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谁呀？”许忆见他不想接, 便问了一句。    这几日天气时阴时晴, 空气都泛着鲜甜的味道。风吹过，她发丝落在了唇边，许忆轻轻地挽起, 放在了耳后。    沈季抬眸看了她一眼，也没瞒着, 说道：“是徐俊弼的妈妈。”    这倒是让许忆好奇，“她找你有什么事情吗？”    “估计也是为了钱的事。”沈季关了手机, 扔回了裤兜里，显然是没打算理会，“她来Z市以后，找了我几次。”    在知道了徐俊弼的经历, 并且和他接触过一段时间以后，许忆对这个小孩子心底里也是很喜欢的, 于是犹豫着问道：“不接没事吗？”    “不急。”沈季说，黑眸微敛。    一顿, 他又问：“想不想吃点什么？”    许忆一想，林柔语跟她说学校附近开了一家烤鱼店, 刚开张在做优惠活动, 于是她说：“那我们去尝一尝学校附近新开的烤鱼？听说开店促销打五折呢。”    说完, 她挠了挠头。    想到沈季家里那么有钱，而自己在沈季面前提优惠，感觉有点多余。    沈季疏疏朗朗地笑：“好啊，正好帮我省钱。”    他的黑色斜挎包是这次国庆节回来以后新换的, 上面没什么其他的花纹，只有浅灰色的LOGO，看起来干净整洁。    额前细碎的发丝被风吹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许忆瞥了他一眼，内心不禁感慨，长得好看的人，哪怕没有头发，丝毫不影响清隽的容貌。    “在看什么呢？”沈季目光偏了偏，眼神温和。    许忆一怔，眼神四处瞥：“嗯？没有，什么也没看。”    沈季也不拆穿她，就是笑了笑。    新开的店就在学校对面的书城旁边，宽大的牌子上还挂着半块红布，因为刚开张，门口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人里，大多是学生，和在附近居住的人。    许忆和沈季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去。    饭店里人声鼎沸，服务员端着餐盘，不停地喊着：“麻烦让一下，让一下。”    迎宾过来，看了眼沈季问道：“您好？几位？”    沈季说：“两位，包间。”    “包间现在暂时没有。”迎宾说，“您看，大厅双人座位可以吗？我们的装修很好，也是有屏风挡着，肯定给您一个舒适的环境。”    末了，又补充一句：“和包间也差不多的。”    正是吃饭的点，大的包厢肯定要留到后面，毕竟越是晚上的时间，来的人越多。    沈季看了许忆一眼，意思是征求她的意见。    许忆连忙说：“可以。”她坐在哪里吃都没什么关系。    一份双人餐的烤鱼，和一瓶冰镇百香果的果汁。    “换成常温。”沈季淡淡地对服务生说了一句，指尖在菜单上点了点。    服务生有些迷糊：“冰镇换成常温的是吗？”    随后，便立刻了然，看了许忆一眼，“好的，您稍等。”    许忆耳尖一热，忍不住说：“你怎么知道？”    她最近这段时间，的确是大姨妈快来了。    但沈季他怎么猜的这么准！    “知道什么？”沈季倒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眉眼微挑，有几分故意的味道。    许忆干脆不说话。这人，向来就是喜欢逗着她。    人很多，但饭店的上菜速度也不慢。不多会儿，服务员就端着一大盘的烤鱼上前，红通通的辣椒段铺在了上面，厚厚的一层，嫩白的鱼肉还冒着热气，红油淋在了上面，蒜泥和香菜均匀地铺平，扑面而来的一阵香气。    服务员说：“看着辣，其实口味只是微辣。”    等到服务员走后，沈季拿起筷子，将鱼肉夹起来，放进许忆的碗里，动作十分自然地将里面的鱼骨头剔除。    “尝尝看，口味怎么样？”他黑眸噙着一抹笑意，手里的筷子放下去，像是在等她评价，“好吃的话，以后经常带你过来。”    许忆咬了口，表皮的鱼肉炸的有几分酥脆，但咬下去是嫩嫩的肉质。    鲜甜香酥，舌尖上又带着一丝丝的辣味。    她眯着眼点了点头：“嗯，好吃。林柔语说这家店好吃，下次带她过来尝尝。”    “最近她在忙什么？”沈季似有若无地问了一句。    许忆一怔：“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最近的几天，因为沈季晚上会等着许忆一起放学回家，林柔语就推脱说自己要去上跆拳道课程，所以一直没跟她结伴来着。    稍一顿，她说：“等明天我问问她。”    沈季将煮好的宽粉也夹进了她的碗里，浸满了汤汁的宽粉看起来糯唧唧的，他又倒满了果汁，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你最近，看到过陆林灏了么？”    “你自己也吃，不用总给我夹菜。”许忆说，一顿，想了想：“好像没有。”    这两个人都神神秘秘的，搞不清楚在干嘛。    晚一些的时候，许忆去洗手间，水龙头刚打开，就听见里面传来有人打电话的声音，是一道女声，很清脆，听着还有些熟悉。    “我也不知道事情闹的这么大！”    “再说，胡双念自己说要帮我的，现在别人给她下律师函就全怪到我头上。”    “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说我看许忆很不爽而已。”    “我不管，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绝对不能让老师们发现是我。”    “不然我的省三好学生肯定泡汤。”    ……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许忆一怔，手背刚打湿，她看着水流顺着指缝流下去，沉思了会儿。    “哗哗哗”的水流声都没能盖住女生打电话的声音。    许忆刚想去关水龙头，突然一阵的头晕目眩，脚底发虚。她晃了晃脑袋，勉强撑在了洗手台前。面前有一面扇形的镜子，镶嵌在陶瓷的镜框上。    眼眸微抬，她的视线落入了镜子中。    少女紧蹙着眉头，时而困惑，时而又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像是在笑，眉眼微微上挑，有几分挑衅的味道。    许忆感觉有些不对劲，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不能呼吸，她手腕上的动脉也不停地跳动着，像是血液随时会喷涌而出。这样的感觉太过异样，让许忆手脚发麻，冷意从心底里蔓延出来，她连忙跑了出去。    直到看见大厅里的烟火气，方才的感觉才突然消失掉。    额头布满了细微的汗水，她脸色惨白。    有个服务生正巧走过来，见她神情不对，便连忙去询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您是找不到位置还是打算离开？”    “没事。”许忆强撑着身体，她一只手扶在楼梯上，“我等下就好。”    见状，服务生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端着餐盘离开。    回到桌上以后，沈季见她脸色不好，眼神都变了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还是吃不习惯这个菜？”    许忆摇摇头，说来也奇怪，现在坐下来以后，刚才的症状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手抖心慌，还有从镜子里看到奇怪的自己，都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没什么，可能是我有些低血糖。”想了想，许忆说道。    饭店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很快，室内的位置全部坐满。    从卫生间出来以后，江珊瞥了一眼洗手台，上面的水渍未干，也不知道是谁，连水龙头都不关上，任由水流哗哗哗地淌下去，真是不讲道德。    手机随手扔在了洗手台旁，她借着水流洗了洗手，又拧紧了水龙头。    瞥了眼镜子中的自己，江珊摆弄了几下头发。    明明就是胡双念自己惹出来的事情，要说她江珊真有什么过错，也不过就是跟着推波助澜地诱导了一番，现在出了事情，只想着让自己背锅。    江珊又整理好衣领，舒了口气，从卫生间走了出去。    穿过长廊，来到了大厅，她余光一瞥，整个人顿时僵住。    正在和许忆吃饭的人，是沈季么。    两个人正在谈论着什么，偶尔还会对视一眼。    她眼眸微微眯起，手指紧紧地攥住了袖口，一想到刚才卫生间外面的事情。江珊不由地暗自心虚，自己打电话说的那些话，不会被许忆听见了？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哪里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    这几日来，许忆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奇怪，总是时不时就会出现头晕的现象。    虽然症状都比不上那次吃烤鱼严重，然而出现的频率却是越来越高。    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她就心慌意乱了多久。    就连许母都忍不住询问几句，说她看起来很虚弱，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但许忆自己都说不上来，被许母强行请假了一天带去医院做检查，结果检查出来，什么情况都没有，身体健康又正常，简直不能再好。    西医检查完了，又跑了趟中医院，答案还是一样。    很健康，就是有些肝火旺，适当调补就没什么大碍。    医生检查说没问题，许母也不敢给许忆乱吃药，只能作罢。    期中考试的成绩，很快就传了下来。    许忆这次的名次，一瞬间就惊呆了所有人。    她不仅考了班级第二名，甚至考进了年级的前五十。    班会上被班主任着重点名表扬，连校长也知道她。    投影仪的屏幕上，放着这次成绩的名单。    教室里所有的同学都安安稳稳地坐着，寂静无声。    严欣说：“看看人家许忆，再看看你们？”    咳嗽了一声，她喊着：“现在后面睡觉的怎么回事？还好意思睡觉？”    “我要是你们，我都感觉羞愧。”严欣说，“许忆考试的时候遭遇到了什么事情，大家都很清楚。但是这影响到了她的考试吗？不仅没有，甚至还超常发挥，如果咱们班同学都能向许忆同学看齐，我就能多活十年。”    许忆低垂着眼，神情冷冷清清，没什么反应。    仿佛此刻班主任夸的人不是她，也与她无关似得。    这副模样瞧在严欣眼里，肯定是更加喜欢这个女孩子，不骄不躁，又很坚强。    全班，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说话。    而投向许忆的目光，大多数是艳羡的。    “这次座位调整，姜落你换到沈季的位置。”严欣手指敲了敲讲桌，凌厉的目光一闪，“第一排的胡光熙和姜明轩，你们两个和许忆沈季换位置。”    “等下晚自习结束，你们就自行换座位，明天早自习之前，都整理收拾好。”    说完，严欣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走出了教室。    临近放学的时间，窗外一片漆黑。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黑的也早。    林柔语偷偷从座位上跑过来：“真行啊你！”    “还没说呢，你最近怎么回事？”许忆瞥了她一眼，“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林柔语笑的僵硬：“哪有！！”    “你的成绩又是怎么回事？”许忆叹了口气，“我感觉我现在像你的老妈子，啰嗦你学习。”    林柔语挤走了许忆同桌的姜落：“你去我位置坐会，一会搬桌子再换回来。”    姜落人脾气好，笑的温和：“好，那你快点说。”    一顿，他补充道：“等一下要换座位，我怕来不及。”    林柔语拍了拍他的肩膀：“乖，懂事。”    “说，这次都考了班级倒数，还有什么话。”许忆手撑在下巴上，最近身体的原因总是导致她异常虚弱，时不时就会手掌心冒冷汗，不然就是脚底发虚。    林柔语想了想：“我国庆假期，和陆林灏去……”    “嗯嗯？？？”许忆一怔，“什么？和谁？”    “陆林灏啊，参加歌友聚会啦！”    许忆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消化掉这个信息。    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林柔语说：“我私下跟你说。”    许忆茫然地点了点头，“好的……”    换了座位以后，许忆和江珊擦肩而过。    她想起那日在烤鱼店里听到的电话，便多看了江珊两眼。谁知对方的眼神闪闪躲躲，好像有意避开似得。    “许忆。”    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    许忆转过身：“嗯？”    “以后我们就是前后桌，我不会的问题就问你。”男生笑的爽朗，“你不介意。”    许忆摇头：“没事，不介意。”但是，这个男生，她好像没记住叫什么名字，有点尴尬。    “不用。”沈季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拍，神色清冷地看着男生来了一句，“你问我就行。”    男生缩缩头，“行，沈哥你发话，我肯定听。”    ——    过了一个月，冬天将近。    空气是干涩冰冷的，风划过，便有微微的刺痛感。    这天清早，空气微凉，窗外的天阴沉沉，仿佛随时会下雪，楼下小区的草坪里堆积了很多的落叶。    听说业主投诉给了物业，要求打扫。    不过许忆瞧着，现在也没清理。    上学前，许母特意煮了热腾腾的红枣粥，说是驱寒暖胃，想让他们两个都多喝些。    许忆捧着碗，不紧不慢地喝着粥：“妈，不多喝了，再磨蹭一会，我上学就要迟到了。”    “那你也少喝两碗呀！”许母从厨房探出了脑袋。    正好沈季从客房出来，被许母一把抓住：“沈季，你也多喝点，还没吃早饭？”    沈季笑着，他身上穿着很单薄的黑色风衣，看起来笔挺又清瘦：“没事，许姨，我带着面包去教室吃就行。”    “那怎么行！”许母说，“你至少吃些热的呀？”    “没事，许姨。”说完，沈季看了许忆一眼，“走不走，上学去。”    许忆一边擦嘴，一边点头：“嗯嗯嗯，等等我。”    “你们两个成了同桌就是比之前方便。”许母笑着收拾碗筷，回头瞥了眼说道。    出了门，许忆小跑着跟上了沈季的步伐。    空气冰冷，有星点的雪花落在她身上。    “是不是下雪了？”许忆说道。    沈季淡淡地点头：“嗯，你领口系紧点。”    说完，他停下来，按住许忆不让她动，伸手将她领口周围整理了一下，围巾裹得严严实实。    “没事，我不冷。”许忆小小地挣扎了下，没用。    沈季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最近身体不好不知道？”    许忆脸颊被冻得通红，闻言就不说话。    她这阵子身体比起之前，更加差了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在晚上做噩梦，像是魇到了似得，一直喘粗气。    “还说我呢，你穿这么少不冷？”许忆指了指他的外套，指尖触碰到衣料，泛着丝丝冰凉。    她眨了眨眼，眸光水润。    沈季像是真的不冷，他说：“我习惯了。”    两个人并排朝着学校的方向走。    路上，沈季偶尔会回答两句许忆问他的话。    这已经是他们两个最近这阵子比较常见的情景。    许忆余光一瞥，突然看到小区门口旁的角落里有不少人聚集起来，看着都是很年轻的模样，岁数不大。    她一怔：“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在里面，她很明显的看到了一个人。    是王强。    之前国庆节爬山的时候，曾经为难过他们的人。    许忆心猛地沉了一下：“他们怎么会来这？”    一顿，她说：“还是学校附近？”    蓦地，眼前的视线突然被遮挡。    一只手覆盖在她的双眸上，带着冰冷的气息。    沈季慢慢地在她耳边说：“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