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迎春花开（二十八）

    放下手中的药剂, 开启暗门进了密道。两分钟后, 迎春出现在惜春的诊室外，老远就听到屋内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嗓子已经沙哑的不成样子, 却依然不停歇地哭着。    惜春见迎春进来, 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束手无措了，从脉象上看，这个孩子除了有些疲累虚弱外，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妥, 查了半天也没发现他哭嚎不止的原因。    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迎春的手势制止。孩子被一个枯瘦的中年妇人抱在怀里，那妇人看孩子哭到没有力气, 心疼不已的一边摇晃哄着，一边掉眼泪。    迎春来到孩子面前，将手放在孩子的头顶输入灵力探查。片刻后，在孩子意识海里发现了一大团黑雾一样的物体, 黑雾中间居然沉睡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狐狸, 一吐一吸间周身的黑雾随之上下翻腾，每翻腾一次孩子意识海中的灵魂便会削弱一分。    黑雾居然在蚕食孩子的灵魂, 难怪孩子会哭泣不止。被一口一口吃掉灵魂的痛楚她可是亲身经历过，那绝不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能承受的痛楚。    想来孩子身上的这个情况也是刚发生不久，随着灵魂被蚕食的越多，孩子的疼痛感越强烈，直到最后承受不住彻底崩溃。    迎春暗自思忖：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妖物, 胆大包天跑来人间做恶，今儿个遇到自己算它倒霉。    战场如果设在孩子的意识海中，事情就会变得相当棘手，一不小心就会对孩子的灵魂造成伤害，分分钟变成白痴，在严重些直接魂飞魄散，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有。    不知妖狐为何以沉睡状态存在于孩子的意识海中，不过为了防止它醒来时伤到孩子，迎春利用引魂符将孩子的灵魂引了出来，暂时收入养魂玉里滋养。    妇人见孩子突然间如同死了一般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一时难以接受身子晃了晃差点晕倒。    迎春连忙安慰她道：“别担心，只是让孩子先睡一觉，再继续哭下去，嗓子该哭坏了。你先到外间休息一下喝口茶，我现在就给他医治，保证一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孩子。”    说完朝惜春使了个眼色，惜春会意，走上前来搀扶妇人朝外走。    妇人不情愿地一边朝外走一边扭头对迎春说：“那、那就拜托您了。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还……。”    “嗯，我会尽力。”    可怜天下父母心！每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她都会给予最大的宽慰和耐心。那种全天下最无私奉献的爱大概就只有母爱了！因为难能可贵，所以更显伟大。    来到病床前，感觉孩子体内的妖狐有了清醒的迹象。没时间多想，得趁它没反应过来时先下手为强。    用困灵符将孩子的七窍封住了六窍，只留口部的一窍。又用符箓将整个房间封闭，形成了一个闭合的结界空间。    万事俱备之后，迎春双手结印，澎湃的灵力幻化成一只大手朝着孩子意识海里的妖狐抓去，想趁机将它拉拽出孩子的身体。    妖狐感应到危险，想奋起反抗时已经被灵力大手牢牢禁锢住。随着大手的收紧，越来越紧的压迫感袭来，让妖狐的呼吸越来越不畅。    妖狐怒瞪着圆眼，用尽浑身法力来抵抗灵力大手的挤压力道。嘴里厉声呵道：“何方宵小？竟敢在本大仙头上动土，活腻歪了？”妖狐尖细高亢的嗓音刺的迎春的耳膜轰鸣，载愤怒情绪影响下的她更想快点将妖狐大卸八块。    妖狐拼力这一反抗，给迎春的拉拽带来了阻力，两股力道相互抵消对抗，一时间相持不下。迎春的额头也渐渐冒出了汗珠，她知道决不能放手，一旦错失这次将妖狐赶出孩子体外的机会，妖狐有了防备就很难再成事。    趁这个空挡，迎春想先探探妖狐的底，为何冒然来到凡间，又为何要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嗤，狗屁的大仙？我看你应该是恶毒的妖精才是。谁家的大仙会无缘无故残害一个懵懂孩童？像你这种不知廉耻没有底线的邪物人人得而诛之。”    妖狐被迎春气的火冒三丈，它还从未被一介凡人如此折辱过，等脱困以后一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凡人一个深刻的教训。    趁着妖狐心神失守的一瞬间，迎春抓住机会猛然发力一拽，将妖狐完整地拖拽出孩子的身体。几乎是在妖狐出现的一刹那，厚厚一打的禁灵符便被迎春拍在了妖狐的身上。    只听啪叽一声，一只黑不拉几的狐狸掉在了青石地面上，摔得哎呦哎呦直叫唤。    妖狐见自己动弹不得，便抬眼看了看迎春，眼珠一转，笑着说：“小娘子手段了得，不知是师从何门何派？说不得同我家仙姑是旧相识呢。你先放开我，说不定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了一家人呢。我家上仙警幻仙姑可是同很多上仙都有不错的交情呢。”    迎春心中一惊，却镇定地问：“警幻仙姑？倒是老相识了。”    妖狐大喜，忙道：“如此最好，如此最好。不知娘子的师门是……？”    迎春一脸的傲慢，斜着眼睛看向妖狐，不屑道：“你一介小妖也配知道我的师门？说出来能吓死你。你只要知道我的师门就是警幻也得高高仰视就对了，我师傅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扁你家仙姑。”    妖狐听到迎春贬低自己的主子警幻仙姑，心里不乐，脸上也带着些扭曲。又见迎春说得坦荡自然，一时间也拿不准她说的是否属实，并不敢冒然得罪。万一她说的是真的，那得罪眼前这位就有可能为仙姑惹下麻烦。如果她是在撒谎，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和手段对付她。    作为护卫常年伴随在警幻仙姑左右，早已被仙姿绝色的仙姑迷的五迷三道，一心只想能时时看到仙姑的笑容。谁曾想这段日子以来仙姑一直愁眉不展，哀怨忧愁的模样，让他心疼不已。    见不得仙姑如此，便自告奋勇提出下界为仙姑解决困难。勇气是可嘉的，现实却是残酷的。他低估了这个位面对上界之人的排斥和压制，在穿越两界通道时差点被天雷劈到魂飞魄散。    耗尽了全部的法宝，这才勉强逃得一命。灵魂受了极其严重的伤，实力也被压制到原来的十之一二。幸运的是让他遇到了一个天生灵体的孩童，这才有了之后蚕食孩童灵魂养伤的一幕。    妖狐暂时不敢与迎春撕破脸，只好压着内心的火气，略显谦恭地说：“呵呵，娘子说的是，说的是。”    “听我师傅说警幻仙姑为神瑛侍者安排了豪华人间一世游，又选了许多花草精灵、痴情怨鬼相伴左右供其享乐。如今你这又是为何而来？”    迎春抓着神瑛这件事开始忽悠，反正这事也的确属实。当初癞头和尚和空空道人可是将他们所知道的情况抖落个底儿掉。相信就算他们了解的不是全部，但大致的脉络走向应该是没错的。    妖狐听了迎春的话心中一震，对之前她所说的师门便相信了□□分，回话的态度也谦卑恭敬了许多。    “哎！不瞒娘子，小仙这次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下界正是为了神瑛侍者而来。仙姑掐算到这凡间跟神瑛有关之人的命数发生了较大的变动，这空间闯入了一个外来之人，将原本的既定走向生生扭转开来，使得神瑛本该顺利的历练多了许多变数，神瑛如今也被这变数波及的过得凄凉痛苦。小仙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出那个外来之人，将其抹杀。这样仙姑就能实施法力将时间扭转回一切开始的时候，保证神瑛一世历练的圆满。”    “哦？不知那外来之人要到何处寻找？你可有头绪？”    震惊非常的迎春不动声色地询问，她万万没想到警幻居然有此等能力，看来之前对警幻实力的估算是她轻敌了。她的能力在凡人界也许是无敌的所在，但涉及更高的层次呢？永远都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哪个领域都无一例外。    说神瑛过的凄苦？这又是从何说起？宝玉不是应该身陷温柔乡，过着锦衣玉食神仙美眷的舒服日子吗？难道是又出了什么变数不成？    妖狐面带得瑟地说：“哦，这个无妨，待我伤势恢复大半，便能运用秘法查探个究竟，大致就在京城的范围内。对了，快给我松绑，等我吞噬了那个孩童的灵魂，伤势便能恢复大半。”    “松绑？哦对，是该给你松绑。你下界一趟不容易，怎么说我都该好好招待招待你。”说完作势就要去掀妖狐身上的禁灵符。    妖狐笑的眉眼弯弯，连声说：“好说好说，客气客气。”    迎春趁着妖狐不注意，启动镇魂瓶，嗖地一声妖狐便被吸进了镇魂瓶，没了踪影。    “啊……！这是哪里？居然还有业火？快放我出去。”    这时妖狐要是再不知道自己上了迎春的当就是个傻子，他没想到这个小娘子说变脸就变脸。前一秒还相谈甚欢，后一秒就翻脸不认人。明明她对仙姑的事情了解甚深，如果不是熟悉的关系又怎么会得知这些隐秘的事情呢？一时间妖狐也蒙头转向，搞不清状况。    “说了要好好招待你的，又怎么能失信呢？好好享受！这种待遇真不是谁都能享有的。”    “啊，好疼！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我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何以对我下此毒手？”狐妖的哭嚎声越来越小，重伤中的它已经逐渐成了樯橹之末。    “哼！看你不顺眼算不算理由？”    了解了情况的迎春也不想跟它继续周旋，趁它病要他命。    幸好它受了极重的伤，不然是不是它的对手还真不好说。她如今生活安定祥和，可不想被突然冒出来的变数给和谐了。    不知道短时间内警幻会不会继续派人下来，迎春心中有了一种紧迫感。为了以防万一，她加大了每日的修炼力度，希望能给自己加一份战力，多一份保障。    不过她的心中也并不恐惧绝望，从狐妖那里得知，就算上界的人顶住雷罚成功降临，能发挥出来的法力也只有一两分，她只要有实力对付这一两分便好。    这次纯粹是属于被她捡了漏，正好伤重的狐妖被她遇到，才使得事情的发展一帆风顺，以后还会不会如此幸运就很难说。    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下来。这时迎春才感觉到自己后背吣凉，冷汗已经将里衣浸湿。    重新检查了一番孩子的身体，给它喂了一杯放了绛珠泪的温水。孩子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粉嫩润滑，再不似刚刚的青白干瘪。    将被滋养过的孩子的灵魂重新放置回身体，又给他开通了被封闭的六窍。几针下去，孩子的眼珠已经慢慢    动了起来，很快就会醒来。    惜春带着妇人进来时，孩子已经爬坐了起来，不哭不闹精神极好。看到妇人便伸手要抱，吐字清晰地嚷嚷着：“娘，饿。”    妇人见儿子好了，还知道饿，连忙笑着冲了过来抱起孩子。“娘的心肝肉啊！可算是好了，吓死娘了。宝儿饿了，娘这就带宝儿回家，给宝儿做小馄饨吃好不好？”    “好，好。”小孩子高兴的直拍手叫好，想来这个小馄饨定是他很喜欢的食物。    妇人对着迎春一顿感谢，要付诊费时却被迎春阻止。“这位大嫂，孩子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惊吓，也不用吃药。只是给他扎了几针，就不必付费了。”毕竟这事也算是因她而起，她出手解决也是天经地义，又怎能再收取诊费。    “这、这怎么好意思？”妇人有些羞赧道。    “没什么，医馆一向有这个规矩，也不单单对你们。小孩子容易受到惊吓，将这个符给他戴七天压压惊就好了。”    迎春怕小孩子的灵魂不稳定，又给了妇人一张安魂符。这个孩子是个难能可贵的天灵体，经了这一番遭遇，也算是得了一场大机缘，日后有没有机会更进一步就看他的造化了。    妇人一顿感恩戴德后抱着孩子欢天喜地的走了。    惜春好奇地问：“二姐姐，那个孩子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脉象上没有显示？”    “小孩子魂魄不稳容易受惊，那孩子就是受到了惊吓，根本就没得实病。用民间流传的土法子整治一下就好了。”迎春并不打算告知惜春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情，有时候知道的多了反倒是一种负担，平平凡凡做个普通人也不错。    惜春不明觉厉地点着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以后再遇到这样的病例，我就用土法子试试。”    “呃……！”还是期待惜春别遇到离奇的事情。    不久后迎春接到贾琏的信，信中提到宝玉如今瘫痪在床，已经时日无多。    贾琏隐晦地讲述了宝玉这番遭遇的原因：宝玉刚给人做上门女婿时的确过了一段富贵和美的日子。但好景不长，那家的刁蛮小姐有个变态的嗜好，是个欲望强烈又极其喜好折磨人的。在对宝玉的新鲜感消退以后，本性就逐渐暴露了出来，一系列的残暴手段都一一用在宝玉身上。宝玉满身的伤痕累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挣扎不得又求助无门，只能艰难的熬日子。    随着药量的逐步增加，最终彻底的熬坏了身子，在一次激烈的房-事中得了马上风。虽然命被救了回来，却也得了个终身瘫痪的结局。    那户人家见宝玉不中用了，就将人扔到了大街上。贾琏只好先将人接回自家将养，也因为此事生活中多了一份沉重的负担。    给迎春写信也有让姐妹几人分担些压力的意思，他和平儿的小家负担瘫痪宝玉的开销也实在艰难，毕竟他们风里来雨里去的做点小本买卖勉强糊口，又有个两岁的儿子要养，如果再负担宝玉的药钱，很快便会入不敷出。    迎春理解贾琏的心思，也觉得他做的已经足够，毕竟宝玉也只是一个感情不算亲厚的堂弟。大家一起被流放到那个苦寒之地，宝玉吃香喝辣的时候没想到过他，等落魄瘫痪时还能被贾琏接回家而不是不管不顾，已经是顾念血缘亲情的表现了。    将探春惜春找来，给她们看了贾琏的信，三人商量着拿出一些银子支助贾琏和宝玉，迎春出三百两，探春出一百两，惜春出五十两，后来迎春又加了五十两凑够五百两。五百两已是不小的数目，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偏远地带，省着花能用上大半辈子。    迎春计划着派个可靠的人过去边塞一趟，送银子的同时也能实地考察一番那边的具体情况。她很好奇，何至于一个地主家的小姐就能嚣张霸道至此？    之所以只找了探春和惜春，也是看在大家都姓贾，有着一分血缘关系的份上。    宝钗已经被宝玉休弃，孩子也改了姓，可以说跟贾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宝玉的事情要是被她知道，别说是出银子支助，不笑出声那都算她厚道了。    黛玉虽然同宝玉有打小的情分，可那些也早已成了过眼云烟。随着在贾家发生的那些龌龊事，两人之间那点微薄的情分也早已消失殆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给她添麻烦的好。    很快老憨就带着一车物质跟着镖局上路了。    天空星星点点飘起了雪花，希望这场雪不要阻碍了老憨的行程，顺利的话年底的时候就能到达。    看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迎春突然间感觉命运无常，有些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