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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133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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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园突然双目圆睁,望着他既敬畏又忌惮的大师兄。

    “你!”他突然激动起来,指着大师兄道,“是你……”

    大师兄目光微动,怒喝一声:“不思悔改的畜生!”打断了季园,同时已经一掌拍下!他也是金丹道君,根基却比季园扎实得多了。这一掌的威力,是要直接取季园性命的。

    横里削来一剑,将他掌风截断,化去了那一掌的威力。出手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心想杀了季园的黄雅。

    她的修为,如何竟到了这等地步?大师兄心下暗惊。适才黄雅击败季园,他从来瞧不起季园,丹药堆出来的金丹,败给一心想复仇的筑基,也不是不能接受。又或者,是刚才黄雅取了什么巧,瞒过了他们的眼睛。直到黄雅一剑截断他这必杀一掌的掌风,他才心下凛然。

    “小师妹!”大师兄脸色难看,“你难道还要护着他?这畜生害死了师父,还一心要杀你!”

    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又放话说要留他性命。黄雅的眼睛泛着诡异的红色,看得大师兄有些莫名的发毛。她开口道:“季园,什么是他?”

    季园刚才差点死了,心有余悸,忙大声道:“是他!是他鼓动我娶你!是他们夫妻一直在哄着我和吕芙,我信了他,才会失心疯了给师父下迷香!是他!都是他!”他慌乱之下,承认了自己做下的事。

    几个师弟听了,惊疑不定。

    黄雅通红的眼睛盯着大师兄,道;“师兄,怎么说?”

    大师兄坦然道:“当年的确是我建议老二娶你的。”

    黄雅握剑的手就紧了紧。

    大师兄接着道:“当年师父流露出为你招婿的意思,言下之意,很中意我。可你现在也知道,那时候我便和你师嫂在好了。我是定不能负了她的,便没有应师父的意思。我想来想去,师弟中,老二长得最好,人也最是灵活。你脾气不太好,旁的师弟怕是受不住,老二人便给,身段活,想来能和你琴瑟和鸣。我是这么想的,才去将师父的意思透露给他,劝他娶你。我万料不到,他竟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不仅害了师父,还害了你。”

    “这是我的罪过。”他道,“但老二因此全怪到我身上,我难以苟同。”

    他转向季园,道:“娶了小雅的是你,与人苟且的是你,害了师父的是你,要对小雅斩尽杀绝的,也是你。”

    季园张口结舌,竟无法反驳。

    大师兄又转向黄雅,道:“师妹,我为你选了这么一个畜生,实是对不住你。以后你在宗门里,还和从前一样。从前师父怎样宠你,我和你师嫂就怎样宠你,全当你是亲妹妹。”

    所以以后,她的家业就该交给他?然后她在自己的家里,成了一个要靠别人宠着的客人?

    黄雅只觉得,气海里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爆炸。

    她知道那是什么。在进入玄炎秘境之后,她在修炼中发现气海基台之上,出现了小小一团黑色雾气。她初时亦感到惊惶,但后来却发现自己修为突然大涨。她思来想去,想不出别的原因,只能是那团雾气。

    她觉得,那定然是她在这玄炎秘境中所逢的机缘!

    这几年她在秘境中修炼,斩杀异兽,亦斩杀修士。她愈来愈嗜杀,见到有血有肉的活物,总是克制不住的产生杀意。随着她这杀意的膨胀,气海基台之上的黑雾也愈来愈膨胀,从最初小小一团,到现在几乎充塞了整个基台。

    但她没觉得有什么,她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强。到今日她一剑刺穿季园气海,终于得到证实!看看谁还敢说她废物!

    气海中黑雾翻涌,黄雅觉得自己有种极其想要杀死季园的冲动。但实际上,她很想让他活着,留着给她慢慢折磨。她用了很大的毅力,才抵抗住了想要杀他的心。这实在是因为,她对季园恨之入骨,不甘让他痛快死去。

    “师兄说的对。”黄雅道,“我是绝不会对他再有旧情。”

    她说着,回身一剑掠过季园夸下。季园原本捂着丹田,张开两腿,靠在一棵巨树的粗大的树根上。这一剑削去,登时被削掉了男跟,此是男人不能承受之痛,季园一声惨叫,叫得撕心裂肺。

    他翻手取出一颗回春丸就要往口中送去,黄雅又是一剑,将他手臂齐肘削去,旋即又将他另一条手臂连着膀子一同削去。好好一个大活人,此时除了躯干,便只剩下两条腿还完好。那腿间,还鲜血直流。

    几个男人都看得夸下发凉,下意识的夹紧了腿。不由自主的想,季园这厮敢娶黄雅,也真是有勇气。有妻如此,他所作所为,似乎也不是……咳咳,当然是罪不容赦的!

    “咳……小雅,”大师兄拳头抵在唇边,实不忍去看季园惨状,劝道:“给他个痛快。”

    黄雅瞥了他一眼,道:“那怎么行,我还要留着他,慢慢玩呢。”

    五师弟、八师弟、十师弟互相对看一眼,都心下惊惧。黄雅因为貌丑,却又是掌门独女,在宗门中素来脾气暴躁。但她性子虽爆,却也很直。怒了便是打人,打完了气就消了,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这般……唉!

    黄雅没理他们。从前这些人便都在她面前伏小做低的,她顶多也就只多给大师兄些面子,从不在乎旁的人。

    她弯腰一把扯下了季园的腰间蹀躞带。这条腰带还是她亲手给季园的,是家里的库房里空间最大的储物法宝。不仅如此,还镶满蕴含着灵气的宝石,极其富贵气派,正是季园最喜欢的风格。

    黄雅将腰带在手里握了握,忽而转身,手臂伸出,道;“大师兄。”那腰带垂在她手掌上,送到了大师兄面前。

    大师兄的眼中,也禁不住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他矜持的笑道:“多谢师妹。”说着,伸手去拿。

    忽有威压自头顶而来,从天而降的一柄绿色长刀,呼啸着从高处斩落,正斩在黄雅和大师兄之间,气流激射,碎石飞溅!黄雅和大师兄分向两边弹射疾退!师弟们都祭出了各自的兵刃法宝。

    “什么人!”黄雅喝道。她余光中忽觉不对,扭头一看,尖声叫道:“季园!!”

    原来季园趁这混乱的一瞬,突然张口吐出一粒黑色的东西。那东西迎风变大,成为一个圆圆的镜子,浮在季园胸口。镜子射出一片光,笼罩了季园,季园便消失在了这光中。

    黄雅当然识得那面镜子。那镜子原本是一对,她给了季园一面,另一面原在她自己手里。不论持镜的两个人分别得有多远,都可以通过一面镜子,瞬息到达另一面镜子那里。

    当时季园封了山门围杀她,她曾经借助那镜子,瞬息抵达季园身边想杀他。孰料季园早就料到了,预先有埋伏。幸好虽然她给了季园许多法宝,她自己却还有更多的法宝。她逃了出来,却把镜子丢了。后来遇到大师嫂,将她藏起来,悄悄送出了山。

    黄雅一声尖叫,她的剑同时便刺了过去。但季园依然是消失在光里。他已经知道自己身上沾了花粉,必会想办法清理,再想找他就难了!

    黄雅勃然大怒,转头看向那个从天而降的女子。她自己生得不好看,平生最厌生得美的女子。偏这持着一柄绿色长刀的女子,生得眉目如画,吕芙也好,宋仙子也罢,在她面前竟都失了颜色。

    黄雅看着那女子,只觉得血管一突一突的。气海中的黑雾控制不住的迅速膨胀,生出了无数的枝桠、藤蔓,飞速的顺着血管向全身蔓延,沿着经脉污染灵力。

    “你!”她艰难的说,“贱人……坏……我……好事!”

    大师兄惊疑不定的声音响起:“黄雅!你、你刚才那是什么!你想对我做什么?”

    别人没看到,但竹生的刀是从他鼻尖寸许之处斩下来的,他的眼睛清楚的看到那碧绿刀芒斩下,令自黄雅身上延续过来一根细细的雾线显形,而后被斩断,消散。

    那条雾线虽细,却带给他一种极为不安的感觉。想到黄雅折磨季园的手段,他隐隐后背发凉。

    他瞥了一眼那从天而降的女子。此情此景下,无暇在意她的美貌,他看到她眉间凛然,眼睛不眨的盯着黄雅。他心中微凛,转眸去看黄雅。却见黄雅头颅微垂,形象微微有些奇怪。

    “小雅。”大师兄调整了一下情绪,恢复到了以往的镇定模样道,“师兄未曾对不起你过,为何要暗算于我?”

    竹生忽然开口道:“她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求营养液!

    209

    一如竹生所说, 黄雅死了。

    那黑色雾气沿着血管、经脉攀援生长, 一路爬到了心脏, 犹如见到了肥沃的泥土, 如饥似渴的扎根了进去。那颗热腾腾的心脏挣扎了几下, 最终慢了下来,停止了跳动。

    活着的黄雅就此死去。

    死了的黄雅却突然抬头一笑, 那嘴直接裂到了耳根,仿佛将一张脸上下割开了一般。

    她身后的巨树中,突然有人喝了一声:“小心!”

    一件法宝穿树而出, 发出条条金光, 像笼子一样欲将黄雅扣在其中,可还是慢了一步。黄雅身形诡魅的脱离了那金光的范围, 蹿到了半空中。

    苏蓉看了一场热闹大戏,正津津有味,竹生从天而降。苏蓉乍见亲人,简直要泪奔!

    正要解开禁制从树腹中出去,突见就在巨树前不远的那个前掌门夫人的后背上,突然生出黑色的东西。那东西像触手, 又像枝桠, 与日常修士们借助“化形符”令身体长出动物的肢体以便战斗并不相同, 看着就让人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苏蓉离得最近, 她待在禁制的保护之中,都感觉到了一股令她浑身不舒服的气息。

    但显然竹生和旁人都还没看到,苏蓉情急之下, 丢出了一件法宝。

    但黄雅动作太快,逃了出去。她瞳孔血红,嘴裂到耳根,露出了尖利的牙齿。背后生出的黑色物质狰狞摆动,像獠牙,像触手,像镰刀般的节肢,总之就是不像人。

    她身上不断有黑色的雾气发散、消失。在场的所有人,无论修为高低,都因为这气息而感到说不出的不舒服。

    把竹生引下来的正是这气息。适才黄雅以这黑气偷袭她的大师兄,碧刃陡然异动。彼时竹生其实也如大师兄一般并未察觉那道雾线,但竹生顺从了碧刃的心意,一刀斩下,方使那雾线显形。

    那时竹生想起来,这种令人感到的浑身不舒服的感觉,在两年前她曾遇到过。当时她斩杀了一个对她怀有恶意的符修,随后便结识了肖昆。那个符修身上,便是这种令人感到浑身不舒服的气息。只是不及黄雅身上的更浓烈而已。

    而现在,看到黄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纵然竹生还不知道那些黑色雾气到底是什么,也能想得到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众人已经被惊呆了。

    “小师妹……小师妹……怎么了?”有人艰难的问道。

    “……魔。”大师兄嘴唇轻颤。一众师兄弟中,大师兄入道最早,也称得上是博览群书,颇有见识。他震惊的看着小师妹,艰难道:“小雅……小雅她……入魔了。”

    “不可能!”五师弟叫道,“大陆已经万年未现过魔踪!人魔之战之后,大陆上已经再没有魔修了。”

    大师兄没有说话,他只盯着空中的黄雅,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他随即祭出长剑,剑尖指着黄雅,喝道:“她身上气息全无生机,不是魔息是什么!”

    竹生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会觉得浑身难受,是因为修士汲取天地灵气,修炼灵力,追求的便是生命的生生不息。而魔正好相反。魔之所以会成为人、妖、灵三族的公敌,便是因为魔乃是死物。这便与天地大道完全是背道而驰的逆行。

    人、妖、灵三族,虽最初的生命形态不同,最终所求的大道却是相同的。魔的存在形式,注定了它与三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入魔便是死,便是大道的终结。倘自己不入魔,却对魔族置之不理,最终的结果亦是难登大道。因为史书上便清楚记载着,魔族所占之地,赤地万里,生灵死绝。据说万年前的九寰大陆,处处都如这玄炎秘境里一般,灵气浓郁。正是因为魔族,才变成了现在的状态。

    因此人与魔之间,已经无需多说。见魔就杀,除魔卫道,乃是修士的责任。

    竹生不懂,大师兄却是懂的。他心中的内疚一闪而过,旋即坚定起来。

    “小雅。是师兄对不起你,没有将你照顾好,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他举剑道,“但你已入魔,师兄别无他法,唯有送你一程。愿你……”

    他本想说,愿你来世安好,却想起来,黄雅已经没有来世!

    修士一旦入魔,便成了死物,连神魂都会魔化。一旦被杀灭,便连同神魂一起寂灭,再没有轮回一说。

    黄雅却嘎嘎笑了两声,道:“说我是魔?难道你不是?季园不是?叶霞贱人不是?”

    大师兄呼吸微窒,顿了顿,咬牙道:“小师妹,对不住了!”又对几个师弟喝道;“愣着干嘛!退后!”

    几个师弟才从黄雅入魔的震惊中如梦初醒,他们看了大师兄一眼,神情复杂。黄雅虽然惹人厌,但终究是和他们相处多年,是黄道君唯一的血裔,不想今日却变成这样。但他们也都祭出了兵刃。

    人魔不可共存,这是所有修士的常识。

    他们都是筑基,修为上与金丹差着十万八千里,也不上前去给大师兄添乱,都持着兵刃退后。又警惕的四下检视,恐黄雅还有同伙。据说,一个修士除非恶到了极点,否则不会自行便入魔。修士入魔,多是有魔修引诱。

    大师兄捏个剑诀,便攻了上去。这一动手便能看得出来,他的修为显然比季园要强得多。他是真真正正靠着自己结的丹,不像季园那般依靠丹药,根基虚浮。

    但黄雅适才便能轻易击败季园,她全然魔化之后,实力大增,大师兄万不料自己竟然不是黄雅的对手。他的剑和黄雅的剑胶着,耳边似听着哪个师弟惊呼了一声:“小心!”眼前便是一黑!黑色的触手像张开的花朵一样收拢,就要将他吞噬其中!

    大师兄想抽剑,他的剑却仿佛和黄雅的剑粘在了一起,他想撒手,那剑却产生了吸力,竟放不开!那一瞬间,大师兄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处心积虑许多年,眼看一盘棋尽数落子,却竟然要死在黄雅的手里。这难道便是报应吗?

    眼前忽然有绿芒闪动!

    竹生这一刀,斩断了所有黑色的触手 ,斩开了大师兄和黄雅之间的粘连。大师兄极速后撤,死里逃生。却见黄雅疯狂尖叫,那声音不似人声。那些断了的触手中喷射出大量的黑雾,将竹生裹了起来。大师兄大惊道:“道友小心!”

    却有绿芒闪耀几下,黄雅的尖锐叫声戛然而止,身体碎成了几块跌落下来。空中的黑雾渐渐稀薄,露出了竹生的身形。

    八宝璎珞泛着晶莹的光,张开了一个蛋形的光罩。黑雾遇到光罩便“滋滋”作响,像被燃烧蒸发了一般,全然侵入不得。

    竹生抚着胸前的璎珞,恍悟道:“原来你的用处在这里。”

    “道友。”大师兄喊道,“道友可无恙吗?”

    竹生落下来,道:“无事。”

    大师兄长长舒了口气,深深一揖,道:“救命之恩,来日必报。在下落枫山慈月门孙问北,请教道友名号。”

    竹生道:“我名竹生。”

    孙问北正要说话,忽听一个女子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竹生!!!”

    他一惊,转头看去。却见适才那棵巨树忽然开了个树洞,一个瓜子脸、眉目清秀可人的女修从里面飞奔了出来!原来她刚才一直藏在里面吗?

    随着那女修的飞奔,衫裙上洒落了一地的……瓜子皮。然后她直接扑入了竹生的怀里。

    “嘤嘤嘤嘤吓死我了!”苏蓉惊魂未定的道。

    竹生早在她那一声“小心”便听出了是她。想起昔日连杀兔子都不敢看的小丫头,深觉几十年的时间,苏蓉长进了不少。拍拍她的肩,道:“待会再说。”

    “这个人是魔修吗?”竹生转头继续同孙问北讲话,问他。

    孙问北神色复杂,道:“这是我同门师妹,她……她的确是入了魔。”

    竹生问:“刚才的黑气是什么?”

    适才黑气袭向她时,孙问北大惊喊道“小心”,显是知道就里。

    果然,孙问北道:“那个应该就是死气,也称魔息、魔气。最忌讳碰触伤口,极易溶于血中。修士一旦被侵入,道心不够坚定的,易入魔。道心坚定的,伤口难合。”

    “明白了。”竹生点头,又问,“这尸体要做什么特别处理吗?”

    孙问北道:“我在书上看过,虽也无大碍,但腐化后会使周围三尺之地寸草不生,最好焚化。”

    竹生一抬手,黄雅的尸块上便燃起了白色的火焰。

    孙问北不及阻止,嘴唇动了动,便没说话。八师弟倒是“哎”了一声,竹生看过去,他也就闭嘴了。那尸块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成了带着恶臭的灰烬。

    竹生收手,问:“这样可以了罢?”

    孙问北点头道:“应该没问题了。”

    竹生道:“那便告辞了。”她说完,便祭出了玲珑。

    待将苏蓉推进楼中,竹生一脚踏进门槛,忽而转头道:“我先时遇到过一人,身上也有类似的气息。这秘境里入魔的恐不止一人,诸位小心。”说完,进入了楼中。“砰”的一声,玲珑的房门自动关闭,禁制打开,快速的升空。

    地上几人目送玲珑离去。

    十师弟咋舌道:“这女修心好大,这么张扬,不怕被人盯上吗?”秘境中杀人夺宝的简直不要太多,是以大家多小心低调。入秘境前,外面那么多的飞行法宝,入秘境后也没见谁这么张扬的露财。

    “不怕。”孙问北道,“她可能是个元婴。”

    三人惊道:“元婴?”

    孙问北点头道:“我不是她一合之敌。”

    “有那么厉害?”五师弟道,“我没看出来。她敛气很厉害啊,完全看不出来。”

    “这女人手真快,也不问一声,就把师妹烧了。”八师弟抱怨道。

    他走到那堆灰烬前,先喃喃祝祷:“小师妹,对不住你。你也不希望咱们门中的东西流落在外,对。别怪师兄。”念叨完,心下稍安,闭住气抽出剑来拨弄那堆灰烬。

    黄雅是黄道君独女,她修为虽然一直都很烂,身边的法宝却多。否则当年,也不能从季园手下逃生。

    八师弟拨弄了一阵,怔了怔,不敢相信,又从头到尾拨了一遍,才脱口骂道:“见鬼!”

    孙问北道:“怎么了?”

    “见鬼了!那女人用的什么火?”八师弟一脸晦气,“什么都不剩了,法宝都烧成灰了!”

    五师弟、十师弟大吃一惊:“全没了?”

    八师弟心疼道:“全没了!”

    “能把法宝这么快焚毁……”孙问北沉吟道,“大概是天级火种。”

    几人闻言,羡慕道:“她难道是丹师吗?”

    孙问北道:“那谁能知道。”

    十师弟很有眼色的把适才掉落在地上的季园的蹀躞带捡起来,交到孙问北手中:“大师兄。”

    五师弟、八师弟眼睛一亮,齐声道:“恭喜大师兄!不!恭喜掌门!”

    孙问北摇头道:“这是我们门中惨事,没什么好恭喜的。”

    “大师兄,不能这么说。”五师弟道,“这些年门里让季园这厮弄得乌烟瘴气的。师兄现在清理了门户,激浊扬清,怎么不值得恭喜!”

    另两人也连声附和,还催促孙问北道:“师兄,快些掌印。”

    孙问北推却不过,便抹去了那蹀躞带的神识,建立了联系,查看了一遍,脸色却难看了起来。

    “没有。”他道,“不在这里。”

    几人面面相觑。八师弟道:“定是季园那厮,身上另有储物法宝。”

    孙问北脸色阴沉。他忽然把那腰带递给五师弟道:“都是门中之物,你们拿去分了。”

    三人大喜,连忙道谢。深觉大师兄做掌门,要比季园那铁公鸡做掌门好一万倍。

    孙问北很快调整了情绪,叹道:“小雅落到这步境地,我身为大师兄,实在是有推脱不开的责任。”

    三人忙安慰他,道:“师兄怎么这么说,分明是季园那白眼狼,辜负了师父的期望,祸害了小师妹!”

    孙问北长叹一声,看着几人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只是小师妹已经如此,无法追回。我们唯有振兴宗门,才能不负师父一片养育教导之恩。”

    “季园必须找到。印信必须拿回来。”他道,“待出了秘境,你们几个都回来。以后门中不会有人排挤你们,回来好好修炼,待将来结丹了,便可做长老。”

    几人眼眶都红了。他们这些年说得好听了是在外游历,实际上是被季园排挤走了。没有了师门资源,几人在外面形同散修,日子很是不好过。是以几年前大师兄一召集他们,说要为小师妹做主清理门户,他们便一呼即应了。

    “师兄!”他们哽咽道,“早该你做这掌门,师父真是……真是糊涂啊……”

    孙问北挨个拍他们的肩膀,道:“别哭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他伸出手,道:“你们都回来,我们师兄弟一起,不信振兴不了慈月门!”

    几个师弟都把手搭在了他手上,红着眼眶,重重点头。

    正是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210

    待几个人收敛吕芙的尸身, 又不禁感慨。吕芙在慈月门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中, 存在感并不高, 一向都是轻声细语伏小做低的模样。过去他们都还见过黄雅对吕芙恶声恶气, 都还怜惜过她。不曾想人不可貌相, 吕芙狠起来,一点不输人。

    又发现刚才那个宋仙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地上只剩了一摊血, 几块衣料碎片,人大概是趁乱跑了。适才情形混乱,先是黄雅杀了吕芙, 接着黄雅大战季园, 随后黄雅入魔,一环接一环的, 谁也没有再注意那女人。

    但本也就是无关紧要之人,众人亦没在意。

    可恨就可恨季园这厮竟然逃了,掌门印信还在他身上,势必要找回来。

    昔日竹生逛街的时候,看到储物法宝被炼器师们发挥创意,做成各种贴身物品, 还觉得匪夷所思。她想不到, 有人真的会买那些奇奇怪怪的储物法宝。

    季园的亵裤就是一件储物法宝。瞬移的宝镜就放在里面, 掌门的印信也放在里面。靠着这个, 他才逃了出来。

    他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这只是人体因为疼痛的本能反应,实际上,他待的这个地方并没有空气。

    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洞穴, 是季园在初入秘境的时候就选好的一处位置,用土系术法在山岩中制出来的空洞。他将另一面镜子放置在此处,作为最后的逃生手段,以备万一。

    不料竟真的用上了。

    他忍住疼痛,微一凝神,自亵裤中取出一只玉瓶。玉瓶的塞子自行打开,一颗回春丹飘浮到他嘴边,他一张嘴,吞了下去。伤口迅速的愈合,疼痛也止住了。

    他又取出了另一只玉瓶。这只玉瓶里只有一颗丹药,比起回春丹这种随身必备的日常丹药,这颗丹药的价值堪称珍贵了。

    但季园吞下了这颗丹药,气海只是稍稍修复,依然刺痛难当。他入静自观,内视气海,惊恐的发现他的金丹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他的金丹本就质地疏松,故而体积很大,现在出现一道裂痕,看得清清楚楚。倘若不能养好,怕就金丹崩裂,退回到筑基的修为了。

    黄雅那一剑,实在是伤了他的根基。

    季园一挺腰,坐了起来。他现在一条手臂全无,另一条齐肘而断,两腿虽在,腿间却没了男人的东西。那些东西若在身边,服用回春丹的时候直接接上,便可接续回去。可他是逃命,哪里来得及去捡去断肢。如今回春丹修复完外伤,他便成了一个残缺之人。

    日后若想肢体再生,还得去另寻专门的丹药。

    季园靠在岩壁上,心中大恨。

    只是恨亦无用,他这断肢还好说,气海之伤,怕得修炼数年才能将养过来,此时他实在无力找黄雅这贱人复仇。更不要说贱人背后还有孙问北那伪君子给她撑腰。

    他用无数恶毒的语言在心中诅咒了这两人许久,才终于慢慢静下心来。他亦知道当前最紧要的事是靠修炼慢慢修复气海金丹的创伤。当下盘拢双腿,却没了两臂,捏不了诀,做不到五心向天,气得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待骂得累了,才终于闭上眼睛开始修炼。灵力在体内的运转滞涩缓慢,气海痛得像针扎。

    季园强忍着,一个周天又一个周天的运转灵力。不期然的却想到,黄雅那废物,是如何在几年的时间里变得这么强的?难不成师父其实有什么上等功法单独留给了她?

    一时便又静不下心,又过了许久,才慢慢的终于进入状态。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听到有人说话。

    可恨啊,那些人。

    正是,他道,恨不得都杀了他们。

    唯有变得更强,才能杀了他们。

    可是,他颓然道,我现在非但没变强,还受了重伤。

    没关系,想想那个女人……我让她变强了,也能让你变强。想要吗?

    ……想!

    宋仙子也是趁乱的时候先行跑掉了。

    那位真正的慈月门掌门夫人出现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带着凶狠的戾气,让宋仙子明白,她杀了吕芙之后,是因为急着要杀季园,才没工夫来理她这个重伤的人。一旦她腾出手来,也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于是趁着黄雅和季园激斗之时,她忍着痛使个遁地诀,跑了。

    寻了个无人的地方,翻遍储物空间,终于寻到了一包金疮药。这是凡人才会用的东西。蚀骨殇会令回春丹之类的丹药失效 ,但金疮药与那些仙丹完全不同,理论上来讲,该当不受影响。

    她忍着痛把烂了的衣衫扯下来,自己给自己上药。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还在鼎楼里,常常身上带伤,哪有什么丹药给她们吃,能用的只有些药油,姐妹们互相上药。但凡要用到金疮药的,都必定是很重的伤了。但即便是这样,老鸨也绝不会浪费一颗回春丹在她们身上的。

    她有一个常客,每次来都会先给她吃一颗回春丹,让她浑身肌肤都恢复到完好无损的状态,然后再把她折腾到浑身是伤,奄奄一息。曾有一日她坐在临街的窗边向下望,看到了那个客人。那客人陪同着一位女修,温柔有礼,风度翩翩,仿佛完全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可怕的男人。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她看尽男人们道貌岸然之下的猥琐龌龊。

    终有一天,她在床笫间迷杀了一位客人,夺取了他的法宝,挣了命的逃出那个地方。从此游荡九寰,海阔天空。

    她生得貌美,天生便招男人。却偏偏又是天生的炉鼎体质,男人只要跟她合欢,就会发现。为了掩盖自己的体质,她杀死了每个与她合欢的男人,并趁机夺取他们的法宝灵石。

    这一次遇到季园这色胚,她当是寻到一条肥鱼。却不料阴沟里翻船栽在了一个女人手里。

    金疮药果然是有用,她的血渐渐止住。但金疮药并不能止痛,她趴在冰凉的地上,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渐渐失去意识。

    快死了。

    谁?我吗?

    是啊,中了蚀骨殇,等不及离开这秘境,你就要死了。

    ……不!我不要死!我好不容易逃出鼎楼!我好不容易过上自由的日子!我不要死!

    呵。

    ……你是谁?你是不是有办法救我?

    好聪明的女人啊。

    不管你是谁!救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呵呵,好。

    苏蓉热泪盈眶!

    她已经快有四年的时间,没有踏踏实实痛痛快快的泡过一个热水澡了!她的储物法宝自然有自己的浴盆。还是长天宗炼器司出品的,自带冷热凝水和废水分解符阵。但她哪里敢用。这四年,大部分时间是要靠清净诀,就是用水洗澡也都是战战兢兢,速战速决的。

    此时她和竹生两个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分头泡澡,竹生现在这么厉害,苏蓉泡在热水里,真是啥也不操心了。仿佛回到了在虚景身边的日子。

    那日子过得真是活赛小神仙,自己到底是怎么想不开跑来这秘境里找罪受呢?

    苏蓉叹了口气。这四年她是终于想明白了。大道固然好,却不是人人都能走的。便如她,无论悟性、心境还是毅力,都注定了只能和大多数人一样,早早止步,看着别人的背影继续前行。

    像她这样的普通人,却想跟上虚景那样优秀的人的脚步……小时候娘常常念叨,做人要知足,要惜福,她还是……不知足了呀。

    竹生泡完澡下来,苏蓉已经收拾停当了,浴盆已经收回储物法宝里,正鼓捣她那些灵植呢。

    这次秘境之行,她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些灵植。如果带到外面都能养活并批量繁殖的话,以后她就灵石大大的有了。

    “以前炼阳峰上的药田还在弄吗?”竹生好奇的问。她一边说着,一边取出茶具和灵茶,生火煮茶。

    “别提了!”苏蓉抱怨道,“当时真人结婴出关,说要去寻你,让虚景和我跟着一起去。我们在外边转悠了二十多年,前些年我再回去一看,早就长荒了。”

    “不过没关系。”她又眉开眼笑的道,“我回去之后,在留靖峰上又辟了好大一块药田。留靖峰是虚景的地盘,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不怕有人说我了。”

    从前在炼阳峰,她不过是个执役弟子,只敢在后山开田,也不敢弄太大,怕冲昕说她。

    竹生把胳膊支在小几上,撑着下巴,看着这姑娘。她在透窗的阳光里忙忙碌碌,又絮絮叨叨。

    “我跟你说,你这个法宝可真好,我就想弄一个这样的。虚景不让。”苏蓉蓉气鼓鼓的道。“他说我用不着。我要是在外面,肯定是跟他在一起,不用单独再买一个。”

    “我跟你说,他其实就不想让我自己出去瞎跑。”

    “不过呢,是他的灵石,他说让买,我就买,他要说不让买呢,我就拉倒。”

    “我其实也不是没灵石,我的灵石留着以后养老呢。”

    “我跟你说,我之前回家送我爹娘的时候,给我哥我姐留了不少金银和灵石。我过了二十年再回去一看,嗬,我哥起了一片大宅,我姐也起了一片大宅,两个人的宅子紧挨着。我还多了好几个外甥,个个不同爹!”

    “我一问才知道,我留了钱给他们,他们日子好了,我姐夫就在外面养了外室。我姐夫以前可老实一个人了,我娘成天夸他,哪成想一有钱就变样了呢。我姐可不是任人欺负的软和人,当时就翻脸跟我姐夫和离了。把他赶了出去。”

    “我姐就没再嫁人,她养了几个俊俏少年郎,那日子过得别提了!”

    “拿着我的灵石,过着我想过的日子!哎哟哟,我当时嫉妒得肝都疼了!”苏蓉恨恨的拍地板。

    竹生噗嗤一笑,道:“你家虚景可知道你想过的是这种日子?”

    苏蓉翻白眼道:“让他知道,定要用手指头把我脑门戳烂的。他老戳我脑门,烦死了。”

    “哎,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

    “我跟你说啊,我打算回去就买一个你这样的法宝。我这趟收获不小呢。”她拍拍手中特制的花盆,“就这些,拿回去养好了,灵石就滚滚来了。”

    “到时候我才不管他让不让呢。他不让,我就花自己灵石买。”

    “所以啊,还是得自己手里有灵石才行。我要不是前边跟着他们俩到处跑,把我那药田整好了,早就能攒出一大笔灵石了。”

    真是个神奇的姑娘,竹生想。她琐碎,唠叨,可是跟她在一起,却是说不出来的轻松。

    茶香渐渐溢满一室,竹生招呼她:“来喝茶。”

    苏蓉净了手过来喝茶,问:“有没有吃的?”

    竹生诧异:“你不是辟谷了?”

    苏蓉道:“零嘴啊,解馋的。”

    竹生这里当然没有。

    苏蓉放下茶杯,又掏出一个花盆,塞了个不知道什么种子进去。连着施了几个术法,竹生就眼见着那种子迅速发芽,长高,笔直的茎上长出绿色的叶子,很快结了花苞。花苞盛放成金色花朵,花瓣不大,花盘却足足有脸盆那么大。

    待完全成熟了,苏蓉取下花盘,收了花盆,却又取出一个形状有些奇怪的铁锅出来。那锅子上有竹生熟悉的阵法和标记。

    竹生:“这锅……”

    苏蓉面不改色:“我在炼器司定制的。”

    她说着,将那花盘揉碎了,锅子中接住了半锅的瓜子。她又取出几个瓶瓶罐罐,倒了些不知什么东西磨成的粉进去。一按锅子上的标记,锅子中便生出火来,那火大小热度还可以调节。

    竹生:“……”

    苏蓉取出一个长柄锅铲,来回翻动,不多时,火中的瓜子就传来了阵阵香气。苏蓉手脚极是麻利,取出个匣子,将炒好的瓜子装进去。待收了锅子铲子,她将匣子往竹生面前一推:“尝尝。这不是凡种,是我在宗门里特别培育出来的,灵气很足的,吃到肚子里不会有残渣。我平时放在通货司寄卖呢,每次都是一天就卖光。可受欢迎了!”

    竹生:“……”

    竹生抓了一大把,轻轻一咬,舌头一卷,瓜子仁吃到了嘴里。

    真香!

    211

    既然都已经与苏蓉汇合了, 竹生便不再刻意追求独自历练了, 她们到了几个地方, 都在夜晚燃放了寻人烟花, 然而却始终见不到冲昕的影子。

    苏蓉不免有些担心。

    “不用担心他。”竹生道, “他当是入秘境这些人中最强的。”

    竹生与冲昕在神宫中并肩作战两年,更是与他刀剑合璧与青君战过, 对冲昕的实力,她很了解。她与肖昆经历了地宫之行后,对“气运”这个东西也开始有了直观的感受。冲昕是那个长天的转世, 他的气运当远强于旁人。

    竹生历练四年, 未曾与他相遇过,便猜测他可能是如她之前一般逢了什么机缘, 被困在某处了。

    机缘这种东西,也是分人的。愈是高阶修士,所逢机缘愈是艰难,然一旦顺利化解,所得亦是倍于旁人。

    碧刃一刀斩去,绿芒之外裹着白色的火焰, 一名双瞳血红的修士应声化作了黑烟。从他身上飘散过来的死气一开始无色无嗅, 却在遇到八宝璎珞晶莹的清光之后显形, 发出滋滋的声响, 被净化蒸发了。

    苏蓉拉开一条门缝,小心的探出头来,战战兢兢的问:“没事了”

    竹生道:“死了。”

    苏蓉却并未就此松了口气, 反倒心有余悸的道:“第三个了。”

    之前遇到程道君身带魔气,心有恶念,后来遇到黄雅为报仇而入魔,还可以当是少数个案。但当竹生在一个月之内连斩三名入了魔的修士之后,她们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

    “怎么会这样”苏蓉道,“明明都有一万年没有魔修敢在大陆上横行了。怎么一下子突然冒出来了”

    竹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灭魔之战已经过去了万年。九寰大陆已经有万年没有见过魔修了。虽有些邪修,但那也只是做恶事的人修,他们依然是人,不曾入魔。

    但现在秘境里显然“入魔”像是一种疾病般在传染扩散。这些修士入秘境之前,明明都是正常的人。

    时隔万年,魔修再现。

    时隔万年,不惜毁坏天气气场,也要带领百万修士灭魔卫道的长天神君转世。

    竹生提着刀,蹙眉。

    冲昕是长天的转世这件事,对他和她来说都是一件并不愉快的事,他们因此很少提及。

    入得秘境历练以来,竹生不曾担心过冲昕。但此时,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长天,想起他目光中飘渺莫测的深意,想起他常常挂在嘴角的戏谑的笑意。一想到长天的那副德行,她就不由自主的心生反感,并且……忍不住开始担心冲昕。

    她又想起了一直以来贯穿在她和冲昕之间的所谓的冲昕的“劫数”。

    冲昕转世,是不是就是为了应对魔修再现?他的劫,又到底是什么?

    这一日玲珑行到某处,忽然停住。小楼房门打开,竹生踩着绿刃下来,苏蓉亦御着自己的飞行法宝紧紧跟着。

    地面上有十来个人。秘境中大家多数行事低调,很多修士干脆一直都以法宝或者符箓隐匿身形行踪,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人,很是难得。

    玲珑一出现在空中,地面的人就都警醒的抬头。及至看到是两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女修,才稍稍放松警惕。

    竹生之所以落下来,是因为她看见了熟人。

    “法师!”竹生唤道。人群中夹杂着三位佛爷,其中一位正是和竹生不打不相识的一铭法师。

    “竹生道友。”一铭见到她,很自然的露出笑容。

    佛爷们一向嗜杀,出了名的脾气坏,不好惹。虽然大家都围在一处,但也都很微妙的微微与三位佛爷拉开了距离。此时忽见刚才那位目光凶狠的佛爷露出这般“平易近人”的笑意,不由都为之侧目。再看竹生,见她美貌出尘,便是苏蓉,也清清秀秀十分可人,不由都暗暗腹诽。

    竹生的目光为地上的一具尸体吸引住。那尸体不仅干瘪成皮包骨,而且让人一接近就生出厌恶恶心之感。

    “怎么了”她问。

    一铭道:“这人精血都干了。气海空洞,浑身的灵力都被抽走了。”

    正常修士与修士之间的厮杀,不会这样。竹生蹙眉。

    一铭又道:“不仅如此,他祖窍也碎了。”

    竹生道:“那是什么意思”

    旁的修士露出微诧之色。一铭却多少知道点竹生底细,解释道:“他被抽了生魂。”

    修士称呼死亡为“陨落”,便是因为陨落之后还可以再入轮回,重新为人。因此修士不认为陨落是最终的死亡。唯有神魂寂灭,再无轮回,才是修士认知里真正的死亡。

    因此,诸如搜魂术之类伤及神魂,使人不能再入轮回的术法都被认为是邪术、禁术,使用此等邪术,将为整个修真界所不容,人人见而诛之。

    竹生道:“魔修干的?”

    众人本来或沉思,或低声议论,听到竹生此言,都静了静。

    “道友见过魔修?”有个身着长天宗弟子服的修士开口道。

    他刚才便认出了苏蓉,虽不认识竹生,但苏蓉紧随竹生,自然是友非敌。原想打招呼,不想竹生先与空禅宗的人说起了话。

    “这个月杀了三个,”竹生道,忽而想起了黄雅,改口道,“不……四个了。”

    众人面上变色。

    他们中也有人遇到过魔修,多是一个两个。竹生一个月内便遇到四个,想来是因为她明目张胆的开着玲珑,太过招摇,更吸引了魔修的缘故。

    但这说明了魔修的出现已经不是个案。

    众人低声议论,不安的气氛开始蔓延。

    “诸位。”刚才那长天宗弟子沉思片刻,开口道,“如此看来,魔修重现大陆,欲卷土重来,已是无疑。秘境中便已经如此严重,大陆之上不知道是何情况。只是我们被困此处,还要六年之后方能脱离。现在看来,这场历练已经可以结束,接下来,除魔卫道才是正事。”

    这长天宗弟子虽只是筑基大圆满境,但气宇轩昂,英姿勃勃,在这种情况下,能第一个站出来说话,气度上便胜了一筹。大宗门弟子,果然不凡。

    苏蓉贴近竹生,在她耳边轻声告诉她:“这是包峪包师兄,穿云峰虚泽道君的弟子。”

    但包峪终究只是个筑基修士。他环视了一圈,在场的人中,原本有两个长天宗弟子,一个云水门女弟子,三个空禅宗弟子,其余几人,或是别家门派,或是散修。现在竹生带着苏蓉来了,长天宗弟子变成了三个人。但空禅宗的一铭法师是个金丹,另有一名散修看起来也是金丹,他稍作权衡,便对一铭道:“一铭法师,此事还当你来主持。”

    四大宗门有三大宗的人都在,其中还有一个是金丹,便是那个散修金丹也没有什么异议。

    不意一铭却挑挑眉,道:“还是修为最高的人来。”

    众人都是一怔。虽然同是金丹,但一铭威压外放,给人以强烈的侵略感和压迫感,比起另外一个金丹修士,显然他的修为要高得多了。

    一铭却看着竹生道:“你来,我不爱干这种事。”

    空禅宗的人一直以来给人以疏离、不好相处的感觉,除了他们出手狠辣,基本是出手就必杀之外,也是因为他们不大爱参与诸多事务,也不大爱搭理旁人。这其实是缘于空禅宗之人都多多少少有妖族血脉,他们骨子里都有着妖族野性、不服管教、集体性弱的特性。

    竹生知道空禅宗底细,多少能猜出来一点。

    此时众人都愕然的看向她。竹生不特意外放威压的话,她身周的灵力波动看起来仿若筑基。众人虽然猜到这个女修收敛了修为,却实在看不出她到底有多高的修为,难道比空禅宗的金丹法师还高?

    “苏师妹是?”包峪问苏蓉道,“这位道友是……?”

    苏蓉看了竹生一眼。

    竹生却瞥了一铭一眼,一步踏到尸体旁,俯身一只手按了下去。

    “道友小心!”包峪和数个修士不约而同的叫道。

    竹生身周却亮起一片清莹的光,即便是在白日里,都看得清楚。一股黑烟陡然从尸体中窜出,想要逃跑,却被那光裹住,怎么也挣扎不出去。

    竹生从一落地便觉出了那尸体里的异样,一试之下,果然尸体中还潜伏着一只魔族。她收束清光,在手心上聚拢成一个球。那股黑烟被困在球中,只要一碰到光壁便被灼烧得滋滋作响,疼得它尖利惨叫。

    十来个人围着,也没发现这魔物,这女子一出手,便擒住了。众人原来还想探究她修为几何,现在也淡了心思。

    “诱心魔。”包峪脱口而出。

    竹生转头看他,问:“可需要审问?”

    包峪摇头:“这等魔物,专诱人心。道心不坚、心有邪念之人,易被它钻空子,在神魂中种下魔息,使人入魔。它本身只是低级魔物,没什么灵智。”

    竹生道:“那就不留了。”

    她手掌猛一收拳,那光球爆出白光,诱心魔发出凄厉惨嚎,被八宝璎珞的清光灼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一阵刺鼻的恶臭,众人纷纷掩鼻后退。

    “原来如此。”包峪道,“定是有许多诱心魔随着我们一起进入了秘境,伺机暗中诱使修士入魔。这秘境中……”

    他顿了顿,没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秘境中,每个人都落单。杀人夺宝,毁尸灭迹,争夺法宝灵石机缘,正是人心之恶掩都掩不住。这于诱心魔来说,无异于一场饕餮大宴。所以才有大量的修士入魔。

    包峪冲竹生拱拱手,道:“在下长天宗弟子包峪,请教道友尊号。”

    竹生颔首道:“我号竹生。”

    苏蓉探头,对包峪道:“包师兄,这是我们冲昕真人的道侣。”

    冲昕与竹生虽未举行典礼,但冲昕已为竹生立下心魔誓。二人说是道侣,已无不可。

    炼阳峰冲昕向来都是长天宗年轻一辈弟子的偶像,包峪惊讶之余,更多欢喜,道:“原来是自家人。”顿时神色间便多了几分亲近。

    众人中修为最高一铭指定她,长天宗的人自认和她是一家人,云水门的女弟子是个年轻的筑基中期,不怎么说话。

    散修金丹是个擅观气之人,他观竹生面相,竟隐约在她身周看到一丝朱紫之气,不由暗惊。忽地想起数年前天有异象,有人皇入道,暗忖:“难道便是此人?”他心知竹生若是人皇入道,便是大气运者,对这等气运者,不与其为敌,跟在其身旁,才是最好。便也毫无异议。

    大宗门和高阶修士都不反对,余下几个散兵游勇更不会说什么。

    竹生扫了众人一圈,道:“这诱心魔显是各个击破的。大家聚在一起,不要再分头行动了。机缘法宝,都没有命重要。”

    竹生为帝多年,眉间自然便有人皇气势,众人不由自主的就应了声“是”。

    竹生又道:“当务之急,是将秘境中人聚集。哪怕不聚集,也得想办法让大家都知道。可有什么法子能做到?”

    秘境中有禁制,传音书之类的通讯符箓统统用不了,于此时就是大大的不便了。

    散修中有一人犹疑了一下,竹生的目光立刻就投了过去。她目光中带着鼓励,那人略一犹豫,道:“我、我会炼器,我有个笨法子……”

    这一晚,许多修士看到天上绽开了烟火。

    多宝阁的寻人烟花其实十分的鸡肋,需得两人临近,才能看得到,否则,放也是白放。且那东西招眼,常常是你想找的人没找来,一群杀人越货的先摸来了。是以常常都是由伙伴中修为最高的那个人燃放,让修为弱些的伙伴看到了之后好来与之汇合。

    但这天晚上燃放的烟花,显然是被炼器师改造过了。烟花在高空炸裂,缤纷的火花没有组合成美丽别致的图案,反倒是组成了几个大大的文字——

    【魔修现世】。

    观者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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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2

    有看到烟花的修士小心翼翼的向放出烟花的方向靠拢查看。却看到那里有个阁楼样式的飞行法宝浮在空中, 在黑夜中发着幽幽的光, 分外显眼。精致阁楼的檐角上, 有三面旗帜迎风招展。细看, 正是长天宗、云水门和空禅宗。

    看到这三面旗帜, 修士犹疑了一下,还是从藏身之地现身出来, 朝那间阁楼飞去。才出来,便看到四周现身的原来不止他一人。有一人飞得尤其快。那人飞过去没多久,有人从下方飞到空中的阁楼上, 将盛阳宗的旗帜也系到了阁楼上。

    四大宗门的旗帜齐全了, 这修士再无疑虑。或许无人之处偶有胆大包天之徒胆敢冒充四大宗弟子行诈,但这样正大光明的拉出四大宗门的旗帜, 绝无可能是骗子。修士加速朝那里飞去,飞的近了才看到那阁楼在空中,原来就是为了引人注意,人们都聚在地上,扎起了营地。看起来约有二三十人之数。

    看到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修士反而更加放心, 便落了下去。看了看周围, 似有十来人都似他一样不明状况, 面露疑惑。

    人群聚火而围。见到这修士, 有一个女子忽然开口道:“诸位稍安勿躁,周围还有几人尚未过来。”

    她说完,看了身边一个英武男子一眼。那男子会意, 飞到空中,朗声道:“长天宗、空禅宗、云水门、盛阳宗,四大宗门皆有弟子在此,各位道友无需疑虑。魔修现世,还请诸位与我等一同商讨对策。”

    他吐字清晰,用上了“传声术”,声音传得很远。四周还在观望的几名修士听到后,略一犹疑,终于现身,飞了过来。

    “好了,附近已经没人了。”适才说话的那个美貌女修道,“近日来有魔修在秘境中现世,应该先跟诸位通报一下情况。但是……”

    她一句“但是”话音还没落,人已经鬼魅般飘了出去,她身法奇快,在场诸人竟无人看清。便是一铭,也是心中一凛。

    刚才才到的那个修士只觉眼前一花,那美貌女子便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掌拍出!让人窒息的威压迎面压来,这修士才是筑基而已,被压得完全动弹不得,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那一掌却越过了他,拍在了他身旁一个修士的胸口。那修士口中喷出黑色的血,身体柳絮般向后飞去。肉身在半空之中就崩解,胸口瘪了下去,白森森的骨头扎了出来。有黑气从伤口中飘散出来。

    那修士却桀桀笑起来,道:“竟被发现了。”

    那女子道:“臭气熏天。”

    众修士此时才闻到臭气,那是死气的味道,对以天地灵气为食粮和能量的修真者而言,简直让人窒息。这人适才不知是以什么术法掩盖了这气味,幸而被这女修发觉。

    那修士吸一口气,胸膛便重新鼓了起来。鼓到了正常状态之后,却没有停下,他的身体四肢继续膨胀。“砰”的一声,头上发髻崩开,不过转眼间,身形就涨大数倍,两个眼瞳血红,浑身萦绕着黑色的死气。

    适才他伪装成活人,看起来仿若筑基,此刻威压放开,分明是金丹境的修士。气息凌厉逼人,还令人恶心欲呕。

    “入魔了。”有人惊呼道。

    这个修士已经是完全入魔的状态。

    他桀桀笑道:“你们聚在这里,以为能如何?迟早,要么与我一样,要么成为养料。我劝尔等早早从了,做什么升仙梦,入得我道得永生才是正途。”

    那女子身上忽然亮起清莹的光,那光照到魔修,使他陡然发出一声惨叫,向后跌去。同时在众人身前不远处,亦有黑色死气显形。原来那魔修一边讲话,一边暗暗将死气匿形,发送到修士身边。

    众人大惊,纷纷闭气后退。

    那些死气在清莹之光的照耀下,都发出滋滋之声,被灼烧净化。

    那魔修不料女修身上竟有这等法宝,竟是专克死气等污浊之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嘶吼,猛的从地上爬起,硕大的身躯便冲向了女修。他身形极快,带起一阵飓风,比起寻常的金丹修士,显然实力更强。

    适才就站在他旁边的修士忍不住惊呼:“小心!”

    却觉眼前闪过几道绿芒,乍闪乍灭,魔修的庞大的身躯冲过去,崩解成了几大块碎块跌落。黑色的脓液和雾气四散,那女修一张手,白色的火焰凭空腾起,将尸块和雾气都迅速的燃烧干净。

    靠得略近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火焰中令人惊心的热度,不由都悄悄退后。

    “好了。”待尸块烧干净,女子回到篝火旁,手中碧绿的刀,在火光中发着幽幽的光芒。“现在同大家说说魔修的事。”

    她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号竹生。”

    叫竹生吗?看不出修为。

    可刚才的魔修已是金丹修为,这叫竹生的女子一刀斩了他。

    一刀,斩金丹啊!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秘境中出现魔修,如疾病一般蔓延,秘境之外的九寰大陆亦然。从四年前妖族青君警示人族以后,九寰大陆各处,都传来了有魔修出没的消息。

    最先掌握消息的四大宗门,并未刻意隐瞒,这消息便如风一样,几年之内迅速的传遍了九寰。最初的时候,的确引起了一阵恐慌。但四大宗门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调动人手,扑杀魔修。慢慢的,人心就安定了下来。

    如今若在城市中的茶楼里,便常能听到修士们在议论哪里又有了魔修的踪迹,哪个宗门已经派遣了队伍去扑杀。

    人们最初的恐惧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生出的勇气和信心。因着魔修死物的特性,注定了他们与大陆上的生灵不能共存。灭魔卫道,便成了茶楼街角常常能听到的一个词。

    长天宗,证道峰。

    冲祁凝神听着门中执事的汇报。

    “越、梁两国的边境,一整座城池的人口都消失了。该城是丙级下城,人口约八万,绝大部分是凡人,修士约有十数人,亦一并消失。虚煌道君传回来消息,已发现有死气残留,确是魔修所为无疑。”

    “安平城冲旻道君次子马泰入魔,道君已亲手将其灭杀。”

    “风陵城一鼎楼中数名炉鼎同时入魔,将几十名修士精血都吸尽。城中执事杀灭数人,逃脱一人,目前还在追捕中。”

    冲祁手指轻扣几案,问道:“妖域有什么新消息?”

    执事道:“还那样,自从冰鸳一族险些被灭族,青君震怒,追着魔修而去,已经快一年了。狼君找到了魔修被焚灭的痕迹,却不见青君。青君亦未留下任何口信。”

    冲祁忍不住微微蹙眉。

    妖族便是这点让人无奈。比起人族来,他们集体性和组织性要薄弱得多。青君更是不受羁绊,身为妖君,她却想走就走,也从来不会给身边人留下任何口信。全然不像人修这边,若有事,便是匆忙而去,也不忘留下口信。

    冲祁忽然抬眸,看向殿外。执事微怔。

    “回头再说。”冲祁摆摆手,微笑道,“客人来了,先迎客。”

    长天宗护山大阵洞开,两道虹光自外直射证道峰。

    长天宗掌门冲祁真君率领着他峰上弟子于水天一色的广场之上相迎。这些弟子年轻英俊,衣衫缥缈。他们脚下踏着碧青的水波,如同镜子一般,倒映着这一群人间俊杰。

    两道虹光落在水波之上,点起圈圈涟漪。

    落下的这两人,一个貌在中年,丰神俊朗:一个看起来和冲祁一样还是青年,方正冷肃。两人广袖飘飘,站在那里还未开口,身周气场已经将证道峰上一群青年俊杰比成了小菜鸟。

    小菜鸟们一起躬身行礼,齐声道:“参见广元真君、玉和真君!”

    原来这两人,俊朗的中年人是云水门掌门广元,冷肃的青年是盛阳宗掌门玉和。两人皆是还虚真君。

    “两位来得准时。”冲祁笑道。

    面对这两位,他没了平时面对弟子、执事时的严肃,端得是笑得风流万千,一双精亮墨眸中,全是绵绵情意。

    要不是他身后好几排弟子眼巴巴的看着,玉和真君就想撩下摆上脚踹他了!看了这厮几百年,依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由自鼻中发出轻轻的一声“哼”。

    广元真君远较二人年长。是亲眼看着这两人从小菜鸟一路成长,成为各自门中那一代中出类拔萃的俊杰,然后彼此相遇,在后来已经记不清次数的宗门间的友好较量、和平切磋中,不是你压了我,就是我压了你,成为了一辈子较劲的对手。而后二人又分别承继了各自宗门的掌门之位,在过去一个甲子中先后炼神还虚,这场较量如无意外,看来还得再接续个一千年。

    他便含笑道:“搞这些排场作甚,散了,散了。”

    他风仪过人,令人心折。但长天宗的弟子们都没动,直到冲祁笑道:“真君到来,岂敢不迎。”说着,他挥挥手,弟子们便鱼贯退下。

    这些弟子中自有当值的,自去岗位。也有不当值的,便从峰顶下山去。路上便不免议论,有人道:“说是四大宗门,一有事,还是咱们三家先通气儿。”

    旁人道:“空禅宗毕竟是这两千年才从海外过来的,岂能跟咱们三家近万年的交情一概而论。”

    “佛爷们也实在不好打交道。上次庆典,就是我送请柬去的空禅宗。哎,跟我之前去云水门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空禅宗那里,简直像兽窝一样……”

    “嘘——噤声,真君们还在峰顶,你们以为他们听不见?”

    先前说话的人忙捂住嘴。

    213

    证道峰的大广场上, 有清泉自地下涌上, 整个广场都浸在了泉水中。自空中看去, 仿佛一面巨大的镜湖, 碧莹莹的倒映着三面高阔恢弘的宫殿。

    人走在广场上, 便是踩在水波上,一步一个涟漪。

    那水极清浅, 低头看去,像是只到脚踝,鞋子上却从来一滴水都沾不到。若蹲下去用手去摸, 却仿佛摸在了幻影里, 什么也摸不到。

    玉和真君没去搭理长天宗的掌门真君故意无视他的低级趣味,他蹲了下去, 手探向碧清的水面。他摸到了那谁都摸不到的水。非但摸到了,他手一舀,便舀起一捧泉水在手心,低头凑到鼻端嗅了嗅。

    “还可以。”他将手心的水洒回,站起身来道,“不臭。”

    冲祁收起了那副风流不羁的模样, 墨眸深邃精亮, 神情也严肃了起来。

    “随我来。”他道。

    三位还虚真君信步闲庭般的迈出步子, 两步便到了几十丈之外的大殿门口。

    这间大殿乃是证道峰的主殿, 宽阔高敞,能同时容纳数百人,只在重大仪典时才会用到。三人迈过门槛, 六扇厚重的巨门便“砰”的自行关上,发出古老悠远的回声。阳光穿透十字纹的窗格,斜斜投在水磨青石的地板上,在地面上投下了三个男人的影子。

    这是三个掌着天下最大宗门的男人,说他们是这世间的至高权力者,也并不为过。

    此时,他们的目光穿过阳光中的尘埃,望着空阔的大殿,却都轻轻的屏住了呼吸。

    冲祁的手摸上悬在腰间的紫玉牌。那块玉牌莹莹有光,润如凝脂,是长天宗的掌门印信。冲祁握紧那印信,口唇轻动,念出了一长串的咒文。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空阔的地面发出了光芒,随即……消失了。

    哪里还有地面,三人面前,是深不见底的天坑。那深渊般的坑中,连光都消失了,漆黑得令人恐惧。

    广元真君迈步走过去,他并没有掉入深渊,他看似悬空,脚底每一步却都生出涟漪。众人只见到殿外广场上,湖面如镜,却不知道那清泉之水,其实覆盖着整个证道峰。

    广元慢慢的在深渊之上踱步,目光穿透黑暗,看向更深的深处。

    “还好。”他说,“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封印还算完整。”

    玉和道:“但魔族在不断的扩张,最新的消息你们拿到了吗?越、梁两国边境有一城的凡人消失了。”

    “收到了。”冲祁道,“他们在积蓄力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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