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万家花城二期开盘当天,现场人山人海，有点像菜市场。杜莹莹果然没摇到号,最后才进入售房部，数百套房子早就售罄了，

    幸好，有石女士搭桥，一期某位业主经过讨价还价，欣然出让手中一套位于六层、136平、3室2厅2卫的居室。

    南北通透，采光良好,三间舒适安静的卧室，两处宽敞明亮的客厅,一大一小弧形阳台和小小露台……

    一句话，房子足以令任何访客满意，杜莹莹来过一次就喜欢上了。

    过来帮忙的高中同学晏子也爱不释手“可惜我没钱,要不然一定买下来跟你做邻居~”

    业主是温州人,半职业炒房人士,7800/平买入,短短一年升职一半了。他手中挤压几套房,急需流动资金,见万城集团的副总打听,就卖了后者一个面子。

    当然,价格是不能降得：“13000/平,一分都不能少哦！”

    这么好的机会，无论如何得买下，杜莹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讨价还价、办理贷款、签合同....真正尘埃落定，已经是9月初的事情了。

    房款176万，加上印花税、公证费和契税将近180万。杜莹莹手中的苏常柴A已经涨到16元/股,全部卖出，收获100万现金。她向徐莉借7万，向于耀阳借5万，向晏子借3万，剩下65万办理20年贷款。

    晏子老公是学法律的，帮忙看合同、办手续，省了不少事。杜莹莹想请两人吃饭，被晏子拒绝了：“算了，大负翁，还是我请。”

    又替她担忧：“以后怎么过日子啊？”

    杜莹莹不以为意：“我的店很挣钱嘛！”

    咳，她留了几万备用金，凭着股票，很快就能缓过气了。

    拿到钥匙的周末，杜姗姗登门了。

    听说妹妹在大学同学的桌游店有股份，她把公司喜欢玩牌的同事推荐到“斗鱼”，找杜莹莹表功：“我可给你拉人了！”

    喏，妹妹怎么也得请她吃顿饭，逛逛街，就当消遣了。

    当时杜莹莹正跟房东通话，约定再租一年，房租每月涨200块；新房装修、放味，怎么也快不起来。

    电话一挂，杜姗姗就夸奖，“老二，你可算想开了，赶紧回家，就是茵茵上学远了点。”

    杜家距离马家将近1小时车程。

    那间狭窄纷乱的书房？杜莹莹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免了，爸妈看见我生气，我还是躲远点。”

    杜姗姗觉得她又倔又傻，“那你怎么办？换一间小点的？便宜点的？折腾你就，受罪的是茵茵。哎，可惜我没房子，要不然你跟我挤挤。”

    好听的话总是能说说的。

    “我去了，姐夫涛涛怎么办？”杜莹莹大笑，想一想新鲜出炉的三居室，满心自豪与欢喜，“跟你说个事，先别跟家里说。”

    杜姗姗好奇起来，打量着她，“好事？你那个桌游店火了？分你钱了？马浩宸跟你复合了？还是有男的追你？”

    天天都是这些，杜莹莹郁闷了，“我以后再也不用租房了。”

    24小时之后，父母兄姐连带嫂子姐夫站在她的新房子，又震惊又，欢喜是有的，更多的却是不快，这是杜莹莹想象不到的。

    “花了多少钱？”杜国志沉着脸。

    她实话实说，说自己跟着老董买股票挣了一大笔，又借了朋友的钱，贷款的事情也说了，“每月还3800多块。”

    “这么多？”陈秀英歇一口气，狐疑地问。“老三，你一个月才挣多少钱？”

    杜莹莹昂着头，“肯定够用。”

    “够用什么够用？”陈秀英没好脸色，“你挣的那点钱够还贷款就不错，吃喝拉撒衣食住行找谁去？遇到点事，你和茵茵张着嘴喝西北风？”

    杜国志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说这些有什么用？马浩宸出了多少钱？”

    马浩宸马浩宸，离了他，自己就不能活吗？

    “离婚时，他把存款都给我了，用这笔钱买的股票，我没告诉他买房的事。”杜莹莹不愿撒谎，毕竟，父母和马浩宸是有联系的。“爸妈，我跟他离婚了，不可能再要他的钱。”

    杜国志气得直哆嗦：“你买房他女儿住不住？他每月那点抚养费还不够还房贷！就算他以后再娶，马茵茵就不是他女儿了？他就不管了？都给了他以后的老婆孩子？你怎么那么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行了行了，爸，少说两句。”杜英山从远处露台踱回来，安抚地压一压双手，“莹莹，爸妈也是担心你，买房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钱，你半辈子出去了，你怎么也应该和家里商量商量，人多力量大，帮你出出主意把把关，看看合同，总比你一个人折腾强。”

    这话是真的，杜姗姗也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杜莹莹低声解释，“我同学的堂哥托了熟人，晏子老公是律师....”

    陈秀英提高声音，“老三，我就问你，1、2百万的事，你怎么就不和家里说一声？你哪来这么大胆子？说签合同就签合同，说贷20年就贷20年，说还3800就还3800？你越活胆子越大，说离婚就离婚，说干嘛就干嘛，谁的话你都不听。家里你最小，最不让我和你爸省心，早晚把我和你爸气死。”

    心脏怦怦跳，耳畔嗡嗡，杜莹莹仿佛回到初次到达2008年那一天。

    “好，爸妈哥说的有道理。我应该跟家里说一声，是我错了。”她仰起头，打开手机相册，把屏幕朝向亲人们，“我朝徐莉借了7万，于耀阳借了5万，晏子借了3万，按银行付利息的。爸妈帮我一把，把欠人家的钱还上，等以后我挣了钱，再还爸妈。”

    这句话的效果是惊人的：

    “谁让你借钱？”杜国志的声音几乎把她耳朵镇破了。在杜莹莹心里，小时候去店铺，爸爸和恶意捣乱的同行吵架，也没这么愤怒。“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买个房给家里增加多少负担！”

    同一时间，母亲也在喊叫：“你借的钱，让我和你爸给你还！把你养这么大花了多少钱？你都30了还得我们养活？人家都孝敬父母，你可倒好，反过来？”

    嫂子和姐夫都劝“算了算了”，杜莹莹眼圈不由自主红了。

    即使事先告诉他们，有什么用？

    “爸妈，我是成年人，我自己有能力，我买房，不给你们增加负担，我反而错了？”她握紧拳头，命令自己不能软弱，“我以后不用租房子了，有了安身的地方，我我，我有了自己的家，我有什么错？”

    杜姗姗朝她使眼色，担忧是显而易见的，“老二，买房没错，你你你，你买个两居室不好吗？每月还个1、2000，压力就小多了。再说，你买这么远，离家里近点不好吗？”

    陈秀英得到启发，“就是说呢，旁边小区6500一平，你非买这里？你有多少钱？非跟马浩宸较劲？你跟他较劲还是跟我们较劲？我和你爸说话你听吗？逢年过节你回来几次？我们该你的欠你的？白养活你这么大！”

    杜莹莹心脏慢慢下沉，刻意遗忘的前世记忆慢慢浮现。

    “爸妈，房买完了，合同也签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她背转身，“这里什么都没有，就不留你们了。”

    身后动静很大，杜英山直嚷嚷，被哥哥连拉带劝地弄走了，母亲唠唠叨叨，说她“不懂事”。

    她盯着光秃秃的墙壁，觉得很滑稽：上一世，自己温顺乖巧，什么都听家里的，没落什么好；这一次独立自主了，依然被家里训了。

    大门一响，杜姗姗独自回来，从包里取出纸巾，“杜老三啊杜老三，你说说你这人呢。”

    “杜老二，你高兴了？”她胡乱抹脸。

    杜姗姗也很委屈，“哎哎哎，你可别赖我，我也没想到爸妈这么激动。我楼下说妈了，她岁数大了，不敢和爸置气，就欺负你和我。不过，你买房这事，爸妈早知道比晚知道强。”

    她冷笑，“我又不靠爸妈还钱，有什么大不了。”

    “你啊你啊，翅膀硬了。”杜姗姗想了又想，“哎，你那个桌游店挺挣钱的？”

    她不吭声，杜姗姗只好自说自话，“哪怕你签合同之前通个气，爸妈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你得尊重爸妈，钱不是小数。”

    尊重，尊重。

    杜莹莹冷冰冰地说，“爸妈是怕，我得供房子，没钱给他们花了？”

    “哎哎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倒打一耙？”杜姗姗气哼哼地，直戳她肩膀，“老三，爸妈什么时候要过你的钱？你说话可得讲良心。”

    她想说“结婚的钱”，觉得没意思，更不能提把上一世的事情，只好闭紧嘴巴。

    杜姗姗觉得自己占了道理，滔滔不绝教育起她来，“你说说你，难怪爸妈生气，你把钱都供房子了，以后你和茵茵要用钱了，这个费那个培训班，不得朝家里伸手？比如你病了，磕了碰了，得拿钱治病，谁给你出？”

    提起女儿，杜莹莹满心难过，“爸妈只能养浩浩，就不管茵茵了？”

    这一回，杜姗姗不说话了，半天才哼哼，“那没办法，谁让哥生了儿子呢，谁让爸妈离不开呢，谁让茵茵姓马呢。茵茵得马浩宸管！你买房，不也留给茵茵吗？”

    “你看哥买房，爸妈私底下给他不少钱，妈还跟我说，让我把钱借给他。”杜姗姗没精打采的，左右看看，坐到客厅一张咯吱作响的旧椅子，“老一套，什么姑舅老表骨肉亲，打断胳膊连着筋，浩浩涛涛就像你我哥，长大互相帮衬。我说我没钱。哥都有一套房了，我和你什么都没有呢！”

    杜莹莹想了想，“你不是说，你也要买房吗？”

    “买个屁！”杜姗姗悻悻地，“我和你姐夫存的那点钱，自己都不够，妈还让我借给哥，我哪来的钱？”

    杜莹莹侧着头，想起她上一世朝自己借了30万买下的两居室，忽然笑了，“杜老二，二姐，大好人，我现在欠着一身债，你借我点钱，我先把欠别人的还了。”

    杜姗姗呸一声，“你别折腾我，我可告诉你，我得养涛涛呢，你姐夫也不争气。”

    杜家三个，杜英山普通三本，杜姗姗读个大专，最小的杜莹莹考上一本浙工大，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巧的是，三人都和同学恋爱结婚，杜姗姗老公宋子岚是做业务的，好的时候万八千，挣得不好只有底薪。

    她沉默着，杜姗姗老调重弹，“老二，1、2百万的事，你就小孩过家家似的定下来了，你男朋友帮你？要不然，每月3、4000块，你胆子这么大？哎，”

    她只当苍鹰嗡嗡，心里想笑，又笑不出来：买不了房子的不止姐姐，大哥的学区房八成也要凉。

    并不是所有人都对她的新房子有意见。

    杜莹莹请石女士吃饭，自然得和孟卓然商量。

    说起来，自从联系石女士，晏子也来帮忙，他反而退居二线，偶尔问一句进展，并没时刻跟进。

    这样也好，杜莹莹轻松多了。

    9月底的周末，孟卓然到她的新居做客。

    说是做客，只能在空房子溜达溜达，或者坐在客厅唯一一套旧桌椅，吹吹风聊聊天。

    “这次的事多亏你。”杜莹莹递过去一瓶运动饮料，“要不然，真买不到这么好的房子。”

    孟卓然接过来，开始谦虚，“哪里的话，买是能买的，只是得多花点钱。说起来，你眼光很好，过两年地铁一开，这个楼盘会涨得更高。”

    杜莹莹笑而不语：翻了整整六倍！

    “我现在住的地方02年开盘，老小区，设施比不上这里。不过，我和我父母住的近，方便带孩子。”孟卓然略带惋惜，“要不然，光凭绿化，我也会动心。”

    杜莹莹心里发酸，父母家人能像面前的人鼓励她两句也好。

    于是不知不觉的，她说出心里话：“本来，没考虑过这里，太贵了嘛，听说这里的绿化特别好，过来看了看，就喜欢上了。我离婚的时候拿到一笔钱，股票挣了不少，加上家里和朋友帮忙，就投在房子里了。其实，我家里不同意，觉得太冒险了，应该买小一点。”

    孟卓然却不认同，“房子只能买大，买小了住不下。拖家带口的，能住得舒服就尽量舒服一点，你女儿眼看上学，女孩子学习交朋友得有自己的空间，以后老人过来，也得有地方住，或者给阿姨留一间。”

    她心里舒服不少。

    “你很有魄力，说买就买，比我强。”他由衷赞扬，“我第一套房是家里买的，后来我挣了钱，跟家里借了一点，换成现在的住处，就在我父母边上。说起来，杭州是省会，比不上北上广深，也是一线城市，房价只会越涨越高，过几年还会限购。一句话，钱投在房子里面是不会亏的。”

    她点点头，“现在紧一点，很快就涨起来了，实在不行，我租出去也比还贷划算。”

    提到钱，孟卓然忽然沉默下来，用复杂的目光望她一眼，穿过客厅走到弧形阳台，望着脚下婆娑绿树和鲸鱼似的喷泉。

    几秒种后，发件人为孟卓然的短信来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吁口气，刚想回复，新的短信又来了：朋友有通财之义，我手里的钱没有其他用途，存银行也是存着。我一直等着你的消息，可你只向其他朋友开口，把我当成外人，我有些失望。

    杜莹莹打几个字，抿一抿唇，走到他身边直接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预算不够，本来就打算首付一部分，剩下的每月慢慢还，加上你的钱也不够。”

    孟卓安板着脸，把手机捏在手里。

    她认真解释，“借我钱的朋友是我中学同学，认识十年了。”

    孟卓然笑了笑，从衣袋摸出一根烟点燃。

    她只好说，“如果你是普通朋友，我大学同学的亲戚，或许我会开口，给你写一张借据；可你~”

    孟卓然侧过脸，目光含着期待。

    她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低声说，“我不喜欢与~我是说，对我有好感的男人有金钱方面的往来。”

    几秒种后，孟卓然微微笑着，喜悦是发自内心的，“我能不能理解成，你没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是这样吗？

    去年相识以来的一幕幕涌入脑海，伴着跑步机和咖啡厅早餐，不知不觉的，轻松而愉悦的。

    杜莹莹发现，无论如何，面前这个男人都不是她讨厌的类型。

    于是她只好说，“我~我坚持我说过的话，坚持我的观点。”

    看起来，孟卓然并不意外，单臂扶着栏杆，“我得承认，我很庆幸现在遇到你，中年人是很有耐心的。杜总，房子买了，店也开了，以后什么打算？”

    “挣钱啊。”杜莹莹理所当然地，“挣钱，还贷款，养家。孟卓然，你说，中年人为什么这么辛苦？”

    这一次，孟卓然没思考太久，“我经常告诉我儿子，现在辛苦一点，多读书多写作业好好考试，老了才有好日子过。杜总，你想没想过，什么时候退休？”

    她仰起脸，仔细想了想，“40岁之前，最多不超过45岁。人生这么辛苦，总要留出一些时间给自己。喏，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

    这句后世烂大街的鸡汤文把身边男人打动了。

    “那就说好。”孟卓然满脸郑重其事，目光坚定而诚恳，“到时如果方便，如果你愿意，如果我还走的动，记得带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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