地。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妖族兽族,成了精的灵修,都在魔族的猎食名单中。也正是因为如此,各族才能摒弃偏见,求同存异,携手一战。

    但那时,也不曾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失踪。这一次,魔族……魔君又想干什么呢?

    青君还是小狐狸的时候,不必想这种问题。从她出声,“魔君”就是“坏”这个字的化身。他是坏人,他做坏事——多么的理所当然。

    但现在青君知道了魔君到底是什么,她就忍不住开始去想,魔君为什么这么做?她忍不住看了长天一眼,却看到长天的侧脸,线条硬朗,鼻梁挺拔,俊美无俦。

    她便看得痴了。

    长天听三位掌门的简报,知道在他闭关的这七年,情况还在一度的恶化。三大宗门调遣了大量的门中执事,分派各国警戒,但魔修出没依然越来越频繁。

    长天颔首道:“当务之急,还是增强己方之力。此消彼长,我们的力量增强了,便等于对方的力量削弱了。明日我便动身,先去盛阳门,再去云水宗,先把这聚灵阵布上。”

    广元和玉和甫一入长天宗便察觉到了此处灵气的变化,便在他们与长天面谈的这段时间里,长天宗的灵气还在不断变得更加的浓郁。

    “还没稳定,再三五天,这里的灵气浓度才能稳定下来。”长天道。

    就像一个扩大了的瓶子,现在水还没装满。理解了这一点的广元和玉和不由大喜。

    “只有你们三家还远远不够。”长天说着,给了三位掌门每人一块玉简。“这是聚灵阵盘的制作方法,大量制造,给治下的每一个城池都安置上。那边最能批量制造,失踪了的凡人,保不齐便是用来制造魔物的。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人。”

    三人接过。冲祁道:“此时当摒弃门户之见,收拢一切可用之力。魔族之事,亦不是一家之事。弟子有意广邀众宗门会盟,有些情况、消息,该当让这些宗门也都知道,也好防范和统一调度。

    长天赞许道:“应当的,你放手去做。”

    冲祁道:“弟子想以宗主之名行此事。”

    “不要以我的名义,以宗门之名。”长天道,“我……只是长天宗炼阳峰的冲昕而已。”

    他抬眸道:“对外,以你为主便是。”

    冲祁躬身道:“是。”

    广元道:“此事还当先与空禅宗知会。”

    “空禅宗……”长天手指轻扣膝头,转头对青君道,“我一直都觉得空禅这名字耳熟,你可有什么印象没有?”

    青君道:“他们的开派祖师就是当年那个小光头,用香在自己脑袋上点了几个疤的那个。神君赞过他‘有开宗立派之才’的。”

    “是他啊。”长天恍然大悟,“他果然自己开创了宗派啊。”

    他对冲祁三人解释道,“空禅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对天道的理解别辟蹊径,与众不同。他自创的道法,与九寰传承的很是不同。”

    他又问青君:“你如何知道的?”空禅宗是几千年前才从海外归来的,这之前,九寰大陆没人听说过这一支与众不同的流派。

    “他们回到九寰,掂量了一下,找上了我。”青君道,“那时候我开始有了自己的地盘,刚刚能与熊崽抗衡。他们想在九寰建立基业,把雌的都送到我那里去了。”

    长天皱了下眉,稍加思索,便猜到了:“混血?”

    人族和妖族的混血有个特点,雄性大多具有人形,便是出生时带有些妖族特征的,修炼后也很容化形隐藏。但雌性却会带着明显的妖族特征,比如耳、尾或者獠牙等等,让人一看便知并非人族。

    长天便问:“怎么回事?”

    “我也是听空禅宗的人说的。”青君道,“小秃头后来娶了羽族的女子,还生了孩子。神君陨落后,大陆灵气不如从前了,人族和我们为了争夺地盘打得不可开交。混血们两边都被猜忌。小秃头的孩子后来死了,他就带着一批混血离开了大陆,后来他们的血裔后代又回来了,便是现在的空禅宗了。”

    长天沉默了一下,对冲祁道:“叫空禅宗的掌门来见我。”

    冲祁正要点头应是,青君道:“我来叫,比他叫好使。”她说着,便弹出一道传音符,消失在了虚空中。

    冲祁也不与她争。空禅宗虽位列“四大”宗门之一,其实却与长天宗、盛阳宗和云水门关系十分疏离。不料却竟然与青君有这般渊源,还暗通款曲了数千年,想来由青君去叫,的确倒比他叫更好使。

    “宗主,弟子有一事不明。”盛阳宗掌门玉和真君抱拳道。

    玉和看起来是个沉稳冷肃的青年的模样,他问长天:“囚仙大阵已经松动,宗主既已归位,可有法子将其加固。”囚仙大阵一直被长天宗的历代掌门监视着,魔族会有异动,便是从囚仙大阵松动开始的。

    长天却摇头道:“若是万年前,或许可以。现在,我做不到了。只恐若是修复中大阵停止运转,魔君怕就要挣脱了。”

    “我虽转世,比起从前却是大大不如了。”他坦然承认,“不过好在,魔君即便是脱阵而出,也一样大不如从前了。”

    话虽如此,听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乐观的事,三位掌门的脸色都不是太美妙。

    待从大殿中退出,广元先行告辞了。玉和却看了看冲祁,皱眉道:“你是怎么了?”

    冲祁抬眸道:“我怎了?”

    玉和道:“都不像你了。”

    玉和生性严肃刻板,从来都很讨厌冲祁这种风流不羁之人。他尤其讨厌冲祁不管什么时候,嘴角总是噙着一抹欠揍的笑。可今日冲祁却一次都没笑过。他眉间的肃穆,甚至都盖过了玉和。

    闻言,冲祁只是淡淡一笑。这笑中带着几分疏离和勉强,纯是礼节性的回应。这让本来想讥讽他几句的玉和,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待玉和离开后,冲祁回头看了眼大殿。他沉默片刻,回去看了看玉简中的内容,发了两道传音符,招了炼器司掌司冲融和暂代丹药司掌司的虚陇商议。

    大殿中,青石地板消失,灵泉之下,是漆黑深渊。长天看了片刻,手一拢,地面从新恢复成了青石地板。

    青君挤进了他的怀中。

    长天莞尔,拢着她的青发道:“还当自己是幼崽吗?已经是大姑娘了啊。”

    “神君……”青君伏在他胸膛,低声道,“勇士和美人,我……已经选了。”

    “咦,什么?”长天莫名。

    青君微愕,道:“神君临去前,不是问我勇士和美人……愿做哪一个吗?”

    长天恍然,失笑道:“那个啊……逗你玩的。”

    青君怔住了。

    249

    青君容貌美艳, 勾魂摄魄, 眸中却还带着一分天真。

    长天嘴角微翘, 捏住了她的下巴, 叹道:“真的长大了啊……”

    长天的印象中, 青君还是那只小狐狸,说话做事, 都带着妖族特有的直率。可现在的青君,竟然也会像人族这样婉转示爱了。

    他捏住她的下巴,仔细的看了看她。眼前的艳丽女子, 比起记忆中的小狐狸, 像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青君紧张得抓紧了长天的衣襟,长天却放开她。身体微微失重, 一转眼他们就已经不在大殿上,进入了小乾坤,坐在琼果树下的草甸上。

    “我还没个正经住处,先盖一个。”长天笑着问青君,“你说,盖个什么样的好?”

    青君眨眨眼, 道:“盖个像神宫那样的。”

    长天捏捏她的脸, 笑道:“还敢提神宫。”

    “神宫太大了, 那样的, 适合盖在外面。”他忽然叹道,“现在也没有那么多人,不需要那么大的地方了……”

    青君还记得, 从前神宫是住了多少的人。美丽如云霞的凡姬,在神宫中无忧无虑的生活,神宫中的每个角落都能听到她们的笑声。聪明睿智的侍人们忙忙碌碌,整理战况,发布命令。很多时候长天偷懒了,都是侍人们在向前线下达命令。人族、妖族和灵族的将军们披甲提抢,步履铿锵,所到之处,人人都向他们低头行礼。

    神宫里还住了很多的孩子。有很多是父母战亡的孤儿,虽还有族裔师门,但他们的亲人、师门都会想尽办法把他们送到神宫里来,送到神君的身边。还有一些,是出嫁了的凡姬,在丈夫出征或者亡故的时候,便带着孩子回到神宫中。在那里,她们能继续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也不用担心孩子的修炼。那些嫁给了侍人的凡姬还好,那些嫁给了修士的凡姬,有时候等不到出征的丈夫归来,便先已经老死了。

    小狐狸从前看到过太过神宫里的种种,早就习以为常。现在那些回忆涌上来,她却已经明白那个时代已经成为了传说。她习以为常的那些,是再难复制出来的美好。

    在她神思恍惚的时候,一座华美的宫室已经在草原中央拔地而起。虽然没有从前神宫的雄伟辉煌,也是美轮美奂。

    “先这样。”长天转头,对青君道,“也够住了。”

    青君心底忽然酸涩,她靠在长天的胸膛上,轻轻的道:“神君……我想生崽,生很多很多,把这里住满……”

    夕阳已落,夜色初起。

    长天低头看她。青君扬起脸,眸中明白的带着女人的渴望。

    长天勾起嘴角,捏住了她的下巴,拇指缓缓摩挲她红艳艳的唇。魅狐青君深深的吸了口气,嗅到了长天的雀阴的气息。

    那些年魔君将一缕残念投影到她神魂中,却始终不能最终诱惑她,便是因为魔君虽然样貌神态都与长天一模一样,神魂的气息终究是不同的。而青君牢牢记着长天的幽精与雀音的气味。

    嗅不到幽精的气息,青君心里有着隐隐的失望。可雀阴的气息也让她迷醉,身体发软。

    她的眼睛像是要漾出一汪春水,,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这样的青君,世间没有男子可以抗拒。

    长天嘴角含笑,低头向青君的面孔凑过去。青君闭上了眼睛。

    但她没有等到那个吻。一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到了她的唇上,长天微微一怔。

    记忆如洪水般涌上。另一个女人,另一张面孔,不受控制的浮现在他眼前。

    一样是在这里,一样是在星光下。那个女子面孔清丽,她的眼中有温柔,却不曾迷醉。粉色的花瓣飘落在她的唇上,为之迷醉的,是他。

    月光洒在她的肩头,她的肌肤泛着光。她承欢,亦索取。她为了自己而活,离开谁,她都能绽放美丽。

    她的目光中没有迷茫,她一直独行,不纠缠过去,也不畏惧将来,哪怕是死亡。

    那些画面与情感都缩回长天的瞳孔中,他乍然回神,却看到自己的怀中,渴望的等待着他的宠爱亲吻的是……青君?

    青君没等到她渴望的那个吻。她睁开了眼睛,在星光下,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长天眼中浓浓的厌憎。

    青君愕然。

    长天放开了他,捂住了眼睛。

    “神……君?”青君浑身僵硬,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是冲昕。”长天道,“小青……你先出去。”

    “暂时,暂时不要接近我。”他捂着眼睛道。

    眼前一晃,琼果树、草海、宫殿都消失了,青君孤零零的站在长天宗的大殿上。

    不看她,不让她接近……青君觉得身上渐渐的发冷。

    愈看她,便会愈厌憎。愈看她,便愈想杀她。在长天捂住眼睛的前一瞬,青君的确是看到了他眼中的憎恨和杀意。

    冲昕!

    为何神君已经归位,却还拥有冲昕的感情?神君万年的记忆,无数的红颜,都还比不过一个凡女吗?

    青君不知道为何,觉得胸口沉得喘不上气来。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积压在那里,就要喷发。

    脚下的青石地板忽然消失,露出了无底的深渊。

    青君后撤了一步。隔绝了魔域与九寰的灵泉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涟漪之下的漆黑中,青君能听到那男人的呼唤。那呼唤仿佛呢喃般的响在她耳畔,又像是他轻轻的吻着她的耳垂。

    让人颤栗。

    “来……”他蛊惑她。

    青君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绣满繁花的衣袖拂出,灵泉上被划出了一道裂缝。

    青君是身影坠落消失深渊中……

    长天捂住眼睛。

    夜风吹动他的衣衫。他轻轻说了声:“你……”他陡然沉入了冰冷的水中。

    这里是他的祖窍,神魂之所在。夜空中星光璀璨,像是容纳了整个宇宙。在这星海之下,却有一片冰冷的水域。

    长天一直向下沉,直到最深处。坚固冰冷的锁链从冰冷的水底延伸上来,缠住了年轻男人的手脚、身体。那些锁链甚至融入了他的皮肤中。

    这里,囚禁着冲昕。

    冲昕睁开眼睛,抬头。长□□袂翩然,落到他身前。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凝视着彼此。

    “杀了她。”冲昕道。

    “那不行。”长天道,“她曾是我的爱宠。”

    可冲昕道:“她是我必要杀的人。”

    长天沉默了。不必解释为什么,他和他共享着一具身体,共享着彼此一切的回忆和情感。长天知道冲昕为什么要杀青君。

    若非他意志强大,强行压住了杀意,否则刚才那一瞬,冲昕的情感占据了上风,他差点就要对青君出剑了。

    “不要再抗拒了。”长天叹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回归。”

    冲昕抬眸看他,道:“若如你所说,则为何我还存在,为何你还在同我说话?”

    长天道:“你知道这只是意外。”

    “我知。但这意外使我成为了我,使我不想成为你。”冲昕道。他顿了顿,又道:“自由的意志,独立的人格——这就是生命。”

    “是的……”他喃喃自语,“我是一个独立的生命,我不是你。”

    “这是她说的。”长天道。

    冲昕冷冷的看着他。他们共享了一切,包括那些最私密的回忆。长天知道了竹生的一切,在那些回忆中体验过竹生。这让冲昕尤为抵触。

    其实他和他,就差那么一点点,几乎就算是一个融合了的完整的灵魂了。

    那支撑着他的一点点,就是竹生。

    记住你自己是谁,她说。

    所以他一直记着。长天共享了他的记忆和情感,他同样共享了长天万年长久的记忆和情感。比起长天,他的人生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可奇迹就这样发生了,他没有被长天海一样的记忆淹没溶化,他还存在着,他还记得他是冲昕。

    长天与他,本是同一神魂分裂而成的两半,但现在拥有完整魂根的是他,他顽强的抵抗着最后的融合,长天虽然占据了这具身体,却拿他的神魂无可奈何,只能将他囚禁。

    “你还在等她?”长天看着他道。“我和你融合的时候就给她传了音信,告诉她我将要闭关。可七年过去了,她还没有来。她真的那么在乎你吗?有你在乎她那么在乎吗?”

    “那不重要。她离了谁都能活的好,所以在一起或是独自一人,她不在乎。”冲昕道,“重要的是,她知道我爱她,她以她能给的回应了我。”

    “倒是你……”冲昕俊美的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讥讽,“你这以神自居之人,可曾想过要如何去面对那些爱你的人。”

    长天的脸上,出现了奇特的神情。仿佛想要悲伤,又不知该如何悲伤。

    但和他共享了一切的冲昕能懂他。他的记忆有千年万年之多,那些记忆中经历过太多的人、太多的事。可刚才冲昕却能以他短暂的人生冲击长天,便是因为长天那些记忆中,情感少得可怜。

    这如海一般的记忆,其实缺失了一段。

    冲昕拥有了长天升仙之前的记忆,也拥有他归降之后的记忆,却并没有拥有他作为“仙”的记忆。这让他禁不住想知道,升仙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使得一个原本情感丰富之人,在归降之后却变得仿佛不再拥有人类的情感。

    “不用面对……”长天的神情似哭似笑,他道:“他们都死了。”

    “那些真正爱我的人都死了。”

    “你的师兄,你的长老,只是因为我是这宗门的开创者,因为我赋予了他们灭魔卫道的责任,所以敬我尊我,听命于我。但他们……还不曾爱我。”

    “冲祁啊……我如果命令他的话,他会愿意牺牲一切,哪怕他自己。但这……是为了他心中的道,并非是为了我。”

    “冲祁并不曾爱我。”

    “真正爱我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冲昕看着他,道:“这当然……是你的错。”

    芷姬原谅了他,青君也原谅了他。冲昕却不会原谅他。

    长天化作水中的气泡,从冲昕的面前消失了。冲昕试着挣扎,那些锁链却挣不脱。

    他垂下头,过了许久,轻轻的对自己说:“我是……冲昕。”

    他要牢牢的记住自己是谁。只要他一直记得,他就可以一直存在。

    夜风吹拂着草海,翻起层层的草浪。琼果花在这风的吹拂下,花瓣飞落如雪。

    长天放开捂着眼睛的手,看到了空旷的草原和他新起的宫殿。宫殿在星光下泛着光,明亮辉煌,只是……却没有一个人影,所有的殿室都空荡荡。

    “真空啊……”长天喃喃自语。

    爱他的人啊,都为他而死了。这世间,已经没有爱他的人了。他也不想再以“长天”之名、不想再以“神君”之尊行走世间。

    人们不会知道他,也就不会爱他了罢。

    这一年,长天宗、盛阳宗、云水门和空禅宗四大宗门联手,号召天下宗门会盟,以长天宗为首,结成灭魔仙盟。

    仙盟大量制造了上古聚灵阵,布置在修士聚集的城池和宗门。在聚灵阵的作用下,普通的城池,也能拥有浓郁度不输于上古秘境的灵气。这些聚灵阵遍布在各处,不论是宗门弟子,还是散修,皆受益于此。

    九寰在面对魔族威胁的同时,也迎来自上一次灭魔之战后的修炼高峰。数年之内,大宗门特别四大宗中,金丹修士井喷一样涌现,元婴也多到了似乎不必像从前那般敬畏的程度。

    仙盟调度结盟宗门弟子,集结成军。

    长天归位的第四年,一股魔族出现在卫国。驻扎在卫国的长天宗执事及时发出了警报,仙盟军火速杀到。一场真真正正的硬仗打响。

    这一战,拉开了第二次灭魔战争的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咳,虽然不太肥,但好歹让冲昕露了个脸,大家营养液意思意思?

    冲昕:给本君个面子。

    250

    青君一直下坠, 直到落入古战场。

    这里和她十几年前离开时并无二样。刀子似的寒风刮过地面, 一个骷髅头骨骨碌碌滚动起来, 一直滚到了一个男人的脚下。

    青君看着这个男人。他和神君到底有什么区别呢?他明明曾经和神君是一体的。

    男人的眼中全是怜爱, 含笑叹息:“怎么哭了?”他走过去, 将青君抱在怀里,亲吻她脸颊上的泪痕。

    “谁让你伤心了?”他问, “是他吗?”

    青君在他怀中发抖。男人低头凝视了他一会儿,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比梦醒更痛苦的……”他轻声道, “是梦碎?”

    “到我身边来, 帮助我。”魔君在她耳边呢喃,“对我来说, 你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

    青君看着他的眼睛,那无限怜爱,无限深情的眼眸,渐渐化成了无底的深渊。青君陷入了这深渊里,她的牙关咬得格格作响。

    妖王青君, 在长天归位后赶赴长天宗见了他一面, 而后与妖族、人族都失去了联系, 不知所踪。而长天在青君离开后, 仿佛将她遗忘了一般,从来没有提起过她,也未曾想要见过她。

    直到战情不断的恶化, 从人族之地蔓延到了妖域,狼族的狼君赶来长天宗,众人才知道青君失去了联系。

    但像青君这样的大妖,自来无拘无束,一时兴起去了什么地方,一去十年二十年,都是正常。没人觉得有异。只不过这一次情况有点特殊,青君出走的不太是时候而已。

    好在青君之下,狼君实力最强,在青君不在的情况下,亦可以统帅众妖。此时面对魔修这样的公敌,妖族内部也一致对外,暂时不会出现大妖们非要一争高下的情况。狼君与人族接触日久,又有炽牙和虚汐穿针引线,妖族也加入了灭魔仙盟。

    唯有长天,在知道青君不知所踪之后卜算了一卦。因青君的命线与他已经纠缠太久太紧,这一卦并不十分明确,但足以令长天久久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不会发出诸如“这是天意吗?”之类的感慨。因为他曾经升过仙,他曾经成为过法则的一部分,他自己就曾是“天意”。

    “当你升仙,你无法再继续拥有曾经有过的情感。”他对冲昕道,“因为你已经不再是‘人’。”

    冲昕没有理他。他闭紧双目与那些锁链角力。冰冷的锁链融入了他的皮肤中,比以前更深了。他和长天原就是一体,纵他极力抗拒,也在慢慢的被长天融合。

    正如有人所说,这世间最厉害、最可怕,能够击败一切的,便是时间。

    大陆之上烽烟四起,但因为仙盟和仙盟军的存在,人心非但未曾涣散,反而从未有过的团结起来。为了将魔修从大陆扫除,长天归位的第十一年,长天宗、盛阳宗和云水门不再藏私,将宗门功法刊行,许仙盟军中修士修炼。

    长天当年留下三支传承,便是因为这三种功法路数颇为不同。仙盟军修士可择其合适者修炼。一时间,散修、小宗门趋之若鹜,仙盟军无比壮大。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世的魔修数量日渐增多。大陆之上出现了数个稳固的空间裂缝,联通了魔域和九寰。大量的魔修涌入九寰,战争的模式渐渐从仙盟军围歼魔修,渐渐转变成两军对阵。

    九寰的修士都意识到,就像九寰进入了一个修炼高峰一样,魔族也进入了一个大规模增殖的阶段。高阶魔修的增多,使仙盟军一度感受到巨大的压力。

    此时,曾经安然的在各自宗门中静修,用以镇宅的宗门长老们纷纷出山。

    长天归位的第十四年。

    这天长天宗里一如往常,天空湛蓝,仙鹤行行。只是宗门中不复百年前竹生初见之时的安逸平和。宗门中有一多半的弟子都在外作战。余下没有外派的弟子则个个潜心修炼,世道乱时,修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紧迫。

    落枫山附近出现了新的空间裂缝,有大股魔军出没。据前方冒死传回的消息,这次的魔军中,至少有两个还虚境的魔修。那个位置距离长天宗已经称得上是“出门走两步就到”的距离了。

    长天宗的五位长老尽出,都在外作战。掌门冲祁和最年轻的还虚真君冲昕便亲赴落枫山,同为还虚境的冲琳坐镇宗门。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阳光最炽热的正午时分,整个长天宗的核心,所有山峰中最高的证道峰,轰然陷落!

    烟尘遮蔽了日光,长天宗仿佛被笼罩在了影子里。所有的人都震惊的看着证道峰的方向。巍峨的山峰,庄严的大殿,都消失不见了。待烟尘稍稍散去,空旷的空间中什么都没有。

    向下低头才看到,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天坑。

    那分明是一个深渊!漆黑不见底,仿佛连光都被吸了进去,挣脱不得。从深渊中隐隐散发出来的死气的味道,更是恶臭难闻。

    警戒哨音响彻了长天宗。

    可比警戒哨音更快的,是从深渊中发出的呼啸声。那啸声让人毛骨悚然。

    “有人!”众人惊呼道。

    有人御剑从深渊中急速拉升,不止一个,至少两个金丹,五六个筑基。每个筑基身后都还带着一个或者两个人。而那两个金丹更是两手都抓着人,被他们抓着的人也还抓着人,如同串起来一般带着两串人。

    那些被人带着的都是还不能御器的炼气弟子,在证道峰上担任执役.

    在看到这些同门的同时,众人也看到了他们的身后,自深渊中如同黑雾喷发一般涌出来的魔军。那些魔军喷涌出深渊后如烟花般分散。附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弟子首当其冲,被这“黑雾”裹挟了起来。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留在宗门中的弟子,炼气期的低阶弟子占了绝大多数。炼气期虽然已经算是入道,其实也就是只比凡人更强壮一些。他们甚至连御器都还不会。

    筑基弟子都能随军出征,还未成材的炼气弟子却被宗门保护得很好。他们听说过很多关于魔修的事,其实却都还是第一次与魔修遭遇。一瞬的慌张失措,便已经陨落。

    这几年,金丹像井喷一样的出现,元婴也多了起来。虽然门中大部分弟子都随军外出作战了,门中依然还有着十几名金丹和四名元婴留守。此时十几道流光箭一般射过去,十几道剑芒和法宝的虹光扎入了“黑雾”中。

    黑衣的巡山执事吹响警戒哨,有人组织筑基弟子迎战,有人祭出中、大型的飞行法宝,呼喝着指挥炼气弟子撤退。

    有这些人在,修为低微又没有直面过魔军的炼气弟子们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很快冷静了下来,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长天宗里,符阵简直多如牛毛,炼气弟子一旦找回了理智和冷静,便纷纷以最快的速度撤到最近的安全区去。所谓安全区,便是这峰上最强的防护法阵,开启之后,那些“黑雾”便只能转去追逐那些没有进入安全区的弟子了。

    幸而这“黑雾”看着密密麻麻,实则就如现在长天宗绝大部分都是炼气弟子一个样,“黑雾”中绝大部分也都是低级的魔物。那些没来得及逃入安全区被追上的炼气弟子,祭出兵刃来,也并非不可一战。

    炼气弟子还没有被放出宗门历练过,他们都很年轻,许多还是少年,都是从小就在宗门长大的孩子,实际上也都是连鸡都没杀过。对他们来说,最难的也就是这“第一次”。

    但当他们亲手杀死了第一只魔物的时候,心中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了“原来是这样啊”的感觉。这第一步迈过去了,那些慌乱、惴惴不安的情绪便都平静了下来。宗门平日的教导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在脑海,引导着他们,勇气便自心底生出。面对追上来的魔物,便敢于举剑相迎,而不是转身把后背留给敌人。

    年长的护着年幼的,武力强一些的护着柔弱些的,且战且退,将那些没有一战之力的年幼弟子都送入了防护阵中。

    死亡和战争,从来最催人成长。

    忽然有金色的雾气加入了战团。那团金雾如有灵性一般穿梭在战场中,所到之处,“黑雾”被打散了,魔物们只要沾了金雾的边,顿时就灰飞烟灭。

    “真君!”有弟子欢呼道。

    那团金雾,细看之下,原来竟是一团金色的砂砾。正是冲琳的本命法宝山河盘中的砂砾。

    冲琳虽然不以战力见长,到底也是还虚真君。她操纵着山河盘,金雾陡然膨大,盘旋着冲下那深渊,画出了螺旋形的轨迹,与自深渊底向上冲

您正在阅读《自欢【完结+修正】》的章节:第133章 133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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