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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样式精美。牡丹燕菜在小瓷盆的中央盛开了一朵惟妙惟肖的牡丹花,亭亭玉立,甚是娇俏。 宴席都用完,萧铭修才对太后道:“母后可要去歇歇?旁边的偏殿里准备了雅室,可休息好了再听下半场。” 太后已经习惯中午午歇,这会儿自是有些困顿,闻言便顺从地让他扶着自己起身,被宫妃围着送进偏殿里最宽敞的那一间雅室。 其余主位不过八人,算上庄太妃也才九人,倒也好安置。于是谢婉凝就进了太后旁边的雅室,摘下翟冠歇了下来。 她如今睡眠很好,哪怕是在陌生的宫室,也照样睡得香甜。因为看了一上午戏,午歇时她似乎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等梦醒之时,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芳蕊进来伺候谢婉凝,小声说:“娘娘,刚陛下身边的沈大伴来过了,传陛下口谕,说娘娘下午如果累了,就在这里歇着,不用强撑着去前头听戏。” 谢婉凝觉得有些好笑,便道:“就坐那里吃茶听戏,能累到哪里去呢?陛下就是爱瞎操心。” 芳蕊抿嘴一笑:“陛下这是心疼娘娘呢。” 等回到大殿里坐好,谢婉凝顺手拿起仍在案上的戏谱,翻起下午的戏来。 然而她刚看没多久,就发现大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风声都没了。谢婉凝疑惑地抬起头来,就发现其他宫妃都在偷偷打量她,那目光非常令人不愉。 谢婉凝蹙眉凝视,低头打量自身,却也没发现到底有何不对。 就在这时,她看到对面的德妃对她使眼色,让她看手里的戏谱。谢婉凝刚要低头再翻,却听到上面太后低声怒道:“岂有此理!” 谢婉凝一惊,也顾不上瞧自己到底如何,忙上前去安抚太后:“娘娘可是怎么了?” 太后缓缓抬起头,把眼中的犀利目光全部收敛回去,却拽住她的胳膊让她侧坐在自己身边,轻轻点了点案上那本戏谱。 “你且看看,先别急,看完咱们再讲。”太后一边安慰她,一边对身后对皎月道,“去请陛下来,说琳琅殿有些事须他处置。” 太后发了话,下面的妃嫔们就都不敢继续看了,一个个老老实实坐在那,低头沉默不语。 谢婉凝心中顿时一沉,知道这戏谱里肯定有她没瞧见的阴私,却又不能着急让人瞧出什么,只慢慢拿起那本戏谱,一页一页认真翻起来。 当翻到下午第一折戏词时,谢婉凝一眼就看到折子最底端写了一行小字。 “贵妃谢氏自幼得寒症,难育皇嗣。” 谢婉凝皱起眉头,因事关自己,便没有私自做主,直接问太后:“娘娘,此事该如何?” 太后淡淡扫了下面一眼,目光沉沉,瞧着是很不高兴的。 “好不容易阖家团聚,吃茶听戏,欢欢快快的不好吗?偏就有那不懂事的喜欢捣乱,让本宫听个戏都不痛快。”太后沉声道。 她这么训斥一句,所有的宫妃便都起身,唯唯诺诺跪了下来。只有谢婉凝被太后按在身边,不叫她也跟着跪。 堂下,有人悄悄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见她面目紧绷,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娘娘:居然敢有人打扰本宫看戏? 陛下:弄死。 太后娘娘:可以,就这么办。 ☆、第 139 章 贵妃娘娘友情提示:此为防盗章,请稍后再看~ “奴婢知道您同贵妃娘娘感情深, 这会儿心里肯定难过得很。只是贵妃娘娘已缠绵病榻许多时日, 若是一年两年还好说, 三四年下来人都已不成样子,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自己也是数着日子过的。” “上月奴婢陪您去看望她, 她那时人就有些糊涂了,能熬到现在已经是苍天垂怜, 待会娘娘过去见了面千万别太哀伤,把人好好送走便是了。” 谢兰这把年纪了,也是见过大风大浪, 是以心态平和,说话从来都是慢声慢语的,对淑妃娘娘也是一贯的温柔体贴。 淑妃娘娘原本还算冷静,倒是叫谢兰这样说几句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缠绵病榻、苦闷无望的滋味她也受过,那种绝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仿佛活得像一具会说话的僵尸,一点指望都瞧不见。 她只觉得眼睛有些潮了,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进宫这么些年头里,这是她头一次真心为另一个人感到难过。 “原来我们两个也是一起进宫的,当年在储秀宫里还住过同一间偏殿,” 淑妃娘娘喃喃自语, 也不知是说给谁在听,“倒也是有同住的缘分。” 谢兰悄悄叹了口气,见旁边宁大伴半天没吭声,不由替自家小姐巴结一句:“难为大伴跑这一趟,这大热天里也就您能这样劳心劳力为皇上办差。” 宁大伴眯起眼睛微微一笑,和和气气的开口:“兰姑姑哪里的话?为皇上办事自当尽心尽力。” 淑妃娘娘一眼望过去,见他面上平平淡淡,便也知道他并没把贵妃放到心里去。 宫里头各个都是人精子,宁大伴这等身份地位,自然不会对一个缠绵病榻多年的失宠后妃有什么感情。 若不是自己这能得皇上几分青眼,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怕是连话都懒同她讲。 “陛下如今在凤鸾宫否?”淑妃娘娘问。 宁大伴摇了摇头道:“陛下那边还有几个朝臣在等,实在也脱不开身。想着贵妃娘娘这一遭事大,确实不好耽搁,陛下便特地吩咐下臣请娘娘过去盯着,有您在那镇着场面,陛下也是极放心的。” 淑妃娘娘淡淡一笑:“陛下惯会抬举我,我哪里能办什么大差事。上面有德妃姐姐,下面还有宜妃、贤妃妹妹,可实在不敢当。” 宁大伴冲她拱了拱手,场面话跟着就来:“娘娘可是如今宫里头最最得意人,您怎好如此谦虚,宫里头日常往来的大事,陛下最信赖您一人,如今谁不知您也就差那一个虚名了。” 要说这是虚名,可没有比这更实在的了。 宫里贵妃尚在,四妃俱全,左不过那把凤椅叫人心心念念,却又敢想不敢说。 皇后娘娘的宝座空虚至今,妃子们急的眼睛都红了,也不敢越过太后娘娘去自己争抢。 盛京王氏如今在前朝上显赫一时,太后娘娘到底也懂一些盛极必衰的道理,盘桓数年,也还是没有逼迫陛下再供一位王氏出身的皇后。 但王氏的姑娘坐不了的位置,她也不愿意叫别人家的女儿玷污,因此陛下今年二十有三,登基日久,却也依旧是后位空空,至今连元后都未曾娶上。宫里除了高高在上的王氏太后,再无别的后位。 只是后位悬空经年实在也不好看,头两年太后娘娘才松了口,叫皇上迎了秦氏嫡女为贵妃,到底也立了个虚有其表的六宫副主。 然而秦贵妃却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药罐子,缠绵病榻许多时日也没能好转,太医院里专门伺候她的太医就有两位,却还是没能保下命来。 红颜命薄,便也就是这般模样了。 她身上沾了病,陛下倒也并不嫌晦气,冲着秦将军的面子隔三差五都要去看望,然而宫里人人都很现实,眼看贵妃没什么用处,平日里就连蚊子都不往凤鸾宫飞。 也就是淑妃娘娘和善体贴,经常过去陪她说说话,才叫她日子没那么难熬。 说起后位来淑妃娘娘就跟哑巴似得,一声都不带吭的。宁大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叹了口气,没再讲话。 凤鸾宫就在景玉宫左近,他们这两句话都功夫便到了门口。 宁大伴最是心里有数的,他亲自把淑妃娘娘送到凤鸾宫门口,这才道要告辞。 “陛下道凤鸾宫今日肯定事多,怕累着您,还是要把几位娘娘都请来一起商议才好。” 宫里头没个皇后主事到底是十分麻烦的,贵妃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晚辈,她先离太后一步而去是为不孝,自然不可能让太后娘娘操心她的丧事。 办丧礼是十分吃力不讨好的,可宫里头又没人能操心这个,便只好由四妃一起督办,各个都得出力。 淑妃娘娘坐在步辇上往里面张望,见里面的小宫人们行色匆匆面容哀戚,倒是都还没来得及哭,便知道人还没咽气。 小宫人们远远瞧见了淑妃娘娘的仪仗,赶忙过来迎她,一个个面白如纸,跪到地上就开始无声掉泪。 谢兰赶紧上来扶她下了车,特地嘱咐一句:“娘娘万般保重,千万别太哀伤。” 淑妃娘娘叹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头上蔚蓝的天,扶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的凤鸾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破败,前院里虽说没什么珍稀草木,却也有些绿意盎然的简单花草,可见宫人们也还算用心。 作为正一品的贵妃,秦淑谊身边的大姑姑也还算是得体,远远听到淑妃娘娘的动静,便赶忙派了手下的管事姑姑出来相迎。 淑妃娘娘记性倒是挺好的,这位管事姑姑她原也见过,老远见她在那行礼,便和善道:“不用行这些虚礼,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娘娘要紧。” 一说起娘娘来,那位管事姑姑的眼睛霎时就红了,哽咽道:“多谢娘娘大热天里跑这一趟,我们娘娘昨日还念叨起您,说满宫里没有比您再心善的主子了。” 心善这个词儿淑妃娘娘可真是担不上,宫里头的大小妃子,皆恨的她咬牙切齿,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讲她,就唯独没有说她心地善良的。 但贵妃娘娘的这一句明显不是虚伪之言,淑妃娘娘不由跟着红了眼睛,快走两步进了正殿。 “太医们都来了没有?”她低声问着。 管事姑姑跟在她身后,立即回禀道:“太医们已经在这守了两天两夜,因着刚刚说不太好了,才往陛下那去通传的。” 淑妃娘娘垂下眼眸,从袖子里摸出一条锦鲤戏水的冰丝帕子,轻轻擦了擦眼睛:“我一会儿进去先同姐姐说说话,等其他几位娘娘来了,你们便赶紧进来叫我一声。” 管事姑姑知道她同贵妃娘娘要说几句贴心话,忙点头应了。 说话的功夫就已经进了内殿,贵妃娘娘的内殿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淑妃娘娘重活这一辈子最是肆意妄为,唯独到了今天又回忆起前世的种种凄凉来。 那苦涩的味道仿佛依旧压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散去。 贵妃娘娘的大姑姑便就守在她床边,熬得面色惨白,见淑妃娘娘这般快就赶了过来,心里头也是很感激。 她迎上前来,亲自给淑妃娘娘行了个大礼,哀哀切切道:“我们娘娘就等着您来了,旁人谁都是不想。” 秦淑谊进宫之后的日子着实是苦涩的,人之将死,她心心念念的不是皇帝陛下,而是这个其实也没太多交情的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快走两步来到床边,低头瞧那羸弱身影。 缠绵病榻经年的贵妃娘娘就像枯萎的花儿,再也没有少年时的美丽大方,曾经草原上人人爱慕的格桑花再也寻不见了,只剩凋零衰败的贵妃娘娘。 她头发枯黄枯黄的,仿佛是冬日里的稻草,一点儿鲜活气儿都没了。 夏日时节,贵妃娘娘却盖着厚重的锦被,她紧紧闭着眼睛,吃力地喘着气。 淑妃娘娘忍了一早上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顷刻间泪如雨下,晶莹的泪吮着她娇美的脸蛋丝丝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哀伤的花。 “姐姐,我来看您了。”她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屋子里难闻的气味,凑过去在贵妃娘娘耳边轻声细语。 秦淑谊努力把眼睛睁开,浑浊而缓慢地望向了淑妃娘娘。 “婉凝,你来了。”贵妃娘娘说着,好似回光返照,眼睛里又透出些光亮来。 “宫里只有你最是让我挂心,如今我一去,你自己便要好好的。” 她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样长一段话了,磕磕绊绊的说完,几乎要费尽她全身的力气。谢婉凝趴在她身边,此刻已是泣不成声。 秦淑谊已经抬不起手了,她用眼睛追寻着谢婉凝美丽的脸,轻轻的、慢慢的说了这辈子最后一句话:“婉凝,我们得为自己活着。” 说完这一句话,秦淑谊便永久的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德妃:哇,那折子果然是乱写的,坏人! 丽嫔:居然敢诅咒姐姐,坏人! 陛下:我老婆怀孕啦哈哈哈哈! 坏人:……??最后是个什么变故?? ☆、140 自端午家宴那一日萧铭修宣布谢婉凝有孕在身, 一晃便过去三日。且不提当时众妃作何感想, 对于谢婉凝而言, 日子却还是一如既往, 没有任何变化。 等又陪着太后把后半场《锁麟囊》看完,丽嫔和端嫔才不声不响寻了过来, 跟谢婉凝道喜:“还没恭喜姐姐呢,不知姐姐是否有空,改日咱们去芬芳苑好好聚聚?” 话是端嫔说的,瞧着她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情绪。谢婉凝知道她们没有直接去听涛水榭看她, 就是为了避嫌,因此便也笑着点头:“来了这么久还没寻你们玩, 倒是还有些想念。” 丽嫔便笑红了脸:“那过几日咱们就下帖子,姐姐可得来。” 把事情约好,席也就散了, 等谢婉凝回到听涛水榭,才发现萧铭修已经从前头回来,正靠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谢婉凝便不想吵了他歇息,忙要退出去,萧铭修却听到动静抬起头:“进来,朕没睡着。” 谢婉凝这才进去, 让宫人给她卸去钗环,笑道:“太后娘娘还是挺喜欢这出戏的,同我说过阵子还要再听一回。” 萧铭修吃了口茶,就道:“这次就直接在栖凤园唱, 母后愿意请谁就请谁,你若是有空闲也可去听听。” “臣妾哪里有那么忙,”谢婉凝回身看他,“如今许多事都不叫臣妾做了,整日里都有些烦闷。” 萧铭修被她说得一愣,低头摸了摸鼻子。 宫事还叫她继续操心,毕竟突然闲下来也不好,萧铭修便没拦着。不过缝补衣裳这些事就偏不叫做了,他非要说这活计伤神伤眼,好叫宫人给操持就行。 “娘娘可真是不讲理,前头请你给朕做,就满脸不情愿,如今不叫你给孩子做,你倒是不开心了。”萧铭修略有些不满道。 谢婉凝瞧他那吃醋样子,就忍不住笑起来:“好啦好啦,我不说了,那就多谢陛下为我着想。”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知道就好。” 三日后,又到了请平安脉的日子。 等魏固听完脉音,便对谢婉凝道:“娘娘近来可比头一月时要血脉通顺,想必并无不适之症,如今娘娘身体康健,不用再吃多余的药。太医院已经给娘娘备下安胎药丸,这个是情况危急时才服用的,娘娘随身带着保个心安。” 谢婉凝点了点头,叫谢兰接过安胎药,便道:“本宫除了有些瞌睡,其他倒也还好。平日里就多喜酸辣重口之物,以前常用的清淡菜系是很少再喜了。” 魏固道:“正是如此,娘娘且注意切莫暴饮暴食,一切点到为止即可。下次臣再来诊脉,便是三月期过,娘娘便可适当加些锻炼,不要整日在宫中久坐。” 谢婉凝现在隔三差五要去栖凤园给太后娘娘请安,又或者过去逗弄逗弄小公主们,倒也不是一天到晚躲在宫中哪里都不去。 她怀像好,人也舒朗,太后都说她是大福气的人,怀娃娃都不受罪。 等魏固走了,春雨才进来通传:“娘娘,丽嫔娘娘和端嫔娘娘一并下了帖子,要请娘娘去芬芳苑赏花。” 谢婉凝想了想,道:“倒是终于来请我了,可等了好几日呢,便挑一身轻便宽松些的袄裙,倒也不用多拘束。” 想来去年还跟端嫔有过一场共膳的缘分,一年光景过去,她倒是比以前越发长进,那些小气毛病没有之后,人就豁然开朗起来,倒也很讨人喜欢。 等打扮妥当,谢婉凝便坐上步辇一路往芬芳苑摇晃而去,就在芬芳苑的花景依稀出现在眼前之时,行进的队伍突然停了停,从右侧又过来一行人。 谢婉凝自己没看清,倒是芳蕊低声道:“娘娘,是崔昭仪。” 两边正对了个正着,视而不见是不成的,谢婉凝只好叫停下,停在原地等崔昭仪走近。 崔昭仪虽是个好出身,可进宫封的位份也只到昭仪,既然不是主位,出行就不能乘步辇。这是宫里百多年来的规矩,也是皇家的体统,哪怕是博陵崔氏出身的小姐,也要一步步走到贵妃娘娘的仪仗前,低头给她行礼。 只见崔昭仪穿着一身桃粉色的衫儿,腰细腿长,身段自是玲珑有致。再看她乌黑发间一抹粉红,点缀出几分少女的清新与脱俗。 崔昭仪对谢婉凝蹲身一福,轻声道:“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安大吉。” 她如今才二八年华,声音细嫩轻灵,倒也十分悦耳。 “起,这是要去芬芳苑玩?”谢婉凝柔声问。 崔昭仪低着头答话:“回禀娘娘,妾是要去雅文苑。” 雅文苑……谢婉凝顿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雅文苑位于玉泉山庄南侧,紧邻山庄大门,是宫妃会亲之地。这么说来,崔昭仪的家兄正是这几日值守勤政殿,分出点空闲见见妹妹也是人之常情。 到了这个时候,最讲究宫规和体统的皇家却又似都能网开一面,便是崔昭仪不是主位,却也能在这时见见家人,这看的便是崔临山作为阁老的脸面了。 谢婉凝便点了点头:“快去,本宫便不打扰你了。” 她话音落下,芳蕊便道:“起驾。” 步辇便带着贵妃娘娘窈窕身影,慢慢往前行进而去。 等她身影消失不见,崔昭仪才被大宫女桐花扶起来,一路往前走去。 桐花低声道:“娘娘可要歇歇?” 崔昭仪面沉如水,她摇了摇头:“我哪里有空歇着?若是到的晚了,跟哥哥也说不了几句话。” 被她这么一说,桐花就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言。 崔昭仪便问她:“我记得你是天佑元年入宫的?至今可也有四栽。” 桐花就答:“诺,奴婢却是天佑元年入宫。” 崔昭仪往芬芳苑瞧了瞧,低声道:“原来贵妃娘娘真如坊间传闻,竟是独得陛下盛宠。” 这话说得……桐花想了半天,才低声答:“娘娘且是不知,去岁还曾有别的娘娘怀有皇嗣,只是……最后却也没能保住,被太后娘娘贬斥宫中,就是荷风宫那位骆婕妤。” 顺嫔原不是什么好出身,也并不打眼,去年她怀孕又小产,只有盛京中官宦人家知道一些,后来因为太后娘娘震怒,许多人家便不敢随便议论,倒也没有流传开来。 这事即便崔临山知道,他也不会说给妹妹听的。 崔昭仪愣了愣,倒也是感叹:“可惜命不好,难怪荷风宫一直大门紧闭,原我还以为那边没人住呢。” 她这么一感叹,心里却蓦地慌了一下,一宫人活在里面却无声无息,这本身就足以让人恐惧的了。 桐花见她竟是有些害怕,忙劝道:“娘娘且不用担忧,太后娘娘最是慈和,贵妃娘娘也很温柔体贴,只要不闹事,就能平平安安过活。就咱们景晨宫的主位娘娘丽嫔娘娘,原来也不过只是个婕妤,就因为得了贵妃娘娘青眼,转眼就升了嫔位,如今还帮着贵妃娘娘协理宫事呢。” 丽嫔跟贵妃关系好,这个宫中人都知道。其实除了那几个实在拉不下脸的,宫里人人都想巴结贵妃,但贵妃却又不是那么好巴结,如今也就丽嫔和端嫔能往前凑一凑,倒也惹得人人羡慕了。 崔昭仪垂下眼眸,心里却越发难受起来。 她早年在崔家可是被父母兄弟疼宠过的掌上明珠,因为才貌出众,在博陵也颇受追捧,从小到大自是一帆风顺,从未受过半分挫折。 当年家中要送她入宫选秀,也跟她说:“陛下是光风月霁的大好男儿,他品貌出色,人品贵重,最是值得托付终身。” 她知道家中有各种考量,也知崔氏起复不易,若是一直一蹶不振,恐怕便跟琅琊王谢两家一般,在朝中再无气候。 可她却还是怀着一颗少女真心,入了宫,见到了那个意中人。 陛下是真龙天子,他面容俊美端方,气度凛然威仪,行走之间自是一派翩然,便是远远望了一眼,都令人心神皆荡。 那一刻,她是务必感谢家中把她送进宫的。 人生一世,能得如此夫君,是她的大幸。 怀着这一颗真心,就连储秀宫那艰苦的一个月她都笑着走来,满心期望跟陛下秉烛夜谈的那一刻。 然而现实对她来说,却是异常的残酷。 等她搬到景晨宫,才知道陛下已经去了玉泉山庄,同行自然还是那个传说中的贵妃娘娘。 崔昭仪的心乱成一团,她在景晨宫的偏殿里如行尸走肉一般过了几日,却又被巨大的惊喜叫回了心神。 陛下从玉泉山庄发了诏书,命剩下的几名宫妃一起前往玉泉山庄避暑。这一次的名单上,赫然有她崔玉蓉的大名。 这一刻,她才重归人间。 满怀着对陛下的期待和对玉泉山庄的向往,她们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在四月末赶到了玉泉山庄。 这里一如传闻中那么美,湖光山色、鸟语花香,是避暑悠闲的好去处,是人间至美之景。 然而,等在这里安顿下来,崔玉蓉的美梦却又被打碎了。 陛下仿佛早就忘了后宫中这些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儿,他就每日就在听涛水榭里,守着他永远批不完的折子,守着他从不离身的贵妃,再没心神看别人一眼。 她们这些其他人,不过是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居住,然而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们成了宫墙之中最漂亮也是最有用的摆设。 这一路走来,崔玉蓉想了许多,却也越发茫然起来。 等到雅文苑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回头看过来时,崔玉蓉眼中的泪水便如潮水一般倾泻而出,她哽咽道:“哥哥,许久未见。” 不过三月光景,却恍如隔世。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今天没话说,怎么办? 陛下:要不我给您说段相声? 贵妃娘娘:……也不是不行…… ☆、第 141 章 谢婉凝到芬芳苑的时候, 丽嫔和端嫔已经等在这里了, 她们没自己带茶点, 只等着御膳房待会儿送。 等谢婉凝下了步辇, 便笑道:“哪里用那么谨慎呢。” 如今她这加了俩个黄门,都是慎刑司出身, 只要她出门就一定会跟着,一准出不了错。 丽嫔和端嫔上来迎她,丽嫔就俏皮说:“谨慎不出大错,咱们自己警醒些, 便比什么都强。” 谢婉凝点了点她,跟两人一起上了凉亭坐下。 如今已经是五月中旬,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也就这山脚下的玉泉山庄能有几分凉爽,坐在凉亭中时不时还有凉风吹来, 倒是很舒服。 端嫔见谢婉凝气色红润,不由略有些安心,道:“恭喜姐姐有孕在身,可得好好将养住,回头生个可爱的小殿下,便是咱们大楚的大幸。” 以谢婉凝和萧铭修的品貌, 这孩子生下来一准不差,说是大楚的幸事倒也恰当。 谢婉凝忍不住笑出声来:“哪里有这么夸张,你倒是会哄我开心。” 端嫔认真看着她,见她笑意盈盈、面色红润, 就知道一点没被孕事挫磨,肯定是好吃好睡才能有这般精气神。 “咱们也认识几年,如今能得娘娘青眼,能陪着娘娘当差玩闹,也算是咱们的福气,”端嫔说道,“姐姐且也知道,我跟丽嫔是早就想开,许多事都不强求。” 因为不强求,也求不得,所以她们这一生注定不可能有自己的骨肉。 除了内心深处会有些遗憾,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宫里头养孩子可不那么容易,也不那么简单,想来也只有贵妃这般,能得陛下和太后看中,才能把孩子好好养大,看他长成国之栋梁。 “如今心里头是只盼着娘娘能顺利诞下皇嗣,母子均安。”丽嫔接过话来。 谢婉凝被她们说的有些动情,不由握住她们两个的手:“以后这小不点也要叫你们母妃,且放心便是了。” 丽嫔和端嫔对视一眼,皆是红了眼眶:“多谢娘娘开恩。” 谢婉凝无妊无娠都能登至贵妃之位,他日诞下皇子,后位便也指日可待。宫里头人人都不敢非议,可大家心里却都有数。以陛下爱重她的程度看,哪怕没有小皇子,贵妃娘娘也能一展后位。 她腹中的皇嗣,绝对是最特殊也最金贵的那一个。 这个情况下,谢婉凝还能如此说一句,实在是很能安她们的心了。 谢婉凝见她们两个红着眼睛要哭不哭的,心里也是十分妥贴,仿佛刚吃了一杯温茶,全身上下都洋溢着热乎气。 “瞧瞧你们,多大人了还哭鼻子,羞羞脸。”谢婉凝打趣道。 丽嫔和端嫔被她逗笑了,这才把那些伤感都驱散开来。 三人坐了一会儿,吃了茶又用了点心,谢婉凝才道:“说来,刚来的路上碰到崔昭仪,倒是个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呢。” 这一次入宫的三位宫妃,就属崔昭仪长相最好,论才情也是相当出色的。 丽嫔却摇了摇头:“便是如此,她也是没多大福气,她这样的人绝对不能忍耐居于下位,可宫中已经是这个局面,她想走到最上位已全无可能。崔大人去岁便已成陛下心腹,对宫中情景是不能不知的。” 既然崔家知情还要硬送她入宫,到底也没留多少亲情缘分。 宫妃们久居深宫,说是不能过问政事,可却对前朝的动向都很关心。陛下重用的几位大臣她们也大多都很熟悉,毕竟娘家还要来往应酬。 端嫔目光飘到远方,叹了口气:“世间女子,又哪里能随心所欲?还不是从一个家族进入另一个家族,过得好那是运气,过得不好也只能埋怨自己命不好了。” 像她们这样,已经算是日子过得好的了。 谢婉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山脚下的牡丹花坛花开正艳,此时已到了最晚的花期,等这几朵开了又败,这一年的牡丹花季便就结束了。 她轻声安慰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说些开心的事来挺。若能每日好好吃茶赏景,开心快乐,便也就不枉此生了。” 说到这,丽嫔心中一动,倒是小心翼翼问:“端午那一日……可是有查出什么?我总觉得这事跟王选侍脱不了干系,她也不知是精还是傻,写的那叫什么话,可不是不打自招吗?” 王纯汐这是被人给坑了,若是有心把她避过去,何必要加“自幼”那两个字,显然动手的人根本没想过要管王纯汐死活,只盼着事情从她这里断绝干净。 端嫔被她一提也是若有所思:“你不说我还没参透,你这么一说,倒是也回过味来。这最后动手的人当真是厉害啊,她不怕王选侍反咬一口?” 谢婉凝见她们两个分析得还挺认真,不由轻声笑笑:“王选侍又没亲自动手,还能死咬着自己是被栽赃陷害,慎刑司问了,确实什么都没问出来。” “这事你们且不用操心,有慎刑司出手,还有什么不能查清的呢?”谢婉凝安抚道。 不过话虽如此,这一次恐怕还是很难直接给贤妃下定论的。虽然谢婉凝跟萧铭修心知肚明,就连太后娘娘也大概知道一些,却还是没抓到她什么把柄。这一次对方做得干净利落,最终动手的那个小黄门事发时就投了井,当日深夜才从西角门那寻到。 不过直接证据没有,可却有其他宫人瞧见百花楼的小宫女腊梅曾来过琳琅殿,倒也让苏年苏大伴看到了些希望。 这事还在查,腊梅也还没吐口,反正陛下和太后娘娘都不着急,谢婉凝便也一点都不慌。 他们心中都清楚背后那人是谁,甚至都不用着急抓她的把柄,只要把腊梅抓了,以她的性格定是坐不住的。且就要看她慌,看她乱,看她夜路走多了最终遇见鬼。 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也是怕鬼的。 此时的百花楼中,却真如谢婉凝猜测的一样,贤妃确实是有些要坐不住了。 她沉着脸坐在贵妃榻上,目光幽深,她有一下没一下拨弄茶碗里的茶叶,好半天都没说话。 王纯汐跪在堂下,低着头也是沉默不语。 贤妃深深看着她,仿佛要把她的神魂都看透,直到看得王纯汐整个人抖起来,她才冷声道:“王选侍,本宫倒是没想到,你故意诓骗本宫呢?” 她声音低沉,带着些许沙哑,听着就叫人害怕。 可低着头的王纯汐,虽然身上抖着,可眼中却冷淡自持,仿佛一点都不害怕。 “回娘娘话,”王纯汐说着给她磕了一个头,“妾没有,也不敢。” 贤妃难得动了气,一阵火气窜上心头,让她直接把茶碗甩到地上,溅起的茶汤染湿了王纯汐的衣裙,她却依旧没有动。 “你还说你不敢?是你给了本宫谢氏的脉案,是你言之凿凿说她自幼病弱,这可都是你说的。” 王纯汐低着头,嘴角却勾起一个弧度,她低声道:“若娘娘不信,可派人去琅琊查,妾决不敢诓骗娘娘。只是如今贵妃娘娘有孕,那病症定是入宫后治好的,妾才初入宫,又怎能知这许多事呢?” 对啊,她只说贵妃以前有病,难道还拦着不叫人治好?宫里又不是贤妃说了算,恐怕她就是想,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腊梅不还在慎刑司关着呢? 贤妃被她这么一说,当即就冷静下来,她寒着脸紧紧盯着王纯汐,最终道:“本宫倒是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聪明,很聪明啊。” 王纯汐弯腰给她行过大礼,不紧不慢道:“娘娘不是也捏着妾的把柄呢?戏词上那明晃晃的自幼二字,娘娘是想要妾的命啊。” 被她说破心中所想,贤妃眯起眼睛,她深吸口气,整个人却慢慢平顺下来。 只听她柔声说道:“好妹妹,你这就不懂了。” 王纯汐面部表情盯着膝下斑驳的茶渍,一语不发。 贤妃继续道:“若是这两个字不写,难道你以为谢氏就想不到你了?以她的聪慧,又怎么可能不往多想呢。” “你瞧,我多叫人写了那两个字,慎刑司就先来查了你,什么都没查出来,不就就此揭过?此地无银三百两,有时候却有些意想不到的妙处。” 贤妃轻声细语的,倒是把王纯汐的心神说了回来,王纯汐恭恭敬敬给她行了大礼:“妾受教了,多谢娘娘大恩。” 贤妃轻声笑笑:“好了,快起来,跪久了仔细腿疼。” 王纯汐这才晃晃悠悠爬起来。 等到一席话说完,王纯汐回了后殿,贤妃才复又沉下脸来。 听琴在边上给她打扇,低声道:“娘娘,当时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处置腊梅,慎刑司的苏伴伴就亲自来了,还请娘娘责罚。” 贤妃确实没想到苏年查事会这么快,原本想让腊梅也悄无声息出宫去,结果还没来得及动手,慎刑司的人就找上门来,人是不交都不行的。 “腊梅不会乱说话,她很懂事,”贤妃低声道,一张脸缩在阴影里,叫人看不清思绪,“不过……被查到咱们宫中,倒也是十分麻烦的。” 从动第一次手开始,她就渐渐麻木了,一开始还会因为双手染血而食不下咽,渐渐却也能心平气和。一旦习惯这些事,就在没什么好怕的了。 贤妃柔声道:“慎刑司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心疼腊梅,能不叫她受罪就不叫她受罪,也成全我们主仆一场。” 听琴打扇的手稳稳当当,可缩在袖中的左手却紧紧攥起来:“诺,奴婢领命。”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听说你们狗咬狗了! 王选侍&贤妃:你才是狗! 王选侍&贤妃:……告辞 ☆、第 142 章 水晶帘动微风起, 满架蔷薇一院香。 仿佛只是一夜风短, 花坛中的牡丹便都谢了,而墙角的蔷薇却慢慢绽放芬芳。 谢婉凝早晨醒来, 便被芬芳馥郁的蔷薇香扑了一脸。 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来人。” 秋雨和冬雪便进了寝殿, 伺候她起床梳洗。 打开的隔窗外面正是浓艳宜人的蔷薇花墙, 谢婉凝坐在那望去, 一整丛花开争艳,缤纷夺目。 “真好看,早起闻着香味起,才知花已开。” 秋雨便福了福:“山脚下天气凉一些, 这蔷薇便开得晚,正好接上了牡丹的续。” 谢婉凝笑道:“是啊,一年四季,百花盛开,各有其芬芳。” 正说着话, 外面的早膳就摆好了。谢婉凝今日不出去,便也只叫给她盘一个简单利落的堕马髻,松快一些便是了。 收拾利落, 谢婉凝便出去用膳。 膳食摆在花园中的小凉亭里,谢婉凝刚一坐下, 就瞧见一碗醪糟红糖炖蛋摆在自己眼前,醪糟的滋味又甜又酸,带了点清新的酒香和米香, 异常好吃。 她沉睡了一晚上的胃口重新被叫醒,慢条斯理用起来。 这一小碗不过巴掌大,谢婉凝连三口便用完了,接着又各吃了一个小笼包和虾饺,最后用掉一小碗酸汤馄饨,这才罢休。 以前她吃小笼包和虾饺都是直接吃,现在就要蘸醋了,那种浓郁的酸香味特别诱人,她每每闻到都觉得口馋。 等用过早膳,秋云和冬雪便过来伺候她散步消食。如今已是六月初,夏日炎炎,她怀孕也过三月,已经坐胎稳固,只要将养得当便不用再担心了。 如今的她小腹微微凸起来一个圆润的弧度,双手摸上去,总觉得是个暖融融的小火球。 不过小火球还只有一丁点大,他在慢慢地、努力地长大。 谢婉凝刚用完早膳,摸着小肚子笑着散步,越发觉得幸福平和。 这时芳蕊捧着册子进来,跟到她身边:“娘娘,秋日的份例丽嫔娘娘已经写好,臣看过一遍,除了增加了两位昭仪娘娘、一位选侍小主的份例,其余都未有过多变化。” 谢婉凝“嗯”了一声:“知道了。” 芳蕊就把它收起来,又取了一份出来道:“之前陛下道七月七是乞巧节,正巧涟漪湖边行有回廊,便叫尚宫局出一份事例,想要在七夕那日在回廊挂灯。” 这事萧铭修说过,本就是过来散心的,往年宫中要乞巧,今岁在玉泉山庄自然也不能停了这节庆。 谢婉凝便道:“咱们未在这边过过春节,是以这边也没有春灯,其他的宫灯应该有备着,回头你叫尚宫局把图册备好,待我选几样便取出修缮,到时候能组成对便是。” 玉泉山庄的花灯库房肯定没有长信宫中的那么大,却也是有些库存的,不过小两年未用,确实要提前修缮一下才能拿出来见人。 就这么絮絮叨叨说着宫事,等到回了花厅里,芳蕊便已经汇报得差不多了。 花厅这会儿已经把隔窗全部取下,四面八方的微风透进来,倒是一点都不觉得闷热。 芳蕊便把各宫递上来的折子交给谢婉凝,让她确认无误阅批。每月都要有采买、药材等零碎开支,尚宫局会把所有的支出都列在一起,并织造所、建造所和御膳房的一起,芳蕊和谢兰已经都核查过了,确认数量无误才会呈给谢婉凝。 而药材就是太医院的差事了,不过药材并不是按月采买,宫中也有自己的药田,是以一般一季才需要批示一次。 谢婉凝便叫她把折子放到一边,她看折很快,这些不过半个时辰的事,倒是不急着做。 等宫事办完,芳蕊才道:“之前交给柳夫人的差事,柳夫人已经给了回音,娘娘且看。” 她说着递过来一份信笺,谢婉凝便叫她拆开信封,自己展开一观。 柳氏是个相当干脆利落的人,她写信也没一句啰嗦废话,通篇只有小半页纸,可内容却把谢婉凝所问之事都包含了。 信中言,王氏嫡女于天佑二年三月突然重病,接连半月高烧不退,当时王家逼不得已典卖部分角房家具,才把她救回。 之后王大小姐就多有出来走动,也经常陪着王大公子各处参加诗会,瞧着比以前健谈许多。直至天佑三年末,她突然弄了一出凤栖梧桐,全然不顾王氏全族上下阻拦,义无反顾交了相图上去,就为选秀入宫。 信到这里就断了,后面的事也不用柳氏多说,谢婉凝比她更清楚。 待把信仔细品读三遍,谢婉凝才递给谢兰:“以王氏的族规,断然不会让她就这么入宫,现在怎会如此平顺?没有一点风波出现?” 谢兰匆匆看过,低头思索一番,却道:“王氏族中肯定也有其他变故,无暇专心于她。” 这倒是个好想法,谢婉凝点了点头,敛去脸上所有的表情,起身回了寝殿:“我想略躺一躺,不要进来叨扰。” 谢兰只道她肯定有事要想,便伺候她在贵妃榻上躺下,领着众人出去了。 谢婉凝并不困,这一刻的她反而思绪万千,她想起刚才那封信笺,脑子里慢慢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如今的王纯汐,肯定不是这一世的王纯汐。 当年她死后重生,不过如一场春秋大梦,似是一夜醒来,她脑海里就多了那许多记忆。可每每回忆起来,那些过往却又真实得让人不寒而栗,让她无论如何也忘却不掉。 而王纯汐,仿佛也是经历过什么一般,大病一场,性格大变,且对她敌意更深。 这么想来,便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王纯汐,就是前一世害死她的那一个。上一世害死她还不甘心,这一世依旧阴魂不散,哪怕她入宫为妃,她却也紧紧跟来,豪不罢休。 谢婉凝轻声笑了笑,慢慢坐起身来,这一刻的她是一点都不害怕,却有些难得的兴奋。 这样不是很好吗?起码她早晚有机会能够解开上一世的谜团,能看清许多未曾看清的真相。 王纯汐这一次是彻底错了,她进宫而来,并没有对谢婉凝产生任何伤害,反而如送上门来一般,把自己以最卑微的姿态送进谢婉凝手中。 如今宠冠后宫的贵妃,难道还会怕一个下三位小主?简直是笑话。 谢婉凝想通这些,顿时神清气爽起来,她起身在寝殿里溜达几圈,然后就去了花厅继续批折子去了。 等到午膳时,萧铭修比平日早了一刻钟,特地回来交给她一封信:“从琅琊发回的家书,你先看看再用膳。” 谢婉凝一喜,也顾不上给陛下行礼,接过信便读起来。 谢良骥文采斐然,一封信写得是绮丽翩然,然而细细品读,字里行间却又平直朴实,带着让人心生温暖的光芒。 谢婉凝边看边跟萧铭修念叨:“大哥说家里一切都好,二弟刚弱冠,也开始帮他忙了。” 萧铭修坐在她身边,见一张脸儿红润有光,就跟新摘下的苹果一般,可爱得让人想咬一口。 “你们家的兄弟,倒是都不错。” 谢婉凝便放下手,看着他出神回忆道:“其实我家中父母一直都偏爱兄长,族中长老也多如此,是以二弟性子腼腆,大多时候都在族学求学,很少回家来,我同他也少了许多交流。” 这么想着,她倒也觉得大哥更为不易:“大哥能长成如此风貌,全赖族学沈清平老先生的教导,如今二弟也拜于他门下,到底没有被家中那些人事所束缚。” 沈清平是算学大师,也是清溪理学流派的中坚传承,因为他的教导,谢婉凝的两个兄弟才能摆脱谢氏迂腐的家教,比谢家人多了许多眼界和心胸。 萧铭修见她目光闪闪,似沉浸在回忆之中,不由握住他的手:“想来婉凝家中兄弟,也如婉凝这般风采斐然,翩翩如玉。” 谢婉凝的脸不由得更红了:“陛下,怎么突然夸起臣妾来了。” 萧铭修发现现在的她说话更是随意,不过只要害羞,就总会不自觉自称臣妾,倒是怎么改都改不了。 “想夸就夸了,贵妃娘娘忒霸道了,朕夸自己媳妇,怎么还得贵妃娘娘允许呢?”因她有些伤感,萧铭修便也如此逗她开心。 果然谢婉凝红着脸笑起来,倒是把那股伤感收了回去。 她继续看来,惊喜道:“哥哥说嫂嫂有孕了,算着日子,想来跟咱们家的这个差不多些许生呢,真好。” 萧铭修听她“咱们家的这个”,心里就软成一片,忍不住伸出手去把她搂进怀中,在她脸蛋上亲了又亲。 “咱们家的这个,今天可老实?”萧铭修笑着问。 谢婉凝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又有些不好意思:“孩子很乖的,他还小呢,哪里闹得了臣妾。” 萧铭修等她把信看完了,才道:“怎么,高兴否?” 谢婉凝把信仔细收进信封里,让谢兰收好,边说:“多谢陛下,我真是欢喜极了。” 萧铭修知道她惦记兄长,便让仪鸾卫专给每季送信,也好叫这一封封家书能早些送到贵妃娘娘手中,不叫她空等一场。 萧铭修就随意道:“那娘娘怎么谢朕?” 谢婉凝想了想,因为如今萧铭修不让她做针线,实在想不出来要如何谢,就这么卡了壳。 萧铭修轻声笑笑,凑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两句,谢婉凝的脸瞬时染了胭脂色,就连脖子都红成一片。 她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远远守着的宫人,伸手在萧铭修腰上拧了一下:“陛下真是的。” 萧铭修搂着她,难得撒娇:“又不需要娘娘多累,帮帮朕就是了,婉凝乖,你最贴心了,好不好?” 谢婉凝便犹豫起来。 她自来也心疼他,却又实在抹不开面子,最后只好道:“臣妾听不懂陛下说什么,且要去用膳了。” 萧铭修搂着她笑出声来。 “你听得懂的。”他在她耳边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山亭夏日》唐代高骈 陛下:不嘛,我就要! 贵妃娘娘:回去说回去说。 陛下:哦,懂了懂了,爱妃真好! 贵妃娘娘:……你快闭嘴。 祝小天使们圣诞快乐~~好吃好喝~ ☆、第 143 章 进入六月, 日子是一日比一日闷热。 夏日昼长夜短, 气温逐渐升高,当外面的太阳灿灿照人眼后, 谢婉凝就又开始困顿了。 她自己倒是觉得无妨,身上不痛不痒的, 只是容易困, 总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萧铭修却不太放心, 便又叫了太医过来瞧看。 这次是魏固和李昔年一起来的,对萧铭修说只要每日能按时用膳,也能有精神走动,便也并无大碍。 于是谢婉凝便也就缩在听涛水榭, 踏踏实实睡了十几日时光。等到芒种过去,梅雨季节来临,睡饱了的贵妃娘娘才彻底清醒过来,开始重新操持起宫事。 宫中也不是日日都有烦心事,来了玉泉山庄事情更少, 倒也不很耽误时间。 近来谢婉凝的口味变得很怪,嗜酸嗜辣,竟喜欢些以前从来都不碰的食物。就比如酸掉牙的衣梅, 最近御膳房就给她备了好几坛子,好叫她没胃口的时候用。 衣梅便是腌制的杨梅, 先用各种药料加上蜜来炼制出蜜酱,腌制果子后,再用薄荷橘叶包裹存放。这样吃的时候不仅酸甜可口, 还有一股清香,很是开胃。 萧铭修每次看她吃得一脸满足,都觉得嘴里头发酸,小小尝一口,差点酸得掉了牙,倒是把贵妃娘娘笑得不行。 不过,也因为贵妃娘娘最近对吃食更挑剔,茶水间的活计便又更忙了些。 小宫女绿叶每日都要跑御膳房好几个来回,把人锻炼得又高又瘦,除了略有些黑,倒是长开了些。 因为去的次数多,她跟其他宫中的宫女们也渐渐熟悉起来,其中就有王选侍身边的大宫女灵秀。 这一日她刚取完御膳房特地给娘娘新做出来的橘叶衣梅,转身就看见灵秀笑眯眯看着她:“妹妹又来忙了?” 绿叶被她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道:“姐姐真是的,倒是吓我一跳。” 灵秀瞧了一眼她身后,道:“这是给贵妃娘娘取的吃食?倒是没见过,是什么?” 绿叶还算谨慎,她只笑着摇头:“我也不知呢,宫中还忙,妹妹便先走一步。” 她说着,领着身后的小黄门就要离去,倒是灵秀手脚快,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妹妹且别急着走,姐姐想同你说几句话,咱们边去说?” 灵秀一边说一边使眼色,绿叶便略想了想,还是跟她去了角落里嘀咕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话就说完了,绿叶就笑道:“那妹妹就先回去了,姐姐也请忙。” 她说完就走,倒是一点都不留恋,灵秀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眯起眼睛。 等御膳房出了膳,灵秀才拎着往回走,王选侍这样的位分,御膳房自然不会派小黄门亲送,只能她自己使劲拎着了。 等回到百花楼,小宫女灵音正守在门口,见了她来忙迎上前去:“姐姐辛苦了,且去歇息一会儿。” 最近有贤妃照应着,王纯汐的日子好过一些,是以这小宫女倒也见风使舵,又开始巴结起自家的小主来。 灵秀点了点头:“你且仔细些,把汤都用小炉子热热,切莫凉着呈给小主。” 灵音便诺了一声,进了寝殿忙去了。 灵秀回房中换了一件薄衫,转身又从偏门出去,七拐八拐寻了前殿进了去。今日给贤妃守门的还是听琴,见她来了便催:“娘娘等你好半天,可是迟了。” 一听这话,灵秀当即就有些害怕,等听琴进殿禀报的工夫深吸了好几口气。 不得不说,贤妃娘娘身上威仪确实深重,绯烟宫上下都很怕她。从姑姑到宫人一个比一个听话,就连灵秀这般的,也都老老实实,从不敢忤逆。 等听琴从里面出来,灵秀才轻手轻脚进去,抬头就瞧见她坐在老位置,依旧端庄优雅坐在那,捧着本书读。 在她身边,大姑姑贤宁正在给她煮茶,只见她低着头,一点声响都无。 灵秀当即就跪了下来,给她行了大礼:“奴婢灵秀,给娘娘请安。” 贤妃根本就没说话,她十分认真瞧着手里的书,等到这一章都读完了,才道:“起来回话。” 灵秀这才起身,低声道:“娘娘尽管吩咐。” 贤妃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书,把目光放到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灵秀只觉得自己身上一寒,仿佛被一条巨蟒盯着一般,几乎让她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贤妃轻声笑了笑,冲她招招手:“来,怕什么呢,走近一些,本宫同你细讲。” 灵秀深吸口气,碎步上前,低头听她说起来。 一时间,寝殿里寂静无声。 等到从寝殿里出来,灵秀后背都湿透了,她站在殿外恍惚地看着天上的艳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 而另一边,绿叶回宫之后,便把装衣梅的小坛子挨个摆好。忙完便寻了芳蕊去,小声跟她禀报:“回禀姑姑,衣梅已经取回,一共六坛,姑姑可安心了。” 芳蕊就笑着拍了拍她的头:“乖丫头,去忙。”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淅淅沥沥的落雨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草青天晴,转眼是六月底。 谢婉凝特地寻了一个天晴日,叫宫人搬了两个酒坛,往栖凤园去看望太后娘娘。因着落雨,外面地上湿滑,萧铭修不放心她坐步辇出门,便给她在太后那请了假。 这么一算,也有一个月没去瞧过太后娘娘了。 路上,谢婉凝跟芳蕊道:“娘娘最是慈和,现在反而要娘娘派人过来瞧我,倒是十分过意不去。” 她这个月嗜睡,太后也很上心,隔三差五让皎月过来看她,只盼她能好好的。 芳蕊就说:“太后娘娘慈母心肠,对陛下和娘娘都很尽心,这也是咱们大楚的福分。” 谢婉凝叹道:“正是如此。” 说话工夫,便到了栖凤园。跟谢婉凝最熟的皎月姑姑亲自迎出来,站在园子门口笑:“早晨娘娘还念叨这两日天晴,贵妃娘娘准坐不住,今日可不就来了。” 谢婉凝笑着下了步辇,被芳蕊扶着往园子里走:“要不是梅雨季节拦了路,本宫肯定要来看望娘娘的,几日不见还怪想的。” 说起来,越跟太后娘娘接触,越容易让人喜欢她。她是真正见过大风大浪的长者,听她说话,观其言行,都能让人受益匪浅。 她身上的那股大气和端庄,慈悲和柔情,让人很容易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最近天气越发热起来,萧铭修就让人把摇扇和冰山都取出来,让宫人给太后吹着消暑,这会儿太后正坐在花厅里舒舒服服吹摇扇,见谢婉凝来了,便微微冲她一笑。 因着谢婉凝怀有身孕,太后便叫把冰山撤了,光用摇扇也很凉快。 谢婉凝走到近前,冲太后福了福:“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冲她招手:“好孩子,快来坐下,近来可还好?” “臣妾很好,这小宝贝也好,谢娘娘挂心。” 虽说谢婉凝穿得衣服略有些宽松,但因为换成了夏日的薄料子,倒是也略显了显微凸的小腹。太后慈爱地看着她红润的脸颊,心里很是满意。 怀孩子就该如贵妃这样,高高兴兴、欢欢喜喜,每日好吃好睡,尽力把自己和孩子养好,便比什么都强。 谢婉凝进了花厅,乖乖坐在太后边上,笑意盈盈瞧着太后:“这摇扇倒是精巧,监造局的匠师确实厉害,便是臣妾如今不能用冰山,也并不觉得烦闷。”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听说你前半月嗜睡,现在可是缓过来了,见你气色也是很好的。如此这般,我也就放心了。” 谢婉凝就红着脸笑:“娘娘且也好好松快,不用老为臣妾担忧,臣妾有孕以来倒是没怎么难受过,一点都不觉得难熬。” 太后点了点头:“你是有福气的人,孩子也疼你。” 两人说了会儿话,谢婉凝便让宫人把两个酒坛抬上来,对太后道:“五月底时山上青梅结了果,臣妾与陛下一起去山上采梅,亲手做了几坛青梅酒。如今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特地带过来给娘娘尝尝,看娘娘是否喜欢。” 玉泉山庄的生活是很丰富的,钓鱼、登高、采梅、制酒,样样都很有趣。谢婉凝虽有身孕,却精神又健康,不太过劳累的事都能做。萧铭修就亲自陪着她上山采了青梅,好叫她泡几坛子青梅酒来吃。 先把坛中放小半坛青梅,再加大量的冰糖和少量杏仁,再选酒味不重的米酒,一起封入酒坛之中。约莫浸泡一个月就可以起封,味道很是独特。 太后便叫人取了小酒杯,让起封一坛尝尝:“这酒啊是越陈越香,这一坛我就留下来存着,过阵子味道更陈了,再取出来细品。” 这是皇上和贵妃亲手做的,意义非常,太后自然要珍重待之。 等酒坛起封,酒液徐徐而出,远远就能闻到一股特殊的带着果子甜味的酒香。 谢婉凝端起酒杯,跟太后两个人碰了碰,笑着一同道:“国泰民安。” 等说完,便不约而同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的那一瞬间,只觉得酸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进胃中,让人一下子食欲大开,竟是浅浅一口就勾起馋意来。 太后笑道:“好喝!” 谢婉凝跟太后一边吃一边笑,倒也十分开心,等到一小杯吃了下去,谢婉凝就住了口:“可不敢多吃,臣妾便以茶代酒陪娘娘。” 太后摇了摇头:“我也不吃了,省得一会儿醉了。” 两个人停了酒,又换了茶,谢婉凝才道:“眼看就要到七夕了,陛下说娘娘也闷了一整个梅雨时节,好叫七夕热闹一番。便特地吩咐宫人在涟漪湖的回廊处摆了灯廊,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瞧瞧。” 太后笑着点头:“甚好,热闹一些是最好的,回头咱们也弄些乞巧的花样,让大家玩闹一番。” 谢婉凝道:“诺,臣妾这就操办起来。” 这么说着,转眼便到了七夕。 作者有话要说: 《青玉案·横塘路》贺铸 陛下:想不到,朕还会泡酒。 贵妃娘娘:确实好喝,点赞! ☆、144 进入七月, 谢婉凝的肚子就又鼓起来一小点。 萧铭修每次搂着她的时候, 都要感叹一句:“这小东西一天比一天大了。” 孩子在母亲腹中的成长,就仿佛被阳光雨露浇灌的花朵,随着春日来临, 它渐渐绽放出最美丽的华彩。 现在谢婉凝直直站在那,就能看到前腹明显的凸起,她就总会忍不住用手撑着腰,仿佛这样就能支撑起整个腰身。 每每用过晚膳, 萧铭修陪着她在花园中消食,就会下意识扶住她的腰, 让她走得更稳当一点。 谢婉凝也就笑着说:“现在还好,太后娘娘跟我说下个月就会一下子撑起来,让我低头都看不到脚尖。” 对于渐渐长大的孩子和辛苦的母亲, 萧铭修总是敬畏的,每到这个时候, 他总是跟一句:“辛苦你了。” 谢婉凝就会笑着答:“谢谢陛下。” 原来萧铭修觉着这十个月会异常难熬, 可日子一天天如流水一般逝去,仿佛眨眼工夫,孩子便已经四个多月, 长成一个更结实的小火球了。 七夕这日清晨,谢婉凝从深眠中醒来,却发现自己侧躺在萧铭修怀中。而尊敬的皇帝陛下正僵硬着身体,就为了让她能睡得舒服一些。 谢婉凝回头看他,就见他依旧睡得香甜, 便也不忍心打扰他,自己则又重新闭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萧铭修也已经醒来,正躺在边上看着她笑。 那样子瞧着有些傻,似乎是还没睡醒,谢婉凝忍不住叫他:“陛下?” 萧铭修这才回过神来,笑道:“可是醒了,瞧瞧外面太阳多晒了。” 谢婉凝这个回笼觉睡得舒服,却是有些饿了,她没跟萧铭修斗嘴,反而撑起身坐了起来。 “该摆膳了?陛下且也别懒床,赶紧起来用早膳了。” 得,贵妃娘娘饿了,就是听涛水榭头一等大事。 萧铭修叫了人来,让宫人伺候自己穿上鞋袜,回身扶着她坐到床边。 “娘娘早晨想用什么?”萧铭修又逗她。 谢婉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陛下今日不用去前头忙?” 就是因为不忙,萧铭修才有空闲逗她开心,他摇了摇头,挥退宫人,亲自帮她穿上软底绣花鞋。 谢婉凝把脚往回藏了藏:“陛下,这不合规矩。” 萧铭修抬头冲她笑笑,还是握住她的脚踝帮她穿好鞋袜:“之前太医说等到了四五个月,你开始显怀,手脚就会有些浮肿。刚朕瞧了瞧,确实是肿了些的,回头让绫惜给你做几双宽松的鞋,咱们在屋里头穿,也好舒服一些。” 谢婉凝安静坐在床上,笑着听他絮絮叨叨,却一点都不觉得烦。 “好,”谢婉凝帮他顺了顺长发,“臣妾知道了,陛下放心。” 等到洗漱完,早膳也已摆好,两个人坐到桌边,倒是没先动筷子。宫人取了一个小坛子来,是专门呈给谢婉凝的。 萧铭修就看着她从罐子里取了一颗糖渍腌梅子,一脸幸福地含进嘴里,还不自觉在那点头:“好吃。” 这腌梅子是御膳房新给做的,味道酸中带甜,有着梅子特有的酸香味,早膳前用一颗可以生津补肺、去恶味,很能让谢婉凝开胃口。 不过为了体贴娘娘近来的口味,这腌梅子里面糖放的略少,吃起来是真的能酸掉牙。 萧铭修就看着谢婉凝吃下一整颗梅子,这才拿起筷子来:“每次见你吃,虽然觉得酸得很,倒也挺开胃的。” 谢婉凝笑着给他盛了一碗生姜瘦肉粥,道:“倒也是奇了,以前我是不怎么爱吃酸味的,就连辣也不敢用太过刺激的那一味。如今倒也不知是怎么了,酸辣都不忌,吃在嘴里根本觉不出味道有多重。” 萧铭修给她夹了一个香菇糯米烧卖,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酸儿辣女的说法就有些虚幻了。可能因孕妇食之无味更偏爱酸辣产生的误会,瞧你这酸辣都吃,难道还是双胎不成?” 这么说着,萧铭修就赶紧摇了摇头:“这句不算,朕刚才之言可不能当得金口玉言来听。” 谢婉凝被他那样子逗笑,差点把筷子上的烧麦掉进粥碗里,好半天才喘过气来:“陛下真是的,用早膳呢可别逗我笑,一会儿又要胃痛。” 萧铭修赶紧拍了拍她后背:“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虽说民间也说龙凤胎祥瑞吉利,可一怀双胎对于母亲而言却异常辛苦。谢婉凝这才是头胎,若是此时就怀双胎萧铭修定要更紧张,说不得等到月份大了都要吃不进饭去,便是如今只怀了一个他都这般珍重,更不提其他的了。 到了这个月份,太医就能听出许多胎儿的情形,比如说魏固就很确定跟萧铭修和谢婉凝道这一次是单胎,娘娘腹中只有一个小殿下,且健康活泼,叫陛下不用太过担心。 这样一说,不仅萧铭修松了口气,就连谢婉凝也松了口气。 虽然日日都盼着孩子早早到来,可她心底里还是有些怕即将到来的生产。只生一个还没那么艰难,要是一口气生两个,恐怕她自己就要睡不好觉了。 就这么有说有笑用过早膳,萧铭修这才慢悠悠去前头忙,谢婉凝便叫来芳蕊,让她操持晚上的乞巧灯会。 大楚的七夕有诸多乞巧风俗,最广为流传的便是丢巧针、炸巧果、乞喜蛛等等,谢婉凝在家中时也曾练过炸巧果,这门手艺一直很出众。 不过在宫中是不能让娘娘们亲自动手的,所以都是御膳房做好摆在灯廊下,看个乐子便是了。 巧果不能动手,喜蛛也不好等,便就玩一玩丢巧针也是很好的。 在七夕夜里,月下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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