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别看

    律当时去铸造之城, 根本没指望能够策反侏儒族。他要是真的策反了侏儒族, 对神族而言，也就是多废一些功夫而已。    多废一些功夫去灭了侏儒族，多废一些功夫自己造天空之城。    毕竟神族在铸造方面的造诣可不比侏儒少多少。    所以律去侏儒族, 只做了一件事——联系他的好友, 那个侏儒族的神级铸造师卡尔。    他不敢直接去联系他，毕竟这样肯定会被神族发现端倪。在机械之都的那几天，他一直热衷于联系侏儒族的各种高层, 包括侏儒族的族长等。但实际上，他在侏儒族给他安排的住所中留下了一些暗号。    那是他和卡尔发明出的一种密码，整个塔钦圣兰只有他和卡尔知道。    他将暗号按照一定的规律分散在房间的各处, 单个拆开来, 其实都算不得什么符号，因为它们甚至不是一种字体。    也许是桌子上的一些划痕, 也许是衣服或窗帘上的一些褶皱, 或者是阳台上花草的摆布方向。    所以, 律被神族强行带离机械之都后，虽然他的住所被神族的人进行了严密的检查，但他们还是什么都没发现。    他在机械之都的标志性建筑九星广场上面留下了一些暗号, 一块看似被他不经意踢动的地砖, 还有放在长椅上, 被他随手攀折下来的铃香草。    为了不让神族注意到九星广场, 他不敢过多停留, 所以在只能简单地留下两个标记, 提醒卡尔去他的住所。    在一年多以后，卡尔才用一个合理的理由进入了这个住所。    ——神族有诈，烬蝶联络。    烬蝶也是他和卡尔发明的一种魔法，在载体上做了特殊的处理后，将载体烧了，它上面的内容会在特定的地方，化作蝴蝶与人联系。    他跟卡尔在学识方面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曾经两人一起钻研了许多东西，也拥有许多两人独有的暗号，这也是律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就想起卡尔的原因。    律在封魔狱中，日夜不休地破解那些阵法，然后又因为他的手稿本就无法传出封魔狱，所以他自己将手稿烧了也无人起疑。    卡尔作为侏儒族锻造水平最高的铸造师，他说要建造八座天空之城，侏儒族也无人起疑。    破解阵法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弗斯为此策划了数百年，无数神族也为了创造这个阵法花费了数百年，而律单凭一人，要在几年的时间里破解出来并找出解决方法，又是何等困难。    所以律烧给卡尔的手稿都是一段一段的，有些方案都不算完善，因为律真的没有时间。    有一次，卡尔发现律给他的方案存在着一个漏洞，以目前的条件很难完成。    但是卡尔知道他跟律都没有时间了，他甚至没有告诉律，而是一个人闷不做声地硬是刻下了那个阵法。    这个阵法需要的能源太大了。    在律的计划中，第八座天空之城要作为逆转阵法的核心力量，生生逆转已然运转的阵法，这在逆转的瞬间，需要爆发出巨大的能量。    而其他天空之城的供能，只有其核心的永恒熔炉和分散在各个塔楼的七个法圣魔晶，这对于第八座天空之城来说，还不够。    必须要提供更加庞大的能量。    换做平时，卡尔不是不能找出更加庞大的力量源，但如今侏儒虽然内部排斥神族，但机械之都的周边都是神族的眼线，他若大张旗鼓去寻找那些能量源，必然被神族发现端倪。    最终卡尔耗干了他满身血液。    他是一个“半神”，修为之高甚至许多神族都比不上他，他的血液足以作为能量源供给给第八座天空之城。    卡尔撑着一口气，按照计划让神族发现侏儒“不小心”多建了一座天空之城，而后又把第八座天空之城掩埋在地下“销毁”。    按照原先设定好的程序，这座天空之城会在地下数百米慢慢移动到神族的祭台下。    他给天空之城加上了隐息结界，神族不会发现的。    卡尔无法联系到律，一直以来，都是律单方面联系他，因为他不能让烬蝶出现在封魔狱。    所以哪怕卡尔为了天空之城死在了机械之都，律也不知道。    …………    此时第八座天空之城被律唤醒，它夺取了祭坛的控制权，控制了七座天空之城，再以天空之城为核心，彻底逆转了阵法。    但是神族却并不甘心就这么失败了，他们的生命和灵魂都早已和这个阵法融为一体，若阵法被逆转，他们也会被吸干所有的生命能量，甚至是灵魂。    数十万神族竭力控制着自己脚下的阵法，弗斯满目赤红地看了律一眼，几近癫狂地命令上万神族投身祭坛中。祭坛中再次燃起了冲天的血色，和第八座天空之城争夺起了控制权。    律看到那些神族投身祭坛化为血光后，浑身一僵。    "怎么？大殿下，您良心不安了？"弗斯声音尖锐地嘲讽。    “你知道，阵法一旦失败，整个神族都不复存在，现在你又何必假慈悲呢？这才刚开始呢，你慈悲得太早了！”弗斯说。    “弗斯。”律竭尽全力让自己冷静，“现在终止阵法，还来得及！”    “我会将所有的反噬归于我，这样你们都可以活下来，死的只会是我！”律高喊。    “来不及了，殿下。”弗斯突然轻声说，“来不及了。”    “要么成神，要么死！”    又一批神族投入了祭坛中。    律不忍地闭了闭眼。    他知道自己不再有退路了。    塔钦圣兰上的其他生灵原本都被阵法吸收了大半的生命能量，生命垂危，但是却渐渐地感觉身上的生机多了起来。    一些超凡生命极目远眺，看见了律和神族的对峙。    “是大殿下……是他在阻止这场阴谋！”    人族的祭祀用苍老的声音嘶哑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兽族的萨满向族人高歌，侏儒族的族长、龙岛所剩不多的龙族、遍布在塔钦圣兰上所有的魔兽，都在嘶吼！    “快，毁掉方尖碑！”    律突然高喊了一句，声音附上了元素之力，传遍了整个塔钦圣兰。    他歇斯底里地高喊着，泪水却止不住地下落。    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    听到律的呼喊，所有生灵都找到了主心骨，他们飞快地朝离自己最近的方尖碑跑去。    七十二座方尖碑，在塔钦圣兰所有生灵的努力下顷刻间被毁，祭坛也失去了光芒。    七座天空之城再次疯狂地反向运转了起来，整片天空的血色都被白炽的光芒所吞噬。    白光将天地映成了一片雪色，而天地间唯一的异色，却是神族脚下的血色符咒。    它们的光芒越来越强盛，而所有的神族都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反噬来临了。    神族为了让自己成为阵法的受益者，将自己的灵魂和阵法勾连了，阵法逆转，他们的灵魂也会被彻底剿灭。    “你这个叛徒，魔鬼！”    “数百年来神族可有半点亏待你，如今你却要为了那些低贱的东西来覆灭自己的种族！”    “我诅咒你，你的灵魂将永不得安宁！”    ……    所有人都在咒骂律，律的神色看上去却十分平静。    他要承受的罪孽，从这一刻起，开始了。    血色的火光突然从那些符咒中窜出，鬼火一般吞噬着每一个人。    他们哀嚎着，咒骂着，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诅咒让律不得好死。    “殿下，覆灭了自己的种族，你满意了吗？”弗斯笑得癫狂。    律没有说话，眼中却开始布上了血丝。    就在这时，有个被火光包围的神族朝律走了过来。    他也在被火光吞噬灵魂，但他没有咒骂，也没有哀嚎，甚至步伐都不疾不徐，看起来那么从容。    他走到律面前，哪怕被火光吞噬，也没有一丝狼狈。    连金发都蓬松地垂在他的腰间，衣袍都保持洁白。    翠色的眼眸温柔地看着律。    “老家伙……”律喃喃道。    他虚虚地抱住了律。阵法是跟他们的灵魂绑定，所以哪怕火光看起来十分可怖，也烧不着律。    律甚至感觉不到这血色火光的温度。    不，不是感觉不到。    他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寒冷。    “别难过了，小家伙。”那人笑起来还是那么好听，甚至带着些愉悦，“你看，为了在最后一面给你留下好印象，我所有的灵力都用来维持我的□□不被烧坏了。”    “你摸摸，头发都还很柔软。”他把自己的金发扯了一缕塞到律的手上。    律那这那缕金发，哭笑不得：“你都要死了，能不能给我留点靠谱的影响。”    “不行。”老家伙严肃地说，“美才是最靠谱的。”    “万一我现在被烧成了半骨架，血肉模糊的，你以后想起我来就是这么一副丑样子，那也太可怕了。”    律被他气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别哭了，听话。”老家伙想要擦掉律的眼泪，但是他的指尖已经被烧地半焦了。    他好像才发现，颇为扫兴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嘟囔着说：“哎，才撑一会儿就撑不住了。”    他的身影越发越模糊。    “这不是你的错，小家伙。”    “以后高兴点，嗯？”    “记得多想想我。”    ……    最后一刻，他突然用手遮住了律的眼睛。    “乖，别看。”    等到那只手也从律的眼前消失不见，律的面前已经空无一人了。    无论是那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还是其他的神族。    全都……只剩下了一抔白色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